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的直率讓馬超有點吃驚,馬超雖然早已猜出了劉封一行人前來的目的,但沒有想到劉封絲毫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就將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剛剛有些緩和的氣氛一下子再次緊張,而這種簡單的選擇取捨則難住了馬超了,他不由取過身側食桌上的馬奶酒狠狠灌了一口,以掩飾心中的波瀾。
馬奶酒特有的腥味刺激了馬超的大腦,讓他感覺到了草原的廣闊胸懷和氣息,讓他迅速的平靜了下來,側身看著端坐一旁紋絲不動的劉封,馬超擠出一絲笑意,用他標記性的磁性聲音問道:「理由,我想聽聽左將軍的理由,西涼如今忠於大漢,數萬將士守邊御土抵禦羌胡攻擊,為何要背上這叛亂之名攻擊長安?」
劉封從木椅之上彈起,逕自走到大帳中央,對著馬超說道:「將軍與我無須拐彎抹角,西涼忠於大漢,荊州也忠於大漢,我義父與壽成將軍同受陛下血詔討賊,為的便是掃清君側奸佞,光復漢室江山,共同面對的敵人是曹操,這正在篡奪大漢江山的曹操。」
「西涼每年皆能從朝廷領取糧草不錯,但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曹操連番南征,江東未平,自然難有實力同時與西涼軍開戰,不過將軍可曾考慮,若是荊州、江東皆被曹操攻克,西涼的形勢將會如何?還會任由將軍與韓遂在西涼自理一方嗎?到那時,恐怕大漢就已走到了盡頭了。」
馬超揮了揮手,示意劉封不要激動,坐下說話。隨即緩緩道:「劉將軍此言不假,曹操圖謀霸佔西涼已不是一日兩日。不過西涼不比中原,其地勢西高東低,極利我西涼鐵騎衝擊,當年左車騎將軍皇甫嵩領北軍十萬眾前來西涼,亦不過是困守三輔(指右扶風、京兆尹、左馮翊)而已,便是曹操親來,又有何懼?如今大雪漸消,開春在即,我等應該保持西涼穩定。讓百姓能夠及時春耕,枉起大軍東征,不僅師出無名,且於百姓不利。百害而無一益。」
劉封不肯甘休,繼續說道:「那將軍就不想趁此機會救出父親?」
一說到馬騰,馬超堅毅的神情不由出現了一絲沮喪,「家父遠在鄴城,性命繫於曹操之手,怎麼救?只要曹操聞聽西涼起兵,恐怕第一件事便是殺了我父親,這倒底是救還是害?」
馬超有些頹喪,又或是無奈,他苦笑著說道:「荊州、江東的形勢。我很清楚,曹操主力盡在東南,乃我西涼軍攻奪長安的良機我也知道。但我不能為了攻奪長安而陷家父於險境,這種不忠不孝之舉實非男兒所為。」
劉封不由愣在那裡,馬超說的句句在理,他實在找不到什麼借口勸說,總不能硬逼著他為了出兵解江東之危而害死自己的父親吧。僅憑這一點。劉封便沒有了繼續說下去地勇氣。但是眼前的形勢,西涼軍不出兵。江東和荊州即便是能守住,也是元氣大傷,更讓他不甘心地是,吃了這麼多的苦,花了如此大的精力千里迢迢跑到西涼卻無功而返,回去之後怎麼向義父交待,怎麼向滿懷期望的眾人交待?
