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與王威等將在伍峻的帶領之下趕到了山坡頂端。
山坡不高,也不大,遠遠望去,如同一座大墳,在平地之上堆積了一點沙石而已,上面不但沒有樹木,便是雜草也找不到一根,只剩下一粒粒沙石在陽光之下暴曬,穿著輕靴踏於其上都能感覺到地上的熱量,可見溫度之高實在嚇人。
眾人卻絲毫不以為意,迅速趴了下來,全身緊貼在山坡之上慢慢的伸出了腦袋,任由地底的熱量瘋狂湧入他們的身體之中,大汗淋漓之間,沒有絲毫的反應,一個個凝神觀注著遠處,只見數里之外的大道之上,一道道黑甲洪流整齊有序的朝西北方向湧去,隔著數里之遠,他們彷彿聽到了那隆隆的戰鼓之聲,彷彿感覺到了大地的震顫,漫天的灰塵掩映之下,遠處敵軍殺氣沖天,更讓劉封吃驚的是,大軍兩側盡然有騎兵相護。
南郡雖然水道縱橫,但往襄陽方向去,當陽等地卻相對要平坦的多,鐵騎一旦有足夠的距離加速,其戰力將會倍增,如今這四萬敵軍之中雜夾著數千鐵騎,其戰力徒然之間便翻了幾倍,變得極難應付,劉封的心迅速的沉了下去,不由暗暗捏了把汗。
劉封不由回頭看了看遠處的樹林,那裡有自己統領的三千士卒,他不敢想像這三部士卒遭遇數千鐵騎衝擊的情景,那絕對會是一場災難,那完全會是一場屠殺,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屠殺,自己到底還要不要遵守義父的軍令在陽戳阻敵?劉封難以決斷,頓時心亂如麻。他實在不願帶著自己手下的兄弟去打一場沒有絲毫勝機的仗,他不願意看著身旁地兄弟白白的死去。
正當劉封滿嘴苦澀,苦思應對之計的時候,一旁的王威輕聲說道:「曹兵的行進速度太慢,今夜肯定趕不到當陽了,阻敵之戰應該會在明日,我們還有一夜的休息時間。」
隨即他低頭自言自語起來,「也不知道誰在領軍,天這麼熱,就不怕手下的士卒中暑?但曹兵數萬人馬抱成一團。如此這般謹慎小心,實在沒有突襲的機會。」
劉封聞言心中一動,緊接著問道:「此處距離當陽不過三十里,叔義何以肯定曹兵難以趕到?」
「伯威有所不知,當陽一帶雖然平坦開闊,卻有一條河流貫穿南北,阻斷去路,關、張兩位將軍曾在當陽與曹兵血戰,對於地形必然極為熟悉,如今阻斷曹兵糧道的最佳方法。莫過於倚水建寨,以河為界。這樣一來,曹兵縱然兵力數倍於我軍,也難以展開。」
伸手指了指遠處的曹兵,王威繼續說道:「曹兵一夜血戰,還未從昨夜地廝殺中緩過神來,一時之間難以摸清我軍的底細,當然不敢冒然出擊,是已行進之中也是小心翼翼。如今天氣如此酷熱,他們也不敢加快速度衝過這塊開曠之地,想必是怕遭遇伏擊。那天黑之後,他們又豈敢再動?曹兵統將必然知道,就算晚上趕到當陽,也毫無辦法。所以入夜之後,必然紮營休息,為士卒儲備體力。」
劉封認真的點了點頭。仔細的盯著遠處的曹兵看了半晌,隨後緩緩說道:「仲威,天黑之後摸清楚他們的落腳之地,晚上,打他們一下!」
眾人聞言一陣心驚,個個面帶驚容的看著劉封,大公子是不是瘋了,敵軍外圍有鐵騎守護,以步卒前去襲營,豈不是自尋死路。
在十幾萬人馬的焦急等待之中,夜幕終於降臨。
傍晚時分,一陣陣微風吹遍了南郡大地,讓烈日之下趕路一天的曹兵士卒享受到了難得的涼爽氣息。與北方不同,南方地水道河流頗多,於陽戳紮下營寨的曹兵不費吹灰之力便在二三里地範圍之中外找到了五六條小河,這讓他們歡喜不已,在各自將校的帶領之下,輪番前去沖洗一番,清除白天留下的乾涸汗跡,冰冷的河水,也讓他們燥熱的身軀迅速的冷了下來。
一夜拚殺之後緊接著便是在烈日之下行軍一天,士卒的體力消耗已達極限,經過冰冷的河水沖洗之後,他們僵硬的身軀漸漸放鬆了下來,沉沉睡去,大帳之中頓時鼾聲一聲。
四萬曹兵分前後兩部,曹洪一軍分二營,一部在陽戳這個小山坡前方紮寨,一字排開充當外圍防線,一部在山坡之中展開,作為中軍,而夏侯雲一軍則在距陽戳五里處的平原之上紮營,營分左右,與曹洪中軍遙遙相護,三方互為犄角。
考慮到劉備軍休養日久,精神飽滿,入夜之後前來騷擾地可能性極
軍兩位將軍皆不約而同的佈置了重兵守夜,以防意外
