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過後,死魚般的天空籠罩著大地。楊政一瘸一拐的走在泥地裡,疲倦欲死的臉上沾滿泥灰血漿,全身上下掛著破碎的甲片,走動間,沙拉沙拉的響。戰場之上,人和馬的屍體就像沙灘上的鵝卵石,密密地鋪滿了一地,遠處敵人正在四散奔逃,在原野上留下無數的戰車和戰馬!
這一場以少勝多的偉大勝利,卻也讓流雲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本來愈兩萬人的流雲軍,只剩下七千人,完好無損的不到兩千人。
幸好夕影城是個大城,而趕到的援軍給了他們有效的救治和輜重補給,這一夜沒有大勝後的歡歌笑語,死了太多的人,太疲倦了,恨不得一睡不醒。
當拂曉的陽光照射在夕影城上時,金色的光芒像巨龍一樣圈繞著城池。
楊政從似睡非醒的冥想狀態中清醒過來,站起來的時候他用力的一繃,身上的紗布片片斷裂,露出他古銅色的肌膚。昨夜慘重的傷除了背上三道最重的抓痕處尚在結痂,其他的地方的傷口竟已復原,露出粉嫩色的新肉。
對於精神力的應用楊政是越來越熟練了。
穿上新制的皮鎧走出門外,楊政就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曼奇,雷特林,歸藏,牧飛雲……
這些平日裡或許敵對的傢伙,此刻都各懷心思的站在一起。但在見到楊政地同時,他們的臉上都露出古怪複雜的神色。
楊政心中有太多的滋味無法形容,他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也許他們想要聽到更多的解釋。
是的,楊政是導演這一切始作俑者。
從偷襲雷蒙斯特開始,楊政一個人周旋在衛戎與流雲之間,吞襲西線,促進合盟。
令人無法理解的態度,捉摸不定的行事都讓所有認識他的人產生陌生地感覺。
他們心中甚至有一個最大的疑問!
楊政--到底是誰?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雄霸一方的強者。
看事情也不停留在表面。
現在不會再有人輕易相信楊政是屬於衛戎國地。他一定有他的來歷,他太神秘了,又太強大了,這樣的一個人讓所有人都不放心。
楊政顯然也從所有人的眼裡看到這個疑問。
「都進去吧。我想是到告訴你們真相地時候了。」楊政莫名的一句話,讓這些巨頭們各懷心思,沉默的隨著楊政進入軍帳。
軍帳內除了有資格獲得秘密的人,全部被清了出去。
楊政來到軍帳角落地水盆邊。用手沾了水,開始摸挲著鬢角。
伸手一揭,一張人皮一樣的東西被他拉了下來,當他轉過身時。現在眾人眼前的臉令人眼前一亮,高挺筆直地鼻樑,冷峻地臉龐。稜角分明地嘴巴。雖然不如精靈般完美精緻。其獨特的風采卻充滿魅力。尤其是那雙墨黑色地瞳仁,熠熠有神。細看之下又有一種漠視一切的旁觀之冷。
曼奇是驚得第一個喊出聲的人:「是你……你……」
也許是記憶太遙遠了,曼奇幾次沒說出口,楊政微微啟唇:「我是楊政,曼奇陛下,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楊政?
楊政!
