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狼和羅素第二天回來了,獨獨少了紅娘子。
楊政問起的時候,血狼說紅娘子不肯回來,楊政也不以為意,紅娘子她們本就水盜出身,鐵娘子軍也是縱橫威古蘭水域的知名水盜,想來她們不回來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然而在血狼帶領羅素回來後的第三天,楊政正和羅素談論著黑法師塔的事情,還有楊政從蜂巢島帶回的兩管透明液體,羅素提到了培養液這個概念,這個類似於生物基因工程的話題明顯引起了楊政的興趣,他正準備詢問更多時。
一個消息忽然傳來。
水盜聯合軍團被一群「章魚盜」引向了蜂巢島。
當時楊政臉色就變了。
他抓住那張聆鳥帶回的傳訊紙,仔細的看了一遍,用力一拳打在桌上,吼道:「這個紅娘子,搞什麼鬼。」
血狼也已經瞭解事情經過。
能做出這件事的,除了紅娘子,還有誰,難怪當初他要回來時,紅娘子截留下了馬爾他,顯然,她是打定注意要走這一步,因為只有馬爾他這個兩棲人才知道去蜂巢島的路。
「大人,她這樣做,正好幫我們點了最後一把火,現在水盜聯合軍團肯定和蜂巢盜那群章魚盜打起來了。」
楊政重重吁出一口長氣,他何嘗不知道紅娘子的用意。
可……這也太魯莽了,水盜聯合軍團上萬之眾,蜂巢島的兩棲怪物更不用說,到時候,兩邊都是餓虎,鐵娘子軍那點人,連塞牙縫都不夠。
他來回踱了幾步,倏的站住,轉身下令道:「血狼,馬上組織人馬,羅素先生,你也來吧,我要親自去一趟蜂巢島。」
血狼一愣,囁喏了一下,終於還是領命去了。
羅素有些奇怪的看了楊政一眼:「她這麼做不正好嗎?即引了兩虎相爭,你可以不費一兵一卒看著他們自相殘殺,到時候去收拾殘局就夠了……至於紅娘子……」羅素嘴角多出絲冷笑:「反正也是群水盜而已。」
是呀,反正也只是群水盜而已……
這一句話在楊政的耳畔輕輕一蕩,直入他的心底,令他的心臟劇烈收縮了一下。
他直直的盯著羅素,羅素坦然的看著他,嘴角微微拱起一個譏諷的弧度。
何況再裝呢,你本來就是那樣一個人……
還想繼續惺惺作態下去嗎……
楊政眼中邪光一閃一閃,血金之炎已經覆蓋了他的瞳孔。
這時候,血狼的聲音遠遠傳來:「大人,人馬已經齊備了,除了留在城內的一百人,我們還有兩百八十四人。」
楊政渾身一震,眼中邪光急速退散。
他伸出右手在領口上輕輕一扯,左手反握住黑獵血的刀把,頓了一下,才用僅能讓羅素聽到的聲音道:「不管你信與不信,我這輩子沒有背叛過夥伴。」
說完,他轉身大踏步離去。
威古蘭的東碼頭,兩百八十四人上了一艘八桅軍艦和五艘六桅船。
羅素帶領著無心者從另一個秘密碼頭出發,使用的當然是翻車魚船。
這一行船隊以最快的速度馳入水域。
過不了兩個時辰,雨忽然大了起來。
西北方向,墨汁般的濃雲滾滾湧來,一道巨型蛇電裂開了雲層,將整個昏暗的天地炸得白耀耀。
楊政身穿火蟒鱗甲,長髮束成一條馬尾,罩一黑鐵頭盔,站在船頭,豆大的雨點刷拉拉打在他身上,激起一片水花,卻不能讓他有紋絲動靜,如同石雕鐵鑄般,卓顯偉岸不群。
隨著風雨勢大,水浪排擊。
連八桅軍艦也起伏搖晃,視野裡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
這黑雲壓空的另一端。
卻又是怎樣的場景。
暴烈的雨聲也無法掩蓋箭支破空的聲音,密密麻麻的利箭直衝雲霄,在經過一個巨大的弧度後,齊刷刷湧下,一時間,雨聲全部被各種各樣刺穿的聲音取代。
隨後可聽見滿耳的慘叫。
又一波箭雨下來,慘叫的歸於無聲,又有另外些人慘嘶出來。
這雨箭來來回回射了十幾撥。
