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對著劉備輕搖了搖頭,再朝後廳伸了一下指頭,劉備頓時會意,轉身朝澤說道:「愛妾病逝,備頗為傷感,連日來精神不佳,今日已困乏至極,先生此議茲事體大,容明日再議如何?」
反正該說的自己也說了,討虜將軍想要轉達的意思,我也完完全全的傳達給了他,既然討虜將軍作為女方都拉下臉來提出和親了,想來劉備也無法再拒絕,除非他想拉下臉來與我江東弄翻了,惟今之際,自己也應該考慮一下接下來會出現的情況,如今勸說劉備去江東迎親了,看著肅手送客的劉備,澤也急忙報拳告退,回歸驛館之中,打自己的小算盤去了。
劉備被澤一連串的話所刺激,近來委靡不振的樣子剎那間一掃而空,待澤一走,他的大腦便立即開動起來,對於此人前來此處的一言一語都細細思量起來,一個個巨大的疑問盤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孫權這小子會平白無辜把妹妹嫁給我?二九年華,年芳十八,這樣一個黃金年齡的妹妹嫁給我這個行將入土之人?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莫非此女長的與孫權一般碧眼藍發如同怪物一般,嫁不出去了,趁機想來胡弄我?想讓我討個其醜無比的老婆回來鬱悶到死為止?
劉備隨即搖了搖頭,不可能啊,如今江東乃他們孫家之基業,即便是此女其醜無比,沖其顯赫身份。也會有無數門閥向其提親,若是與江東之主聯姻那以後的好處也是無可限量的,再說了,即便是他孫權拿個醜女來糊弄自己,那也只能糊弄一時,真要激起自己的憤怒,就沖如今曹兵壓境的情況,他江東失去外援獨立應付起來也極為難受了,孫權聰明一時,不會做出這種蠢事來吧。這小子究竟是玩地什麼花樣。
一旁徐庶這時遲疑說道:「主公,以屬下看來,江東此舉聯姻是假,拉攏主公是真。」
「元直說來聽聽」劉備一直對此事看的雲裡霧裡,聽到徐庶之言,頓時來了精神。
「赤壁一戰,我軍雖也奮力拚殺與曹軍在長江血戰,但不可否認,大敗曹兵的主力乃是江東大軍,若不是周郎智計過人。借隆冬時節罕見東風一舉殺過北岸燒燬曹兵水寨戰船,恐怕今日之勢孰勝孰敗還不好說。不過烏林一戰過後。江東之兵忙於趁亂廝殺,所得戰利比之我軍確是少了許多,且不說戰後所得糧草軍械如何,單武陵、零陵、桂陽三郡之地便讓江東難做對比,周郎雖在不久前奪下南郡,但經過數月膠著,南郡幾成廢墟,若想恢復生氣,非數年之功不可,這還是得在南郡無戰事之情況下。如今曹仁集大軍於襄樊兵鋒直指南郡,周瑜更是得日夜防備,如此一來,江東兵分兩處。戰力大受影響。」
「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周瑜領五萬大軍破曹軍於赤壁,敗曹仁於南郡。雖立不世功勳,但士卒損傷也極為驚人、戰力銳減,加上孫權久攻合肥不下,反被敵騎突襲損傷驚人,糧草器械幾乎全部丟棄不說,光光士卒死傷就讓江東少了三成兵力,如今江東能戰之兵已然極度潰乏,此消彼長之下,我軍實力與江東已相差不大,這時江東既要集中全力應付北岸曹兵,又得時刻小心戒備以防我軍出江夏而襲柴桑,此時孫權提出聯姻之舉,恐怕還是出於拉攏將軍之意。」
劉備聞言不由點頭稱是,這段時間他一直被愛妾病亡的陰影所籠罩,失去了平常的敏銳感覺,連當前的形勢都感覺有點模糊了,如今徐庶以軍師中郎將職參謀左將軍府司馬一職,顯然對於各方的形勢瞭然於胸,分晰亦是條理清晰。
轉過頭去,劉備看著一言不發,雙眉微皺的諸葛亮不由一呆,目光複雜的看了他一眼隨口問道:「孔明以為如何?」
劉備是知道諸葛亮才智的,水鏡先生曾言臥龍有經天緯地之才,乃王佐之士,得其臂助可安天下,對於這些評論,經過這一年多地相處下來,劉備也漸漸的看清楚了,水鏡先生之言並沒有半點誇張,這個年輕儒士平常言語不多,但出口之言必中要害,分晰事情往往有其獨到之處,能剖開表面直面核心本質,對於大軍的籌劃和佈置對於天下間形勢的判斷能力都超出他人甚多,以元直之驚人之才與之相比亦有不少差距。
但越是如此,越讓劉備對其有所顧忌,因為他漸漸發現,諸葛亮如今雖為自己所用,但真正的目的乃是想借助自己之力匡扶大漢江山,他所效忠的其實算不上自己,而是當今聖上,那個被曹操軟禁在許都的獻帝。
眾多勢力之中,如今高舉著匡扶漢室天下的也惟有自己而已,曹操自不必說,江東孫權擺明了就是要劃地而立,西涼馬超、韓遂雖歷來忠於漢室但西涼一地實在太過貧瘠,空有大軍卻無足夠糧草供應,難以成事,何況如今馬騰被囚於城,也讓馬超等人投鼠忌器。漢中張魯,不過是一藉著教義忽悠百姓的神棍,西蜀劉璋,連個張魯都搞不定還能指望他幹什麼?
