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荼靡梨花白 正文 紅裙妒殺石榴花
    不論希望還是牴觸,中秋節還是準時地到來了。

    一清早還沒有睡熟,七喜就把我從床上半哄半催拖了起來,服侍我洗漱進餐,卻不給我梳頭,根據香澤國的習俗,大婚之日定要新娘母親給新娘梳頭綰方能佑新娘日後美滿幸福。我可憐的娘親四夫人生我之後就歿了,估計今天應該是大夫人朗月來給我梳頭。剛用過早餐,就聽著外頭丫頭打簾子報說宮裡派了太監宮女送了脂粉飾來,這便是「催妝」了,我命雪碧收下催妝禮一併打賞了宮女太監,然後就坐在梳妝台前開始等人給我梳頭。晃神間,一雙溫暖的手按在了我的肩上,抬頭看向鏡子,就見爹爹站在我身後,一手按著我的肩膀一手輕輕地撫上我的絲,「容兒大了,一轉眼竟要嫁為人婦了∼∼」

    「容兒寧可一輩子陪著爹爹,容兒不想嫁人∼∼」我有些傷感地往後靠著爹爹有力的雙臂。

    「傻丫頭,女大當嫁,何況我容兒此等花容月貌,哪有一輩子陪著爹爹之說。」爹爹拿起檯子上的梳子,一下一下細細地替我梳起了絲,那莊重的神情似乎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瓷器。平日兩分鐘便可完成的梳頭,今日卻覺得漫長得猶如一生的時間。

    「容兒莫哭,又不是一輩子見不著爹爹,爹爹往後還可常去宮裡看望容兒的。」聽到爹爹的話我才現鏡子裡的雲想容此時已是淚流滿面,我伸手胡亂抹掉臉上的淚痕,朝爹爹綻出一個笑容。

    「只是,」爹爹頓了頓,嚴肅地看著我,「容兒切記莫要衷情癡心於太子,帝王之家無真情,若失了心便步步皆輸。」

    「爹爹請放寬心!只怕到時太子會愛上我!」我嬉皮笑臉地眨了眨眼。爹爹一時失笑,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放下梳子就離開了。

    不一會兒,大夫人朗月便進門來給我開臉綰,盤起同心髻戴上鳳冠,鳳冠上綴著各式寶石珍珠,正中是一隻口銜虹珠的青玉鳳凰,這虹珠是香澤國特有的寶石產自東海數量稀少甚為珍貴,因從不同側面可看到不同的顏色絢麗似雨後彩虹而得「虹珠」之名,當然,它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密度非常大,我估計和鉛的密度差不多,這一頂重量級的鳳冠往我頭上一扣,只覺得脖子都要被折斷了,想到要戴一整天,我痛苦地整張臉都皺在一起。朗月看我的表情,不禁輕笑出聲「容兒且忍忍,女人一輩子只嫁這一回,無論怎樣也要風風光光。」一邊說著,手上卻沒有停下,不一會兒,我耳朵上又多了一對青玉雕的雁形鎏金點翠耳環,因為我怕疼不准她們給我穿耳洞,所有耳環都經我授意改製成了夾式的,輕輕一夾就別上了。接著朗月又分別在我的雙臂套上數只大小不一的金鑲玉跳脫,之後便是複雜的上妝,我閉著眼任由她弄,在我和周公打了n局級瑪利之後總算折騰好了,睜開眼一看——鏡子裡那美女是哪裡來的?眉間描著淡淡的水紅梅花妝,鬢雲欲度香腮雪、細潤如脂、粉光若膩、紺黛羞春華,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咱長得咋就這水靈呢?!真是便宜了狸貓這非人類。

    朗月給我披上紅色的嫁衣,看著身上奪目的紅,我有一瞬間的恍惚,腦子裡只剩「羅衫葉葉繡重重,金鳳銀鵝各一絲」「眉黛奪得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兩句詩反反覆覆……

    將近傍晚時,爹爹命人取來埋在園子裡十年的數百罈女兒紅,這花彫酒是我出生那日釀成藏於地下的,只待出嫁這日宴請眾人。爹爹揭開壇蓋,一股醉人的清香頓時四溢開來,今日京城裡的家家戶戶都可以喝到雲家分送出的女兒紅,大有舉國同慶的味道。

