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封禪 卷三 天下三分 第三十二章
    六月中,天氣漸熱,酷暑將臨,曹兵圍城至今已有四月余。

    天空微亮,黑暗漸散,值守在城牆之上的江東悍卒看著東方泛白的天際不由低聲咒罵了一聲,一日之中最難熬的時間就快來臨了。白天那火辣辣的陽光肆虐大地,烘烤萬物,尤其是在“石雨”之下垮塌的城樓,破敗的汝牆,更是緩緩散發出一股強烈的焦糊味,幾乎能將人熏暈過去,那直接暴露在陽光之下的磚石更是烤的滾燙,讓人不敢觸摸一下,這讓毫無遮擋聳立城頭的他們仿佛置身在火爐之中一般,難受異常,但曹兵便在城下,他們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即便是痛苦無比,他們也只能強自忍耐。

    共計六萬曹軍用一座座連綿不絕的營寨將江陵城緊緊包裹著,借著一道道河流,一處處山峰,曹兵不斷將營寨加固加寬,不斷將漏洞補全,那連綿十余裡依山傍水而建的大寨便像是一條巨龍,團起身軀將江陵城緊緊包圍,沒有一絲逢隙。龜縮在城中的東吳大軍想要突出重圍的難度隨著時間的推移正在不斷增大,如今不要說城外曹兵數倍於他們,哪怕只是相同的兵力,他們也是凶多吉少,單只曹兵寨前那一道道既深又寬的壕溝,那長長的拒馬帶便會讓人望而生畏,失去強行攻擊的勇氣。

    江東右都督、偏將軍魯肅立於殘破不堪的城樓之上,經過曹兵數月來接連不斷的“石雨”攻擊,原本威武雄壯的城樓,此刻已經矮了一截,如同被人攔腰砍去一般。城樓的頂部早已不知道飛去了哪裡,與城樓相呼應地便是立於前端的魯肅,這個一向給人干淨整潔,仁厚儒雅的魯子敬此時幾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一向修剪整齊的短髯已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去打理,亂亂的攪在一起,像是一堆亂稻草一般,萎靡不堪的盤旋在他的下額上。

    臉頰明顯是瘦了一圈,幾乎只剩下了皮包骨頭,粗看上去盡然看不到一兩瘦肉!雙眼在這種情況下。更是深深的陷了下去,駭人至極。而有一些讓人意外的是,他那雙布滿血絲的雙眼在這種情況下不僅沒有黯淡下來,反而顯得更加地有神,使得魯肅整個人看上去比先前多了幾分英武之氣,不由讓人嘖嘖稱奇。

    熾熱的陽光直直的照射在魯肅黝黑、瘦弱的面龐之上,曬烤著他緊裹戰甲的身軀,只一刻,魯肅的額頭之上便出現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而那早已干涸開裂的嘴唇傾刻之間便再次傳來一股火辣辣的疼痛。

    伸出有些濕潤的舌頭。魯肅本能地舔了舔嘴唇,隨著一股血腥味的傳來。嘴唇上地疼痛感漸消。

    魯肅收回目光,不再遠望曹營,低頭看了看破敗不堪的城牆,旋即朝一旁的潘璋說道:“文珪,令士卒收拾行具,准備突圍。”

    潘璋被副都督大人這突然冒出的言語驚了一跳,驚訝問道:“大人,如今城中尚有半年余糧、二萬悍卒,何故放棄堅城、突圍而去,那豈不是讓曹仁老賊白白撿了便宜?子明、興霸大軍便在陽、烏林。距此不過數百裡,朝夕可至。年初大都督曾著人傳信道身體已基本康復,此刻大都督說不定也至烏林,我等貿然棄城。壞了大都督計策怎麼辦?”

    潘璋越說越激動,一下子便近乎咆哮起來,放聲吼道:“再說。這四個月來我們戰死了多少兄弟?就這麼棄城而去,以後九泉之下如何向他們交待?”

    潘璋激動的聲音傳的老遠,一下子便傳進了守城士卒、將校的耳中去了,正在遠處清點兵馬的校尉凌統、陳武感覺到有大事發生,立即就朝城樓處趕來。

    魯肅看著潘璋激動的模樣,心中波瀾突起,怒喝道:“我是總領江陵兵事的右都督,我要為手下地兄弟負責,我不想再讓身後的兩萬兄弟全部埋骨於此,如今困守此地只有死路一條你懂不懂。”

    隨即他伸出這幾個月來被刀斧磨的滿是老繭的雙手,指了指城外地遠處,那旌旗遍野,營帳連綿的曹兵大寨,那每隔幾步便有箭樓突起的堅固防線道:“曹仁素來穩重,攻若雷霆、守若磐石乃大將之才,如今曹兵勢大,平地相爭根本毫無勝算,惟有依托堅城險寨以拒之。”

