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宋青書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蠶
    鮮於通端坐「劍氣衝霄堂」中,手執一封書信,眉頭緊皺。

    高矮兩位老者各坐左右兩邊,神情頗是肅穆。

    蔡子峰靜立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他一身武功雖然青出於藍,但也知道,自己這位師傅,可不僅僅是會「武」這麼簡單。

    鮮於通驀地發聲道:「岳肅在哪裡?」

    蔡子峰忙道:「師傅,岳師弟此時不在山中。」

    鮮於通冷哼道:「這小子一到要緊時候就見不著人。子峰,你下山去尋岳肅,一月之後,你二人務必趕到崑崙山腳,與我匯合。」

    蔡子峰躬身道:「領師尊命。」說罷一挺長劍,大步下山。

    矮老者性子頗是沉穩,他沉吟道:「掌門…我們要不要再等等其他門派回應?」

    鮮於通笑道:「師叔多慮啦。今日咱們便下山,我與幾派掌門約在一線峽相見。自是無虞。」

    矮老者歎口氣道:「既然掌門決定了,老朽誓死追隨掌門殺敵!」

    高老者也大大咧咧的一拱手道:「掌門,我師兄弟的反兩儀刀法,可是華山第一,你大可放心……」說到此處,發現矮老者怒目瞪來,慌忙閉口不言。

    鮮於通強笑道:「兩位師叔,你們附耳過來。」

    高矮老者對視一眼,將頭湊過去,鮮於通低聲說了幾句,高矮老者都是頗感奇怪,但掌門既有命,不得不遵,他二人齊齊拱手道:「尊掌門諭令!」

    鮮於通苦笑道:「承勞兩位師叔了。」大袖一拂,飄然走出「劍氣衝霄堂」。

    這「劍氣衝霄堂」傍山而建,往上有一處絕境,名為蒼龍嶺。坡度極為陡峭。徑寬僅三尺,兩旁為深谷。山巖上有摩刻「韓愈投書處」五個大字。

    溝底飛起流雲。山峰和溝壑霎時間便被薄霧籠罩環繞,鮮於通望著這絕美景色,心中低低一歎:「雲鎖蒼龍麼?」

    轉小徑而登上雲台峰。往道藏閣中走去。鮮於通推開大門,輕輕道:「白觀,你在麼?」

    半晌無人應答,鮮於通緩緩走上二樓,見人影俱無。遂登上三樓,見白觀盤膝而坐,五心向天,正是打坐練功的姿勢。周圍堆滿一冊一冊的書籍,凌亂不堪。

    鮮於通微微皺眉,拾起一冊書來看。卻是《莊子》,下邊用硃筆寫著一行如下字跡:「夫萬化之機,天地與我並存,萬物與我一體,先天而生,蓋如此耳。」

    鮮於通眉頭大皺,他自入華山以來,便少入此閣,雖通文墨,但也只攻兵家法家詭道。道家沖淡盈虛之機,儒家溫潤恪守之禮,以及佛家的大慈悲胸懷,他卻瞭解不甚深。

    將這冊「齊物論」放下,又拾起一本《淮南子》。見如下批註:「任督而分陰陽。雙手合抱,得合予乎?氣浩浩然。抱殘守缺,大善之境也,然非至善不能為。」

    鮮於通暗道:「這兩句看,似道非道,似儒非儒。倒更像一句拳經。」

    心中奇怪,他又拾起一冊《列子》,看得兩句,便覺艱深晦澀,難以入眼。將書放下,他索性也就不看,只來回踱步。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鮮於通漸漸不耐,看了看天色,走到白觀身前,伸手便要將他推醒。

    可手方觸及白觀右肩,一股酥麻之意便陡然從指尖漫來,鮮於通身子一震,蹭蹭退後兩步,伸手扶住一排書架,卻險些將書架碰倒。

    他心中駭然:「這小子練得是什麼功夫!」但轉念之間,又是一喜。

    白觀被他一觸,白皙的臉龐上驀地湧起陣陣紅暈,他長呼一口氣,低斥一聲:「疾!」

    週身彷彿有無形氣流暗自湧動,地上書頁都被吹的簌簌翻起,白觀睜開雙目,竟微有溫潤晶瑩之態。

    他心中暗呼僥倖。但更多的,卻是自信,此功雖是小成,足以與明教高手相抗!

