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一道彎,我看見前面有個背影,我走得快,她比我走得更快。竟然是柔娜!
我明白了,是柔娜拿錢取我出來的。是那兩個警察誤會了柔娜還是柔娜自己謊稱是我老婆?如果是後者,柔娜是怎麼把那些謊言說出口的?
我忽然好感動,好想叫住柔娜,但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柔娜一直沒有回頭,我知道她對我還有恨,恨鐵不成鋼的那種恨。
我遠遠的跟在柔娜背後,走出警察局,我看到了劉一浪的車。
車門打開著,劉一浪坐在駕駛室裡,眼睛直直的盯著前方,沒向我和柔娜看一眼。
我看得出他在生柔娜的氣,非常非常的生柔娜的氣。今晚他做了那麼精妙的佈局,不就是想讓柔娜誤會我,恨我嗎?可柔娜竟置我做的那些事於不顧,竟然自己拿錢把我從警察局裡取了出來!
其實我比劉一浪還氣,但我盡力控制自己。我不要把那些不快都表現在臉上,我不要給劉一浪絲毫得意的機會。我故意把什麼都看輕,若無其事的向柔娜*近,劉一浪越是有心計,我越是要氣氣他!我還跟著柔娜上了他的車。只是柔娜坐在他身邊,我卻坐在他們背後。
只是我沒想到,車上還坐著雪兒。雪兒一看見我,就眉開眼笑,就一下子撲到我懷裡直叫「尋歡叔叔。」
我看到雪兒的笑臉上還有淚水,我沒有問她是我被警車帶走時哭了忘了擦乾,還是她根本就一直哭到現在。但我把她抱得緊緊的,像小時候媽媽把我抱得緊緊的一樣。我知道我應該感激雪兒,一定是雪兒拚命的哭著要尋歡叔叔,柔娜才來警察局取我出來的。
我覺得自己好孤獨好可憐,在我最失意最身陷絕境的時候,惦記我幫助我的,竟然是雪兒這樣一個三四的孩子!
我其實很想哭,但我不可能讓劉一浪看到我的淚水。雖然我是個男人,但很的小時候為了不讓媽媽傷心,我就學會了像女孩子一樣把眼淚流在被子裡。
我要讓劉一浪看到我笑,我逗著雪兒開心。雪兒,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很快就忘了一切悲傷,在我懷裡笑得滾來滾去。
但是車裡的氣氛卻在雪兒的笑聲裡顯得更加沉悶。劉一浪一直沒有說一句話,臉上的肌肉越崩越緊。柔娜坐在他身邊,眼望前方,目不斜視,彷彿車內的一切都不屬於她,屬於她的只是前方的夜景。
劉一浪的車在2046樓下停下的時候,我聽到那剎車聲,異常得像快要瘋狂的人發出的尖利的吼叫。
柔娜沒有下車的意思,她依然看著前方,頭也沒有回。她說:「尋歡,你先帶雪兒上去。」沒有快樂也沒有痛苦,完全不帶任何一種感情。
我什麼也沒說,我下了車,抱著雪兒頭也不回的走進電梯。這一刻,就是把小臉緊緊的貼著我的雪兒,也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有多傷心。我恨不得即刻就消失了,再也不要見到柔娜。她把我和雪兒趕走,自己卻獨自留下,留在劉一浪身邊。她留在任何一個男人身邊我都會好受一點,可就是劉一浪不行!劉一浪那麼恨我,我又那麼恨劉一浪,柔娜不可能不明白的,可她卻處處和劉一浪站在一起。既然他們不肯消失,既然他們要在我眼前做出那些讓我痛心的事,那麼我就消失算了!
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在二樓停了下來。我抱著雪兒走出電梯,我選擇了個黑暗的角落。既然柔娜都不惜傷害我,我還有什麼必要憐惜自己。就讓她一次把我傷個夠吧,就讓她把我傷得粉身碎骨支離破碎吧!
我要看清樓下那些事情,那些柔娜和劉一浪風流快活的事情,那些殘酷得讓我心如刀絞的事情!我不要再逃避不要再幻想了!
