我跟秦芷萱第一次見面是剛上大學軍訓期間。那天傍晚我和天宇在去食堂的路上,看見前面有一個穿著迷彩服的學生。他坐在欄杆上,搭拉著腿好像在等人。他頭髮很短,是男孩子的髮式,皮膚有點黑,但是面容很清秀。會有這麼清秀的男孩子嗎?我一時有點迷惑,看不出來這個人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
我問天宇:「哎,你看那個人是男還是女?」他看了看:「男的。」但是我總覺得他眼睛露出的神色帶著女生的那種溫柔。於是我說:「應該是女的。」「怎麼可能?肯定是男的。」
我們爭論的聲音似乎被他聽到了,他扭過頭,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
假如不是因為食堂要整修,也許這件事只是我大學生活中一個小到將來都不會記得的插曲,也許我和她再也不會相遇。
可是命運,讓我們再度相逢。
因為食堂要整修,我們班軍訓的隊伍拉到了大操場,擠進了原本就很擁擠的幾個班中間。芷萱當時長的比較矮,站在她們方陣的第一排;我長得比較高,站在我們方陣的最後一排。
「向後轉。」教官一聲令下,我向後轉去。卻發現我們和一群女生面對面,站在我面前的就是秦芷萱。我明白了,她果然是一名女生。我目不斜視,站姿標準。發現她眼睛眨了眨,似乎也認出了我。她將視線迎向我,略帶挑釁地看著我。我盼望教練能再下令,只可惜兩邊都開始站軍姿,我只好面對著她的目光。我們互不示弱地瞪著,汗水從我頭上滴下。突然間,她做了一個斜眼歪嘴的鬼臉,我一下子忍不住,「嗤」的笑出聲音來。
「哪位同學?自動出列!」教官聽見了。我瞪了她一眼,她早就恢復成乖學生的樣子,只是嘴角似乎忍著笑意。被你害慘了,我在心裡說,然後主動出列。
當我在操場上跑完10圈的時候,同學們早就解散吃飯去了,教官等我跑完後也走了。這個時候,我看見她揮著一瓶運動飲料走到我面前,略帶歉意地說:「對不起。」然後把水遞給我。跑10圈累倒是其次,主要是感覺有點沒面子,我心裡還是有些生氣的。到底是接過她的水還是掉頭走開?看著她明亮的眼睛,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接過了她的水。她開心地一笑:「一起去吃飯吧。不打不相識,我叫秦芷萱。」很久以後我一直慶幸當初作出了正確的選擇,因為她後來告訴我,如果我當時不理她,她會掉頭就走。那麼,就再也沒有我和她的故事了吧。
那天天宇也在等我吃飯,從此以後我們三個人就成為了好朋友。
芷萱性格隨和,為人有點小鬼靈精,心地又很善良。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開心。我漸漸習慣她在我們身邊嘻嘻哈哈,習慣看著她和天宇鬥嘴抬槓,習慣在打完籃球的時候接到她扔過來的水,習慣騎車帶著她衝上一個坡路罵她是「小豬」……
我喜歡她,我以為我像喜歡一個妹妹一樣喜歡她。因為我知道她只有15歲,是我無意中看到了她的學生證。直到那一天……
那一次假期,我們三個一起去爬一座郊區的大山,並且在山上露營了一晚。我們睡在各自的睡袋裡,枕著松濤,看著繁星,聊天聊了很久,那是一個寧靜又甜蜜的夜晚。
當我夜晚醒來的時候,他們二人已經熟睡。我聽著山風,看著幽藍天空的星星和月亮,心裡湧動著一種被大自然所感動的美好,還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這樣的美景下,有我喜歡的人陪在身邊。我扭頭看看芷萱,她小臉被風吹得有點發紅,我就那麼情不自禁地偷偷吻了她一下。連我自己也驚呆了,是因為她在我的身邊,我才覺得這麼幸福嗎?喜歡的人,內心深處指的是她,而不是他們?
從此以後,我渴望她會對我有所不同。可是我發現她對我和對天宇沒什麼太大的區別。難道,在她看來,我們都是一樣的「兄弟」嗎?
