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殺死的並不是真正的曼奇?」楊政豁的站起,震驚萬分。
斯嘉麗點點頭,她慵懶的躺在虎皮軟椅上,不緊不慢的說道:「真正的曼奇早已到首都曼齊塔去了。留在那裡的不過是他的一個替身!而你這個笨蛋竟然和毒如蛇蠍的羌人族合作,真是嫌命太長!」
聽到「笨蛋」兩字,楊政唯有苦笑。
自己也確實夠苯的,以為算無遺策,結果卻是送貨上門。
誰料到曼奇精明如斯,會留個替身在庫裡克商行。
至於和羌人族合作,那確實是沒辦法中的最好辦法,他並不後悔這樣做。
想通的楊政眉毛一擰,暗叫不好,曼奇不死,那流雲國豈不是危險了,自己的一系列計劃完全落空。
他匆匆轉身朝裡屋走去,將武器和飛梭等工具都拿出來。
正要出門,斯嘉麗的聲音幽幽的響起:「你這就要走了?」
楊政窒了一窒,這個神秘又漂亮得離譜的女人,即管這幾天對自己照顧有加,做得甚至比真正的妻子還好。可楊政卻隱隱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那是與生俱來的直覺。
「你現在走好像也來不及了!」斯嘉麗繼續說了一句。
楊政凝視著她:「你什麼意思?」
「杜蓬已經被殺了,現在衛戎國已經打到了索巴丁城門外!」
「什麼!」
一句話打擊得楊政僵立當場,養傷的這幾日他等若和外界隔離,想不到風雲變化,局勢都到了這個地步,現在即管去殺了曼奇還有什麼用,羌人族的下台已只是時間問題,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楊政呆呆的站在那裡,半晌,默默靠著門邊滑坐在地。
目光落在遠處的群山,眼神深處瀰漫出莫可名狀的哀傷,棋差一著,不但自己差點喪命,甚至讓丘遠山和曼奇的陰謀得逞。
楊政從沒試過如此沮喪,哪怕自己曾經半隻腳踏入鬼門關。
蒙尋的絕望嘶吼:「小政哥,你快逃,將來為我報仇。」猶在耳邊來回激盪,紅石,劉若飛死前的淒慘之狀,他那一聲豪言壯語:「痛快,好兄弟,你們放心的走,楊政在此立誓,有朝一日,必將以狼軍千萬頭顱來祭奠兄弟在天英靈!」
有朝一日,必將以狼軍千萬頭顱來祭奠兄弟在天英靈……
原來竟是這樣嗎?
砰!
整塊門板被他狂暴的一拳轟成片片碎裂,鮮血一下湧出他的指縫。
楊政卻失聲大笑起來,笑得悲滄。
眼淚奪目而出,混合他蒼涼的笑聲,聞之心酸。
他不想流淚,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他終究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呀……
一開始,他以為強悍的是自己,到最後,卻發現強悍的是命運。
手指的疼痛讓楊政頭腦清醒了許多,他就這樣站在那裡,任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時間悄然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啪!」
很突然的。
楊政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半邊臉頰很快高高腫起,血從他嘴角溢出。
「啪!」
又一記耳光。
兩記耳光之後,楊政抬起了頭,挺直了腰。
有多久沒掉淚了,他不曉得。
在地球時,他接受特訓曾經被指導員罵得狗血淋頭。
記憶最深的就是一句話。
老爺們一個有事扛著有苦受著,有哭的那功夫幹點什麼不好?