    黃昏時分,華燈初上,太子的迎親船隊駛達雲府大門口,就聽著門外一眾宮人奴僕丫鬟悉悉嗦嗦腳步移動聲,想是在列隊整儀,待所有聲音都消逝後,爹爹親手為我披上紅蓋頭挽起我緩緩步出門去,行至房門處,看見地上撐開一片圓圓的陰影,我知道爹爹已在我頭頂為我打起了婚傘,以保護我不受妖邪入侵。往日從來不知道從我的園子走到大門口竟是這樣一段漫長的路程,爹爹就這樣挽著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行,每走一步,心裡的眷戀就加深一分,我頻頻地轉回頭去,自己竟也不知道心裡在期盼著什麼,只覺得每一回頭,失望便會襲上心來∼∼

    再長的路都有走完的一刻,當爹爹將我的手放到另外一隻觸感陌生的手上時,失意落寞之感頓時行遍全身,那是一雙冰涼的手,手心有些微粗糙的磨繭,仿若在昭示著手的主人也是一個冷漠強硬的人。此時,我突然懷念起小白溫暖安定的雙手,直覺就想抽離這冰冷,無奈這冰冷卻緊緊握住了我的手,硬是半分也動不了,耳邊登時響起歡快喧囂的迎親喜樂,在一片敲鑼打鼓聲中我卻分辨出了一縷清幽的笛聲,宛轉幽怨,似有濃烈的深情和不捨的傷意,曲調竟是那《獻給愛麗絲》,我頓下腳步,猛然回頭,觸目之處除了一片妖艷空洞的紅色和腳下影影綽綽的燈影卻是什麼也沒有……

    「請新郎倌開船!∼」一聲尖細的嗓音割破冥想將我喚醒,這才現不知何時我已被帶至婚船上,剛才喊話的定是宮裡的司儀。狸貓終於放開了我的手,走向船頭。依據香澤國的習俗,迎親船的第一篙定需新郎親自撐劃開來,新人日後方可萬事順意恩愛美滿。也不知這船行了多遠,我只知道耳邊的笛聲裊裊縈迴,終是消散在了一片悠遠之中∼∼

    下船之後,就聽司儀高聲唱道:「花船到門前,福壽兩雙全。吉星高照起,榮華萬萬年。新人下船來,鼓樂兩邊排。親友齊喝采,添喜又添財。新人舉步往前行,步步季節花兒名。一步立春雨水來,探春迎春花兒開。二步驚蟄與春分,紅杏花開滿樹林。三步清明和谷雨,桃花盛開人歡喜。四步立夏小滿天,風吹葵花開滿園。五步芒種夏至到,石榴花開紅似火。六步小暑大暑臨,映日荷花別樣新。七步立秋暑已去,芙蓉花開真如意。八步白露和秋分,桂子蘭花好盈門。九步寒露霜降天,各色菊花開滿園。十步立冬小雪降,紅梅結子花齊放。十一大雪冬至回,歲寒三友松竹梅。十二小寒與大寒,洞房花燭好姻緣。新人走了幾十步,香案桌子擺面前。香爐果子俱擺好,單等新人拜地天。」這新人下船歌一路唱到大殿外才停下,狸貓攜了我入殿對皇上皇后以及列位祖宗牌位行了叩拜大禮之後,復又牽著我的手在宮女太監司儀的前後簇擁之中入了洞房。一待坐定,早就候在一旁的嬤嬤們便輪番上前將事先準備好的金錢彩果拋灑在我們週身,一邊念著撒帳歌「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鬱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女亙)娥面,輸卻仙郎捉帶枝。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涼月好風庭戶爽,雙雙鄉帶佩宜男。撒帳北,津津一點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宮客。撒帳上,交頸鴛鴦成兩兩,從今好夢葉維熊,行見珠(蟲賓)來入掌。撒帳中,一雙月裡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戲雲簇擁下巫峰。撒帳下,見說黃金光照社,今宵吉夢便相隨,來歲生男定聲價。撒帳前,沉沉非霧亦非煙,香裡金虯相隱快,文簫金遇綵鸞仙。撒帳後,夫婦和諧長保守,從來夫唱婦相隨,莫作河東獅子吼。」

    在我以為自己會被豆子花生這些堅果給砸死的時候,這幫嬤嬤總算彈盡糧絕,唱完了撒帳歌放過我一條小命。「請新郎入席開宴!∼」司儀吼了一嗓子後,就感覺身邊的狸貓起身離去,一幫嬤嬤太監宮女隨後也撤了出去,就剩下雪碧和七喜兩個小丫頭陪著我。這倆丫頭當初聽說被爹爹分配成我的陪嫁丫鬟時竟然喜極而泣,看來我平常宅心仁厚、平易近人的親民形象實在深入人心。(作者:其實她們是嚇哭的=_=)

