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政換上高遠的衣服,用皮盔將自己的腦袋嚴嚴實實包裹起來。一頭扎進風中,雪雨迎面拍來,凜冽的寒風可以讓別人感覺到刺骨,但在楊政,他體內熊熊燃燒著戰鬥的火焰,即便這惡劣的天氣,亦不能讓他有絲毫的退卻。
追趕上前面的輜重隊,楊政落在最後,寒冷的天氣讓任何人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慾望,這讓楊政省去了一個大麻煩。
跟著這支沉默的隊伍一直到了馬其頓大裂谷的駐軍軍營。
門開,在駐軍士兵的吆喝下,楊政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混進了軍營。
「這鬼天氣,真***冷啊!」幾個從帳篷裡衝出來士兵咒罵著,又衝這群後勤士兵大喊:「快點,媽的,老子還要回去睡覺。」
駐守這裡的都是精銳狼牙軍,比後勤士兵高了幾個軍階,所以喝罵起來毫不留情面。
後勤士兵雖忿,卻也不敢出言反駁,只能默默忍受著屈辱,加快手腳的動作,因為他們也想快些將糧草搬運完然後去休息。在這種忙亂的情緒下,高遠的失蹤並沒有引起士兵們的注意,亦不會有人懷疑楊政的身份。
一路上,楊政用眼角打量著軍營,記住每一個可以躲避的地點還有可能出逃的路線。
這種觀察能力早就在他長年的考古生涯裡鍛煉了出來,所以很快的,他就掌握了營地的大致分佈情況,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機會。
糧草搬運到了輜重營,讓楊政有些欣喜的是,在輜重營內存放著七,八桶燃油。在如此寒冷的季節,火料顯然是少不了的,但楊政沒想到這麼多燃油會擺放在如此明顯的地方,這裡的營官絕對是個蠢材。
燃油的出現,讓楊政成功逃脫的機會多了幾分。
在幫運糧草的時候,他已經在默默的盤算,等糧草全部卸入輜重營後,天已經全黑,風雪使營地內的燈光都微弱到了極點,天時地利,楊政都已具備。
放下糧草後,一群後勤士兵就被趕出了輜重營,在這裡把守的是四個普通狼軍。他們將營門鎖上,便吆喝著讓後勤士兵去馬廄旁的一些破落帳篷將就一夜,明早趕回西線大本營去。
雖對這樣的安排極不滿意,但後勤兵們知道抗議可能遭來更多的凌辱,只能一邊小聲咒罵著一邊走向輜重營附近的馬廄。
等後勤兵全部入帳篷後,楊政借口上茅廁向輜重營那邊摸去。
楊政選擇這樣一個惡劣的天氣是有道理的,在風雪夾雜天色又暗的環境下,既使不時的有巡邏兵在營地內走動,他也有七分把握不被人發現。
靠近馬廄後,他竟發現只有兩名士兵在那裡,而一名士兵還在打盹。
快速的潛伏過去,楊政從後面摀住那名懶洋洋站著的士兵嘴巴,M9以閃電般的速度在士兵的脖子上滑過,士兵抖了抖,很快就斷了氣。
論到暗殺,楊政絕對是把好手,睡著的士兵亦在睡夢中見了冥王。
這一切都毫無聲息的發生,沒有人會注意馬廄營的護衛已經死絕。
楊政換上馬廄護衛的衣服後,走進馬欄裡,將一個個馬欄都卸出,然後偷偷將那些馬的韁繩全部割斷,做完這一切,他才閃出馬廄,向附近的輜重營走去。
輜重營的四名士兵分兩兩一組,一組在外,一組在內,隔幾個小時換班。
所以楊政走到輜重營前面時,守在外面的只有兩士兵。不過他們可比馬廄護衛敬業多了,兩人都站得筆挺。
楊政走上前去,恰好站於門口燈光照不到陰影處,喊了一聲:「口令!」
因為光線實在不好,楊政又身穿著狼軍軍服,而狼軍軍服和精銳狼牙軍軍服在黑夜裡根本難辯區別。
兩名士兵以為來了長官,連忙道:「藍夢之海。」
楊政鼻子裡冷哼出一聲,本來應該他接口令的下半句,然而他卻道:「你們兩個下來幫我搬下東西。」
狼牙軍是丘遠山的近衛軍,在西線大營地位尊崇,平日裡就傲慢得很,兩狼軍士兵不虞有詐,一起放下手中長槍走了下來,楊政略側過頭向黑暗裡走了兩步。等兩名士兵走到他身邊,發現他身上的衣服並不是狼牙軍軍服,準備張口叱罵時。
楊政已抓住兩人腦袋,用力一磕,兩士兵哼都沒哼一聲,暈倒在地上。
迅速在他們脖子上補了兩刀,楊政將兩具屍體拖到角落處,用雪將血跡覆蓋,又從一名士兵的腰上解下鑰匙。
一臉沉穩的走向輜重營門口,聽力靈敏的他側在門板上傾聽片刻,便聽到裡面傳來若有似無的鼾聲。