在各自默默念了幾聲後,衛戎東線的幾名將領都沒有什麼記憶,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楊政當初刺殺左青子用了化名,而且也化了妝。
歸藏盯著楊政,腦海裡仔細搜尋著,也無法找到任何「楊政」的回憶。
倒是一旁的牧飛雲,低喃著:「記得滄月國曾經有個名噪一時的逃犯,好像就是叫楊政。」
只有知道楊政內幕的曼奇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是我殺了左青子。」
如果說楊政自揭身份只是啟燃了一點好奇的火種,那麼下一刻,他就用這火種引爆了炸彈。
在他脫口而出的剎那,整個帳篷裡只有曼奇後退了一步,其他人彷彿僵死了一般,十多雙眼睛齊齊死盯著楊政。
楊政似看不見那一雙雙鋒利若刀的眼睛,平靜的講述一場詭波密聞:「我曾是滄月死亡營的一名奴隸,在一次突如其來的選拔中,我和其他四人破格提升為貴族,然後就接到了一項任務……殺了他後,我們秘密潛回滄月,沒想到等待我們的就是滅口的屠刀,除了我和另外一人不知所蹤,我的三個好兄弟全部慘死在我面前,從那以後,我就發誓要復仇……至於後來,我已經換了一個身份,我以這個身份做的事想必大家不會陌生。」
「你殺了他……好,你竟殺了他。」歸藏哆嗦著嘴唇,手握在劍把上,盯著楊政的眼睛裡激動,悲傷,痛苦,憤怒揉雜在一起。
楊政輕吸了一口氣,眼裡多了些憂鬱。
左青子的死亡對衛戎國的打擊是巨大的,可偏偏楊政又帶領著衛戎國走出困境。
這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如果在場的不是一個個老謀深算的大人物,只怕當場要翻臉了,即管這樣,衛戎國諸人看著楊政的眼神已經變得警惕不善。
楊政早料到自己說出真相會招來這樣的結果,但他並不後悔,反而鬆了口氣,從現在開始,這世界上再沒有什麼魔神將軍,再沒有什麼拈花伯爵,他就是他,楊政。
那個仇恨的包袱,至此終於甩開了。
做到今日這地步,蒙尋,紅石,劉若飛在天上看著,也該含笑了。
「那麼你是滄月人了。」雷特林冷冷的問道。
「不,我只是個流浪者。」楊政語氣清冷:「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有什麼陰謀。這一場戰爭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壞處,事實上,滄月國已經元氣大傷了,幾年內對你們根本再無威脅,甚至只要你們能同心協力,滄月國以後還要看你們臉色也說不定。」
在場地都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至於我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這場戰爭結束後。我就會離開,所以今日我說的一切,大家不若就當一個故事聽過也罷。我保證,從此以後。無論是魔神將軍還是楊政,都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
龍軍與殘餘
合,丘遠山受了極大刺激,臥床不起。幾天內就變同垂死老人,楊政帶給他的刺激實在太大了,夕影城一戰,狼軍付出了六萬士兵。和獅鷲隊,猛犸團損失大半的代價,真正震動了大陸。魔神將軍的威名第一次比肩「飛將軍」池雲。
幾乎同一時間。整個南大陸的目光都聚集在滄月西線。
正因為魔神將軍如日中天的威名。使得滄月國附近倍受氣壓的雷切國,浩然聯盟等都蠢蠢欲動起來。
人們期盼重演一次三十年前飛將軍大敗滄月軍地歷史。
那一次。飛將軍將滄月國從超級霸主的地位上掃下,再一次歷史重演的話,滄月國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也許淪為一個二流國家,也許從南大陸地版圖上抹去。
誰知道歷史會怎樣走向呢,長期被滄月國欺壓的民眾們絕不介意以此來歌頌一個新英雄的誕生。
在這樣的大勢下,滄月國陷入三十年來前所未有地大危機。
莫冰雲帶領著十五萬部隊在帕蘭山脈下紮營。