    這下耳邊總算清靜了,我一把拽下喜帕,坐了一個深呼吸。Tnnd,快把老娘我憋屈死了!∼不理會身邊雪碧和七喜嘮嘮叨叨的勸誡,我讓她們幫我把頭上的千斤頂給卸下來,再不拿下來我怕會把脖子給擰斷了。環顧了一下這洞房——紅的窗花、紅的蠟燭、紅的桌布、紅的凳子、紅的床、紅的被。巡視完畢!(作者:女豬是個土人,形容詞匱乏,請大家諒解。)

    我估摸著狸貓去吃筵席一時半活兒回不來,不禁伸了伸懶腰打算躺下去先補上一覺。哪知還沒來得及躺下,就聽見外面司儀高聲報著:「請新郎入洞房為新娘揭喜帕!∼」我一個激靈坐正身子,隨便把鳳冠套在頭上,扯著喜帕就蓋了起來。身邊雪碧和七喜看見狸貓進門也相繼撤了出去,房間裡就剩下我和狸貓兩個人,想我經歷過穿越這等大風大浪的人此刻竟有些緊張起來,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嫁為人婦,以後就要天天對著狸貓了。等等狸貓掀了蓋頭我該說什麼好呢?hi?ohayio?啊尼啊塞喲?Bonjour?Buenasnoches?你吃過了嗎?……

    結果我搜腸刮肚把所有我知道的見面用語都想了個遍,狸貓還是沒有過來揭蓋頭。難道他出去了?我疑惑地偷偷掀開喜帕一角,卻見他太子爺正大剌剌地坐在桌前,單手支著臉頰——睡著了!∼

    嬸子能忍,叔他老人家也不能忍!我怒了!

    扯下蓋頭和鳳冠,我繞到狸貓面前,聞見一股淡淡的酒氣從狸貓呼吸間揮開來,平日裡邪媚如絲的眼睛此刻緊閉著,斂去了傲氣和光芒,刀刻般挺直的鼻子下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著,白玉樣的面龐和鮮艷的喜衣更襯得那嘴唇艷如血滴,散著邪肆性感的誘惑,不得不承認狸貓還是一種很好看的動物!暈∼∼「色」字頭上一把刀,我居然忘了自己是要火來著……幸好沒有穿越變身成劉胡蘭,敵人派一美男給我我肯定立馬就招了,這多對不起黨和人民呀!∼(作者:你知道黨內暗號嗎?想招也招不出吧!)

    不知道為什麼古代人熱衷給新娘蒙著頭揭喜帕,今天就讓我容大爺也體驗一把,嘿嘿∼∼我在狸貓眼前晃了晃手,看他沒有反應,便放心地把喜帕蓋上他的臉。

    「掀起了你滴蓋頭來,讓我來看看你的臉兒,你的臉兒紅又圓啊,好像那蘋果到秋天。掀起了你的蓋頭來,讓我來看看你的嘴,你的嘴兒紅又小啊,好像那五月的紅櫻桃。」哈哈哈!揭蓋頭的感覺果真非同凡響。一切盡在我掌握!∼狸貓睡得居然這麼死沉,難道是平時縱慾過度?不管了,他睡得沉正好,我悶了一天,現在正好放鬆筋骨。我不禁得意地又唱又跳∼∼

    「掀起了你滴蓋頭來,讓我來看看你的眼,你的眼睛……」啊勒!蓋頭下那戲謔地看著我的是誰的眼睛?

    「不知愛妃對本宮的眼睛有何評價∼?」狸貓斜睨著我,擺出了他最討厭的招牌套餐,錯了,招牌表情。

    「呵∼∼呵∼∼很好∼∼很好,眼黑是眼黑,眼白是眼白∼∼」

    我立馬抓起喜帕蓋在頭上撤回床沿,客串了一回林俊傑(識時務者為俊傑∼),乖乖地坐了回去。哪知一屁股坐在了一堆花生蓮子上,硌得屁屁生疼,噌一下跳了起來,喜帕本就沒有蓋牢,這一跳便落在了地上,我捂著屁屁,看見眼前笑得猖狂的狸貓,產生了一種謀殺親夫的衝動……