    白觀心中默默流淌過字字句句,暗道:「重陽祖師學究天人,這一套先天功精微奧妙。練至絕頂,天下誰人能敵?」

    原來他在道藏閣中翻閱的,儘是王重陽手抄書冊而後取硃筆批錄之句,《道德經》中有二十八句,《莊子》中有十一句,《淮南子》中六句,而後各部經典之中,皆有一兩句硃筆批錄之語。

    白觀暗自琢磨,發現每一句的最後一個字,勢必與硃筆批錄之上的那頁首字相同,當即遵循此法,一句一句將所有字句默記於心,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之後,方才驚覺,這篇僅有兩千餘字地文章,竟是一部極為精妙地內功心法。

    他記憶原不如何出色,但二十年博覽群書的功夫,儒釋道三家學說都有極佳根底,先天功中所載以道家學術為基,輔以儒釋,養丹田一口浩然之氣,進而勇猛精進,至打通生死玄關,溝通天地地境界,威力之猛之烈,與武當派「純陽無極功」溫潤綿和,截然不同。

    但「先天功」不同於「純陽無極功」的地方在於,「先天功」須心無旁騖,抑且博學多識,能觸類旁通,否則極易走火入魔。「純陽無極功」雖然進境相較緩慢,但卻無此之虞。

    而適才白觀,卻是處於恰要走火入魔的邊緣狀態。

    皆因他心魔作祟,「先天功」固然勇猛精進,但他心有掛礙,險些便是走火入魔,傷重嘔血之果。便好比一人疾行於道,前方若不是一路坦途,而是遍佈亂石,跑地快了,也只會被亂石絆倒,跌的頭破血流。

    而白觀此時便是那疾行之人,須得將體內能量用盡,方能停下。但前方已然橫亙了三塊大石,無可逾越,讓他進退兩難,但體內真氣已然越積越厚,這疾行之人腳下蓄勢越足,眼見便要一舉飛奔而出,撞死在大石之上。

    白觀又如何不知,但行到肩頭的那股真氣已然越積越足,縱然他竭力想要停住腳步,也是不能。

    好在鮮於通在他將進不進,將退不退之際推了他一把,他肩頭那道內息受他一激,嗖的便退了回去。

    無巧不巧,恰使白觀散落在全身經脈的真氣歸於丹田,助他功成。

    但這功成,不過小成而已。

    饒是如此,先天功猛烈之勢已然漸漸顯現出來,這部功法基於道家經典所創,輔以儒釋之道。

    其中又以《道德經》為主,總領大綱。老子洋洋五千字,不知說盡多少至理!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這是《道德經》中所述。但兵家大聖孫武也曾言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將兵勢喻之為水勢,在《道德經》中,早有類似比喻。而「先天功」含納「陰陽混成為先天」的「陰陽」理念出自《易經》,「如如不動,萬魔降伏」則為佛門伏魔神通。

    內尚黃老,外尊儒釋。這可是自漢之後,歷朝歷代遵循的王道。

    可以說,「先天功」在某種程度上,與張翠山所創的「和氏帖」,恰是絕配。

    王重陽當年奪得五絕魁首,天下第一之稱,可以說「先天功」的先天優勢,功不可沒。

    白觀長身站起,笑道:「掌門,白觀多謝救命之恩。」

    鮮於通莫名其妙,奇道:「白觀,你在修煉什麼?」

    白觀早非七年前那個嫩雛,七年來,他漸漸覺得這位鮮于先生不似純粹的華山掌門,還有什麼事瞞著大家一樣。他淡淡一笑道:「我混元功精進一層,故有此態。」

    「混元功」一脈單傳,鮮於通自是不知,他笑呵呵地點頭道:「甚好,甚好。」

    兩人並肩走出道藏閣,一路好似說著些什麼,白觀的眉頭皺起,似乎不大明白,但終究還是遲疑著點點頭。

    黑衣的中年美婦手持一個長形鐵筒,鐵筒後部有一處旋鈕也似的機括,她緩步走向正在下棋亭下棋的一對男女,恭聲道:「公子,金蠶蠱毒,已然配備完畢。」

    青衫男子朗聲笑道:「好,咱們這便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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