而流雲,衛戎盟軍正集合在夕影城。
兵力也達到了十四萬眾。
一場一觸即發的超級戰爭,只要這裡的戰爭一打響,那麼雷切國,浩然聯盟集結起來的部隊很可能從滄月北線,南線攻入,到時候,整個南大陸都將捲入這樣一場世界大戰裡。
人們既緊張又興奮地期待著……但時間一天天過去,滄月國與夕影城的流衛聯軍卻遲遲沒有開戰的跡象。
只有身在局中地大人物們冷靜著,他們不得不考慮這場大戰引發地可怕後果。
這一日,一輛漆黑地小馬車駛入了戒備森嚴的夕影城。
小馬車長驅直入到達內城,在嚴密地護衛監視下,馬車裡下來一個全身裹在斗篷裡的人,進入了內城指揮廳。
在會客廳裡,楊政和一眾聯軍高級官員等待著,來訪者掀下斗篷,露出令楊政驚訝的素顏。
他壓抑著內心情緒,看著來者優雅的施禮:「各位將軍,大人,我是滄月國的使者,月如雪!」當那雙清秀的眸子一掃而過時,楊政看到了微微湧動著的水光。
滄月使者的到來幾乎是意料中的事.令人意外的是使者是月如雪.而她只是一個人。
這一場戰到底要不要打。
和外界一浪高過一浪的開戰輿論相比,身在局中的這些大人物,包括在場的所有人,都有統一的認識。
這一戰能不打就不打。
事實上,楊政攻入西線,拿下夕影城,大敗丘遠山,事情到這裡對流雲國和衛戎國來說已經是再完美不過了。
對於流雲國來說,能夠完勝滄月國。
令這個南大陸霸主損失慘重,至少五年內再無力擴張,甚至還要看他們的臉色,這已經是最大的勝利。
在和滄月國對戰中的損失,將由衛戎國來補償,這一點兩國也達成了協議,所以流雲國不會吃虧,所要爭取的就是在和滄月國的談判上獲得更多利益。
至於衛戎國,更是這場戰爭的真正獲勝者,楊政導演的這一切順利的幫助王后將雷蒙斯特趕下台,又讓衛戎國沒有花費一兵一卒就擊敗了丘遠山,並且可以在談判中佔據主導位置,他們還有什麼可不滿意的。
唯一不滿地也許只是楊政的聲威經此一戰被推到一個頂點,讓所有知情的衛戎人臉上無光。
那些老將軍這些天都避著楊政。想來也是這個道理。
滄月國不想再開戰是理所當然,四面楚歌的他們怎麼肯在這時候發動戰爭,莫練玉就是再狂妄霸道,也不得不承認,滄月國冒險開戰,滅亡的幾率至少超過一半。
流雲國,衛戎國也沒囂張到認為自己可以吞併滄月國的地步,事實上,沒有誰能承受大陸霸主的反撲。如果大家都豁出命的打,最後的結局只能是生靈塗炭,家不像家,國不像國。
政客們無論從哪一方面考慮。也不會讓這場戰發生。
談判是必然地。
月如雪作為先鋒使者到來,帶來議合的倡議,真正的談判還需要雙方更高層次的會面,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談判完成。
這是政客間沒有硝煙地戰爭。雖不如沙場戰爭殘酷冷歷,卻更勾心鬥角。
在短暫的會面後,衛戎國和流雲國都答應了談判,地點就在帕蘭山脈和夕影城中間的一個小鎮藍光。時間是三日後。
楊政不想再攙合進談判裡,他已經抱定離開的決心。
到了這時候,再沒有什麼能羈絆住他了。該還地債他已經全部還上。只等談判一結束。他就離開。
月如雪辦完公事,聯軍高層在宴會廳臨時辦了一個接風宴。
楊政從始至終都游離在外圍。和他所建立的功勳相比,楊政顯得如此低調,以至於不熟悉的人們甚至會忽略他,但楊政知道,宴會廳裡始終有一雙眼睛在關注著他。
月如雪終於擺脫了那些煩瑣的禮節敷衍,告罪後向楊政走來。
楊政站在很僻靜地角落,微微抿著紅酒,看著一點一點接近的阿雪,他們臉上甚至都沒有露出一點異樣的神色,除了眼深處那隱隱地眸光。
月如雪來到了他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拿著酒杯與楊政輕輕一碰,在外人眼裡,兩人客氣而又疏離,輕微地只有兩人才能聽清的談話卻是另一番景致。
「哥,恭喜你打勝戰了。」
「你不怪我?你畢竟是滄月國人。」
「你要我說心裡話嗎?」
楊政默然點頭。
「我……一直覺得哥哥是個溫柔地男人,所以聽到哥哥殺了那麼多人時,我很難過……可是,如果哥哥不打勝戰的話,也許就會死了,那樣的痛才是我無法承受的。」
楊政看著阿雪微仰著頭,明明眸中充滿了想念和悲傷,卻依然要做出一副淡漠的樣子,他內心充滿憂鬱。
溫柔的男人,他還是嗎?
