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陳羽出了上房,便沒精打采地往前走,這時就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等他回過頭去,卻見是銀屏兒正急急地踩著石榴裙往這裡走,等走到跟前才喘著粗氣兒說:「你只走那麼快做什麼?我叫了你幾聲都聽不見。罷了,你也別那樣一副樣子了,你且先不要回去,跟我來,我跟你說件事兒。」
陳羽答了聲是,然後便跟在銀屏兒身後,又回了二少奶奶斷事的廂房。
到得門前,那銀屏兒對圍著的眾人擺擺手道:「且都去吧,今兒上午二少奶奶不斷事了,有事兒的下午再來。都散了吧!」
眾人聞言便都依言散去了,這裡銀屏兒帶著陳羽進了屋,擺擺手也命那小丫鬟下去了,這才看看門外並沒有一個人了,然後對陳羽說道:「你也不用急,現在二少奶奶正在上房裡幫你說話兒呢。」
陳羽一臉陰沉的表情,端起茶杯卻又放下了,放下時,那茶杯還頓出了不小的聲響,只聽陳羽說道:「說好話兒有個什麼用,都怪我晚來了一天,大爺怎麼早不要晚不要,偏偏趕在我前面一天問太太要人?真真是讓人肚子裡窩火!」
那銀屏兒聞言也不說話,只管把那茶盞不住地擺弄,倒像是研茶末兒似的,過了一刻她才歎了口氣說道:「唉,咱們坐下人的,什麼時候心想事成過呢。」
陳羽聞言霍地一下站起來對她道:「好姐姐,我求你件事兒。」
銀屏兒也款款地站起來道:「你只管說,我你還信不過嗎?但凡我能做的,絕對給你盡十二萬分的力。」
陳羽點點頭道:「好!我現如今已然想到了一個行險的招兒,只是,我要對綺霞好好叮囑一番才行,就煩你到上房去找綺霞,就說今晚我在老地方等著她,有要緊事交待。」
銀屏兒初聞言一愣,繼而卻又釋然了,想想也對,既然那綺霞連孩子都已經懷上了,兩人怎會連個約會的地方都沒有,當下便沒有二話,只說了一句,「你在這裡等著。」便往前面去了。
且說將將到晌午頂兒的時候,銀屏兒才回來了,說是已經告訴給綺霞了,急得胸口直冒火的陳羽這才稍稍的靜下了心,開始思量起這件事來。
且說陳羽到廚房裡湊合著吃了點兒飯,便奔二爺書房裡去了,到了那裡一問不在,便又往二姨娘屋裡來,一問又不在,卻是一個小子告訴他,二爺現如今被老爺打著讀書,現如今在學裡苦讀呢。
陳羽聞言也不及答話拱手道了聲謝,便又急忙的趕奔學裡,果然二爺一個人正在那裡背書呢,想來是在準備明年的春闈之戰了。陳謙就站在他身後,看那樣子困得不行,而那衛老夫子卻是坐在上面,支頤著腦袋正打盹兒呢。
陳羽不好進去,便只有在外面乾等。要說自從前年大爺春闈一戰奪了二榜第九名進士,而二爺卻名落孫山之後,老爺便隔三差五的要查二爺的功課,以此常有訓斥,此番想來二爺也是被逼得沒法兒了,這才跑來學裡唸書。要依著他的性子,在自己書房裡根本念不下去,非得有先生時刻的盯著才成。
那二爺雖然是在學裡,卻也讀得並不專心,只一瞥就看見了陳羽,他便頓時讀得大聲起來,老夫子一下子便被他驚醒了,只見他揉了揉眼睛說道:「也罷,你且歇息一刻再讀吧!」
二爺站起來恭恭敬敬地道了聲,「是,先生。」
然後就見二爺放下書本就走了出來,陳羽不想讓那老夫子看見,省得又多出許多話來,便沖二爺示意了一下,二爺便沖陳謙一擺手,示意他不用跟著了,然後兩人便循著牆根兒到了房後走廊上,只聽二爺說道:「我這裡讀書正用功呢,你又來煩我,說吧,什麼事兒!」
陳羽道:「是,回二爺,小的昨日蒙老爺恩典,提攜了做從六品羽林衛副百戶,今日特來謝恩,又想開口問太太討了那上房裡的綺霞去做老婆,太太倒並不是不答應,可誰料到,就在昨兒晚上,二姨奶奶已經開口幫大爺要了,因此小的心裡急得什麼似的,還求二爺幫忙想個辦法。」