他打開門,輕輕推了進去。
兩名士兵還在睡夢中,楊政將靠近門的一名士兵殺死後,走向另一名士兵,厲喝一聲:「藍夢之海。」
那士兵在睡夢中一個激靈,人還沒清醒,就騰的站起來:「滄月天下!」
終於把口令搞到手了,楊政手中的M9一刻不停,血光乍起,那名士兵也軟倒在地上。
在輜重營裡,左邊擺放著火油,中間擺放著盔甲,右側則是兵器,還有糧草則是放在後倉。
楊政在盔甲裡面找到了一套狼牙軍的上等皮甲,迅速將身上的狼軍皮甲換下後,他又挑了把趁手的武器,然後將那些火油全部擺放到門口,順手合上門,大搖大擺的向外面走去。
出了輜重營,楊政向來路走去,剛才他從大營門進來,已經大致掌握了大營內的情形,但仍有許多不明之處。
所以趁著這個時候他要再仔細的觀察一遍,因為任何可能的失誤都可能帶來慘敗身亡的結局,以楊政大膽而又充滿謹慎的個性,不可能盲目的向外闖去。
夜色給了楊政最好的掩護,他不斷的在營地內走動著。
不多時,楊政走到了營地中央,發覺這裡的營帳大了許多,巡邏的士兵也多了起來,而且都是精銳的狼牙軍。
楊政一走近,就有一隊狼牙巡邏兵走了過來,他們一看到楊政身上的狼牙軍服,臉色緩了緩,目光依然落在楊政身上,一個小隊長級別的士兵沉聲道:「藍夢之海!」
「滄月天下!」楊政迅速的接上。
口令吻合,巡邏兵們完全放心下來。巡邏隊長隨口道:「這麼冷的天還跑出來做什麼,還不快回營睡覺,等會換班有你好受。」
楊政恩了一聲,就往裡面走去。
「你往那邊去做什麼,那是主軍帳。」
楊政心下一驚,急迫之下隨口胡謅道:「哦,是長官讓我過來一下。」
「長官?媽的,就那貨?」那個隊長鄙夷的朝主軍帳看了一眼,小聲的啐罵了一句,不過他好像並不在意楊政說什麼,而是隨意的揮揮手:「你去吧。」
楊政有些疑惑,狼牙軍治軍嚴謹,絕沒有士兵敢在私下議論長官的是非,更何況是這麼明目張膽的在手下面前奚落上級。若是讓長官聽到,說不定當下就砍了。
心中雖疑,楊政腳步不停,快速的向大軍帳走去。
靠近大軍帳,巡邏兵反而少了,何況現在的天氣,目力極好的楊政能見度也只在五米開外,大軍帳門口倒是守著兩個士兵,遠處應該還有巡邏的,可不知怎麼的,楊政一路上發現不少兵器,人卻沒有一個。
大軍帳的防守簡直差到了極點。
楊政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裡的長官到底是誰,如此不得人心,而且士兵竟敢擅離職守,簡直不把長官放在眼裡,這***也忒奇特了。
楊政繞到大軍帳後面,掏出M9,小心翼翼的在軍帳的一個小角里切割起來,大軍帳用的皮料十分堅韌,盡避楊政的M9軍刀鋒利無比,也費了好大的勁才切出一條縫,他將左眼湊進那小縫,往裡一瞧,整個人就猛的僵住了。
「是這貨!」楊政暗自咬了咬牙。
原來這所謂的長官便是威爾遜,難怪剛才那些狼牙軍對「長官」如此不屑一顧,狼牙軍是什麼人,是丘遠山的親衛軍那,裡面有不少人甚至有微薄的貴族血統,而威爾遜不過是個死亡營出來的囚犯,在藍風這塊十分注重階級觀念的大陸,難怪那些狼牙軍士兵憤憤不平了。
威爾遜睡得很安穩,這廝大約也總料不到楊政能闖進大營深處裡來。
在他的概念裡,楊政再強,也不過是條四處逃竄的喪家之犬,自己不派兵去追已是他的萬幸,他還能翻天不成。
一旦人自我感覺良好起來,警惕心也就大大降低了。
楊政本來是不想多生是非,只是……他看到了威爾遜。
人有時候是必須要做出一些抉擇的。楊政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相反,他一直認為自己夠冷血,能人所不能。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感情,在那一瞬間,他想起了蒙尋憨厚的笑容和義無返顧衝向狼牙軍的身影。
他想起來了士兵用鐵槍刺起蒙尋腦袋哈哈狂笑的場景。
楊政覺得自己眼眶微微濕潤了。
在略微權衡了一下後,他決定行動,那條小縫在M9的鋒刃下越割越大,每加長一段距離,楊政就會謹慎的看一眼帳篷內的情形。威爾遜顯然料不到一把死神之劍已經向他靠近,他依然在酣睡。
威爾遜此刻正在做夢,他夢到了楊政像死狗一樣躺在他的腳下……
他還夢到了漂亮的莫冰雲公主,被他抱在懷裡,看著他將楊政踩在腳下,用劍一點點將他身上的肉割下來。