我把雪兒放在地上。我不要雪兒看到她不該看到的東西。雪兒的心靈太小太小,那裡已經有一個完美偉大的媽媽,再裝不下任何陰影。
在沒有燈光的過道裡,我透過玻璃窗向樓下望,我望不見車裡發生了什麼,車裡和過道一樣正黑暗著。但我可以想像那黑暗裡是怎樣的**燃燒,怎樣的乾柴烈火。那些事情,裡我早已熟悉千遍萬遍了。
車門忽然打開,柔娜從車裡鑽了出來,神色慌張,衣衫凌亂,一邊拭著嘴唇,一邊理著頭髮。
劉一浪跟著跳下了車,他用手去攥柔娜,柔娜拚命掙脫,反手一個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劉一浪臉上。
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了!那聲巴掌那麼響亮,比剛才的剎車聲還要響亮,像一聲憤怒打破了夜的寂靜!
劉一浪呆了,柔娜呆了,我也呆了!
好半天,劉一浪才記起用手去安撫他那疼痛的臉,柔娜才記起匆匆的逃離劉一浪身邊。
劉一浪在身後怒吼:「為什麼?為什麼尋歡那麼低級下流你都能容忍,我卻連吻你下都不行?為什麼!為什麼!……」
劉一浪瘋了,徹底的瘋了,他竟然一點也不顧忌柔娜的名聲,他竟然要吼得全世界都知道!
柔娜沒有停下,沒有回頭,她在流淚,瘋狂的流淚。
雪兒在身邊問:「尋歡叔叔,你在看什麼?我也要看,我好像聽到了劉叔叔的聲音。」
我這才記起自己在什麼地方,我有點驚惶失措,我匆匆的抱著雪兒進了電梯。
我和雪兒剛進屋,柔娜就到了。
她臉上依稀還有些淚痕,那是她在電梯裡擦拭不完的殘餘痛苦。她沒有和我們說一句話,癱了似的坐在沙發上,那麼頹廢無力,彷彿一下子失去了一切。
我背轉身走進了臥室,我不忍看見柔娜這個樣子。我從沒看見柔娜像來福表姐一樣高貴過。無論冷艷還是溫柔,柔娜都那麼楚楚可憐,也許跟我媽媽媽一樣,在她內心深處,從來就沒真正快樂過!
我不敢去安慰她,我沒有半點勇氣去面對她。我誤會她太多了,我一直以為她和劉一浪很骯髒齷齪,誰知她竟如此高潔,高潔得像冰山上的雪蓮,她竟然連劉一浪的一個吻都容不下!
也許我應該主動去對柔娜說明,消除我和她之間的一切誤會。可是我又如何開口?如果說那天把雪兒帶上懸崖是誤入了劉一浪的圈套,可是今晚呢,今晚我確實曾對阿香動過心,那麼強烈的動過心!
我記起了阿香,這時才記起阿香,我很擔心她,我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她是不是還被關在警察局?我有柔娜拿錢來取我,可取她的能有誰?
如果不想起警車裡那些女孩們嘲笑不屑的眼睛,我不會略略放了心。我想那些女孩一定有辦法,不然她們不會那麼笑。她們的嘲笑分明在說:只要交錢,走出警局男人可以繼續找女人,女人可以繼續賣身。
這一夜我睡得不怎麼好,但第二天我還是很早就起了來,我得去南充。柔娜在廚房弄早餐,我去她的臥室看了看雪兒。
雪兒睡得正香,臉上有著甜甜的笑。我好捨不得雪兒,我不知道她醒來後再也看不到我會不會傷心的哭泣。
我也捨不得柔娜,前幾天因了被她誤會,怪我把雪兒帶上懸崖,我曾起過搬出去住,再不和她呆在一起的想法。可是現在真正要離開她了,她竟成了讓我牽腸掛肚的根源。
我還沒看到柔娜的臉,我不知道她的臉是不是還像昨夜一樣丟失了一切似的悲傷。
但我沒有在屋裡俳徊,我狠心的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柔娜從廚房衝了過來,她問:「尋歡,你就這麼走了嗎?」
我回過頭,在她的眼睛裡,我找到了我想要找到的一切,從來沒有過的對我的在意,關心和依依不捨!
她伸手拉住我,那麼怕我從她身邊走開,彷彿從此後會無期!
她說:「等等。」
然後轉身匆匆去了她的臥室。
這麼說來,她也知道我今天就要去南充的。可是她要我等她做什麼呢?她是要我跟了她進臥室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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