二爺聞言道:「綺霞?你也看上她了?大爺竟然要走了!哼!這從小到大,他就沒有個不跟我搶的時候。我……,呃,你也居然也惦記著綺霞呢!哼,真是好奴才!當然了,大爺,他畢竟是我的哥哥,嗯,他既然已經開口要了去了,你就不要妄想了,再問太太討個其她人去就是了。」
陳羽在來時路上便已料到了二爺會有這番說辭,當下便道:「小的顧忌的不是這個,您想,我一個下人奴才的,心裡想著誰他大爺怎麼會知道,他也根本就不會想著要知道,倒是二爺您,您日常裡的話兒指不定露出了什麼,就被大爺的人給知道了,所以,大爺這才趕著問太太討了綺霞去,您想,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其實陳羽雖然這麼說,卻知道這個可能不大,大爺是個聰明人,且向來不如二爺一般好色如命,他是斷斷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跟二爺這邊起衝突的,所以,陳羽此番話倒是心中恨得難忍,想借二爺的刀,給大爺一點厲害罷了。其實陳羽剛才在等著銀屏兒的信兒的時候,就已經想到,十有**是綺霞那裡洩了底了,不知是哪個看自己不順眼的,便藉機在大爺那裡說了話兒,大爺便求自己的母親過來問太太要綺霞。想來那人的一番話,應該就是二少奶奶上午說的那個借勢參與家裡管事兒的話了。
而這個說話的人,陳羽不知怎麼就想起鄭海來,也沒有什麼原因,就是覺得這陳府裡這麼跟自己過不去的,便也只有他罷了。更何況,能說的動大爺的,也就只有他罷了。
當下二爺聽了陳羽這番話,卻是馬上瞪起了眼睛,只見他在廊子下來回走了幾步,突然往那柱子上拍了一把,然後問道:「可是李貴已經被我打發走了,這還能有誰知道我心中所想呢?墨雨,你可知道,這人是誰?」
陳羽忙一低頭,回答道:「回二爺,您身邊的人那麼多,小的往哪裡猜去,不過我倒是可以抵定,陳謙絕不會是這個人。」
二爺聞言點了點頭,臉色陰沉的很,在廊子上又是來回轉了幾個圈,然後說道:「行了,你的孝心我知道了,難為你出去了還惦記著我,你放心,不管他是誰,只要讓我發現了,一定要讓他知道爺我的厲害!」
「是,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二爺擺了擺手,陳羽便退了下去。走到前面,陳謙攔住陳羽問道:「羽哥,出什麼事兒了這是?」
陳羽拍拍他肩膀道:「你且不要管了,安心的跟著二爺就是,凡事守口如瓶的,踏踏實實做事,老老實實做人,二爺雖然自己對下邊人狠,卻也極是護犢子,你好好跟著他,不會吃虧的。」
陳謙聞言點了點頭,知機的也不再問,陳羽便轉身去了。
且說陳羽當晚並沒有回攏翠觀裡,只不過派個人回去支會了一聲罷了,到了晚飯後,他便一個人溜躂到了後花園子。
還是從角門進去,還是那傻乎乎的徐小寺,陳羽卻沒心情與他玩笑,這徐小寺竟然一下子聰明了許多,見陳羽臉色不善,便也沒有說話,只是打開門放了陳羽進去,然後便又緊緊的關閉了院門。
此時太太那邊定是還沒有睡下,綺霞要來也還早著呢,陳羽便漫無目的的在園子裡遊逛。走了好久,陳羽便覺得腳上乏了,便走到那蓼汀小築內歇歇腳兒,一時又想起這才過去多少天,當初那個在這裡想要尋死的柳隱,如今已經成了皇帝寵愛的蘼蕪君,在報仇的道路上邁出了她自己有力的一步,而自己和綺霞,卻馬上要面臨世間最大的慘事。
一時又想到自己匆忙之中想到的那條計策,雖是行險,卻也未必就不能成。再說了,行險又怎麼了,反正現在是沒有其他辦法了。若是綺霞被迫的去給那大爺做了小,那自己還算是男人嗎?倒不如乾脆撞死在這裡算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一陣低泣聲,轉過身來,自己身後那梨花帶雨的,可不正是綺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