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兵傳說 第八集 第一章 馬踏飛燕(上)
    三眼馬宛若火雲,縱橫在混亂的索羅頓街道。

    尾隨在三眼馬後面的是數不清的盜賊,屋頂,小巷裡不斷衝出人來,舉起手中的弓弩射向馬上三人。

    飛速的箭矢擦過楊政身體,箭雨中穿行著的三人匍匐在馬背上,靠著三眼馬的靈性與速度躲避過大部分箭矢。天鵝旅館是在南區,楊政衝向的城門正是放盜賊進來的南門。

    楊政很清楚,南門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在索羅頓多留一秒鐘都是危險的,他必須冒險突破南門,再無其他選擇。

    三眼馬忽然發出一聲怒嘶,它的屁股上中了一箭。

    疼痛刺激下,三眼馬顯得異常暴躁,楊政能清晰的感覺到三眼馬的怒意,身為魔獸的三眼馬與尋常馬匹大有不同,第三隻眼能發動精神攻擊,所以精神力量相當龐大,楊政也是近來才發覺自己可以與三眼馬做簡單的交流。

    魔獸特點之一,三眼馬是非常記仇的。

    他一面安撫著馬匹,總算阻止了三眼馬回頭尋仇的念頭。

    憤怒的三眼馬速度陡然又快了不少,當街角衝出攔路的殺手後,三眼馬暴嘶一聲,額頭的第三隻眼猛的睜開,無形的精神力量一下衝垮了殺手的意志,就在他們發呆的一瞬,三眼馬的前蹄狠狠的踢在為首殺手的胸口。

    骨折聲中,殺手像炮彈一樣彈飛出去,胸口已經被踏扁了。

    殺了一人的三眼馬揚長而去,楊政是第一次見到三眼馬發威,凶悍若斯。

    在三眼馬的高速奔跑下,南門迅速靠近。

    遠遠的,高聳的城門上,士兵們嚴陣以待,刀出鞘,弓滿弦,虎視眈眈的窺視著城內。

    城門口血流成河,更多的士兵倒在那裡,想來這南門守衛不是雷蒙斯特一系的人已被清除乾淨。

    城門上方的馬約瑟騎士長看見了狂奔而來的一騎。

    根據城內的情報,這三個就是他要阻攔的人。

    他擺了擺手,士兵們魚貫衝出城門,在街道上形成一個密集的盾陣,長槍指向前方,刺蝟似的森立著。

    這副陣式,就是戰場上也不過如此了,卻只是對付一騎三人,楊政轉過了彎就見到這樣大的場面,心中涼了一半。

    後退,是蝗蟲般纏人的殺手,前進,就是騎士最不想面對的槍陣。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大可放手,多了王后母子就不同了,楊政放緩了一些馬速,很快感覺到腰上的衣服被拉了一下,王后平靜的說道:「沖吧,不用考慮太多,無論結果怎樣,我都感激你今天做的一切。」

    王后今天給了楊政太多驚異,他到現在才發覺自己一點都不瞭解這個女人。

    她斬下敵首時的優雅風姿,面對危難時的處驚不變,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巾幗之風,楊政沒有回頭,已能感覺到王后帶給他的激勵。

    超乎生死之外的淡然。

    十分牛逼。

    現在,他不再背負拯救王后母子的包袱,他們成了平等的戰友,一起並肩作戰。

    這種感覺很好,讓楊政放棄虛榮的「拯救」心理,這就是一場普通的戰鬥,就像往昔經歷過了無數次戰鬥一樣,生與死,勝與敗,兩種結局而已。

    楊政看著前方森立的槍林,恢復了一切冷靜。

    死亡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並不可怕。

    楊政舉起刀,胯下的三眼馬似也感覺到長槍陣帶來的壓迫,他暴躁的嘶鳴起來,速度卻又快了一線,長長的鬃毛火蛇一樣的狂舞著,在槍陣士兵的眼裡,已看不見馬上的人,只看到一團火球似的光影,在視野內不斷擴大。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一滴汗從馬約瑟騎士長的額頭滾下。

    這種壓迫似的衝鋒,雖只有一騎,竟不能讓人忽略那狂湧而來的壓力,像一張巨網逐漸縮緊。

    轟!