水面上就漂浮起了成千上萬的箭支,河水也染得血紅一片,風一吹,浪一打,多出了白花花的泡沫。
「殺!」
一聲霹靂般的炸響,排雲似的激盪出去……在水面上形成滾滾回音。
「殺--」回應他的就是山呼海嘯般的「殺」聲,這是千萬人齊發的聲音,連水面似都震得矮了幾分。
數百艘船,上萬的水盜,像聞到血腥味的蛭蟲,向著蜂巢盜吸附過去。
島內早已經警報聲大作。
一群群兩棲人嚎叫著竄出來,手中多拿著三刺魚叉。
不過先衝上島的可不是水盜聯軍,而是一群鑲著鐵皮的翻車魚船。
這些翻車魚船橫衝直撞,帶著鐵尖的船頭撕裂了停在碼頭的大多數章魚水盜船。
當然船上景象也是淒慘得很,密密麻麻扎滿了箭支。
剛才水盜聯軍的幾輪無差別箭射,至少在蜂巢島碼頭拋下了五萬支箭。尤其是被水盜聯軍追趕的那些翻車魚船,有幾艘已經搖搖晃晃,隨時都可能沉入水底。
這時候,領頭的八桅船上,艙門被踢開。
一群穿著章魚盜制服,頭上也帶著罩盔的人魚貫的衝出艙門。
雖然看不清他們的面貌,但從他們的身材看,其實很容易辨認出他們其實是一群女人,只不過雨大風急,別的人是看不清的。
一把冰冷冷的聲音從領頭女人身上傳出:「都上岸吧。
眾人飛快的跳入水中。
落在最後的一個人在目光一凝,將手中火把扔進艙內。
過不了多久。
水盜聯軍已經追趕了上來。
他們當然是衝著八桅艦去的,這首明顯是指揮船的八桅艦成了他們最先攻擊的目標。
上百根鐵爪飛索飛向八桅艦,固定住後,水盜們飛速的沿著飛索向八桅艦上攀爬,不多時,八桅艦上已經爬滿了瘋狂吶喊的水盜,被緊張的局勢,殺虐的情緒控制住頭腦的水盜們也根本不及細想八桅艦上的詭異之處--他們在攀爬的時候根本沒有遭到反擊。
當上百名水盜殺氣騰騰的在甲板上亂竄,其中一人最先衝向艙門,一腳蹬開艙門時,他的臉上被一片火光映得通紅,隨即就變得慘白,全身篩糠似的抖動起來。
「快跑!」他轉身發出一聲驚懼到極點的嘶吼,瘋狂的向著船舷跑去。
其他水盜還在不明所以……
只聽「轟」的一聲。
劇烈的火光衝霄直上,一個巨大的火球猛的膨脹開,耀眼的火光幾乎要將人的眼睛刺瞎。
席捲而過的火浪瞬間將八桅艦和艦上上百水盜吞沒。
爆炸衝擊的餘波還未平息,緊接著在碼頭上的那些翻車魚船也爆炸了開來。
這一波連著一波的爆炸雖不及八桅艦那一炸驚天動地。
卻也威勢驚人,像鞭炮似的把碼頭炸了個稀巴爛。
霎時間,碼頭已經成了火海。
那些火油的燃燒並不會因為雨水而熄滅,反而在雨的澆灌下,熊熊竄燃。
被火舌吞沒的水盜在水上翻滾,發出淒厲的慘嚎,掙扎之聲漸漸微弱,只剩下一截截燒成焦炭狀的屍骸,隨著波浪蕩漾,其狀奇慘無比。
這忽如其來的打擊,將水盜聯軍一下打懵。
那囂張沸騰的氣勢阻上了一阻。
喪失了手下的水盜頭子們在極驚之後就是極怒,他們發出直搗骨髓的仇恨怒吼:「章魚盜,我們勢不兩立!」
另一邊,潮水般湧向碼頭的章魚盜們同樣目呲欲裂。
他們百分之八十的船就停靠在碼頭,就這一下,整個碼頭,包括那些船全部毀了。沒了船,他們這群兩棲人就像鳥被折掉了翅膀,困在這蜂巢島上的土鱉。
「呀呀呀呀……」兩棲人隔著火海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叫。
雙方的眼睛都紅了,連最後一點理智也被這熊熊火焰點燃。
馬爾他小心翼翼的帶著鐵娘子軍在潛水。
微露出小半個腦袋的他四處觀望著,臉色也極其複雜。
他可一點都不愉快。
紅娘子這一下,做得雖然利落乾脆,也確實給章魚盜和水盜聯軍添上了最後一把火。
可是,這把火燒掉的可不僅僅是章魚盜的船,連她們賴以在水域縱橫的船也賠上去了,現在被困住的可不只是章魚盜,還有他們。
唯今之計,只有靠著他對島上地形的熟悉,和章魚盜,水盜聯軍捉迷藏。