楊政避開那雙眸子,低頭注視著冰冷的琥珀色酒液,清冷的說道:「阿雪,別太相信人了,也許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
「哥哥是要逃避什麼吧,一直用冷漠來偽裝自己。」
「我……或許吧。」
楊政向左偏移了一步,正好面對走過來的幾個將官。
在月如雪轉過應付那幾個將官的時候,楊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客廳。
談判如期的在藍光鎮舉行。
流雲國曼奇,衛戎國雷特林,還有剛剛從巨馬省趕來的老肖恩為代表的聯軍談判團與滄月王莫練玉為代表的滄月談判團秘密會晤。
楊政作為這一切的主導者,名震大陸的魔神將軍,是聯軍談判最大的籌碼,所以無論楊政怎樣不情願,也不可能缺席這次談判。
藍光鎮被大軍鐵桶般的守護著。
整個鎮子的人早就被清空了,能夠進入鎮子的只有雙方的重要人物。
楊政與滄月王第一次見面了。
與想像中的一樣,滄月王莫練玉身形雄偉,精力充沛,虎視雄踞的姿態令人望而生畏,他那霸者的氣度是滄月國長期雄霸南大陸養成的,即使這場談判中滄月國處於三十年來最不利的時候,滄月王的睥睨姿態也令聯軍這邊的高官們大氣不太敢出,連曼奇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完全沒有戰勝者的氣度。
相比較之下,楊政就遜色多了。一點都沒有第一名將地姿態,平庸的面容(依然帶著面具),低調的姿態,甚至有些沉默寡言,莫練玉對他的感覺就是普通,普通到扔進人堆裡絕對找不到他,可是掩藏在普通外表下的顯赫戰績,卻更令莫練玉凜然。
雖然不太貼切,但有一句話說得好。咬人的狗不叫喚。
莫練玉絕對不會因楊政的外表生出輕視之心,反而疑雲重重,無法看透楊政這個人。
他的疏離,他的淡漠。都讓他游離在人群之外。
莫練玉地霸者氣質沒有影響到他,楊政頗有些敷衍的應付著談話,淡淡的,從容的。讓人想惱怒都無法找到施力點,莫練玉曾恨不得將楊政碎屍萬段,可真正見到他,莫練玉地氣卻不知道跑到哪裡。
楊政真的是一個很奇特的人。
他竟能讓自己身在談判之中。卻超然於外。
在談判真正陷入對峙的時候,已成功地將自己抽離出來,淡漠的看著雙方在談判桌上唇槍舌劍。他倒成了藍光鎮裡最悠閒的人。
當然。藍光鎮裡有三雙眼睛一直游離在他身上。
莫冰雲。月如雪,還有一雙深邃的智者之眼。
修斯。滄月金炎地締造者。
每每他的目光落在楊政身上時,楊政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那雙眼睛,洞察一些,讓楊政堅硬地外殼支離破碎,直入他地內心。
楊政本能地覺得,這個老人知道一切。
甚至他的真實身份。
這一切很快得到了驗證,修斯地造訪毫不意外,作為南大陸最頂尖的術士,修斯的聲名使他超然於國家之上,他想見楊政,沒有人會懷疑什麼。
在藍光鎮的鍾塔上,楊政與修斯凝視著落日,餘暉將最後一點熱度灑在他們身上。
兩個人久久不語,似乎在欣賞著落日的美景。
其實只有楊政內心最清楚,他不習慣站在這個老人的身邊,那種被一覽無餘的感受讓他覺得自己像落日一樣,只有被人觀賞的命運。
對修斯,楊政知之不多,只知道他很有名,也很神秘。