    狸貓笑夠了以後彎身拾起地上的喜帕揚長而去……

    面聖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詩經?周南?桃夭》

    綰起驚鵠髻,血玉簪輕輕固定,一朵粉玉雕的瓊花別於間,配以芙蓉冠;娥眉淡掃,朱唇榴齒,的礫燦練,赤朱蟬衣朝服,霞帔長裙,但見鏡中之人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雖是跟著六小姐長大,看著鏡中搖曳的美人雪碧愣是又一次地失神於她的美貌,心中暗歎:怨不得老爺少爺雲家上下要將小姐護得滴水不漏,這姿貌任是女子見了也心動,更莫說世間平凡男子。

    「想什麼呢?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讓你容大爺幫你擦擦!」我伸手捏了捏身旁雪碧的臉頰,這小丫頭拿著我的耳環神遊太虛了半日,不知在琢磨什麼。

    當然,這香澤第一美顏僅限於六小姐安安靜靜不開口不作弄人時,雪碧不由偷偷在心裡補上一句,不過自五歲伺候小姐十年以來,現這種機率幾乎為零,雲府上下對這六小姐也是又愛又恨,如今他們是脫離苦海了,只苦了自己和七喜∼∼

    看來這丫頭還沒打算回魂,嘴裡還嘀嘀咕咕的,再不打扮停當,只怕要誤了這新婚第一日的面聖禮,只好我自己動手,拿過雪碧手上的耳環,別上耳垂,就聽見外間有太監報:「太子殿下在攬紫園前廳,請太子妃娘娘同上朝華殿面聖!」

    在丫鬟宮女的簇擁下,我步出房門,昨天蓋著喜帕,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我今後的新居所,於是,我隨意地回頭掃了一眼門廊園子。這不看還不打緊,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就見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三個大字——「太平間」!

    我哭∼∼淚奔∼∼為什麼人家都住什麼詩情畫意的「水雲間」,我卻要倒霉地住在「太平間」,這死狸貓,居然害我在停屍房睡了一個晚上,絕對是故意的!我在心裡憤懣地問候了他祖宗一百八十代!此仇不報非女子!新仇舊恨,日後我要一併討回來!

    「稟娘娘,這是太子殿下親自為娘娘這居閣題的匾額!」一邊小太監看我瞧那匾額,竟用無比自豪的口氣向我介紹起來,彷彿得了這狸貓的字是什麼至高無上的榮寵。真是不會看臉色的二百五。「殿下說當今太平盛世,盼娘娘入宮以後也可平安如意,故題此匾」

    「你叫什麼名字?」打斷眼前眉飛色舞的太監,仔細一看才現竟是那日梨園裡見到的小廝,這小子的腦子果真不是一般脫線。

    「稟娘娘,奴才名喚福順。」果然名字也很脫線。

    「即日起,本宮賜你更名『王老吉』!」我正一肚子氣沒處撒,這傻小子一個挺身撞槍口上。

    「奴……奴才謝娘娘賜名。只是……奴才本家不姓王∼∼」還敢反抗?我一個殺人的眼神瞪過去,這小子這次總算明白我生氣了,立馬閉上嘴,滿腹委屈地低下頭去。一旁的宮女們原本從我出門以後都在偷偷地打量我,這會子看我突然生氣,都莫名所以,藏起了打量我的眼神,斂著手低眉俯身,不敢出聲。

    我哼了一下攜了眾人前去,一路上倒有個現,這太子東宮中竟也不栽香花,只是各色常綠植物種滿庭園,一問身邊的宮女才知道是兩個月前狸貓命人除去的。許多年後,那些極力反對批判我的腐儒寫了一部《痛數雲氏十八宗罪》四處散,其中有一段是這樣描述的:「雲氏想容,禍國妖孽之姿,奸猾狡詐,好使毒,性善妒,竟不容花之妍麗馥郁,命人盡數折損,時東宮之中僅餘慘綠。」

    移步攬紫園前廳,但見狸貓穿著正紅袞冕服,絳紅暗絲爪龍躍然其上,黃金冕冠與那莊重的紅色相得益彰,更襯得皇室高貴傲然之氣。狸貓乍見我時眼裡露出一絲驚艷之色,雖是一閃即逝卻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愛妃昨日歇息得可好?」轉瞬又恢復了平日裡邪氣冷傲的神情,語氣裡含著幾分戲謔。

    「托殿下的福,妾身歇息得很好!」想起昨日蓋頭事件和太平間,我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回了話,「很好」兩個字拖了老長。