大帳之中突然就陷入了沉默,戰甲蹬亮、錦衣玉面的馬超與灰頭土臉的劉封等人相對而座,愁容遍佈,兩人皆有不得已的苦衷,皆有不甘之處。
就在這時,一陣突起的戰鼓之聲響徹營寨,久未聽到此聲的劉封、魏延等人不由聽地血脈賁張。
西涼諸軍常年與羌胡作戰,在空曠的草原上奔馳,戰鼓在使用之時顯得頗為煩瑣,反觀羌人的號角卻極為簡易,掛在脖子上,可以隨時取用,方便又快捷,所以各部軍馬先後都換成了號角之聲指揮大軍,惟獨馬超一部始終堅持使用著戰鼓,馬超覺得身為大漢戍邊士卒,只有雄渾威壯的戰鼓之聲才能反應出大漢軍馬地氣勢,才能展現出大漢國的雄風。
隨著激昂的戰鼓之聲,一員魁梧戰將衝進了帳中,看也不看劉封等人一眼,逕直走到馬超身前說道:「孟起,白馬羌的古風正領軍朝此處衝來,距大寨只有二十里了。」
這員戰將衝進來的速度實在太快,以致於他說完這句話時,劉封等人才看清楚他的外貌,八盡有餘的身板長滿肌肉,身體壯實的如同一隻牛犢一般,黝黑粗糙的皮膚,斜插入鬢的劍眉,配上微突顎骨上面留著地剛勁鬍鬚,無不透出一股無窮的力感,讓人望而生畏,若從背影看去,此人盡與魏延有頗多相似之處。
馬超聞聽稟報也是不急,急促的戰鼓之聲似乎已驅散了他心頭剛剛聚起地陰晦,強大的自信一時之間重新匯聚全身,馬超傲然道:「古風這小子向來不安份,大雪剛融就迫不急待的前來送死,也罷,我們便送他一程。」
指了指一旁的劉封等人,馬超道:「令明,這是從荊州趕來的左將軍義子劉封,家父與玄德公同受天子血詔,算得上志同道合地兄弟,我們也不能失了禮數,須好好招待。」
接著他又向劉封等人介紹道:「龐德,字令明,南安道人,樊老師地弟子,又曾隨邊章邊先生學習經文,文武全才,乃我的生死兄弟。」
龐德不由驚訝道:「這便是傳聞一千士卒守樊城地劉封?這麼年輕?」
而劉封也自心頭震駭,在荊州之時,王威對他說出樊志、張策等人之名時,他還有點不太在意,在他心目之中,二叔、三叔、趙叔叔等人的武藝已可算做是武家之頂級了,這兩位老人家應當與他們差不多吧。
及至西涼,他才真正感覺到兩位老者在百姓之中的聲望之高,他們借問馬超之名,別人總會加上一句「可是張策先生的大弟子馬超?」連名震西涼的征西將軍馬騰之子提都不提一句,後來追問之時才得知,在西涼人的心中,馬騰實在是不夠份量,他的聲望比之邊章、韓遂亦要差了許多,更別說是樊、張兩位先生了。
而眼前這個龐德盡然師從樊志、邊章兩人,想來必是不同凡響。
劉封不由感慨說道:「西涼豪傑才俊之多實在令人目不暇接,尤其是樊、張兩位先生之大名更是如雷貫耳,封出身荊州,至今才知大漢西涼尚有如此人物,真是汗顏至極。」
一旁的魏延看到大公子盡然如此謙遜,不由心中不服,冷哼了一聲,在他看來,大公子實在是太過自謙了,當年關將軍斬顏良、誅文丑之時聲名傳遍天下,何等威風,比之樊、張二人當綽綽有餘,大公子師從張將軍與趙將軍,身懷二人絕技,戰場對敵鮮有敵手,比之關將軍亦是五五之數,又何必擺出一副低人一等的模樣。
馬超、龐德二人對於魏延的冷哼毫不理睬,聞聽劉封的讚歎也虔誠說道:「兩位老師造詣之高,實在令人歎為觀止,只是數年前已極少面見生人,便是我等身為弟子每年亦只有兩次見面的機會,不能為劉將軍引薦,深表歉意。」
劉封一聽頓時傻了,其實他本想藉機見見這兩位西涼名人,一來看看能不能讓他們指點一二,二本想探探兩位老人的口風,想讓他們勸說馬超出兵。其實他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幾乎為零,兩位老人隱居西涼,想來便是淡泊名利之人,又豈會幫自己這個外人勸說弟子去搶城奪地,但他在如今的情形之下只想拼一下看看,他實在不想這就麼空手回去。
但馬超的回復直接就將他的想法給堵死了,想見兩位老人家已經說清楚了,沒有這個可能。
馬超走向一側,從兵器架上取過兩桿亮銀槍,在手腕處綁好手弩,對著劉封說道:「西涼各部勢力錯根盤雜,常常亂成一團互相攻伐,劉將軍還是速速離開趕回荊州吧,速度夠快的話,說不定還能助左將軍一臂之力,多殺幾個曹兵。」
劉封不為所動,沒有片刻的猶豫,堅定說道:「不說服將軍出兵長安,封無臉回去見荊州眾將,可一時半會我又想到合適的理由,只好暫時先呆在將軍軍中了。」
一旁的龐德聽著兩人的對話眼都直了,剛剛他還在驚奇著劉封年紀如此之輕,何以會有一千士卒守樊城的壯舉,不斷感歎著英雄出少年啊。沒想到轉眼之間,劉封便冒出這麼一句話,直讓人大跌眼睛。孟起之言明明是送客了,他倒好,直接死皮賴臉要留下來,這算哪門子事?
馬超也挺無奈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總不能直接趕他們走吧,那樣顯得西涼人太過小氣,也罷,呆著就呆著吧,不就加了十個人的口糧麼?大軍再缺糧,再多養活十個人,應該也沒問題吧。
隨即馬超也不管劉封了,逕自領著龐德往帳外趕去,此時,西涼軍寨之中的戰鼓之聲,已沖天而起,直如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