「命運真是很奇妙的東西。年少輕狂的時候,不相信命運,只相信自己,命運是我的作品,是我的畫布,是我捏在手裡的一塊泥土……然後,命運用它的耐心和執著,精巧和老道,穿越歲月,不疾不徐地告訴我,它實實在在的存在,很強大,告訴我,其實我才是它的作品,它的畫布,它涅在手裡的一塊泥土。」修斯用一番哲理般的話作為開場白。
然後溫和的看著楊政:「你是不是也這樣覺得,將軍。」
楊政皺眉深思著,半晌,眼神裡多了一分沮喪:「命運確實無可抗拒。」
與修斯一樣,楊政也過了年少輕狂的時候。
「你妥協了嗎?將軍。」
楊政的眼睛猛的一亮,瞬即隱去……他心中仍有掙扎的念頭。
修斯繼續說道:「你一直在抗爭,從死亡營開始,一步步的走到這一步,這一切都是命運。」
楊政卻猛然從沉思中驚醒,平淡的眼神有一剎那如刀鋒般銳利,切割過修斯的身體,漠然道:「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
片刻後,他又有些猶疑:「你不是滄月人嗎?怎麼不揭發我。」
修斯依然溫和,忽視了楊政的鋒銳:「命運安排了這一切,我不過是遵從命運的安排。」
「誰是命運?」楊政冷冷說道:「它是虛無的。」
「你會明白的,命運一直存在。」修斯仰首望天,這時候落日最後一點餘暉也被山影吞沒了,平地裡起了一絲冷風。
楊政恍然間竟有一種感覺,一雙巨大的眼睛正在蒼穹處注視著他。
這種感覺令他全身泛冷。
修斯的「命運論」像一張巨大的蛛網,一點點包纏住他,令楊政越掙扎越縛緊。
什麼是命運,命運就是妥協,它躲在暗處看著人們掙扎咆哮,嘲笑他的無知與無畏。
修斯從懷裡拿出一個寶藍色的瓶子,遞到楊政面前:「你會需要它地。這也是命運的安排。」
楊政想努力做出不屑的樣子,甚至拒絕那個寶藍色的瓶子,可是,冥冥中與修斯的眼睛一望……那個瓶子已經落在他的手中,修斯不知去向,楊政孤零零的站在鍾塔之上,如果不是手中還拿著那個瓶子,他幾乎以為這場對話就是幻覺。
瓶子傳來溫暖的熱度。
楊政將它放到眼前觀察才發現,這個瓶子不是寶藍色的。寶藍色地是瓶子裡面的液體。
離開鍾塔的時候,楊政看到了修斯站立的地方放著一本書。
厚重地黑色封皮充滿滄桑的歲月之感,打開後一段文字映入楊政的眼簾……
藍光鎮的談判依然如火如荼,此後地日子裡。楊政再沒有見到修斯。
一個星期
判終於出現眉目了。
雙方唇槍舌劍的戰了一個星期,一項項擬定的內容經過無數次的修改,化成了一張張薄薄地羊皮卷。上面刻著三國談判後的最終協議。
邊界重新界定,滄月西線各有一個重鎮圈入流雲和衛戎國的版圖。
除此之外,流雲國將獲得五年地免稅權,可以將優質武器不經過剝削地傾銷到衛戎國和滄月國。同時每年能夠低價從兩國進口大批糧食。
滄月國按人頭賠償給衛戎國一筆巨額金幣……
除此之外,
衛戎國和流雲國要付出地代價竟是如此之少,保證三日內從西線撤軍。並且五年內互不侵犯……
協議裡。滄月國做出讓步是巨大的。
連楊政也覺得不可思議。滄月王那麼強勢地人竟會如此大方。
只是,楊政只出席了兩次談判。隨後他就以各種借口沒有參與到談判裡面,也不知道這些協議究竟是如何產生的。無論如何,這一次流雲國和衛戎國都賺大了,以至於在《藍光協議》真正簽訂之後,楊政覺得流雲國和衛戎國那些高層們看著他的眼神也充滿了「感激」和一絲說不出的味道。