    狸貓不以為意地微翹嘴角,攜了我和一眾宮人浩浩蕩蕩前往朝華殿。雖不止一次去過故宮,見識過所謂皇家氣派,我仍是被這香澤國宮殿的氣勢所震撼。厚重的絳朱羊毛氈毯從殿內一路沿著漢白玉雕獸石階中軸線向下延伸鋪至東華門,奢華大氣卻又不流於俗麗。大殿坐北朝南,琉璃金瓦朱紅牆,飛簷走壁,雕龍畫棟,重簷廡殿頂。

    拾級而上,只覺得這石階面窄高陡且綿長,行至殿門前小腿竟有些抽筋,站在頂端轉身望去,卻看不見層層階梯,因為設計得又窄又高都隱在了平台之下,回一看竟似平地。

    早在宮門外,就有禮儀太監層層唱報,此刻,狸貓牽著我的手步入大殿時,皇上皇后已並坐大殿上,大殿下兩旁列著兩排人,有男有女,男的一律暗紫飛龍冕袍,腰束金銙球路帶;女的則著粉色霞帔吉服,帶著冠冕;還有一些則穿著石榴紅的禮服,輕綰髻,未戴冕冠。看這架勢估計是其它王子王妃和未出閣的公主們。大殿內頂端正脊、垂脊和戧脊上飾著各色「吻獸」,有龍、鳳、獅子、天馬、海馬、押魚、狻猊、獬豸、鬥牛、行什,莊重古樸、威嚴肅穆地俯視著眾生。

    「兒臣(臣媳)參見父皇、母后!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母后千歲千歲千千歲!」我和狸貓一齊跪拜下來,俯身行了大禮。地上玄黑色大理石光可鑒人,映照著兩旁一干人等的面部表情,有驚艷、有好奇、有嫉妒、有羨慕、有詫異、有揣摩,這所有表情中只有一個表情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張肖似狸貓的臉,卻又不同於狸貓給人的邪媚傲然之感,那表情是溫和豁達的,在一個這樣高傲的皇族之中不免顯得異數。

    「我兒快快平身!」皇上伸手虛扶了一下。

    「兒臣(臣媳)謝父皇母后!」我和狸貓雙雙站起身來,按照姑姑反覆交待的皇家禮儀,我微微低著頭,斂著眉眼,做大家閨秀狀。

    「朕適才看太子妃在殿門口曾回望階下,不知對朕這朝華殿玉階作何評價?」

    「臣媳斗膽將這殿前玉階好有一比。」

    「哦∼∼?太子妃且說來聽聽。」皇帝老兒頗感興趣地微微向前傾,皇后則是威嚴慈祥地看著我,突然現原來狸貓的眼睛十成十地遺傳自皇后,媚眼如絲。

    「臣媳以為自下而上行來,此玉階高陡綿長,就好似先皇開國打天下,雖勢如破竹卻艱辛苦澀、任重道遠,越接近高處就愈是舉步維艱,更須步步穩紮穩打。待行至這至高之頂端,回望去,卻是一馬平川,頓覺通體的暢快,就好比平定天下之後俯視王土,浩蕩平坦、心胸開闊。」一通話說完,就見邊上狸貓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和讚賞之色。

    「妙!妙!妙!太子妃果然才貌雙全!得此良妻,我兒好福氣!」捋著鬍子,皇上開懷大笑。這不是廢話嗎?就咱這堂堂現代人,誰娶了我那都是高攀。「這朝華殿前玉階是朕親自授意設計的,卻從未有人識得其中深意。朕還以為朕的一番苦心竟要埋沒了,不料今日太子妃一語道破!朕甚是欣慰!」皇帝老兒一副好像可以安心地含笑九泉的樣子,開心得不得了。皇后則是微笑朝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邊上皇子們望著我的面露欽慕,望著狸貓的面露羨慕,本來聽到皇上問暗自等我出醜的王妃們則是面露嫉妒,只有那個人仍舊溫和地笑著,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

    「請新婦為皇上皇后敬酒!」立在金鑾一旁的司禮太監高聲唱報,大殿側面有一個著紫紅禮服的執事太監打了珠簾,用朱漆托盤端了一細頸玉壺和兩隻白玉杯行至我面前,我執起酒壺,緩緩將泛著琥珀色澤的百花御釀酒倒入杯中,只見這兩隻酒杯雖均用整玉刻出,卻長得不甚相同,其中一隻週身雕著神態各異的九尾神龍,或威或怒,栩栩如生,杯壁薄如蟬翼,剔透晶瑩,酒入杯中斟自七分處卻再也多斟不了了,細看之下,可以現杯子七分處密密地鏤了一圈細孔,若想多斟,那酒便會從孔洞中滲出。另外一隻玉杯刻著九隻鳳凰,或凌空飛行或閒適信步,媚態各異,與杯中琥珀佳釀交相輝映,只是杯口大敞,有些外翻,酒入杯中也不能倒至杯口處,不然便要從外翻處流出。

