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乍起,如水銀洩地,鐵木劍頃刻間捲成大大小小數十個圓融劍圈,裹挾著無儔勁氣,勢如狂風驟雨,密密麻麻的擊下。
這一招乃是宋青書幾經戰陣方乃創出,太極劍以劍圈為守,亦能以之攻,體用之道,便在於使劍之人了。而這招厲害之處,全在虛實難料,數十個劍圈圓融無暇,渾如一體,讓人不知防哪個好,真正的劍,卻只在青書手上。
高手之間,並不只是像降龍十八掌那樣實打實、硬碰硬。能將虛實之道用到這般境地,何嘗不是第一流的手段?
司馬彌卿眼神一冷,嘴角很漂亮的揚起一個弧度,右手五指屈彈伸扣,如白蓮舞動,不知激射出多少真力,端的是快不可言,頃刻間便將對方晃出的虛影破去,而後短劍一橫,堪堪架住青書手中鐵木劍,雙劍摩擦間帶起一溜兒火花。
司馬彌卿形如鬼魅,一劍側斬,青書舉劍要封,卻不料他短劍忽地又繞到右邊。宋青書側肘抬劍,霎時間連變兩招,才將對方這招接下,心中不由駭然:「他出手之快,當真天下無
白髮的男子微微一笑:「不錯,竟然修煉到這個程度了。天下定時,定要再會會張三豐!」話語間攻勢更急,如密雷暴雨,讓人防不勝防。青書冷哼一聲,太極劍圈層層疊疊,守了個密不透風。
頃刻間便斗了七八十招,宋青書左右互博的神通不知不覺就使了出來,左掌右劍,施展開來。愈發從容。
司馬彌卿目中驚異愈勝。鬥到兩百招上下,不由收手掠後數丈,傲然負手。
青書見他收手,也自以劍斜指地面,漠然不語。
司馬彌卿頗為奇怪的打量他兩眼,繼而哈哈大笑道:「咱家原以為天下能為我敵手者不過兩人。今日又多一人,真乃天大之喜。來來來,咱們再打過。」聲音才落,人影便閃到青書面前來,東一劍西一劍的劈砍過去,力大勢沉,又兼迅速無比,雖都被盪開。但宋青書地手臂也被震得隱隱生疼。
週遭地明教群雄都是看得目瞪口呆,誰能料到世上竟有如此武功?雖說當初見識過這白髮老妖的絕世武功,幾乎便破了少林十八羅漢陣,但顯然當初並未出全力,若是昔年他有此劍在手,誰能攔他?
「這太監好強的內力!」青書心中暗暗驚異,才不到半個時辰,便已鬥了近三百招,耗盡他內力是極難的了那當如何取勝?
鬥到現在,幾乎都是宋青書被司馬彌卿壓著打,往往對方使了數十招,他才還得一招。當真是憋屈極了,便是當年他武功未大成時與灰衣人一戰,也能有餘隙還手。
「看來,還須覷機尋他破綻,與他拼內力才是。否則計劃落空,只怕難以服眾。」
對於自己一身內功,他是極有自信,在武當山時張三豐曾言武當內功難練,但大成之時也最為綿厚韌長。是天下任何一門絕頂神功都難以匹敵的。
左手劃個半圈。太極單鞭手輕輕一抽,辟里啪啦一陣脆響。似乎連虛空都一陣震盪,而右邊鐵木劍劍尖隱約吐出絲絲縷縷的青芒,正是劍術修習到高深境界才會出現地劍芒。
劍芒無堅不催,中者經脈毀傷。雖說青書並沒多大指望這三尺劍芒能助他克敵,但若先隱而不發,而後突然出襲,想必也能傷著這速度奇快無比的白髮男子。
司馬彌卿閃過青書這一手單鞭,覷見對方劍來,伸指便要彈去。但他總不愧是當世絕頂高手,鷹隼一般的眸子瞥見那一縷青芒,不由大駭。
青書內力忽吐,逕行右臂諸大穴,盤旋勞宮之上,猛然湧出,那縷縷劍芒陡然揚起,如匹練一般。司馬彌卿先一霎覺出異常,抽身後退,但右肩終被劍芒掠到,血光乍現,浸染了他一角白袍。
明教諸豪都是大聲叫好,此時張無忌業已悠悠轉醒,見這情形,也是叫道:「師哥,快殺了他給我義父報仇!」司馬彌卿眼神忽而陰鷙,忽而清亮,驀地一笑:「自藝成以來四十三年,你是第一個令我掛綵的人。南少林那死和尚內傷於我,你外傷於我,好,好,我幾乎有些捨不得殺你了。」
青書眼神淡定,一雙眸子光華內斂,微笑不語。