否則,無論碰上那一邊,他們都是有死無生。
這可真***是一場玩命的遊戲。
火海來得迅猛,去得也快。
傾盆暴雨可不是吃素的,蜂巢島的上空,已經是墨黑一片,滾滾濃煙下,夜似乎提前來臨。
水盜聯軍用最堅固耐用的鐵皮艦開路,開始搶灘登陸。
燒得七零八落的船骸直接被鐵皮船撞開,後面跟著上百艘船。
迎面而來的卻是章魚盜的箭雨。
碼頭上已經匯聚了上千名章魚盜,在老窩作戰,他們擁有天時地利,哪怕人數比水盜聯軍少上許多,也不是好啃的骨頭。
夜箭,又是夜箭。
在視野黑暗的情況下,無聲無息的夜箭給了水盜聯軍迎頭痛擊。
簡陋的鐵皮船並不能阻止夜箭的殺戮。
在一波波的箭雨衝擊下,水盜們不斷死去,他們也開始反擊,雙方互射互有損傷,但章魚盜佔據了地利,死傷人數明顯要少上許多。
終於,水盜們擠到了岸邊。
事實上,還沒靠岸,被憤怒點燃的水盜們已經奮不顧身跳進水裡,幾下游到岸邊。
真正的肉搏大戰就要展開了。
刀光,血影。
拚殺在一處的章魚盜與聯軍水盜,用手中的武器瘋狂發洩著心中嗜血的慾望。
雙方都被激起了真火,一照面就是真正拚命的姿態。
這戰打得異常慘烈。
刀刀到肉,地上的血肉以瘋狂的速度在激增。
不多時,碼頭已經被染得血紅一邊。
那些血水混合著雨水在地面上肆意流淌,又逐漸匯聚成一條滾滾血河,只要倒下,就絕沒有爬起來的可能,混亂密集的人群,將倒下的,不管死還是傷的人瞬間就踩成肉糜。
誤傷是不可避免了的,反正在這樣的環境下。
理智早已經喪失,瞪著血紅雙眼的人們只知道沖,沖,殺,殺。
一切擋路的障礙。
不管是戰友還是敵人,馬上揮刀砍下去。
反正這混合的水盜聯軍,本來就有許多生死仇人。
他們的聯合只是外界的被迫,章魚盜的強勢讓他們不得不組成所謂的聯盟。
到了這時候,聯盟脆弱的樞紐已經完全失效了。
水盜們能做的,就是殺別人,保自己。
到後來,已分不情誰在打誰。
碼頭成了一個巨大的絞肉機,在快速的吞噬著所有完整的人,吐出來的卻是散發濃濃腥味的血漿和殘缺肉塊……
在蜂巢島最高的一塊巖崖上。
大水盜章渝船長放下手中的單筒望遠鏡,軟體肢節不斷的滑動著,全身上下的黏液分泌得更急,滴滴答答的往下落,隱藏在肢節中細縫的眼睛露出殘忍興奮的邪光。
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隱藏在寬大黑袍中的人。
這人似全身都裹在黑暗中,就算站在他面前,你也只能看到一團淒幽的黑色。
黑暗中是一對綠油油的眼睛,時閃時爍。
陰冷,晦澀,同時充滿複雜的奧義。
他的雙手攏在袍中,一把麥芒似的尖音從黑暗中刺出來:「上校,異化原液已經全部注射進他們體內了吧。」
章渝舞動了一下他多汁的觸鬚,嘿嘿冷笑著點頭。
黑袍人綠眼微微收縮了一下。
「只要異化原液成功,水中將是你們的天下,到時候,我們就不必再和那群貪得無厭的貴族合作了。」
章渝低嘶著:「我早就看那群人不順眼了,遲早會將他們全部變成我的奴隸。」
黑袍人忽然將目光轉向碼頭東側的一個山凹。
「有入侵者……看來就是那群冒充你們的人。」
章渝的眼睛頓時鼓了一下,聲音更冷更利:「你確定?賈費斯大師。」
「你懷疑我的判斷嗎?」賈費斯的聲音頓時高了一線,綠油油的眼睛猛的擴張,幾乎與火焰無異。
「去你媽的,老雜毛。」章渝暗暗腹誹了一句,臉上卻露出一個謙遜的笑容(當然,那是對章魚來說):「當然不是,偉大的先知,我只是對敢於冒充我們的小蟲子充滿了憤怒,今天將會是他們的末日。」
「不,上校先生,我們需要活口,我對這群人很感興趣。」
「如您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