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便走出林中,光明頂後山有一片大林,但林外卻是亂石嶙峋,甚是孤傲猙獰。石尖上甚至還有蒼蒼白霜未化,灰白相間,與身後青綠斑斕的花草樹木一襯,眼前登時清亮起來。
劉伯溫踱上兩步,驀地苦笑道:「公子選這時候去南少林,卻是伯溫之故也。」他知若非自己提出三月之約,青書定然不會選在這時前往南少林,念及此處,他心中宏圖大志之外,深厚友情之間,又多了一分感激之情。
青書呵呵一笑道:「我料武功不得寸進之因,定然如此。也不全然為先生了,一年之後那場大戰,若無大進益,便只能是去為那灰衣人攻城略地了。」
劉伯溫蹙眉思量,沉吟道:「聽公子描繪,這沈振鴻剛直之性,有虎膽龍筋,既知他姑父乃是奸邪之徒,便絕對不會偏袒之。但人生於世,原就不能免七情六慾,礙於親情,公子既上門請罪,他也絕不會軟手。」
青書歎道:「不錯,沈振鴻英雄虎膽,正是這種人。七年前我與之交手,竟險些不敵,卻不知他這些年精進到何等地步。總之,這次我去,卻是將性命交付給他,任他處置了。否則,縱過得這一世百年,也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劉伯溫也是長出一口氣,歎道:「紅梅山莊原本也是瞭解恩怨之地。只是……」
青書搖頭道:「孤女寡母的,又何必去打擾她們?」
因何上南少林找沈振鴻瞭解恩怨,而不去近在咫尺的紅梅山莊中的朱九真母女?朱九真母女雖無大惡,但卻絕非善類,由原書看來,心思惡毒處可怖可畏。沈振鴻雖是在黃鶴樓大會上咄咄逼人。卻可算光明磊落。是條真漢子。這其間緣故,由來如此,倒也無需多說。
邊說話間。又走出亂石堆,遙遙望去,但見光明頂山門前兩方對峙,鮮於通站在正道眾人面前,折扇一揮,鹽幫、黃河幫、神拳門、海沙派以及華山的大部分弟子都手執兵刃,呼喊著上前廝殺。
而少林、崑崙、峨嵋以及少數華山弟子如白觀一類弟子卻是自矜身份。不屑與這些亦正亦邪的二流門派一同出手。
海沙派走私私鹽。黃河幫、鹽幫弟子良莠不齊,多做燒殺搶掠之事。神拳門則是素來聲名敗壞。少林武當等六大派執武林白道牛耳。凡有弟子行走江湖則備受尊重。身份不同尋常,如何會與這些平常欺壓良善地二流門派一同出手?
這也是武林中人地弊端。俠以武犯禁,自來便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些江湖草莽心高氣傲,互相看不起對方,自少林武當以降,皆是如此。
即便以白觀之博學,也是不肯自降高手身份,與那群粗莽漢子一同廝殺。
這是武林中人的所謂傲氣。
此時立秋,正是風大的時候,風呼呼地吹著,鮮於通領著幾派人馬逆風而行,口中嘶喊不斷。
明教諸人由楊逍,殷天正,韋一笑三人領頭,都是負手而立,冷笑不已。三人身後跟著一個微顯猥瑣的中年男人,微微佝僂著背,臉上浮起自信的笑容。
只見韋一笑揚起右手,果決的向下一揮,喝道:「五行旗眾聽令,放!」
莊錚等五位掌旗使嘿嘿冷笑兩聲,也都是一揮手,光明頂上駐紮的五百位五行旗精銳齊齊踏上前去,舉起手中一截黑黝黝的物事,只聽得卡嚓卡嚓的不停響動,一陣陣白色煙霧順著大風急速飄向迎面衝來地中原武林人士。
鮮於通和羅川、徐剛等人首當其衝,口中湧入大量粉末,鮮於通驚呼道:「不好,魔教賊子用毒!」
說完這句,鮮於通但覺週身綿軟,忙運內力,運轉一匝之後,四肢漸漸有力,再看身周時,漫天白色煙霧湧來,忙摒住呼吸,往身後看時,卻是唏哩匡啷倒了一地,羅川等四位門主面色鐵青,雙腿微微顫抖,顯然在運轉內力逼毒。