白髮的男子語氣輕柔,恍若花開花落的雲淡風輕:「可惜,他要殺你,我也只能殺了。不過我倒能留你一具全屍。」
一旁周顛聽了狂笑不已:「老妖怪,你跟宋少俠斗了這許久,連他半根毛都沒傷到,自己反而血流不止,他媽的大言不慚還不知羞恥,滾回家喝奶去吧!」
他罵得痛快,笑得也愈發暢快,不知不覺內力大作,聲音遠遠傳出。
司馬彌卿也不瞧他,臉上也自綻放出笑容,明媚如妖。
他伸出右手,一翻掌。
似乎他掌心有莫名吸力一般,週遭敗葉塵土俄爾聚攏他身畔,在蕩蕩虛空中不斷盤旋飛舞,遠遠望去,便仿似一條大龍繞著司馬彌卿不住盤繞,由高到低,由下往上,可說蔚為奇觀。司馬彌卿瞇著眼睛,定定望著天上太陽,喃喃道:「葵花向日,龍騰九天,我這一生,雖然碌碌,但終究無錯。」
青書早嚴陣以待,敵不動我不動,司馬彌卿如泰山般沉重的氣勢壓在他身上心頭,綿綿無絕,好似借了天上那輪紅日地無匹氣勢一般,猛烈而持久,端的是化無可化,更難以「攬勢」之法卸去,他額頭漸漸滲出汗來,周圍情景陡然晃成通紅一片,一股子酷熱湧上心頭,而後蔓延到肌膚毛髮、筋骨經脈、五臟六腑,司馬彌卿身周敗葉依舊盤旋,這炎熱之意綿綿不散,好似上古時十日普照,直照得青書渾身汗初如漿。
他潛運「太極十三勢」心法,但無論如何,也只稍稍有片刻涼爽,耳旁明教諸豪的呼聲早便漸漸小去,而後幾不可聞,他驀然口乾舌燥,諸般幻想紛湧而來,直欲癲狂。
青書本自精修「勢」之一道,自也心裡清楚,司馬彌卿是用了同樣的手段來對付他,烈陽如火,怎是血肉之軀可抗衡?但烈火本不存在,只是司馬彌卿的「勢」印入青書心頭,幻想紛飛,念頭一起,根本熄之不滅。他又不是五蘊皆空的佛祖,七情不絕,念頭便不止。也是他不知不覺間著了司馬彌卿的道。若是先前守住心神,也不致有如今之噩。
如今尚可勉強不敗,但這情形顯然是司馬彌卿占主動,只待自己心志一搖,便是司馬彌卿雷霆一擊之時,到時候自己鐵定擋之不住,但只消意志堅定,便能令他無可趁之機。
但這撐得可端的是辛苦之極,放眼望去皆是通紅,煞惹人厭。他心中煩躁,低吼一聲,正忍不住要先出手,心頭卻忽然湧起一念,正是昔日張三豐教誨:「我武當功夫原本平凡無奇,但只因世人好鬥,往往先我出手。便有我種種後發制人的奇妙之法。青書,你只消記住,敵不動我非動,動中有靜可矣,靜中有動方是非動。」
動靜之理存乎一心,宋青書似有明悟,鐵木劍劍尖輕輕一顫,悄然抬高半尺。
動中有靜,乃動之時無時無刻不體味靜之曼妙;靜中有動,乃靜時無時無刻不思慮動之活潑。故動中有靜可御太極,靜中有動為非動。
左手握著鐵木劍,又悄悄抬高三寸,炙熱劍氣絲絲縷縷地噴薄而出,右手束掌負陰守靜,伺機而動。
這一舉動無巧不巧,正合太極之意,陰陽相濟,週身融融洩洩,一股奇妙感覺驀地襲上心頭,眼前物景似乎又是一變,入眼的人們身體中的奇經百脈乃至其中血液的流動都能感覺得到,任脈進而督脈回;片片落葉脈絡清晰,竟似仍有汁液上下流轉;甚至一陣風吹過,都好似分成冷熱兩股,悠悠晃晃。
他心頭一念忽起:「天地萬物,不離陰陽!」
丹田內力一跳,渾身真氣鼓蕩,直如長江大河洶湧不絕,司馬彌卿察覺異狀,眸子一凝,不由咦了一聲。
青書身子一晃,眼前陡然一清,登時舉世清明,他微微一笑:「閣下御勢之道精深絕倫,佩服佩服。」
頓了一頓,又道:「在下新悟陰陽之道,還請足下品評。」一點真氣注入鐵木劍尖,劍芒頃刻間長至五尺,吞吐莫測,斜劈而下,司馬彌卿不敢以身當之,退後三步,週身敗葉被斬得紛紛散落,司馬彌卿氣勢一跌,右手仍以掌心向天,葵花向日之勢不絕。
卻聽他沉聲道:「沒料到你竟脫開身來,比之那小和尚又進一層了。也好,咱們好生鬥一場,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