威爾遜得意的狂笑起來,人生得意,不過如此。
笑著笑著他就覺得自己彷彿喘不過氣來了,眼前的畫面變得越來越模糊……眼睛一花,他看到了一張在夢中才能見到的臉,但那絕不是三公主的,而是楊政獰笑的臉。
這種巨大的反差查點讓威爾遜昏厥過去,可是強烈的恐懼感緊緊攫住了他的心。
而且喉嚨上憋悶的感覺讓他整張臉變成了紫色,楊政舉起M9,冷冷的說了一句:「我放開手,如果你敢喊一句,我會把刀從你這裡送進你的腦袋裡。」
威爾遜眼前一晃,M9的劍尖已經到了他僅剩的左眼球0.01公分處。
鋒刃上的血腥味嗆鼻如漿。
隨即楊政放開了手,威爾遜的胸膛劇烈起伏起來,氣管裡發出類似破傷風病人的急促呼吸聲。
他不敢喊,楊政的凶殘他早已領教。
而他也發現自己的處境,全身都被捆了起來。
剛才在夢中他還將楊政踩在腳下,然而殘酷的現實的告訴他,誰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你……怎麼進來的?」威爾遜喘息著發出嘶啞的聲音。
這裡是營地主軍帳,他確信無疑,只是……楊政怎會出現在這裡,若不是那把匕首的鋒銳散發出的冷氣讓他不寒而慄,他絕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楊政獰聲道:「你們將蒙尋的腦袋掛起來,不就是想引我來嗎?現在我來了!」
說完這句話,楊政突然摀住威爾遜的嘴巴,魚腸一劃,威爾遜整個人身體猛抖,他的右耳已經斜飛了出去。
「任何得罪我的人,我都會讓他生不如死!我會將你的肉一點點割下來,流盡每一滴鮮血……」楊政的聲音變得毫無感情,他望著威爾遜的目光彷彿他已是一堆死物,魚腸又一削,威爾遜的左耳已經飛落到地面。
「嗚……嗚……」威爾遜拚命的掙扎著,他的眼睛使勁的眨著。
「看來你有話要和我說。」楊政淡淡道,他一點都不驚訝。
威爾遜死命的點頭。
楊政放開了手,他不怕威爾遜喊,因為他太瞭解這個人了。
「楊政,這一切都是德昆讓我幹的呀,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都是被逼的。」威爾遜痛得呲牙咧嘴,卻不敢喊出來。
「你只是要和我說這些嗎……」楊政將魚腸放在威爾遜的脖子上,很緩慢很緩慢的摩娑著,那種離死亡如此之近的感覺絕對會叫一個人崩潰。
果然威爾遜隨著魚腸每一次摩擦,目光越來越恐慌,他連忙道:「我有更重要的事,紅石和劉若飛被我們抓住關了起來。」
楊政手一沉,眼中陡然射出精光。
「關在哪?」
「就在這個營地裡。」威爾遜再不敢說半句謊言,他已經受夠了這種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感覺。
「那麼你知道如何找到他們了?」
威爾遜連忙點頭。
「很好,很好。」楊政拍拍威爾遜的臉頰:「你很聰明,聰明的人一般都活得夠久,現在你一切都聽我的吩咐,明白嗎?」
楊政淡笑著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威爾遜覺得一股麻意從脊椎股尾瀰漫上來。
…………
楊政站在帳篷門邊,朝威爾遜揮了揮手。
威爾遜連忙喊了一聲:「倫特,倫特你進來一下。」
外面一陣騷動,門簾被掀開,一名士兵懶洋洋的道:「長官,什麼事啊。」
他看到威爾遜躺在床上,就向裡面走了兩步,門簾剛被放下,倫特就發覺自己的嘴巴被一隻手摀住了,緊接著脖子上一下刺痛,眼前就湧來無盡的黑暗……
楊政將倫特的屍體拖到一邊,重新走回帳篷門邊,朝威爾遜再次揮了下手。
…………
望著倒在腳下的兩具守衛屍體,威爾遜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唾沫。
楊政拔出鐵劍,用力一揮,削斷了威爾遜身上的繩索,然後將掛在一邊的大隊長盔甲扔給他,寒聲道:「快穿上盔甲,當然你也可以試著喊人,或者反抗。」
威爾遜不敢多說,他的耳朵上剛敷上了些金創藥,穿上盔甲,帶上頭盔後。
他苦著臉向楊政道:「他們就關在地窖裡,這一切都是德昆的主意,若非要阻止他們逃跑,我們也不會這麼做……」
楊政卻聽出了話語中潛藏的一些更深層次的意味,心不由得一沉。