    牆石亂飛……馬約瑟騎士長只看到一幢臨街的民房轟然到達,一個巨型的身影在灰塵中隱現,忽如其來的一下不但讓槍陣產生了些微混亂,連暴沖的一騎也緩滯了下來。

    三眼馬不安的幾個小跳,強行停頓高速的身體,楊政還沒什麼,斯帝安被慣性剎那甩下馬背。

    一條黑色長鏈橫掃了過來,速度驚人。

    黑色刺鉤在陽光下閃著寒芒,楊政只覺得臉頰一涼,三眼馬強行停頓,卻仍沒有完全避過那長鏈的攻擊,慘嘶了一聲,整個馬脖都被帶到,鐵鉤入肉,力量悍猛的魔獸馬竟然被整匹拽到地上,楊政和王后母子全部滾下了馬背。

    鐵鏈拽住了馬頸,任憑三眼馬如何掙扎,連拖帶拉拽出幾米,地上留下一條血漿。

    楊政在地上打了個滾,就彈了起來,操刀跳上去,在鐵鏈上連砍了幾下,火星四濺,以鋒利著稱的黑玄晶刀竟然沒砍斷那鐵鏈,看著三眼馬被拖拉悲嘶的慘狀,楊政顧不得鐵鏈上的倒刺,拽起鐵鏈,與另一端的襲擊者較起力來。

    撞出房屋的偷襲者顯現出他高大醜陋的身形,赫然正是王宮裡追殺楊政的高古斯塔縫合人。

    血衛裡的王牌。

    剛一上手,巨大的力量就掩蓋了刺鉤入肉的疼痛,楊政踉蹌著拽出幾步,才蹬住地面上的一個凹坑,臉一下憋得通紅,全身的力量都湧到手裡,牙齒幾乎咬碎。

    楊政的力量有多麼大,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就算上次將那地獄魔犬摔翻,他也只是覺得脫力而已,可這縫合怪物連他和三眼馬在內,都抵擋得很辛苦,力量真是可怖到了極點。

    鐵鏈繃得筆直,血順著楊政的手往下淌,路面卻震動起來。

    城門口的騎兵們見血衛王牌出現,紛紛湧了上來,楊政現在就是只待宰羔羊,誰都想分一杯羹。

    在離瑞秋身前十多米的時候,騎兵們卻不敢再靠前了,清冷的站在那裡的女人,注視著蜂擁而來的城衛軍,即便她現在不是穿著宮裝,身為衛戎國最有權利的女人,誰也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斯帝安臉色有些白,強抑著驚恐站在瑞秋的身旁。

    對他來說,眼前的一切顯得陌生可怕。

    馬約瑟騎士長分開人群,到了近前,下馬後朝瑞秋行了一禮,朗聲道:「王后陛下,恕臣下無禮,王宮內傳出消息,國王陛下駕崩,刺客正是此人!」

    馬約瑟指向楊政,聲音沉冷:「我們奉命把守城門,絕不可放過刺客,王后陛下請隨我回城吧,來人,拿下刺客。」

    「住手,」瑞秋聲音並不響,然而久居高位的那種睥睨姿態卻使人不敢輕辱,她緩緩掃了一眼身前騎士,冷笑道:「你們奉的誰的命,陛下身死,你們效忠的又是誰?」

    其他騎兵其實並不清楚真正的狀況,只有馬約瑟最清楚雷蒙斯特奪權的行徑,只看城內情形,就知道大局已定,面對高貴的王后,他沒有了往日謹慎的矜持,微笑道:「王后陛下,不說別的,陛下剛剛身死,宮中混亂,身為後宮之主,衛戎國母,你應該在宮內主持大局才是,這急急的想要出城又是為何,至於這刺客,我們是必須要拿下的。」

