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德聽說劉封來了的時候,第一感覺就是,前軍斥侯那幫兔崽子在跟自己開玩笑,劉封剛剛進了陰平郡,收編了比荊州軍還要多出不少的益州軍,這個時候那小子應該忙的兩眼發黑,順帶還要擔心劉璋派大軍過來跟他拚命才是,怎麼可能來漢中?
可等到陽平關前的楊任派人過來請示,要不要將荊州人帶進來的時候,龐德傻了眼了,愣了一下,跨上戰馬就朝陽平關前奔去,只丟下趕來通報的士卒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南鄭離陽平關二十里,中間隔著箕谷、沔陽、武鄉、南鄉、定軍山等地,但龐德打馬如飛,一個時辰不到就已趕到了陽平關前,城門打開,遠遠看到立在戰馬身側,撫粽輕語的一個人,龐德怪叫了一聲就衝了過去,爽朗的笑聲伴隨著這聲怪叫,傳的老遠,這種安撫戰馬的手法,還是龐德親自教劉封的,眼前這人,除了劉封還會是誰?
山清水綠,環境幽雅恬靜,若不是陽平關橫旦在兩山之間徒然增添了一些兵戈氣息,這裡真是世外桃園之地。
可桃園之地最見不得兵甲,關上關下的士卒將美景破壞殆盡,劉封輕撫戰馬本是一副優美的風景畫卷,但關上如臨大敵一般的騰騰殺氣,卻如同焚琴煮鶴一般,關門一打,一騎衝將出來,更是將那只鶴煮的熟透。
劉封皺著眉頭側過頭去,旋即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他沒有想到龐德會親自趕來這裡,張大了嘴巴,劉封想說什麼,卻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顧不上戰馬了,上前幾步,迎著衝來的龐德。劉封張開了雙臂,龐德翻身下馬,動作行雲流水一般輕鬆寫意,旋即重重的撞進劉封懷裡,兩人同時放聲大笑。興奮的拍打著對方,兄弟之情溢於言表,四周眾人。也是會心的笑,只有羅瓚有些不自然,根本弄不懂,遠在荊州的劉封怎麼會跟這個西涼悍將如此熟悉。
龐德鬆開劉封。擂了劉封一拳,哈哈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孟起走地時候還擔心你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呢,沒想到轉眼之間連陰平郡都打下來了,你小子這顆腦袋到底啥玩意做的,怎麼這麼好用?」
劉封被擂了一拳,卻是嘿嘿的笑,拱手說道:「沒有孟起兄留下的糧草,沒有令明兄的大軍幫忙,我可能真過不了這個冬了。陰平郡說來還是靠兩位兄長所賜!」
「少來。少來,你小子就這副德興不討人喜歡。你地就是你的,什麼叫我賞的!仗是你手下那幫兄弟打地,關我屁事啊,我不過就是出來透了透風,鳥事沒幹!」龐德黝黑的臉上笑意盎然,一口牙齒倒是潔白,隨著笑容露出來,與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城上的楊任愣了,雖然聽說過馬超、龐德與荊州人有來往,他也只以為是互相利用,哪裡知道龐德盡然跟這個劉封這麼熟悉,一聽到消息就從南鄭趕來了。他地目光看向劉封,順帶看向劉封身側的二百悍卒,眼神之中有了一絲警惕,有了一絲不安!揮了揮手,叫過一個親兵,楊任附耳交待了幾句,只見親兵連連點頭,直朝城下奔去,跨上一匹戰馬飛奔離去。
劉封看不到城上地動作,他還在笑,大聲說道:「不管怎麼說,兄長出兵相助,總是真地,小弟感激不盡!」然後他驀然放低了聲音說道:「令明兄,借一步說話!」
龐德經驗何等豐富,知道沒有事情,劉封這小子不會丟下陰平郡那麼多的事跑到這裡來,他順著劉封的話說道:「走,兄弟,老哥帶你去看看前面的山水,順帶搞點野味,晚上我們哥倆開開葷,好好喝上幾杯。」
兩人開懷大笑,在眾人擁促之下歡呼雀躍般朝遠處奔去,只不過轉過身後,兩人的臉上,已沒有了剛剛的笑容。
「伯威,你急急趕來,到底出了什麼事?」龐德奇怪問道。
「兄長,孟起兄現在困在關中對不對?你準備前去增援是不是?」劉封沒有回答,先反問了起來,同時揮了揮手示意阿多吉他們拉開位置,警戒四周。親兵轉眼四散開來,遠遠的將劉封、龐德圍在中間。
馬蹄之聲雜亂輕響,交織在眾人身側,龐德的身軀隨著馬背地輕晃而搖動,他沉吟了片刻,方才點頭說道:「不錯,我派人過去告訴你孟起地消息,就是提前跟你說一聲,我去之後,生死難測,可能幫不了你了!」
劉封心頭一震,感覺胸口有些發酸,他停下戰馬,側過頭去,緊盯著龐德說道:「令明兄,我前幾天做了一個夢!」
龐德還能笑的出來,戰馬停下,他與劉封二人並肩立在這條小道之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劉封,龐德輕笑道:「哦?伯威,你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夢而跑來的吧,你小子可不像這種迷神信鬼的人啊!」
