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抬起頭,朝林外遠處看看了,天空湛藍、陽光明媚,樹林之外顯得格外安寧,感覺不出絲毫的異常。他不由將目光落到遠處的小山坡上,由於隔的太遠,山坡上的情況僅憑目光已很難看的真切,惟一可以確定的是,那裡沒有樹起示警的戰旗,說明在山坡上觀察遠處的伍峻還沒有發現敵情,他不由再次坐下,認真比劃著面前空地上,王威用樹枝勾畫出的簡易地圖。
這片樹林地處江陵西北二十里處,偏離大道數里之遠,平常根本沒有人會注意,此時劉封領著三千士卒埋伏此處,靜待曹兵。
劉封手下眾將圍座一團,個個眼露興奮之色,喋喋不休,便是一向穩重的王威、霍峻也同身旁眾人開起了玩笑,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沒有上陣廝殺了,面對即將來臨的血戰,他們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戰前的那種緊張氣氛更讓他們感覺熟悉無比。
懶散坐在地上的王威看到劉封坐立不安的模樣,不由輕笑了起來,調侃道:「伯威是不是忍不住了!」
劉封的俏臉上面有一點紅暈閃現,或許是太過興奮的原因,他搓了搓手說道:「一年多沒有上戰場了,感覺有點不習慣,手腳都有點不大聽使喚了。」
坐於王威身側的魏延聞言不由大笑起來,指著劉封說道:「大公子,這是打仗殺人,又不是進洞房,你也不致於興奮到滿臉通紅吧!」
魏延話沒說完,劉封身側的督賊曹韓風便笑道:「文長你倒好意思提及大公子洞房之時,大公子完婚當夜。你幹了什麼可還記得?」
魏延本能的縮了縮頭,似乎感覺到了危險的來臨,但他一頭霧水,實在想不起那晚的情景,不由搖頭說道:「記不得了,一點印象都沒了。」
然後他斜斜地看了劉封一眼誇張說道:「別看大公子打仗勇猛無比,喝酒溜的比誰都快,可憐我身陷狼群之中,水酒漫天啊!江東那些人啊,喝不過我便流輪來。只記得眼前全是酒,一壇接一壇的,差點把我給淹死。」
眾人看魏延說的好笑,不由哄笑起來,四週一片輕鬆之色,根本就不像是來打仗的。
韓風鄙夷的看了魏延一眼,壞壞一笑道:「你喝多之後就跟死豬一樣,吐的到處都是不說,還賴在大廳不肯走,我們幾個人都拉不動你。後來一群婢女前來打掃。你倒好,蹭的一聲便蹦了起來。拉著人家的手就『姐姐,姐姐』的喊個不停,想想那些婢女異常地眼神,我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魏延聞言不由慘叫一聲,一張紅臉近乎發黑起來,不等韓風說完,「噌」的一下便直起身來朝他撲了過去,這小子太壞了,早不說晚不說,非要等到人多的時候才說這事。這下子丟人丟大了。
一旁的眾人本就在大笑不止,再看到魏延那副囧樣,再也忍不住捧腹狂笑起來,傅彤更是雙手捧腹笑的趴到了地上。
半晌。等眾人漸漸平息了下來,一旁的霍峻開口說道:「大公子,我們只有三營人馬。陽戳不過是一個小土坡,毫無險要可依,要想結陣抵擋住曹軍援兵,實在有些困難,算上曹兵連日來的死傷,曹仁手下如今尚有九萬人馬,聞聽後路被斷,必然誓死反撲,我們這三千人馬稍有不當便是全軍覆沒的結局,這仗難啦。」
劉封不由認真的點點頭道:「義父書信之中交待地十分清楚,我們務必要在這裡拖住曹兵後援,否則單憑我二叔的一萬人馬、三叔地一萬五千人馬,很難守住當陽,那時在南郡圍殲曹仁大軍的計策就要全盤失敗,即便是攻下南郡,北要防備襄陽曹兵,東南孫權虎視眈眈,形勢將十分不利。」
魏延聞聽大公子等人開始討論軍情便不再與韓風打鬧,一屁股坐了下來,說道:「我覺得左將軍此番佈置實在太過冒險,我軍總共才八萬人馬,其中五萬皆是入伍才一年的新兵,如今以六萬人馬圍殲曹軍九萬大軍,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以我看來,圍殲之計實在太過冒險,不如乘著攻佔當陽之機,往北攻向景山、荊山,威脅襄陽。那時曹仁身在南郡,糧草被斷,空有九萬大軍卻進退失拒,襄陽身處威脅之中,日夜不得安寧,可謂一舉多得。」
隨即魏延轉頭盯著劉封說道:「江東軍昨夜潰敗逃亡,曹軍新得江陵士氣正盛,此時與曹兵相爭,非明智之舉。」
不等劉封開口,一旁的王威便搖頭說道:「文長所言雖
,但卻忘了最重要一點。」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之中,王威淡淡說道:「曹兵累了,九萬大軍此時不過是強弩之末而已,根本不堪一擊。年初,曹軍不等大雪化盡便大軍四出,距此已有四個月,雖然數月之中未經大戰、惡戰,但在這數百里長的道路之上構築防禦,日夜防備四面八方可能襲來的敵軍,必導致士卒精神緊張,疲憊不堪,尤其是昨夜江東軍的潰敗更是一個契機。」