    他的微笑隱藏著威脅,絲毫不吝嗇佔據上風者的得意。

    聽了馬約瑟話語的騎兵們放下最後一絲猶豫,準備捉拿楊政。

    瑞秋眼神一緊,便知道今日斷難善了了,雷蒙斯特是鐵了心要置她們母子於死地,連個小小的騎士長也敢威脅她這王后。

    事情到了這地步,王后看了斯帝安一眼,忽然伸手扯掉了小王子的眼帶,看著他略顯惶惑的眼睛,眼裡少有的嚴厲之情:「王兒,一會若是母后死了,你不准哭,更不可求饒,用你師傅給你的刀自己了斷吧,不可墮了你外公的名聲。」

    「母后,」斯帝安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強抑著內心的驚恐,低低的喚了一聲。

    瑞秋只冷冷道:「不許哭,我只問你,聽懂了沒,若是沒那勇氣,母后現在一刀便了結了你。」

    斯帝安喊淚點了點頭,他拔出楊政送他的腰刀,稚聲道:「孩兒懂了。」

    母子這番對話自然落在周圍騎兵的耳裡,人群裡一陣騷動,馬約瑟沒想到王后竟是這麼剛烈,他忽然想起這位王后的父親,那個衛戎國的傳奇將軍,心中不知道怎的竟是一顫,收斂了剛才的得意,謹聲道:「王后陛下,我們只是奉命捉拿刺客,陛下和王子殿下只需讓我們護送回宮就可……」

    「閉嘴,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瑞秋眼裡充滿了蔑視:「我們池家的人,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你也休拿那些搪塞之詞糊弄本後,想取我們母子性命的,儘管來吧!」

    話音剛落,瑞秋身子一扭,兩柄鋒利的短刃已陡然射出,陽光下一閃而逝的寒芒,晃了馬約瑟一下。

    他絕沒想到王后有這樣的身手,目光被刺的一下,便覺得脖子上的皮膚起了雞皮疙瘩,馬約瑟心中大恐,不顧一切的後仰摔下馬來,血光一飆,偌大馬頭竟整個削飛出去,馬約瑟狼狽的倒在地上,披頭散髮,單手捂脖,鮮血從指縫裡滲出,臉上的驚恐還沒褪去,被嚇得不清。

    身邊幾把長槍捅來,稍阻了王后一下,馬約瑟連滾帶爬被幾名手下攙進隊伍裡,瑞秋雖沒一刀了結了馬約瑟,但十米之外出手的迅捷和凶狠也是一下震懾當場數百名騎兵。

    混亂的馬嘶聲響徹街道。

    能讓五騎並行衝刺的街道在瑞秋的截殺下顯得混亂不堪,排好的陣勢無法發揮出來。

    只是瑞秋也明白,她至多拖延一下時間而已,面對源源不斷的騎兵和外側的殺手,她撐不了多久的,以雷霆手段殺了十多名騎兵後,在混亂的形式下,她一直沒沾染鮮血的衣裳終也濺上了鮮血,左手也被槍頭刮到,露出武士服下一截雪嫩的胳膊。

    楊政被高古斯塔縫合人拖住,自身難保,遑論助王后母子突圍。

    可是赫赫有名的魔神將軍,如果只有這點心計,恐怕早被人玩死了,楊政忽然鬆開了鐵鏈,本來兩人較力之下,力量又相當,一方忽然脫手,另一方可想而知,那巨大的反做用力一下將縫合人甩了出去,三眼馬雖沒掙脫鐵鏈,不過在與楊政的精神交流下,也很聰明的向前奔跑,減少鐵鏈的拉扯力。

    楊政趁此撿起地上的黑獵血,在鐵鏈同一點上連砍了十多刀,堅硬的鏈條終也耐不住連續的劈砍,叮然斷成兩截,掙脫束縛的三眼馬發狂似的衝向縫合人,剛剛起身的縫合人還沒站穩,就被極怒之下的三眼馬前蹄蹬在腰眼上,高大有兩米五的縫合怪物也擋不住這悍猛衝擊,再次倒在瓦礫堆中。