從那以後,他就發誓不再流淚。
這一次,他忍不住,他哭了,但重要的是哭過之後還能找回自己。
淡淡的幽香鑽進他的鼻子。
一直沒有說話的斯嘉麗像煙雲一樣飄落在楊政眼前。
淡紫色的眸子像水,幽潭的水,寂靜而寥落。
「我可以給你指出一條路,不過這條路也並不好走。」
楊政渾身一震,眼神掠過一抹寒光,冷聲道:「什麼路?」
「入主衛戎東線大軍,取代死去的左青子的位置!」
取代左青子的位置,等若掌控了整個衛戎的東線大營,等若有千軍萬馬,可以在戰場上親自將丘遠山和他的狼軍覆滅,挫敗滄月的陰謀,給他們一個最慘重的教訓。
沒有什麼比這條路更有誘惑性。
楊政的呼吸剎那粗重,眼中神光直泛,他盯著面前這個神秘又美麗的女人,從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既然她能提出這條路,那麼也應該知道走這條路的辦法。
「你能幫我入主衛戎東線軍?」
斯嘉麗平靜的望著他,悠然道:「我當然能!」
淡紫色的眼眸永遠叫人看不透,楊政從激動中緩過神來,不動聲色的問:「什麼條件?」
「和你說話真不費事,」斯嘉麗展顏,伸出一支纖細如筍的玉指輕輕點在楊政的胸口,游移到他心臟處,扣了兩下,慢聲細語:「加入我們聖殿,站在我的身邊……」
「聖殿?」楊政向後退了一步,閃開斯嘉麗放在他身上的手:「那是什麼東西?」
斯嘉麗的眼神驟然泛起狂熱的神采,語氣忽緩忽急,充滿了蠱惑的味道:「聖殿是你無法想像的存在,聖殿的人才是這個世界真正巔峰的存在,你所見識的,不過是這塊大陸最底層的事物罷了。」
楊政並不是這麼好蒙的人,冷笑道:「說得動聽,既然聖殿這麼厲害,難道我加入聖殿,想毀滅滄月的話,你們也幫我做。」
斯嘉麗默然片刻:「這不行。」
楊政笑得更大聲了。
斯嘉麗卻並不生氣,平靜說道:「你會明白的,聖殿雖然是頂級的存在,卻並不是沒有同級別的存在。特別是來自雲中城的人,那才是我們命中的夙敵!大陸之爭我們是不能插手的,否則整個秩序就亂了,這是遊戲規則,誰也不能破壞。」
「那你讓我入主衛戎東線軍豈不是破壞了規則。」
「咯咯,」斯嘉麗嬌笑起來:「所以說,你現在還不是我們聖殿的人嘛……」
人這一生會面臨許多誘惑,有的是可以輕易拒絕的,有的是要經過天人交戰才能拒絕的,而最後一些是你無法拒絕的。
楊政同樣面臨著他無法拒絕的誘惑,近在咫尺的復仇機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是無力者的宣言,誰知道十年會發生什麼事,任何東西都沒有實實在在到手的機會更具誘惑性。
他不知道聖殿是什麼東西,但是既然已決定在復仇之路上走下去,那麼所要承擔的風險便和獲得成正比。
對他來說,復仇已成了他此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既然你答應了……」斯嘉麗輕緩的說著:「那麼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禮物?」
斯嘉麗折返進屋裡,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小小的銀瓶。她打開瓶塞,瓶口對著掌心,似乎有什麼東西落進了她手中,她將握緊的手伸到楊政面前。
「這是什麼……呃……」
楊政還沒問完,右手便被斯嘉麗抓住,斯嘉麗將握著的拳頭鬆開,對準楊政的掌心。
頓時,針扎般的疼痛傳來,楊政哼了一聲。
斯嘉麗如同幽靈般掠到了楊政身後,將他的身體纏繞住了。楊政這才看清自己的手掌,一隻渾身透明如紅水晶的小蟲子在他的掌心嗡嗡扇動著翅膀,翅膀如太陽般的金子顏色,絢麗的色彩,使這個小蟲子看起來無比珍貴獨特。
然而讓楊政惱怒的是,這蟲子正在吸他的血。
他當然要甩掉蟲子,卻他發現自己被斯嘉麗纏繞住了手腳,連動一下都辦不到。
「你要做什麼?快放開我。」
「別緊張,很快就好了……」
斯嘉麗幽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著,楊政感覺自己渾身血液都在飛速流失,掌心的那只蟲子變得愈加晶亮,簡直像要發出光來,他無法知道這隻小蟲子怎麼能吸食這麼多血液,只覺得頭越來越昏,最後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
