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低頭不語,跪坐於一側,雙眼緊閉,養精蓄銳。
對面的龐統則在專心致志的喝著茶水,每喝一口,便會咋巴個半天,好像那茶水味道特別的讓他難以忘懷,又彷彿手中的那個杯子不會乾涸,喝了好半天了,還有水在裡面。
劉封則站在廳中,神情激動,對著默然不語的兩人興奮說道:「三叔的大軍正在攻擊墊江城,這樣說來,巴東、巴郡兩郡已在我軍掌控之中,曹操新敗於關中,近幾年連番遠征,皆遭敗績,死傷慘重,這一兩年需要休養生息,義父此時完全可以抽調荊州精銳入蜀。」
「益州軍如今已是退無可退,東廣漢郡若失,益州等於是被從中劃開,東西各郡完全孤立,劉璋若是不想被困死在蜀郡,除了調齊兵馬依托墊江擋住我荊州大軍之外,別無他途。而此時,便是我們的機會。」
劉封一拳砸到案上的地圖上,堅定說道:「攻打漢德城,直撲梓潼,只要能攻佔梓潼,便能威脅涪水關,劉璋不想東廣漢郡的兵馬被前後夾擊的話,只能分調士卒前來守禦,墊江城下的壓力便要小的多,如此一來,益州可得!」
黃忠還是不作聲,他似乎一點也不關心這個問題,打哪裡對他來說不重要,有龐統這個黑皮小矮子在,他只要聽令出征便行。
而龐統將茶水放在鼻下聞了聞,陶醉一般的吁出一口氣,他終於將那杯水放到了長案上,然後好整以暇的問道:「請問中郎將大人。你拿什麼去打漢德城!攻城器械暫且不說。中郎將打算調派哪軍人馬作主攻?王威的左軍?霍峻地右軍?抑或是中郎將大人帶著中軍親自上?」
劉封皺眉了眉頭,肯定說道:「中軍,我帶中軍親自去!」
龐統坐在那裡顯得悠哉悠哉,目光落到茶杯之上,龐統手指在長案上彈了幾下,隨即從參差不齊地黃牙中蹦出兩個字:「放屁!」
劉封呆立,黃忠睜開了眼睛。
龐統罵完之後,像個沒事人一樣,依舊用緩慢的口氣說道:「中軍除了斥侯和你的親兵之外,就是兵曹營的老弱病殘是荊州人。左右兩部二千士卒,百把個荊州兵而已。剩下的全是益州人,你指望這些益州兵去幫你攻打益州城池?還是指望兵曹營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卒?你真當益州人是紙糊的?三四千人馬守禦城池。你帶著這些人就能攻下?大公子,你是不是勝仗打多了,真把自己當神了?我看你根本就是腦子壞了!」
「給我四千人,我攻下漢德城!」黃忠半晌無言,一開口。卻是驚人之句。
劉封開始回來踱步,皺著眉頭思索著龐統的話。
龐統嗤之以鼻,嘲諷道:「老頭子,你是不是怕沒仗打,想要過把癮就死?四千人攻打至少三千人守備的城池,你腦子也壞了?老糊塗了?」
黃忠瞪了龐統一眼,冷哼一聲說道:「老夫統軍之時。你恐怕還不知道蹲在哪個角落玩泥巴。別以為讀過幾卷書就很了不起。別的方面老夫可能不如你,若論攻城拔寨統軍作戰。哼哼,從軍中隨便挑個軍侯,可能都要強出你甚多。你以為攻城就只有強攻?四千人攻城難道不能裝扮成二萬大軍?兵馬將城池圍住後,日夜擊鼓作攻城之勢,時日一久,待敵鬆懈之時猛然強攻一翼城牆,足可破敵,長史大人,不是每座城池都像劍閣、葭萌那般險要地,也不是每座城池,都可以讓守軍如虎添翼!」
龐統被黃忠奚落了一頓,不僅不惱,反而撫掌大笑了起來,衝著黃忠豎了豎指頭,龐統大笑之中說道:「厲害,黃老將軍果然厲害,既然如此,伯威不妨下令,讓老將軍統左軍前去攻打漢德城!多取一座城池,多一份賦稅錢糧收入,有錢好辦事吶!有了錢便可以置辦甲冑兵械,可以從羌人手上買馬,如果運氣好,甚至能去關中買些糧食,實在是太有好處了。只是不知道老將軍這四千人馬攻佔城池之後,還能剩下多少?」黃忠警惕的看著龐統,摸不透這小子到底玩什麼花樣,想了想方才說道:「若是霹靂軍原先之精銳,死傷最多不過半數,可左軍如今一半以上皆是益州人,這個實在不好說!」
龐統不說話了,衝著守在廳外地劉雲喊道:「劉雲,過來給我添點水!」
劉封這時卻對著黃忠搖頭,然後歎息著說道:「不行!不行!老將軍,死傷太大了,不行,不行!這樣打下去,我們這點人馬,根本不夠用!眼下我軍只有一萬三千人,堪堪夠守衛陰平郡,若是北邊有羌騎來攻,除去仲邈守備三關的右軍,我們還有一萬人可用,尚有一戰之力!可若是死傷二三千人,再多了一座城池出來,戰線拉長以後,難免顧此失彼,得不償失,攻打漢德郡,我確實有欠考慮!」
看著劉雲給龐統地杯中加滿水,劉封對著龐統說道:「先生,以眼前的情形來看,我們還是守著吧!不管三叔在巴郡進展如何,我們自己穩穩發展起來才行,若是收繳的錢糧足夠,還可以再招募一些士卒。」
黃忠一聽沒仗打了,頓時沒了剛剛的激情,又開始閉目。龐統示威般的瞪了他一眼,輕笑道:「發展其實不必要固守在這,還有更好地辦法的!」
「先生有何高見?」劉封在龐統的面前停了下來,臉上已經不像剛剛聽到張飛消失時那般興奮,陰平郡的現狀實在有些不堪,用新降的益州兵去攻打益州軍隊,實在不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即便是用荊州軍原部去攻打也不行,荊州士卒死傷過多的話,就失去了震懾作用,不利於軍隊地穩定,這個時候龐統還有高招?