轟動大陸的《藍光協議》簽訂於是年秋天,改變了整個大陸的格局。
流雲,衛戎兩個後起之秀隱隱有了與滄月並駕的資格。
南大陸再非滄月國獨霸的局面,而不久後,衛戎國新王登基,斯帝安以十歲的幼齡登上寶座,而王后瑞秋代理攝政女王。
這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更讓民眾關注的,是魔神將軍的去向。
他似乎從民眾的視野裡忽然消失了,他曾經任職的衛戎與流雲兩國,沒有任何官方冊封,未知的暗流在湧動。
莫冰雲把玩著手中用竹子削成的笛子,惆悵的看著窗外。
門被推開了,阿雪闖了進來,當她看到莫冰雲手中的竹笛時,眼淚就止不住的湧出眼眶。
「他走了……」
莫冰雲同樣看到了阿雪手中的竹笛,最後的一絲希望泯滅。
楊政真的走了。
否則他又怎麼會讓人轉帶了這兩支竹笛來,竹笛上都纏著當初兩女送給楊政的千心結。
帕蘭山脈的深處。
恢復原貌的楊政穿著最簡便的衣服,背上綁著獵血刀,一頭黑髮束在腦後,正攀爬著一處平如明鏡的懸崖。
帕蘭山脈橫貫南大陸,是南大陸面積最大的山脈,連火蓮花山脈也無法相比。
傳說中帕蘭山脈甚至是另一條到達北方盎格撒地區的道路。只是,從來沒有人能夠驗證這個傳說的真實性,灰燼沙漠和聖白石大草原風格斷了南北兩個大陸,使藍風大陸變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北大陸魔法者王國與南大陸武者天下是最不相容的兩個磁極。楊政異世界旅程的起步就是帕蘭山脈,如今他又要從這裡去追尋另一段人生,未知的新世界等待著他的探索。
離藍光協議簽訂已經過了半個月,楊政從藍光鎮出發,一直向帕蘭山脈深處行去。
道路在一個星期前就斷絕了,楊政幾乎像個原始人一樣在帕蘭山脈裡亂鑽。
不是他不懂在野外辨別方向,而是他幾乎沒有目標。只是純粹的在原始叢林裡探險,所以一個星期過後,楊政自己也徹底迷失了方向,不過正是這種未知給了他極大地行動力,他又變回了地球上那個無拘無束的冒險者楊政,沉迷於這個世界帶給他的瑰麗感受。
與人類的複雜相比,叢林裡的一切簡單而又刺激。
這是楊政想要的生活,簡單的,快樂的。
攀崖對楊政來說並不困難。好在帕蘭山脈的陡峭懸崖千奇百怪,足以滿足楊政地獵奇之心。
前幾天楊政還在一塊懸崖上發現了一個廢棄洞穴,裡面竟然有一具十幾米長的龍骨,比獅鷲還要大上數倍。傳說中的巨龍呀,雖然只剩下骸骨了,還是令楊政興奮異常。
龍骨歷盡不知多少年卻保存得很好,楊政將最適合的龍牙挑出來。費了很大地勁做成一把龍牙匕首。看起來簡陋到不行,可楊政還是有些小得意,這個世界上誰能像他一樣拿龍牙匕首。
懸崖上,楊政正試著用匕首挖出一個支撐點。這塊懸崖是他進入帕蘭山脈裡最陡峭光滑的一座,連楊政也要非常小心。
「……」遠遠的厲嘯聲傳來,一個黑點在高空中浮現。向下俯衝而來。
「該死的!」楊政嘀咕了一聲。掃興地將龍牙匕首刺入岩石。原始叢林裡野獸叢生,楊政已碰到多次襲擊。
看來今天也不能倖免。
他試著在懸崖上轉身。
猛的一陣尖嘯。一團巨大的黑影撲殺過來,是一隻非常龐大的獅鷲,體型絕對是楊政見過地獅鷲之冠,而楊政的眼角瞥到了一絲金光。
獅鷲騎士!