歸藏站在巨大的輦車上,遙望著索巴丁高聳的城牆,數十萬計的軍隊正排列成五個方陣,將索巴丁城牢牢圍困。
這已是衛戎大軍衝破流雲國最後一道防線的第三天,流雲的羌人大軍在三日前大敗在落耳山,頂替杜蓬大將的哥特戰將同樣被歸藏斬殺,餘下不足萬人的殘兵敗將退守回索巴丁。
大陸三大堅城之一並非虛言,圍困的三天,歸藏發動了兩次試探性進攻,在面對高達三十米,厚達五米的巨大青剛石城牆面前,投石器和攻城車顯得那樣無力,而城牆上射下的密密麻麻的利箭,滾石卻給己方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索巴丁城充足的輜重儲備使得圍困成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存在。
衛戎東線大軍卻已是傾巢出動。
輕裝步兵團五萬人,攻城兵團二萬人,重步兵團二萬人,兩側各是一個騎兵團,每團一萬人,總共五個軍團共計十一萬人。如此龐大的軍力使歸藏有一戰的信心。
更何況他還有更狠辣的招數。
歸藏目中射出殘忍的光芒,右手猛的一揮:中軍,趕他們上去。
潮水般的中軍分開,足有上萬各氏族平民被驅趕著向城門走去,在邊境到索巴丁二百里的廣袤土地上,居住著十三個流雲國氏族的部落,從衛戎大軍橫掃這一片土地的時候,歸藏就將來不及逃跑的氏族成員和士兵俘虜全部集中在一起。
今天終於發揮出作用。
戰者。
一將功成萬骨枯,歸藏雖然不是什麼名將,但是左青子在身邊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也學得許多戰爭心得,左青子的死,爆發了他心底最深刻的仇恨,他誓要讓流雲國付出慘重代價。
上萬流雲國平民,無論男女老幼,還是士兵俘虜,被重步兵團用長槍桶著向前驅趕,二萬人弓箭兵團在兩側排列成半弧狀虎視眈眈,滿弓達弦,鋒利的箭頭在日光照耀下泛著攝人的光芒。
募然間,行伍中數十名俘虜突然發狂,哇哇叫著衝出人流,數百支勁箭瞬間射出,噗噗噗噗……連串血花爆起,幾十名俘虜被弓箭紮成了馬蜂窩,鮮血瞬間染紅大地,被驅趕的人流發出恐懼的尖叫,哭聲,喊聲連成一片。
一些走得慢的老弱病殘踉蹌跌倒在地,後面的長槍兵馬上衝上前,將刺槍桶進他們的身體,鮮血噗孳孳湧出來……
血腥的屠戮,衛戎軍猙獰的臉龐,構成了這個正午最慘烈濃厚的畫筆。
上萬的俘虜就這麼被驅趕到索巴丁的城門前。
「快讓他們開門,不然你們都得死!」一名衛戎軍官來回策騎奔跑在這群俘虜的後翼,扯聲大喊。
死亡的壓迫下,俘虜中婦孺小孩在下面放聲大哭,青壯年的則朝城牆上大喊:「快開門,我們是碧耳族人」「我們是赫特族人……」「我們是安其拉族人……快開門呀!不開門我們全都要被殺死了!快開門讓我們進去!」
此起彼伏的哭喊聲響徹了索巴丁上空。
城牆上已是一片嘩然。
索巴丁這種大城,等若戰略要地,駐守軍全部都是羌人族的軍隊。
此刻看著下面黑壓壓的人頭,無數的氏族百姓,還有軍隊俘虜在那裡,高喊開門,原本嚴陣以待的他們也一下失去了注意。
上萬人的聲音足可用驚天動地來形容。
連內城的百姓也一個個走出門外,向城門的方向張望。
戰時嚴峻的氣氛下,本來就被壓得透不過氣的索巴丁百姓們紛紛猜測,恐慌的流言在人群中飛速傳播。
城牆上保羅少爺滿目通紅,
咬牙切齒的大罵:「這些衛戎國人太無恥了,連這麼惡毒的辦法都使用。」
自從父親突然死亡,杜蓬又被殺,羌人族陷入了信任危機中,保羅痛苦的發現,自己已經四面楚歌。
如果當初不去招惹楊政……父親就不會死,保羅很後悔。
可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後悔的機會。
歸藏望著五里開外的索巴丁城門,濃塵滾滾,混亂不堪。已經一漏時間了,還沒反應,他的眼角劃過寒光,猛的用手向下一斬。
站他身側的副官馬上策馬朝前狂衝,緊接著,一個大隊的弓箭兵脫陣而出,大隊長高聲喝令:「弓箭兵聽令,起弓,斜上四十五度角!