時三刻,劉封不顧眾將阻撓親領悍卒前來襲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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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襲營,但隨他前來的士卒卻少的可憐,除了八十名斥侯之外,便是劉封身側地二十親衛騎,總共不過一百人,好在全是騎兵,可以利用戰馬的速度來去如風。
劉封久未上戰場,坐騎於戰馬之上興奮不已。
微風輕撫,隨意飄散在腦後的長髮頓時飛舞起來,映襯著劉封挺直地身軀,顯得瀟灑至極。
伸手輕拍了拍座下戰馬,劉封示意這個老夥計平靜下來,難道是久未上陣,連你也開始緊張了?劉封不由輕笑了笑,輕撫馬背,凝望遠處曹兵營寨,自信說道:「不過是一群疲兵而已,難有一戰之力,可惜我們人太少了,若是兵力相當,必能一可而定!」
身旁的伍峻聽著大公子在自言自語也不敢插嘴,等他不再言語之時才躬身說道:「大公子,天色已晚,是不是該出擊了。」
或許是這二年統領斥侯屯太過辛苦,伍峻原本便瘦弱的身軀,此刻顯得越發單薄,眼眶更是有點凹了下去,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樣,很容易把他看成是營養不良、不堪一擊的逃難災民,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如今的伍峻在王威、魏延、黃忠等人的連番錘煉之下,已是何等難纏。
劉封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還要再等等,讓曹兵再睡熟一點,只有等他們全身都睡軟了,我們才能跑的掉。」
伍峻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頭,大公子怎麼還沒有交戰便想著撤退了,這不像他以前的個性啊!
伸出粗糙的大手,輕拍了拍伍峻的肩膀,劉封道:「你字仲威,義父賜我字伯威,伯仲本是一家,我也一直把你當弟弟來看,有什麼事,我自然不必瞞你。」
伍峻急忙抱拳說道:「承蒙大公子厚愛,屬下必定肝腦塗地,以死相報。」
劉封不由輕笑了起來,重重在他肩窩處捶了一拳,「你呀,這都是跟誰學的,大家一起上陣廝殺,指不定哪天就橫屍沙場了,我要你以死相報幹什麼。」
伍峻不由抓了抓頭,憨笑道:「當年若不是義父收留,我恐怕早已餓死街頭,我沒什麼文化,不懂得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誰對我好,我便加倍報答,大公子處處關心、照顧我,我自然要忠心不二,至死不逾。」或許是提到了義父,想到了劉從戰死在樊城的慘景,伍峻不由低下頭來,神情黯淡。
劉封想起了劉從,想起了田雄,想起了當日百餘悍卒誓死阻擊五千騎兵的場景,他不由自主的長歎一口氣,時間流逝,轉眼便是三年,當年的一千二百士卒,只剩他們幾十人殺了出來,一千多名兄弟,能留下姓名的不過就是寥寥幾人,若干年後,等自己也死了,那又有誰還記得那些無名英魂?
他不由握緊了拳頭,堅定說道:「將來,等殺退曹兵攻佔樊城,我們便在城外建一座大大的墳墓,立一塊高大的石碑,我們要讓後人知道那些戰死的兄弟,記得他們的英勇事跡,要讓他們在九泉之下接受世人膜拜。」
伍峻聞言,不由翻身下馬,跪地說道:「屬下謹代死去的兄弟,謝大公子。」
劉封急急將他拉了起來,道:「大家都是兄弟,你老這樣,就太見外了,何況一會就要襲營,你還是留點體力多殺幾點敵人吧。」
隨即劉封好像想到了什麼,嚴肅說道:「此次襲營,以騷擾為主,切不可戀戰,我軍只有百騎,一旦陷入混戰之中,後果不堪設想,動作稍有遲緩,便極有可能全軍覆沒,那就失去襲營的意義了。」
一旁的韓風、伍峻不由認真的點了點頭,歷經血戰的他們,當然知道如何處置。
四周越來越平靜,風越來越大,那股涼風帶著南方特有的濕氣捲向了眾人,捲向了大地,將白天的炎熱徹底驅散,讓一切都變得涼爽起來。
估摸著已近子時,劉封不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了手中的鋼槍,輕撫了一下背後的青鋒劍。
一百騎聳立風中,感受著劉封身上散發出來的磅礡氣勢,不由精神一震,他們直直朝遠方望去,似乎想要看穿那無盡的黑暗,看透黑夜下的一切。
劉封猛然高喝道:「跟緊我,殺過去!」
百騎同時喝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