「江東大軍逃離,南郡被攻佔,曹兵士卒緊繃的神經會因此而鬆懈下來,此時只需給曹軍重重一擊,必能將其信心擊潰,再也沒有反擊之力,敵軍雖有九萬又有何懼,曹仁除了守在南郡等死之外,別無他途……」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傳入眾人耳中,他們不由抬起頭來朝林外望去,見只數騎打馬飛奔而來,隔著老遠便聽到馬上騎士高聲喊道:「曹軍出擊了,曹軍出擊了……」。
眾人心中一陣狂喜,戰鬥就要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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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將軍曹仁立於江陵高大地城牆之上遙望遠處。看著北面破敗不堪的營寨,看著東南營寨上方豎起來的道道煙柱,曹仁不由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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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是不是已經失去了對戰場地敏銳感覺,不再能夠獨擋一面為丞相分擔煩惱了?」曹仁自言自語,神情萎靡,與前幾年統軍南下荊州,意氣風發時的情形差別千里。
去年周瑜攻下南郡之時,還可以認為自己太過大意,中了他的奸計。再者丞相四十萬大軍亦敗在其手下,自己雖失江陵但大軍全身而退,也算不上慘敗,可如今自己齊集十萬大軍至此,圍城整整四月,各處營寨歷經休整不可謂不牢固,這種情況之下依然被敵軍逃走,被魯肅那個文弱書生牽著鼻子四處碰壁,不可謂不慘。
奮威將軍韓浩大步走了過來,隔著數步距離便抱拳說道:「將軍,昨夜戰況已統計出來!」
曹仁輕應了一聲,頭也不回,輕聲說道:「昨夜死傷多少士卒?」
「北寨戰況最為激烈,八千士卒遭受敵軍主力衝擊,死傷慘重,虧得子風臨危不亂,不斷收攏士卒結成戰陣相抗,否則……」
曹仁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你就不要替子風說好話了,是非功過,我心中自有分寸,直接說重點,死傷多少士卒。」
「北寨戰死五千八百士卒,輕傷一千二百餘人,重傷員沒有。」
曹仁似乎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聞言只點了點頭。
韓浩繼續說道:「東寨凌晨之時遭遇斷後敵軍衝擊,戰死八百士卒,傷一千六百餘人,突圍敵軍除二十餘人殺至江邊投入長江之外,皆被殲滅,初步算來,約有二千敵卒。子廉、子遠所領二部攻城之時各死傷一千餘士卒……」
曹仁不由長歎道:「我軍數倍於敵,佔盡天時地利依舊折損了一萬士卒,雖攻佔江陵,亦算得上是慘勝了。如今當陽被劉備軍所拒,大軍糧道被斷,形勢危矣,唉!」
「子廉、子遠已各領二軍前往長阪救援,大耳賊手下人馬最多八萬,其中大半皆是剛剛訓練一年的新兵,即便是乘機搶佔長阪亦難有作為,將軍何必憂慮?」
曹仁聞言轉過身來,泛白的雙鬢讓他看起來彷彿一日之間蒼老了數歲,看著意氣風發神情剛毅的韓浩,不由輕歎說道:「劉大耳何許人?十餘年來便是丞相大人亦拿他毫無辦法,前年丞相親領三十萬大軍南下,戰力何等強勁?沒想到不僅沒有將劉備這個大患消除,反而讓他乘機攻佔了荊州南部數郡,真讓人徒呼何!」
「我軍與江東於南郡廝殺年餘,死傷慘重,大耳不早不遲,偏偏遠在我軍攻下江陵之時出兵,可見其有極深的用意,在沒弄清楚情況之前,萬萬不可大意。」
韓浩性情穩重,處事果決,雖不大看得起劉備軍,卻也將將軍大人的話牢牢記在心中,認真點頭稱是,聆聽教誨。
「江東雖失江陵,但守城大軍逃了出去,戰力尚存,初步算來,華容、陽兩人當有三萬人馬,不容小覷,你立即領奮威營一萬軍馬前去葫蘆口前駐守,擋住敵軍的道路,護住江陵側翼。」
韓浩聞聽軍令,不敢遲疑,急急抱拳退去,剛剛歷經一夜血戰的曹軍再次忙碌起來,鐵騎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