威爾遜帶著他向外面走去,楊政落後威爾遜半個身位,M9頂在他的腰部,只要威爾遜稍有異動,楊政有把握在第一時間秒殺他。
一路上在營地裡走過,威爾遜終於發現自己的主軍帳附近的站崗士兵已全部擅離職守,他這才明白楊政為何輕易就闖入了戒備森嚴的主軍帳,不由得暗罵陽奉陰違的狼牙軍,若自己能夠活著,絕不放過這些士兵。
地窖竟就在馬廄附近,從主軍帳到馬廄數百米的距離,楊政只碰到了一支巡邏隊。
在威爾遜的「掩護」下,當然輕易通過。
地窖的路口在一間木房內,外面守著兩名士兵。
「長官!」守在這裡的狼牙軍士兵看到威爾遜,懶洋洋的叫了聲。
威爾遜的眼睛滾動了一下,楊政陰暗的聲音卻在這時候森森響起:「你耍下花樣試試。」
感覺到腰部的尖銳又深入了幾分,威爾遜連忙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吧。」
「長官,這不好吧,上頭交代我們要嚴加看守的。」
「X你媽的,老子讓你們休息,還那麼多廢話,這麼喜歡站崗,明天開始接下來一個月都你們站好了,也別換班了。」威爾遜本來心頭惱火狼牙軍的擅離職守,又見他們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頓時破口大罵。
兩士兵面面相覷,畢竟威爾遜是這裡名義上的最高長官,兩人也不再多說了,收起兵器向外走去。
打開木門,楊政注意到周圍已經沒人,一把將威爾遜推了進去,迅速合上門,又從後面將門扛住。
在木房裡堆滿了柴草,蛛網遍結,威爾遜將一堆柴草移開,露出一塊石板,石板上是一把鐵製大鎖。
打開鎖,掀開石板,露出一個米許方圓的大洞,一排石階延伸下去,楊政抽出鐵劍指著威爾遜,朝那個洞努努嘴:「你先下去。」
…………
望著眼前淒慘景象,楊政潸然淚下。
他指著面前兩個不成人形的男人,握劍的手都顫抖起來,眼睛裡佈滿血絲,低低咆哮起來:「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人,啊?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人……」
威爾遜突然發覺自己做錯了一件事,他已經把自己逼到絕境。
「這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都是德昆,是他!」威爾遜不斷的後退,他被楊政一瞬間爆發出來的驚人殺氣震懾。
驚恐的轉身向台階上跑去。
楊政猛的上前,手中鐵劍用力削去,血「噗嗤」噴湧,威爾遜只覺自己身下一輕,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同時,劇烈的疼痛從下身傳來,他低頭一看,頓時驚駭欲絕,他的兩條大腿已經被楊政生生斬斷。
慘叫還未發出,楊政已經上前,兩手一抓他的下顎,用力一擰,將他下巴卸下。
頓時,威爾遜只能發出「呵呵」的慘嘶聲,痛得不住在地上打滾。
楊政一腳將他踢到一邊,虎目含淚走到兩個用鐵鏈穿過鎖骨掛在刑架上的男人面前。如果這還可稱得上「人」的話,楊政撫開他們身上破爛的衣服,一條條深可見骨的傷口,紅石的胸口完全爛了,甚至透過爛到流膿的傷口,可以看得見心臟在微微顫動,手掌腳掌已經被切斷。劉若飛的身上釘著無數拇指粗的鐵釘,關節全部扭曲著,不知忍受了多少殘酷的折磨。
「紅石……劉若飛……紅石……劉若飛……」楊政一聲聲的呼喚著。
兩「人」已經失去了意識,若不是他們口鼻裡尚噴出一絲薄弱的氣息,楊政幾乎以為他們已經死去。
「起來啊……你們兩個,快起來。」楊政猛的一拳砸在牆上,想搖醒他們,卻又不敢下手。
自出生以來,楊政從未試過如此沮喪和悲傷,即便他一個人被拋落在這異世界,他也僅有片刻的彷徨,卻沒有深切的悲傷。他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有這種感情,他以為悲傷是一個男人的弱點。
一個真正的猛男,可以直面慘淡的人生,可以正視淋漓的鮮血。但知道歸知道,想不到今天竟然以這樣淒慘的方式去深刻的體會。
楊政想放聲大吼,想毀滅這個世界一切令人憎惡的事物。
可是,不能。
君不見,獅虎獵物獲威名,可憐麋鹿有誰憐?世間從來強食弱,縱使有理也枉然。
這世界原來就要這樣血淋淋的剖析在自己面前嗎?