天下之間,也只有自己有這個實力且打著鮮明地旗號與曹操相抗衡了,這也是自己能三顧茅廬請其出山的原因,但自己真地想去匡扶漢室江山?劉備捫心自問,暗道慚愧,以前起兵之時確是帶著二弟、三弟與眾將士朝著這條方向努力,但隨著自己對於時局的深入瞭解,他早已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個夢罷了,當年靈帝在世之時,剿滅黃巾,大漢也曾有恢復的良機,但結果如今,依舊是宦官當權,外戚亂政,連靈帝自己亦是守著金窩賣官賣個不亦樂乎,這種朝延、這種江山還有什麼救的,爛了,已經徹底爛掉了,除了推倒重來,他想不到任何的辦法,之所以自己如今仍打著匡扶漢室的旗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樹起一支正義的旗幟而已。
所以無論出於平衡手下權力,還是出於對大軍的完全掌握,他都全力起用徐庶來代司馬職,讓諸葛亮掌管政務脫離軍權。現在想來,孔明處處為自己著想,事事躬為全心打理各項事務,如此對他確實有些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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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似乎渾然感覺不到這些,依舊全心全意為劉備謀劃,聽到劉備問詢立即轉身說道:「主公,以亮來看,孫權此舉用意恐怕不僅如此。」
徐庶一聽,也是有些吃驚,他與孔明有同門之誼,自然知道孔明的智計超出自己許多,急急問道:「莫非孫權還有後招?」
「娶妻之事,皆需男方上門迎親,想來即便是主公身份尊貴,恐怕也不能免俗,如若主公親至江東,多帶士卒一來惹人笑話,二來亦難與江東眾人為敵,到時孫權找個借口將主公留在柴桑而不得回,豈不是等於一舉控制我軍,那時我等心懸主公安危,真只有俯首聽命的份了!」
劉備聞言心中暗驚,自己倒沒有想到這個份上,孔明所言確實有道理,總不能我要娶老婆,還要叫上送上門來吧,但真要自己過去,孫權表面上與我同盟,實際上還不是時時想著吞併我部,恐怕是有命過去,沒命回來了。
想了想,劉備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找個理由推掉這門親事如何?」
「此非明智之舉,孫權代表女方提出和親之舉已是拉下臉面,若是主公推辭,必讓孫權覺得主公看不起他,那時兩家同盟關係已難維持,如今曹操南征之心未死,我軍新得三郡尚須一段時間地穩定來恢復元氣、徵召士卒,倘若此時失去孫權在長江南岸牽制曹兵這個盟友,對大軍發展不利。」諸葛亮緩緩說道。
劉備雙眉緊皺,詫異說道:「如此說來,豈不是答應也不行,不答應也不行了!」
諸葛亮也感覺到有點棘手,江東使者便在驛館等候,時間不能拖的太長,還得盡快回復才是,可是現在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如何應付,這可怎麼辦?
他不由的將目光投向大帳之外,忙忙碌碌的士兵身影頓時映入眼中。
這時他驀然想到了當年隨水鏡先生學習之時,每當遇有問題,眾人便匯聚一堂,爭論不休地情景,集眾人之力,從各處去分析討論才是解決問題之道啊。
「主公,士元有大才,尤善隨機應變之急智,其臨陣應敵之精妙計策,天下難有出其右者,何不召來共同商議一番。」
劉備不由稱善,若不是孔明提醒,我還真把那個只願隨伯威身後的鳳雛給忘了,如今伯威請辭兵權要為甘夫人守孝三年,以龐統之才隨侍一旁,是不是有些浪費了。
快馬急向夫人山,傳令士卒奉劉備之命請龐統前去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