「蘇凌,這是給你的手機鏈。是你生日的月份。我也有一條。」她拿出兩個桃木的手機鏈,「是我在靈隱寺買的,開過光的哦。」我心頭一喜,是一對嗎?可是她又微微皺眉說:「唉,我把給老妖買的那個弄丟了。你說他會不會生氣啊?」原來是這樣,我苦澀地說:「那你就把好吃的多給一些他唄。」「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呵呵。」她笑的很開心,「哎,你知道嗎?我在靈隱寺看見智慧釘了哦,那個智慧釘……」我看著一臉純真的她,難道她真的還沒有長大?
有一次三人約好一起去看電影,天宇臨時有事來不了。我心頭暗暗高興,終於可以和她單獨看電影了。我們買了一桶爆米花,邊吃邊看。突然我的手好像碰到了她的手,我的心一緊,劇烈地跳動起來。我下意識地看看她,她也正好扭頭看了我一眼,淡藍色的光線下,我只看見了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後面的電影我一點也沒看進去。夜晚也一直在想著她的那雙眼睛,她到底……是什麼想法呢?
許多人說芷萱是一個小丫頭片子。可是在我眼中,她小巧可愛,眼睛總是明眸閃閃,充滿活力。只要她眼珠一轉,定是要出什麼鬼點子。她的笑顏如花,從來不「笑不露齒」,而是露出她好看的小貝齒,讓人看見她的笑臉就心情明朗。她很少真正的生氣,最多就是嘟一下嘴巴,因為她總是說「幹嘛要把用來快樂的時間花在記仇煩惱上呢」。她的大度樂觀總是輕易地感染周圍人。
漸漸的我也發現了,芷萱的人緣不錯,男生女生都愛找她玩。也聽說有一些男生喜歡她,有的還向她表白過。那段時間我很煩躁。有一天天宇忽然問我:「你是不是喜歡芷萱?」我心頭大震,忙掩飾著笑起來:「哈哈,怎麼可能啊,我把芷萱當兄弟啊。」說完這話,我發現她就在附近走過來,我不知道她聽到沒有,卻沒有勇氣去看她的表情。我對自己很失望,可是假如她是把我當兄弟的話,我何苦去擾亂她的心緒,或者是反而讓她遠離我,如同她對那些被她拒絕的人。至少現在,我還能每天看見她的笑臉。
當我不小心把籃球扔出場外砸到歐陽念晴的時候,周圍的男生戲謔地吹起了口哨。我很尷尬地對她道歉。因為她是引人注目的女生,所以那些男生才會有那麼大反應。沒想到從此以後,他們就愛打趣我和歐陽,(手機閱讀)特別是看到她在球場邊路過的時候。起初芷萱也熱烈地參與他們的打趣,但是漸漸的,她對此越來越沉默。我之前沒有非常果斷地拒絕這些打趣,是因為我想知道芷萱的反應。但是看到她對此事的沉默,我想是該結束這個無聊的遊戲了。可是那天……
「蘇凌啊,你怎麼還不開始追歐陽念晴啊?小心被人給搶了。我看她對你挺有意思的。」球友大龍說。
「你們別瞎說。我對她沒意思。」
「什麼沒意思啊?明明就是故意拿球砸人家的。哈哈。」
「不是。」
「我看你是怕追不到。」明子也來湊熱鬧。
「對啦。你如果追到,我們請你吃一個月的飯。」
「就是嘛,你就是怕被人拒絕吧?」
「誰說蘇凌追不到?蘇凌,我和老妖幫你追!」我正欲開口讓他們住嘴,芷萱突然湊進來斬釘截鐵地說。她一臉認真,眼睛閃閃發光。我的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芷萱,你真的想讓我跟歐陽在一起嗎?你真的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兄弟嗎?
「你們等著請我們吃飯吧。我們如果輸了,給你們洗一個月衣服。」看著芷萱一副得意的樣子,我心內一片荒蕪。
但是也是從那天起,芷萱更加頻繁地出現在我和老妖的面前。她出了許多古靈精怪的點子,還不時拍肩鼓勵我。那些日子,我們其實過得很開心,開心到我差點忘記她是在幫我追女朋友。
唉,芷萱,芷萱。如果這是你希望的,那麼我也試著放手吧。
和歐陽在一起的日子,我幾乎很難看見芷萱。是戀愛減少了我與她相見的機會,還是她在躲著我?