楊政心中大震,猛的抽出龍牙匕首,鋒利地寒氣就在他懸掛地地方炸起。
楊政抽出龍牙地時候,整個人已經從懸崖上滑下,落下十米後他再次用匕首刺入巖壁固定身形,天空中已接連的響起了刺耳地尖嘯。
鋪天蓋地的獅鷲從遠方飛來,數量足有上百,急速的靠近楊政所在的懸崖,剛才偷襲楊政的騎士手持一把金光閃閃的長槍,其盔甲也異常華麗,全身金色,立於獅鷲背上,如同一尊金甲天神。
「亞哥爾!」
楊政暗自呻吟了一聲,滄月國最強的獅鷲騎士,曾經將一名劍聖刺死。
這樣的人物楊政又怎麼會不認識,而最不妙的是死在楊政手裡的雷斯是他的弟弟。
一把小小的匕首在懸崖上勉強固定住他的身體,身下是足有百米高的深淵,強烈的崖風吹來,冰冷刺骨,上百隻獅鷲轉瞬就到,層層包圍這座懸崖,這就是楊政目前的處境。
必死無疑!
是的,必死無疑,楊政臉色蒼白,真正的絕望了。
在平地上他還有一分機會能逃掉,可在百米高的懸崖上,楊政簡直就在自掘墳墓。
終究還是逃不掉呀,楊政澀然的想著。
楊政腦海裡迴響著修斯的話:命運安排了這一切,我不過是遵從命運的安排!
亞哥爾控制著獅鷲緩緩的下降,懸浮在楊政身前十多米處,冷冷的,微憫的看著這個名震天下的魔神將軍,殺死自己弟弟的兇手眼裡流露出絕望的神色。
這樣的人物,最終也不過是死無全屍的結局,讓自己效力過的衛戎國和流雲國作為談判的籌碼換取最大利益,還有比這更悲哀的嗎。
滄月王很大方,因為付出的代價換取的是楊政的死亡。
「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楊政絕望中仍然要想追尋一點希望,對人性的渴望。
然而殘酷的現實將他僅有的一點期望打破,亞哥爾微微一皺眉道出真相:「你身邊的人告訴了我們你的行蹤,事實上,你身上被放置了一些藥粉,我們可以根據這些藥粉的氣味找到你。」
「這麼說,我又被出賣了!」
楊政的嘴角彎起,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第幾次被賣了。
「任何人都可以用等價的東西收買,我們為了殺你付出了不小地代價。兩個西線重鎮,還有那麼大額的賠償金幣,流雲國和衛戎國沒有理由不答應,不過我覺得他們也挺蠢的,少了你,他們換取的利益,終究還是要回到我們手裡。」亞哥爾冷冷的話語昭示著滄月國強大的野心並沒有因為這場戰爭而湮滅。
楊政默然了,他自己最清楚,讓衛戎國和流雲國真正起殺心的是他撲朔迷離的身份和鼎盛到極點的聲威。
他這樣一個外人。獲得這麼大地權威,無論對哪個國家的掌權者,都是一個巨大威脅,哪怕滄月王不殺他。衛戎和流雲也不會讓他安然活著,既然死前還能將他賣一大筆錢,兩國又豈會不答應的道理。
上百隻獅鷲匯聚與此,還真看得起他楊政。
楊政的目光忽然流露出決然。另一隻手抽出了背後地獵血刀。
亞哥爾大喝一聲:「殺了他。」
同一時間,百隻獅鷲狂嘯嘶聲,震得帕蘭山脈裡如雷翻滾。
金色的槍尖化成一道激烈的弧芒,楊政忽然放開了雙手。整個人像鷹聿一般撲騰出去,亞哥爾的金陽槍與獵血刀凌空撞在一起,轟地一聲。狂風驟起。
楊政像炮彈一樣反彈回去。在懸崖上撞出一個大坑。
而亞哥爾的震驚絕對不小。楊政只憑單人力量竟然能硬抗獅鷲,還是沒有借力點的情況下。他的金陽槍上竟然出現了一道印痕,獅鷲也在空中一個趔趄。
楊政從懸崖上翻滾了下落十多米。