楊政雙目血紋瀰漫,胸口發出奪目的紅光,「芭比」如同滾燙的火球。
在楊政沒有注意的時候,那石頭顫動著,似乎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小政哥……」就在楊政被痛苦的情緒撕扯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楊政猛的抬起頭,是紅石,他竟然微微睜開了他腫得像核桃的眼睛,昔日英俊的臉龐今日已是一片斑駁,他看到了楊政,已經毫無神采的眼睛便在那時亮了一下。
「你來了……」
「紅石!我來了,兄弟!」楊政雙手扶上他的肩膀。
紅石疼得一個呲牙,楊政這才發現他肩膀已經被鐵鏈穿透,連忙放開。
「對不起……小政哥,讓你失望了……」紅石很艱難的說著,他胸口起伏得更厲害,那個爛開的大洞流出血水。
「沒有,兄弟,你沒讓我失望,」楊政的淚頭一次落下:「你是好樣的。」
「是嗎……咳咳……小政哥,這是你第一次誇我……」紅石邊笑邊咳,他眼中的神光驟亮,楊政卻知道這已是他生命中最後的光華。
「若飛,若飛老哥,小政哥來看我們了,你醒醒,醒醒!」
紅石轉頭用盡氣力側頭喊起來。
本來還毫無生機的劉若飛聽到紅石的呼喚,卻顫動了一下,他猛的抬起頭:「在哪?」
那是機械似的反應,因為楊政看到劉若飛的瞳孔完全的擴散著,人根本沒有清醒,楊政閉上眼睛,讓眼眶內的淚盡數流下,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的目中已經掃盡悲傷和沮喪,堅毅的神色出現在他臉上,楊政走到劉若飛面前,刷的站定,沉聲道:「滴血十字小隊屬下三等騎士,劉若飛聽令。」
剎那,劉若飛眼裡迷茫盡掃,瞳孔劇烈收縮,重新泛出神光。
「在!」
劉若飛醒了,他的目光落在楊政身上,艱難的露出一個笑容:「小政哥,終於……等到你了。」
「若飛,落到今日地步,你可曾怨我楊政無能。」
劉若飛笑起來,嘶啞的喉嚨裡發出呵呵的聲響,他搖搖頭:「跟著小政哥的日子,是我劉若飛一生最揚眉吐氣的時刻。死有何懼,被抓前我已經殺了八個狼牙軍墊背,夠本了……」
「我殺了十一個!」紅石在邊上竭力道。
「好,好,」楊政沉笑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男兒事在殺鬥場,膽似熊羆目如狼。生若為男即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楊政念出了以前在地球上看到的《男兒行》。
他猛然轉身,走到牆邊一把將失去雙腿奄奄一息的威爾遜拖過來。
然後走到一邊牆角,揀起一個破碗。
「身佩削鐵劍,一怒即殺人。割股相下酒,談笑鬼神驚。就讓這敵人之血,讓我為兩位兄弟送行!」楊政鐵劍一斬,威爾遜的胳膊橫飛出去。
他將破碗湊到那斷臂處,接出滿滿一碗鮮血。
楊政將碗湊到紅石嘴邊:「喝!」
紅石咕嘟喝下小半碗,目光射出熾烈的光芒,舌頭卷卷唇邊之血。楊政又將碗送到劉若飛嘴邊,劉若飛同樣喝下一大口。
楊政目光狂熱的望了兩人一眼,將碗雙手舉止唇邊,一仰脖,喝光剩下鮮血,將碗摔飛出去,哈哈一笑。
「痛快,好兄弟,你們放心的走,楊政在此立誓,有朝一日,必將以狼軍千萬頭顱來祭奠兄弟在天英靈!」
楊政說完這句話,鐵劍一揮,腳下威爾遜好大一顆頭顱就撲簌簌滾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