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眉面有憂色,但似乎是畏懼著什麼,始終不敢說話。
那一身素白的女子約莫十八九歲年紀,風姿若仙,手執玉簫,眉宇間一派淡定,卻又彷彿暗暗含情,楚楚風韻,煞是動人。
那女子妙目猶如水波宛轉,淡淡看了一眼青書,道:「武當派的宋青書公子麼?」青書含笑道:「正是,宋青書見過姑娘。敢問姑娘芳名?」
那女子微微笑道:「小女子姓蘇,雙名若雨。」
小眉覷見她笑,忙搖著蘇若雨的手臂,似是撒嬌,笑道:「蘇姐姐,小虞妹妹功力尚淺,吃受不住寒氣,你就饒了她吧!」
蘇若雨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說小虞功力尚淺,那小眉你定然高了,待會兒你也來試試罷。」小眉聽得這話,小臉兒頓時煞白,急忙搖手道:「蘇姐姐,我功力更淺了,你、你莫要讓我坐那張床!」
青書聽得大奇,暗道:「這莫不是那張寒玉床?不是以之修煉內功,能事半功倍麼?怎地好像小眉對它畏之如虎也似?」當即說道:「蘇姑娘,這張床是……?」
蘇若雨道:「這是寒玉床,取自極北之地寒玉玄冰而制,寒氣凜然,當有助於內功修行。」
話音方落,忽見小虞長長呼出口氣,神色舒緩,睜開雙目,一片瑩然,顯是內功又進一層。蘇若雨淡淡道:「小虞,恭喜你內功更進一層。」
小虞忙道:「還是蘇姐姐你督導有功。」目光流轉,轉到青書身上,定睛望了許久,方才「啊喲」一聲叫了出來,她跳下床來,伸出蔥白玉指。定定指著青書,良久方道:「你是宋青書那個酸書生?」
青書不料她忽地爆出這麼一句話。愕然半晌,苦笑道:「沒錯,我就是宋青書這個酸書生。」蘇若雨皺眉道:「小虞,不得無禮。」
小虞臉色驀地一紅,心中暗道:「想不到他竟生的這般俊。」嘴上卻是啐道:「蘇姐姐,他穿著老主人的衣服,寬寬鬆松的,叫人家怎麼認得出來!」
蘇若雨搖頭歎道:「你就是這個野性兒,罷了。你既然挺過了這一次,懲罰也算完了。」
小眉聽到這話,笑道:「小虞妹妹,蘇姐姐說懲罰已過了呢。咱們走罷。」
小虞笑道:「這次被罰坐寒玉床半日,我內功大有進益,小姐和蘇姐姐這是為我好,怎麼算是罰?蘇姐姐,真的謝謝了。」
蘇若雨幽幽一歎:「你們也去吧。我要練劍了。」又轉身對宋青書福了一福,說道:「宋公子,若雨失陪了。」說著款款而去,出了石門,往另一間石室走去。小眉見她走了,長長吐出口氣。撫了撫胸口,笑道:「小虞妹妹,她終於走啦!」小虞聽得這話。笑容一斂,卻是緊緊皺眉,不多說話。青書頗覺奇怪,問道:「怎麼?小眉姑娘,你所謂的懲罰。就是坐這寒玉床麼?」小眉望著那張猶自冒著絲絲寒氣的石床。心有餘悸地道:「這六年來寒玉床一天冷過一天,剛開始倒還撐得住。但現在……呵一口氣上去,都能化作冰霜,被罰來坐寒玉床,當真是……當真是……」
青書聽她說的聲音漸漸顫抖,彷彿已經不自禁地冷起來一樣,心中好笑:「那當年楊過不過一個小小孩童,怎地還能借助寒玉床練功?」他隨意揮了揮袖,笑道:「小眉姑娘,小虞姑娘,我可以上前試試這寒玉床麼?」
小虞見他目光投來,臉上一紅,隨即笑道:「那是自然的,平常我們姐妹們都不敢碰它呢。這次算我運氣好,蘇姐姐只讓我坐了半日。若再多一兩個時辰,只怕便撐不住了。」
小眉卻哼道:「你要試儘管試,我可不攔你。」
青書見小眉一臉幸災樂禍,不由好笑,晃悠悠踱步到床前,伸手在床面輕輕一觸。
極冰極寒的氣息沿著手臂一路傳上,青書心中一凜,「純陽無極功」卻早已自發自動,驅散寒氣。他心道:「這寒玉床竟是這般冰冷!難怪小眉說呵氣成冰,倒不是虛言。」
小眉一臉幸災樂禍,見他伸手去摸,只待觀摩青書神色變化,但隔了許久,見他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不由暗自忖道:「這人不是被凍傻了吧?」
小虞卻是一臉憂色,心道:「他…他不是在強撐吧?」
青書驀地哈哈笑道:「這寒氣果然厲害。」一振衣袖,拿開右手,在「寒玉床」之上盤膝而坐。
小眉哼道:「死要面子活受罪,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原來青書是見這「寒玉床」寒氣凜然,而向來老陰生少陽,自己的「純陽無極功」練到「太虛無極」,再要進而圓滿,便只有時間慢慢累積了,多則三四十年,少則一二十年,則能大成到圓滿境地;而「武當九陽功」所修成的「氤氳紫氣」若得這寒氣激發,只怕便是大有裨益,當即盤膝而坐,緩緩運轉「武當九陽功」。