我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畢竟我已經有了歐陽。
可是我的眼神無法不去追逐她偶然出現的身影,我的耳朵無法不注意收聽關於她一切的消息。當我看著空空的單車後座,我想念她突然跑出來對我說「帶兄弟一程」;當我跟歐陽在一起的時候,害怕被她看見。我這是怎麼了?不是已經下定決心當她是一個小妹妹,是一個好兄弟嗎?
五一她居然不去麗江?我非常生氣。歐陽家住市內,出發的那天我們約在火車站見面。臨行前我心緒不寧,去找天宇,看見他正在收東西。他的桌上放著一張去楚堯方向的火車票。我的心一沉。
「你要去哪裡?」我明知故問。
「楚堯。沒地方去了,只好去當芷萱未薇的護花使者。」
「天宇,你幫我一個忙吧。我,我家裡有事,去不了麗江了。但是已經跟歐陽約好了。她非常想去,我不想讓她失望。你代我去好嗎?」
「這怎麼可以?」
「我已經跟她說好了。真的。你快去火車站吧,她可能現在都過去了。」
「可是……」
「我幫你跟她們解釋,反正她們倆是兩個人,歐陽可是一個人。而且去昆明的票很難買的,別浪費了。」
他答應了我,我把去昆明的票給他,同時偷偷拿走了去楚堯的票。對不起了天宇,我不是瞞著你,從楚堯回來我會給你解釋。
給歐陽打電話,她也沒有反對我的安排。我想我們之間相敬如賓的相處並非是愛情,而有這種感覺的並不是我一個人。
當我踏進楚堯的大門時,心情激動,想著芷萱一定會大吃一驚,不禁嘴角上揚。可是給她打電話怎麼也打不通,只好打未薇的,豈知她一接電話就哭了起來:「蘇凌,芷萱不見了,失蹤了……」我的腦袋「嗡」地一響。那一天,我只知道自己在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喊,那一天楚堯的太陽好大好大,我整個人似乎都熔化在了陽光裡。
等報案筆錄告一段落,未薇帶我去了那家咖啡館,我看到了芷萱的留言。我的心裡又是甜蜜又是焦慮,幸福與恐懼夾雜。那一刻,我好害怕失去她,我好想把她瘦弱的身軀緊緊地擁在懷裡。傻丫頭啊,為什麼我們兩個都這麼這麼傻。你知道未薇說什麼嗎?她說我們都太為對方著想,太在乎對方,反而放不開自己去真實地表達。我很後悔。
芷萱,你在哪裡?
事情過去兩個月了。學校的日子還是按部就班,照點過。我和以前一樣去上課,去打球。我沒有痛不欲生,沒有哭得死去活來。真的,我跟以前一樣。只是每一節課我都沒有聽進去;每一次發洩似地打完球,習慣性地看向球場邊,卻找不到我熟悉的笑臉。
我越來越晚回宿舍,因為只要我一回去,寢室的溫度就會直線下降。他們都好像小心翼翼地對我。是因為我太沉默了嗎?天宇也減少見我的次數,因為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反而會更沉默更難受。歐陽我也跟她分手了,她是個好姑娘,她說她早就發現我喜歡的是你。
學校裡的桂花樹開了,處處充滿清香,跟以前一樣。可是走在這樣的校園裡,夜色中,我卻想哭。胸口很悶,我哭不出來。我想打自己一個嘴巴:你丫是不是太狠心了?
可是狠心的是你啊,是你啊芷萱。
未薇遞給我一張光盤,說是你為我準備的生日禮物,剛剛快遞過來的。原來是一張音D,是你自己錄的歌。她還說要謝謝你,讓她明白了什麼叫作珍惜,什麼叫作「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夜晚,我戴上耳機,到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去聽歌。《蟲兒飛》,是我第一次單獨唱給你聽的歌;《yesteryoncemore》,是我聽的第一支英文歌;《第一次》是我們倆合唱的拿手曲目;《十八相送》是我們在校晚會上表演的節目;《stilllovingyou》是我們最喜歡的蠍子樂隊的歌……我的淚終於終於落下了,不停的不停的,芷萱你知道嗎?在我覺得連呼吸都是痛的日子裡,我沒有落淚;在我覺得世間一片空白的日子裡,我沒有落淚。可是現在,你讓我哭了,痛苦,哀嚎。我像野獸一樣嗚咽,把手砸到地上,狠狠的,狠狠的。
芷萱,你為什麼這麼狠心。丟下我,讓我哭?讓我在失去你的日子裡,被回憶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