    「臣媳給父皇母后敬酒!祝父皇母后福壽綿長、蔭澤子孫!」我將酒端至額眉出,步上金鑾玉階,分別將酒敬給皇上皇后,皇后輕抿了一口酒以後便將酒杯放下,命宮娥取來事先準備好的各色珠寶綢緞賜給我。我謝了恩以後,卻見那皇帝老兒只望著杯子,滴酒未嘗,面露肅穆之色「太子妃以為這酒杯是做何用處的呢?」酒杯理應是裝酒用的呀,殿堂下諸人莫名所以,心裡暗自揣度。

    敢情這老頭兒喜歡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我一個激靈,跪在金鑾座前。「臣媳謝父皇教誨!臣媳今後定戒驕戒躁、多行慎言!」

    「哦?太子妃何出此言?」皇上正色看著我。

    「臣媳以為這九龍玉樽只可斟至七分滿,少一分則穩多一分則滿,古人云『滿招損,謙受益。』陛下應是要告誡臣媳謙虛謹慎,不可驕傲自滿;這九鳳玉樽之杯口,臣媳以為這好比人之口舌,民間將多舌之人喚『大嘴』,這杯口大敞好比喜好言語搬弄是非之人,正所謂『言多必失』,故酒亦斟不滿,陛下應是借此告誡臣媳少言甚行。」我這下總算體會到什麼叫伴君如伴虎,連喝個酒都這麼麻煩,看來今天這皇上是早就預謀要給我來個下馬威的。

    「哈哈哈!好一顆七竅玲瓏心!太子妃且平身,此對杯乃先帝命前朝巧匠般若所制,今日朕就將這龍鳳夜光玉樽杯賜予太子妃。」皇上端起酒杯,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這些皇帝怎麼都喜歡留些無聊的謎語給後人猜呢,咱以後是不是也留個腦筋急轉彎什麼的給後人,比如:什麼人沒當爸爸就先當公公?(王老吉:我抗議!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臣媳謝父皇隆恩!」

    「諸位皇兒也聽好了,日後行事待物皆要謹記先皇之教導,謙虛少言,方可成大器,穩我肇家江山!」皇上臉色一轉,嚴肅莊重地教訓起殿中的皇子皇媳們。

    「兒臣(臣媳)遵旨!定將父皇教誨銘記於心!父皇英明!」殿堂下,一片人跪了下來。

    之後,狸貓攜了我的手坐上金鑾下位專為太子太子妃設的金椅,接受其他皇子和皇子妃的敬賀。那時,我又對上了那雙溫和的眼,聽邊上太監的唱名,我知道了,他就是當今的三皇子玉靜王爺——肇才茂!這一輩皇族正輪到「茂」字輩,與尋常百姓家不同,皇族將這定字放於名字末尾,不放中間,所以這一幫皇子都叫「肇」什麼「茂」。只是……這「肇才茂」怎麼聽都像「招財貓」,再一看他的笑臉,果真很像招財貓。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開心地咧嘴笑了起來。只覺著手上一陣吃痛,轉過頭,就見狸貓臉上有絲不快閃過,捏著我的手心。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哪知他見我瞪他竟挑眉笑了起來。以前曾聽說這三皇子跟狸貓同是皇后所生,比狸貓長兩歲,但是皇上認為他行事手段狠辣,殺戾之氣太重,只適合沙場,不似四皇子狸貓內斂知進退,善於權術謀鬥,宜居朝堂之上,故冊封狸貓為太子,命三皇子統兵。這蘭朝兵權三分而握,一分在三皇子手中,一分在右相潘行業手中,還有一分在兵部尚書姬遠征手中。不過,我怎麼看都看不出這招財貓手段狠辣,明明是一派溫和書生相。

    在冗長的儀式過後,那皇帝老兒總算滿意地放了我們回去。

    感覺就像以前大學裡上完一堂無聊的「思修課」一樣,頭暈眼花!∼俄還米有吃過早餐哪,那個餓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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