亞哥爾拔高獅鷲地身子,發出一聲厲吼:「射箭!」
上百隻利箭飛速的掃向楊政,在空中翻滾的楊政根本沒有可供躲閃地借力點,揮舞著地獵血刀只能擋下一部分箭,幾波箭射過,楊政身上已紮了十多支勁箭。
「獅鷲隊,聯殺!」
天空中盤旋地十多支獅鷲飛舞而下,瘋狂的向楊政發動了攻擊,一邊承受著下墜地重力,一邊和凶橫無比的獅鷲抗爭。
每一次獅鷲的衝擊都從他身上抓下血淋淋的一塊肉。
有時候,幾隻獅鷲一湧而上,抓起楊政的身體在空中拋飛。
瞬間他變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楊政已經奄奄一息,亞哥爾沖飛而下,金陽槍再次出擊。
已經陷入半昏迷的楊政勉力格擋了一下,獵血刀格飛而出,金陽槍順勢桶入,楊政在天空中咳噴出一大口鮮血,淒厲的慘嘶也只在喉嚨口悶悶的化做一點迴響,然後頭一垂,再無聲息。
亞哥爾高高舉起金槍,四周的獅鷲騎士轟然發出高呼。
堂堂魔神將軍,最後的結局竟是如此之慘。
亞哥爾抽出腰上鐵劍,橫手一揮,砍下金槍上楊政的頭顱,他抓起那具楊政死不瞑目的腦袋,暗暗歎了一聲,控制著獅鷲飛向地面,即使是敵人,楊政做為近代最傑出的將領,亞哥爾也不能讓他曝屍荒野。
將那顆腦袋放入早就準備好的金盒,亞哥爾指揮著獅鷲隊抓起一塊塊石頭,將楊政的無頭屍體掩埋。
誰能想到,一代名將,最後慘死在這帕蘭山脈的深處。
人死如浮雲,那身前的一切繁花似錦,功名利祿,幾年後,又有誰還會記得。
亞哥爾默默注視著那隆起的墳包片刻,他所能做到的,也僅僅如此了,他抽出佩劍豎於額前,行了一個軍禮,然後控制著獅鷲緩緩升空,一聲令下,上百隻獅鷲騰飛於空,不多時,便走了個乾乾淨淨。
滄月王在第二日就看到了亞哥爾送回的楊政頭顱,而這個消息也在稍晚時候傳到了曼奇和雷特林手裡。
魔神將軍死了!
這個消息傳出去的時候,南大陸幾乎翻天了。
瑞秋是在遲些時候收到的消息,魔神將軍遇險身亡,得到這個消息後她躲進深宮裡幾日幾夜沒有見人,再次出現在人前時,瑞秋整個人清減了許多,她頭上纏著白帶,不管所有大臣的反對,親自為楊政帶孝,她的臉上依然是那淡淡的神色,可是眼神卻幽深的可怕,彷彿藏著什麼刻骨的怨恨似的。
莫冰雲和月如雪卻幾乎傻了一般,可是這兩個女孩子倒比尋常人要堅強,她們是不相信楊政會死的,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多少大災大難都闖過來了,怎麼會就這麼輕易的死了。
幾日後,這兩人竟然齊齊的失蹤了,無論滄月王室還是天華寶閣花費了多麼大的人力物力,她們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楊政的忽然暴斃和池雲的忽然失蹤簡直有如出一轍的效果。
兩個在戰爭史上驚才絕艷的人物,都以這麼奇詭的方式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遺忘總是人類的天性,無論楊政和池雲,終究也抵不過時間洪流的一次轉彎,他們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唯一留給人們想念的就是那一首首讚美的詩歌,一個個可供吟遊詩人白講不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