劉封抬頭望天,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腦海中混亂的思緒,緩緩說道:「我夢到令明兄、孟起兄、孟宗還有一干兄弟全部戰死了,死在一處山坡之上,山坡密密麻麻堆積著屍體,慘不忍睹……」
龐德顯得很輕鬆,看到劉封一副凝重的神色,他放聲而笑,笑聲盪開,衝進森林,帶起陣陣驚鳥之鳴,龐德豪氣干雲,重重的拍著劉封的肩膀說道:「大丈夫馬革裹屍,實乃平生之志,伯威當為我們高興才是,何必這般小兒女姿態。孟起說的不錯,伯威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慈不掌兵,沙場之上可不是心軟的地方,你沒有雷霆手段,就難以完全掌握手下將士,這可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劉封欲要反駁,龐德已衝他揮了揮手,搶先說道:「我年幼之時,曾有幸跟在邊先生身側。先生通曉《易經》,我雖然不才,但先生累番教習,我也粗略記得一些,對夢境之事。多少也知曉一二,所謂夢事相反,夢中見屍不見得是壞事。亦有親友合歡之意,極有可能是伯威不日將見到親朋長輩。」
劉封苦笑,諸子百家他看了不少,兵書戰陣更是瞭然於胸。但對這類占卜行封之書,舅舅重來不讓他涉及。但夢到死屍是好事他是不信的。只以為龐德在搪塞他。
劉封苦笑道:「令明兄,當初助孟起兄全取漢中郡的,應該是張魯帳下主簿楊松吧!」
龐德點頭道:「不錯,當時若非楊松暗中傳送消息,鍾繇前往漢中聯絡張魯的事,我們一無所知。漢陽郡當時還有成安的近五千守軍,鍾繇奉曹操之命前來聯絡張魯,想借漢中兵馬解冀城之圍。再配合冀城成安的兵馬襲我西涼軍糧道。以配合潼關的曹軍。楊松暗中派人趕到北地郡,找到孟起。將鍾繇等人計策全盤告知,孟起將計就計,輕騎直撲漢陽,待成安大軍開城而出,趕往金城郡時,一舉襲殺,連帶武都、漢中兩郡也全取在手。」
劉封不知道中間還有這種波折,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下去,只能低下頭來,細細思量,半晌才問道:「楊松為什麼要幫孟起?」
龐德倒是知無不言,對劉封好像沒有絲毫地戒心,「這事說來話長,張魯原先在益州牧劉焉帳下效力,後來奉命與別部司馬張修一同攻打漢中,佔據漢中之後,張魯起兵夜襲張修大營,自領漢中太守,而楊松與張修乃是好友,一直便想著為張修報仇,若是任由張魯幫助曹軍擊退我軍,曹操攻佔關中西涼之後,必然重賞張魯,很有可能會調回許都任職,張魯是五斗米教系師,曹操不會讓這種人牧守一方的,這樣一來,楊松想報仇就沒有絲毫的機會了!」
劉封一時有些頭大,龐統對他不是這樣說的,龐統說楊松是為了這個漢中太守而背叛的張魯,這樣地小人背叛了張魯,自然也會為了擺脫西涼軍的控制而背叛馬超,可在龐德的口中,這個楊松盡然是一個重情重義地漢子,為了報故友之仇,忍辱屈居仇人的手下效力十餘年,僅憑這份隱忍的本事,便不得不讓人佩服。
劉封張大了嘴巴,一時倒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說起,默然半晌,劉封狠下心來,為了不讓夢境成真,劉封覺得拼著被龐德誤會,也要提醒他一番,「令明兄,有句話封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龐德一愣,笑道:「伯威,你真是……你小子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龐德越是跟劉封客氣,劉封就越覺得該將心中的疑惑說出來,「孟起身處險境不假,但我覺得令明兄匆匆趕往關中接應實在不妥,漢中趕往關中除了數條棧道之外,便是繞道祈山,從漢陽郡至扶風郡,想要接應孟起兄回轉,一路過去二三百里,大小十幾座城,閻行既然敢對孟起兄動手,肯定會嚴加防範令明兄地援軍,若是攻擊受阻,漢中再有變化,兄長該怎麼處置?」
龐德不笑了,他驚訝的看著劉封,問道:「漢中有變?伯威這話什麼意思!」
劉封管不了那麼多了,張口說道:「人皆有貪念,楊松畢竟不是西涼人,不可能像令明兄這般對孟起兄,知人知面不知心,令明兄豈能將自己地生死掌控在別人手裡!」
龐德沉吟起來,楊松任職太守之後盡心盡力,忙地連飯都顧不上吃一口,他會背叛孟起?
但一想到劉封的為人,龐德便又猶豫了起來,劉封這人重情重義,在西涼的時候為了救幾個不認識的西涼兵,單槍匹馬殺進重圍,連命都可以不要,這種人會騙自己麼?他急急的趕到漢中,說了半天,難道只為了離間自己?龐德緩緩的搖了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像自己絕對不會背叛孟起一樣,劉封就算要與西涼人對陣,也絕對不會使出如此卑鄙無恥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