刷的一下,所有士兵都將弓拉滿,舉高!
「發射!」
空氣中響起一陣急促密集的尖嘯裂空聲,上千支利箭劃破長空,呈一片弧線落入那群俘虜平民中,烏黑的箭頭獰笑著扎進人肉,一朵朵血花綻放,慘叫聲響徹天空。
保羅的眼球睜如銅鈴,目呲欲裂的望著城下血淋淋的屠殺。
「發射!」
又一聲暴吼!更密集的血花綻放開……
「快開門呀,你們羌人族只管自己死活,難道我們其他氏族的人就可以隨便犧牲嗎?這裡還有很多小孩呀!快開門……」兩輪箭雨的洗禮下,下面的氏族平民們都發瘋了,一個個衝撞向城門,恐懼的漫延是如此迅速。
下面已經完全亂套了。
保羅狠狠一拳砸在城牆上,鮮血在的指縫間爆開,他拔出指揮刀,咆哮道:「***,老子和他們拼了!」
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他。
是他最信任的副官,臉上一片陰寒:「不能開門!」
保羅用力甩開他的手,用刀一指城下的平民,嘶聲狂吼:「那你讓我怎麼辦,殺死這些人嗎!!」
「將軍英名,不殺不足以定軍心!不殺我們就等著被殺,城一破,所有人都得死!」副官眼中是一片殺機,惡狠狠的道。
保羅猛的僵在那裡,他的斬馬刀在空中抖了半天,漸漸垂下,臉色陣青陣白。
所有城牆上的士兵都默立在那裡。
副官的話同樣傳到了他們的耳朵。
城牆的垛口上,無數的刀劍森然,石灰,巨石,沸水,滾油,一樣樣的守城機械架起。
保羅滄然環視,城牆下,俘虜們的呼喊聲依然急促躁烈。
那一聲聲慘叫,一聲聲怒喊,一聲聲哭泣,如同尖錐一樣刺在他的心間。
可是索巴丁的數十萬百姓,卻像一塊更沉重的大石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不殺不足以定軍心,不殺不足以定軍心。
他喃喃獨語。
仰天一歎,猛的將手中長刀拋飛出城牆,悲聲大叫:「殺,殺,全都給殺光!」
滿垛的弓箭飛下,無數滾石,熱油傾灑,城牆下的俘虜平民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已經盡數被湮滅在真正的地獄之中。
保羅熱淚縱橫望著城牆下地獄般的一幕,一支利箭將母親和她的孩子一起穿透,一塊巨石將老人壓成肉醬,還有無數人被沸油直接煎成了人干!所有的悲嘶慘叫都彷彿聽不見了,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將再也無法得到救贖,只有永恆沉入無盡的黑暗之中為今日所做的一切罪孽懺悔。
副官一直如磐石般紋絲不動,細眼裡映照著城牆下的悲慘畫卷,嘴角牽動起一個嘲諷的笑容。
保羅的這聲命令,已將羌人族最後一絲希望覆滅。
明天,首都曼齊塔該換主人了吧。
自己也不用再隱藏身份給這條豬做手下了,曼奇少爺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呀。
歸藏望著索巴丁城門前屠殺平民的一幕,眉毛深深擰起。
他沒想到在軍民中深受愛戴的保羅真敢這麼幹,在制定這個計劃之前,他已經將對方主將的性格考慮進去,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保羅肯定會出城與自己決一死戰,可他竟然寧殺上萬百姓,也不願出城。
這大大出乎了歸藏的意料。只不過這樣一來,流雲國恐怕要換主人了,背上「屠殺他族」烙印的羌人族將真正成為其他氏族的眾矢之的!
杜蓬的突然死亡,還有羌人族的衰敗,好像是一隻無形的魔手在掌控著這些。
歸藏隱約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