再往後看去,卻見平日裡內力高深地弟子如岳肅、蔡子峰等數名派中翹楚,都是內力一轉便驅除毒質,但那些普通弟子,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體內毒質逼出。神拳門,海沙派中也有高手,卻見約莫兩千人皆盡倒下,才剩下百餘人站定當場。後邊少林、崑崙幾派,也有一小半弟子倒地不起。但這幾大派來人本就不多,峨嵋派更是乾脆就滅絕師太一人。
這些大派弟子大多武藝不弱,運起內力來,能勉強抵禦這白色粉末。
鮮於通環顧四野,站定的,皆是平日裡曰武功高強之輩,也不過三百來人罷了。這三百人中還有些是見機得快屏息至今,憋得一張臉通紅通紅,便要忍不住呼呼喘氣,只是見那塵埃未曾落定,始終不敢大口喘氣。
看得身後倒了數千人,鮮於通腦中一片空白,轟然作響:「失敗了麼?到底還是失敗了?」一片茫然中,卻見三十六名少林弟子手執棍棒,結「十八羅漢陣」,橫亙在倒下地千餘人和明教弟子身前。
明教這邊,除了五百名五行旗精銳,更有五百天鷹教眾,還有四百地天地風雷,水火山澤八部人馬。這些教眾都是事先口中含好解藥,都自無事。
殷天正嘿然冷笑,大手一揮,天鷹教眾搭弓上矢,黑黝黝地箭頭對準了場中軟倒在地的敵人。
卻見韋一笑上前一步,嘿然道:「諸位大俠,這逍遙倒地滋味如何呀?」
站在他身後的那個中年男子也是嘿嘿的笑了起來,韋一笑笑道:「這乃是鄙教醫仙胡青牛所配之藥,鮮於掌門,滋味兒還好吧?」
這「逍遙倒」乃是胡青牛自當年的「悲酥清風」殘譜中演化出來的藥物,自遠遠及不上「悲酥清風」的藥力。胡青牛研製七月,在不同內力修為的人身上試驗,發現五行旗大部分弟子都無法抵禦這「逍遙倒」的藥力,而莊錚、唐洋等掌旗使,楊逍、韋一笑等人都能輕鬆抵禦。
劉伯溫在遠處看得搖頭不已,他目力驚人,自是知道明教定是放毒攻擊。這白色煙霧比起成昆手中的散功毒藥,卻是差了不止一籌。
鮮於通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韋一笑身後的胡青牛,先是一驚,繼而咬牙切齒道:「原來是你!」
胡青牛眼中狠厲神色一閃而過,方要揚聲說話,卻見韋一笑一揮手止住他說話,續道:「今日爾等上山犯我明尊聖教,哼哼,原是死罪一條。只是明尊寬宏,普度眾生,不忍多做殺傷。只消爾等與我明教定下二十年互不侵犯之約,嘿嘿,便是放爾等離去,也並無不可。」
滅絕師太此來原只為尋楊逍報仇,聽得這話,心頭大怒,喝道:「我滅絕生平最恨他人威脅,二十年互不侵犯?由你魔教肆虐江湖麼?做夢!」
殷天正冷冷道:「師太有不服處,殷天正願意奉陪。」
滅絕師太嗔目喝道:「你當我不敢麼?」
卻聽空聞禪師歎道:「師太,且慢。」
滅絕師太一怔,楊逍開口笑道:「老和尚,有甚指教?」
空聞眉間滿是慈悲之色,卻聽他口宣佛號,沉聲道:「今日我武林正道八…八派齊攻光明頂,原是你魔…明教肆虐江湖,危害鄉里。更兼殺害我正道弟子多人,方至於此…」
韋一笑斷然打斷空聞言語,冷冷道:「不管你信或不信,這些年我等約束教眾,絕未與你六大派起過衝突。至於老和尚你適才所言,焉知不是有人冒名頂替?」
空聞一時啞然。
空智踏上一步,合十道:「明教的諸位英雄……」
說不得潛運內力,裝作低頭唸經模樣,合十喃喃道:「方纔魔教,現今明教,方才賊子,現今英雄。佛說莊嚴,即不莊嚴。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空智老臉一紅,咳嗽一聲,續道:「咱們何妨開門見山的說話,你們要如何方肯放我等下山呢?若我等拚死一擊,想來諸位也不會好過。」此話一出,已然不啻低頭服輸。皆因對方兵多將廣,己方若是一味態度強硬,只怕除了寥寥數人,其他人都得殞命光明頂了。
空智此舉,倒是捨卻自己一張老臉,為這數千條人命尋求一條後路。
可是,有誰注意到黃河幫倒地弟子中,一名弟子一臉憤憤,好似從懷中掏出了什麼,臉上劃過一道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