    “但如今曹兵反其道而行,守而不攻,築城相抗,如今不過數月時間,曹兵營寨便已險固異常,若是等到糧草耗盡之時漫說大軍士氣降至極點,士卒無死戰之心,單單曹兵加固地營寨防御便讓我等寸步難

    那時可就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潘璋絲毫不為魯肅的言語所動,冷笑說道:“大都督有神鬼莫測之才,曹操老賊親領四十萬大軍至此亦不過是丟盔卸甲倉皇逃命,曹仁乃大都督手下敗將,豈能與大都督相抗,只待都督大軍進攻之時,我等領兵從城內殺出,曹兵必敗,那時數部兵相合兵一處,直接襄陽,漢水以南盡為我軍所得。大人此時下令突圍,豈不是胡亂指揮。”

    魯肅緩緩轉身,眼中銳利的光芒直射過去,讓久經沙場的潘璋也不由一驚,但他臉上的殺氣一閃即逝,只一下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魯肅強自深吸兩口氣冷冷說道:“我隨大都督身側已有十余年,甚知都督為人,大都督行軍布陣之間環環相扣面面俱到,各部將校令職清晰,方向明確,若是都督此刻身在烏林、漢陽兩地指揮大軍,定然會想盡辦法讓人傳信至此,至少也會發動數次攻擊讓我等安心。”

    “可如今已有四月余,曹兵陣腳毫無亂象,我豈能拿二萬士卒的生命在此冒險?”

    潘璋聞言不由窒在當場,拋開大都督與魯肅之間的關系不談,僅從南郡被圍攻數月,而毫無信息傳進城來看,這確實不太正常,但出於對大都督的絕對信任,他仍然相信一切都在大都督的掌握之中,他們只管固守城池等待機會便可。

    潘璋想道:“魯肅畢竟是個文弱書生,何曾親領大軍見過如此陣仗,此刻只怕是昏了頭了,放棄堅城不守而去突圍,豈不是自尋死路?他昏了頭,自己可不能隨他亂搞,二萬兄弟的性命,可不是拿來開玩笑的。”

    在一旁聽了一會的凌統、陳武早已清楚了來龍去脈,更是齊齊苦勸魯肅,不要貿然行事,如今大軍戰力尚存,余糧甚多,還是觀望一段時間再做打算不遲。

    魯肅看著眾人齊齊反對,不由大怒,轉身拂袖而去,暗罵不息,“一群莽夫,不懂變通之策,早晚要全部死在這裡。”

    潘璋、凌統、陳武等將還是第一次看到為人和善醇厚的右都督發如此大火,一時之間都愣在那裡,不知所措,但他們堅信此時大軍應當固守城中,等候大都督前來。

    —

    深夜,正當江東眾將各自思量白天之事時,城外曹兵大寨之中傳來了驚天的喊殺之聲。

    魯肅雖然已經入睡但反應卻極為敏銳,或許是這幾個月來的血雨腥風讓他早已對夜晚的異聲有了一種本能的反應,聲音突起時,他便從榻上直起身來,在靜心聆聽片刻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後,他便迅速的朝城樓上趕去,一旁的親衛早已守在一側,護衛在魯肅身旁。

    情況有變,潘璋、凌統等人絲毫沒有因為白天的爭執而產生抵觸的心理,一如往常一般聽從右都督將令,小心翼翼的指揮著士卒躲避在城牆通道上,用沙包壘起的護堤後面。

    魯肅撥開親衛在他面前舉起的大盾,縱目遠望,只見數裡之外的曹兵大寨之中火光突起,在東南方向,更是不斷傳來陣陣驚天的喊殺之聲。

    城中江東士卒聞聲精神大振,夜襲,一定是大都督親自指揮著大軍夜襲,來解南郡之圍。

    在他們心中堆積了幾個月的郁悶情緒這一刻徹底釋放了出來,也不知道是誰在城牆之上歡呼了一聲,隨即整屯整曲的士卒都跟著喊叫了起來,大都督來了,江陵有救了,他們有救了。

    身為統軍將軍潘璋與普通士卒一樣,也壓抑不住心中的那股激動情緒,他火急火燒的跑至魯肅身側大聲笑道:“子敬,是大都督,肯定是大都督親領大軍前來解江陵之圍了,我們無須撤退了。”

    魯肅的計議被否定,臉上則無一絲不快之色,聽著四周士卒的吶喊歡呼之聲,不由高興的應道:“若是大都督親領大軍至此,曹兵必敗無疑,此時曹兵東南方向大營被襲,各部必然前去救援,只待看清楚是否為曹仁誘敵之計便可出城而擊,裡應外合。”

    回頭看了一眼磨拳擦拳准備大干一場的悍卒,魯肅不由高呼道:“左右兩營立即於北城門後整軍,准備隨我殺出城去,接應大都督。”

    眾將聞言齊聲高喝,同聲應答,恨不得立即就殺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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