    任憑楊政多次哨聲催促,三眼馬依然雙目血紅的蹬踏著地上的縫合人。

    魔獸野性難馴,發狂起來竟連縫合人這樣的殺人機器都招架不住,一會就被踢得血肉模糊。

    楊政上前硬將三眼馬拉開,此時騎兵已將他們團團圍住,外圍的殺手並沒有靠前。

    楊政操起獵血刀在縫合人的頭顱上劃過,這怪物力氣無比巨大,但還是血肉之軀,被楊政割了喉嚨,抽搐幾下,也死絕了。

    三眼馬仍然凶性難平,幾次差點將楊政甩下馬去,把楊政也惹活了,在他腦袋上重重打了一下,三眼馬這才乖服下來,不滿的重重噴一口氣,朝著團團包圍的騎兵衝去。

    院牆上的殺手忽然驚呼起來,幾團巨大的幽影閃過,帶到的殺手全部絞成碎肉。

    幽影從空中一彈,一躍十多米,幾步就橫跨而來,宛若虛空中走出來的魔物,黑色的固甲,閃著烏芒的刺勾,還有白慘慘的眼球,哪怕在青天白日之下,也讓人渾身發涼。

    膽子小一些的士兵已驚恐得大叫起來。

    楊政卻破口罵了一聲,死老鬼,你不會早一點來。

    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響起個陰森森的聲音:嘁,我又不是你的保鏢!

    無心戰士的出現,讓場面馬上發生了逆轉,完全沒有痛覺,而且擁有超強防禦的無心戰士,幾乎可以忽略一切物理攻擊,用一個術語來說,城衛軍的戰力還不能夠破防。

    所以戰鬥開始變得沒有懸念,無心戰士敏捷的在騎兵群裡跳躍,每一個躍動,都會灑下一片血雨,倒下一批騎兵。

    擁擠的街道上,陣勢變得更加混亂,很多騎兵被受驚的馬匹甩下馬,活活的踏成肉泥。

    楊政在三眼馬的野蠻衝撞下,硬生生擠出一條血路衝到瑞秋母子身邊,將他們拉上了馬,瑞秋身上染了不少鮮血,不過氣色還好,看來一場廝殺並無大礙,只是她又驚又疑的看著忽然殺出的無心戰士,這些傢伙造型猙獰,渾然不似人類,以瑞秋的見多識廣,也沒見過,自然有些警惕。

    楊政沒時間解釋,只說了句「他們是來幫我們的」,便沿著無心戰士刻意打開的一條通路向城門跑去。

    城門本來還是開著的,馬約瑟傷口剛剛包紮好,走出城樓,就看到令他吃驚的一幕,幾百名城衛軍的阻截竟然七零八落的打散了,滿地的士兵倒在那裡,慘叫聲連成一片,最讓他驚怒的是火紅一騎踐踏著城衛軍的屍體衝刺而來。

    大急之下他大吼著「放下城門,放下城門!」

    幾個守兵還在旋轉絞盤,一道黑影凌空垮來,擊碎了兩顆腦袋,也打碎了絞盤,起到一半的城門轟然倒下。

    無心戰士轉動了腦袋,白色的眼球翻轉著看到城樓上的馬約瑟,張開血盆大口一聲尖嘶,雙腿一彈,躍到五米高的牆面上,整個人像蜘蛛一樣吸附在城牆上,他舞動四肢,飛快的爬向馬約瑟的方向。

    馬約瑟哪裡還敢和這樣可怖的怪物衝突,什麼騎士風度也不要了,大叫著衝著城樓下跑去。

    楊政此時已到了城門口,三眼馬暴沖而過,撞開最後擋路一黑騎,旋風般衝出幽深的城門口,清涼的空氣一下灌進鼻腔,哪怕沉靜如王后,此刻也不禁面帶喜意,只有真正面臨過死亡的威懾,才會更加珍惜生命的難得。

    三眼馬不斷加速,逐漸將城門甩在身後,也逐漸將死神一步步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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