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七年,七月二十一日,辰時。
武陵城北門城樓,戰鼓隆隆,旌旗飄揚,在火辣陽光的烤曬之下,寬實威武的武陵城越發顯得高大堅固,牢不可破。
而在城門外集結的五千士卒與城頭隆隆的戰鼓之聲形成鮮明的對比,如同五千根木樁一般定在那裡,寂靜無聲,他們以千人為一陣,在眾校尉的指揮之下,整齊布成五個巨大的方塊,填塞滿了城外空曠之地,戰陣之前,百餘匹強壯的戰馬列成一排,相對於那些緊執馬韁紋絲不動的悍卒,那些戰馬此時倒顯得有些輕鬆自在,它們絲毫未被身後如林的槍戟所驚嚇到,時而抬頭仰望高聳入雲的漢字大纛,時而輕扒著面前的泥土,悠然自得。
按照劉封統軍的慣例,每戰出征之前,皆要重整部卒。他們這部軍馬征戰頻繁,死傷頗多,每戰過後便會補入大量的戰俘、新卒,士卒之間的關係極為複雜,為了防止統軍校尉、軍司馬拉幫結派,聯合老兵欺壓新卒,防止降卒聚成一派,發生叛亂,劉封時不時的便會打亂編製重新整軍,以保證大軍的戰力,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往常一貫神采奕奕的劉封,此時卻顯得有點心不在焉,雖然他依舊抬頭挺胸昂然立於城樓之上,但從他無精打采的眼神中。王威、龐統都看出了異常。
魏延跟劉封相處地時間最長,自然不會沒有發現,他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注意這裡,隨即附耳對王威說道:「兄長,大公子是不是因為要出征了,昨晚縱慾過度了?」
王威明顯是被魏延的話給噎住了,這麼嚴肅的場合,這混小子盡然還敢胡扯八道,要不是礙於人多,王威真想轉過身給他屁股上來一腳。看著魏延一副賊笑地樣子。王威不由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份一點。
其實劉封還真是在為孫尚香頭痛,大前天晚上,磨到半夜才進屋不說,聞聽劉封又要出征,孫尚香更是死活吵著要跟他一起去。這下劉封頭大了,領軍出戰還要帶上女眷。實在太不方便了。況且征戰沙場那是男人的事,讓一個女人去衝鋒陷陣?劉封想都不敢想。
就這樣,這幾天就這樣鬧過來的,問題至今沒有解決。
眼前大軍齊集至此,劉封再也無暇去思考那個小悍妹的事,只能強打起精神,宣讀軍令。
原先他們這營人馬皆取邊軍建制,以兩百人為一屯,四百人為一曲。劉封思考後覺得還是恢復大漢北軍建制為好。軍中歷經十餘戰的老卒如今多了起來,老讓他們當普通士卒,顯然有點不太合適,恢復北軍建制之後,五人一伍、有伍長。十人一什、有什長。五十人一隊,有隊長。百人一屯,有屯長,二百人一曲,有軍侯,千人合為一部。這樣一來,大軍將劃分的更為細緻,讓那些身經百戰的悍卒也領一伍或者一什,用他們豐富的戰場經驗來帶領手下袍澤,增強大軍地戰力。
以刺奸龐統為主薄,主掌軍中往來文書。
校尉王威、霍峻各領一部一千人,軍司馬魏延、季允副之,別部司馬雷虎亦領一部,傅彤為假司馬,餘下二千人馬由劉封親領,中郎將黃忠副之,其中軍司馬伍峻領三個斥侯曲共計六百人,韓風、阿多吉各掌一屯,為劉封親兵,朱愷(黑子)為隊長領五十人充當龐統親兵,對於不通武藝的龐統,劉封向來極為關
而此次劉封親衛軍中又多出來一個十五歲的小傢伙,那便是軍司馬劉從之子劉忠。
軍司馬劉從當年引一部一千二百士卒守衛樊城為大軍斷後,家人皆隨左將軍渡漢水,後來劉備連遭數敗,曹操佔據南郡,便失去了劉從家人的消息。劉封死戰得脫之後,一直深深記得這位軍司馬大人的忠勇,再加上伍峻乃劉從收留的孤兒,形同義子,自然對於劉從的後代格外留心,攻下長沙之後,劉封便已令人傳信江夏劉琦公子,讓他幫忙留意一下,但直到劉琦公子病逝之時,仍未有消息,直到劉備攻下襄陽之後,劉封借助諸葛亮地幫忙,才在一個富商家裡找到了劉從地夫人及一子一女,原來那個富商見劉忠、劉燕(劉從長女)長的挺清秀的,就帶回了府上當作奴才、丫鬟使喚,等劉封找上門時,這個富商嚇壞了,劉封的民聲在百姓之間可要比劉備還要響,這個小魔王可是單人獨騎闖五萬曹軍大營的殺神,他一個商賈之人哪裡惹得起。