龐統目光看向黃忠,笑道:「老頭子,你有事幹了,有仗打了!」
黃忠冷哼,不知道這小黑皮又搞什麼把戲。
看到黃忠不理自己,龐統繼續笑,同時提高了嗓門說道:「伯威不是說龐德執意要去關中麼?那是好事,攻打漢中地機會可又來了!」
劉封苦笑,繞了半天,又繞到這上面來了,可漢中人馬更多,這仗直接沒法打啊!
「我還當有什麼好計謀,敢情是不惹刺蝟,直接去挑隻老虎來打,長史大人,見識果然高絕,佩服,佩服。」黃忠今天倒像是跟龐統對上了,又開口損他,同時還仿照剛剛龐統那樣子,衝他豎了豎指頭。
劉封也說道:「先生,馬超本部有四萬大軍,加上兩萬羌騎,南下之時有六萬人馬,攻下漢中、武都之後,收降了張魯三萬殘兵,共九萬大軍,此次馬超去關中,清一色的鐵騎,本部二萬騎兵加上一萬羌騎,兩郡還有六萬人馬,這次令明兄即便是帶四萬人出征,漢中、武都兩郡還有近二萬人,這仗……怎麼個打法?」
龐統絲毫不以為意,他笑道:「渾水摸魚而已,不在乎那條魚有多大,而在於這水有多渾。漢中若全是西涼人,那我們想都不用想了,死守關隘,防備西涼人來進攻就行,可眼下漢中地形勢遠比我們陰平郡來的複雜,郡守、統軍將領之間各有心思,事情就好辦了!」
「先生是說楊松反叛?」劉封苦笑,看著龐統笑著點頭,他無奈的歎了口氣道:「楊松不會起兵反叛的,他當時迎西涼進來,乃是因為他與張魯之間本就有矛盾,是借西涼人的手除去自己的仇家罷了,眼下仇也報了,郡守的位置也由他座了,他還有反叛的理由嗎?」
「當然有,馬超不死,他就得死!」龐統笑著說出這話,可語氣卻是讓廳中充斥了一股涼意。
看著皺眉深思的劉封,和神情不屑的黃忠,龐統繼續說道:「馬超不是張魯,楊松在張魯面前裝小人,玩把戲,張魯可能不知道,也有可能是他知道,卻沒有拿他開刀的勇氣,畢竟楊任、楊昂的兩萬兵馬深有戒備,自亂陣腳,容易為劉璋所乘。可馬超不一樣,馬超這個人很嗜殺,他就是像是一頭嗜血的豹子,對於獵物,會耐心的等待著機會,給予重重一擊。他在西涼這些年,與他稱兄道弟的羌人都被他殺了個遍,何況這種賣主求榮的小人?不管楊松出於什麼動機,這賣主一事是不會假的,而馬超不能忍受的就是這點。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殺楊松,一方面是因為漢中新得,需要穩定民心,最重要的是曹操當時還在潼關,十幾萬曹兵正對三輔虎視眈眈,馬超一門心思都在曹操身上,需要內部的穩定,需要一個穩定的漢中來給他的大部提供源源不斷的糧草,現在曹操已被馬超擊敗,與閻行的決戰也迫在眉捷,倘若馬超擊敗了閻行佔據了三輔,他會將漢中這種要地交給一個曾經賣主的小人掌管嗎?」
龐統雖然足不出戶,可對漢中的形勢,好像瞭如指掌,看著沉吟的二人,龐統肯定說道:「楊松聰明如廝,與馬超接觸過後,應該早已深知其個性,但他沒有辦法,實力不足,外無援兵,只能等著機會,現在他機會來了,你說他是會將性命交給別人來決定,看天等死,還是會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