寒氣緩緩從石床之上散出,青書闔目而坐,旁邊二女一個幸災樂禍,一個憂心忡忡,都定定盯著青書看。約莫過了半刻鐘,小眉漸漸無聊了起來,忽見青書頭上冒出縷縷熱氣,漸而匯聚成柱,裊裊升起,再見青書額頭眼角,都是汗漬,便連這聲肥大青袍,都好似濕了多處。二女看得大是訝然,小眉哼道:「這人真是個怪胎,在寒玉床寒氣催發之下,竟然還渾身熱汗,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小虞吃吃笑道:「小眉姐,你似乎在嫉妒呢。」
小眉瞪眼道:「我嫉妒他?可能麼?哼!」將頭一扭,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小虞笑道:「小眉姐,他可是被那個成昆一路追殺過來的呢。本事很高啦。這個寒玉床肯定難不倒他。」
小眉聽她這般說道,「哎喲」一聲。高叫道:「你個死丫頭!吃裡扒外不是?看上人家英俊小哥了呀?枉我被小姐罰了三個月不准出門,卻輪到你這死丫頭片子了!」
小虞臉一紅,嗔道:「哪有看上人家?真是…」聽小眉說被楊汐晴罰了三月禁足,又轉而嘻嘻笑道:「好嘛好嘛,小眉姐你人最好了。小姐又不能出墓的,我們幾個輪流出去,見識見識花花世界,也都一樣啦。」
兩人打打鬧鬧,約莫說了小半個時辰話。想到青書還未從寒玉床下來,轉頭看去,但見青書神色痛苦,青衫濕透。額頭還猶自出汗,嘴唇已然干的發白。
小虞掩住小口,驚道:「他、他怎麼啦?」小眉見青書臉上汗水不住落下,神色似是極為痛苦,青衫干了又濕,濕了又干,已有鹽白析出青衫表面,也不由大是駭然,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虞見他額頭還在冒汗,忙掏出手巾。便要拭去青書額頭汗漬。
忽聽得一個清冷聲音低低喝道:「住手。」小虞聽得這話,回頭一看,見蘇若雨飄然而來。冷冷道:「你先退開,宋公子在寒玉床上行純陽內功,身子不大吃得消,你若碰他,單單反噬之力。便夠讓你喝一壺地。」
小虞一怔。方欲說話,便聽蘇若雨歎道:「你們兩個去主練功室將小姐請來。宋公子內力太高,須得合我二人之力,方能壓制住他。」
小眉和小虞對視一眼,忙退出石室。
蘇若雨深吸一口氣,掌中運力,輕輕按上青書背心大穴,緩緩輸入內力。
其實青書練這「武當九陽功」,有「純陽無極功」為基,絕無走火入魔之噩,但「武當九陽功」堂堂正正,真氣陽和充沛,經行十二正經,專積內力,本就進境極快,這時受這「寒玉床」一激,運轉之速,更是不可想像,初時尚能承受,一到後來,竟是欲罷不能。這轉運之間的苦處便在於,他神志清醒,靈覺敏銳,真氣洶湧著撕扯經脈,種種痛楚被他一一嘗了個遍,卻連哼也哼不出來。皆因這一口真氣愈積愈厚,若是洩出,十數年苦功起碼得去了一半。
但這般運轉,陽氣愈勝,體內水分被一點一點蒸出,若再過的半個時辰,就是脫水而亡地下場。
他心中正為難間,忽聽得蘇若雨說話,猛然背後一陣清涼,但體內真氣運轉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覺對方內力,便自發自動,欲要彈開對方真氣。
但對方真氣綿綿泊泊,竟似是韌性十足,被青書內力壓住,卻未退出青書體內,只在他背心幾處穴道中游躥跳動,不時同青書真氣一觸。
兩人真氣每一相觸,青書丹田中則必然多了一分「氤氳紫氣」,原來這蘇若雨運力之法極為巧妙,每一相觸,都能借青書之勢,將一部分真氣導入青書丹田,化作「氤氳紫氣」。
不過半刻鐘,青書體內壓力減輕不少,似乎能漸漸控制真氣運行。他心道:「這蘇姑娘地內力很高,綿綿泊泊,顯然十分深厚,雖不及我,但也不遠;抑且她運勁用勁之法極為巧妙,不知和楊姑娘比起來,誰更厲害些?」
驀地,他心頭一陣沁涼,彷彿心裡多了些什麼,還來不及細想,耳邊忽地響起一個聲音:「若雨,我走正經疏導他真氣,你助他將真氣納還丹田。小虞小眉,你二人去取些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