還未等劉封開口要人,便已送上銀兩,道歉賠禮了,這反倒讓劉封有點不好意思了。聞聽劉從的妻小找到之後,劉備也是一陣唏噓,劉從跟了他十幾年了,家小盡然落得如此境地,這讓劉備大為感慨,便在左將軍府外找了一座院子將他們一家安定了下來,不僅月供柴米,連帶劉從的俸祿軍餉也照樣每月送到府上。
劉從之妻雖然沒什麼學問,但也頗懂知恩圖報,硬塞著將女兒送進劉備府上當婢女,將兒子送進了軍中,劉備拒絕了幾次都起不到絲毫的作用,只能勉強將劉忠、劉燕留在府上當劉禪的陪讀。哪知劉忠這個孩子也是倔強,根本不肯呆在府上,非要去軍營不可。那時劉封尚在西涼,王威、伍峻等人得知此事之後,便上書懇請左將軍,將劉忠送至武陵郡,軍中尚有從樊城殺出地悍卒,尚有劉大人的袍澤兄弟,他們要代劉大人看拂這個兒子。
劉封的目光從劉忠略顯稚嫩的臉龐上劃過,心裡感覺有點酸酸的,這是一張多麼熟悉地臉,高聳地鼻樑,微翅的嘴角,尤其是劉忠凝神遠望地神情,讓劉封不由想起了當年劉從立於樊城城頭,視曹仁五萬大軍如無物的豪氣。
龐統這時打斷了劉封的感慨和思緒,他輕聲在劉封身側說道:「大公子,文姬怎麼安排?」
劉封現在一聽到女人的名字就感到頭大,不由自主的就會想起孫尚香那讓人哭笑不得的種種手段,但一想到蔡琰輕柔的舉止,溫柔的目光,心中便頓時安定了下來,他回頭看了看龐統,大名鼎鼎的「鳳雛」這一刻盡然有點不自在的躲避劉封的目光了。
劉封頓悟,看樣子先生是捨不得將蔡琰丟在武陵啊!可是一想到那個小悍妹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如今又答應把蔡琰帶在軍中,實在有點不好辦啊,劉封乾脆就直接說道:「先生,當初文長不察,將她擄回軍中,實在鹵莽,如今大軍趕往臨沮,說不定便要西進益州,文姬一介女流,隨同大軍奔波跋涉,恐怕有些不妥!不如讓她留在武陵好了,一來可以托我舅舅照拂,二本武陵蠻民開墾耕種剛剛起步,文姬也能幫得上一點。「這個……確實……恩……,不過我覺得還是讓她隨軍前往比較好,大軍一走,武陵這個地方全是些蠻子,他在這裡舉目無親,好像……有點不太好吧!」
劉封還是第一次看到龐統說話有點吞吞吐吐的,不由有些樂了,但劉封知道龐統向來孤傲,極好面子,若是取笑於他,恐怕兩人都會難堪,只好強忍著笑意,裝作沉吟著說道:「此事還確實有點棘手。」他裝作無奈的說道:「這幾日孫尚香老纏著要隨軍同往臨沮,我以女眷不能隨軍而一口拒絕了,這時若是被她發現蔡姑娘在軍中,恐怕她要鬧翻天了。」
龐統想都不想,直接說道:「還是讓夫人同行的好。夫人身份非比尋常,留在武陵有諸多不便,恕我直言,以夫人脾氣,十有八九會惹出事端來,若是糜竺仍為太守那還罷了,他這個舅舅開口,想必夫人也不會有話說,可一旦換了他人,那時爭執不下,必然要鬧到左將軍那裡,大公子當最為難堪。況且如今曹操與西涼軍僵持不下,南方失去壓力之後,荊州與江東的結盟之勢隨時有可能瓦解,一旦兩軍交戰,大公子與夫人何以相處?」
劉封一下子倒沒有想到這個方面了!頓時吃了一驚。
龐統眼看劉封不吭聲,接著說道:「所以大公子還是將夫人帶在身側的好,夫人行止雖然任性了一些,但觀其對待蠻民、百姓之態度可知,其內心純樸、善良,隨在大公子身側,必能大有益助,至於兵戰凶危,我以為當今亂世,天下並無萬全之地,說難聽點,左將軍既然能從曹操手下奪下襄陽,他日曹操未必不能再奪回去。夫人隨在大公子身側,好歹大公子能盡心盡力守護,同生共死,又有何懼?」
劉封不由愕然,根本不知道從哪裡去反對,龐統像是在說他,也像是在說自己,條理變得清晰,事事皆在理,劉封想了半天,終於重重的點了點頭。
七月二十二日,一切議定的劉封終於領軍開拔,沿大江逆流而上,直往臨沮城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