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週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冰冷的空氣似乎冰凍了一切,驅趕著人們躲進溫暖的房屋之中。
而三江口支流之中,一艘艘戰船整裝待發,一個個悍卒矗立船頭絲毫不將這冰冷的空氣放在眼裡,他們凝神看向四周,豎耳聆聽,靜靜的等待著中軍戰船上的將領。
江夏之處的濃濃血腥之氣似乎飄蕩到了這裡,讓冰冷的空氣之中帶起一股濃濃的腥味,也讓四周的空氣顯得有些凝重和壓抑,江東大都督周瑜似乎正被這陣血腥之氣吸引著,登高臨台遠望江夏方向,魁梧挺拔的身軀配合著他那潔白的戰袍在黑暗之中讓人感覺更加的挺拔俊秀,更加的穩重。
但這得益於漆黑的夜色,無盡的黑暗遮掩住了周瑜略顯焦急的臉龐,看著四周耷拉不動的戰旗,周瑜此刻感覺全身一陣無力,茫然無助,沒有風,沒有一點兒風,更別說是隆冬之際的東南風了。
數員江東將領在黑暗之中齊齊向此處行來,待臨近,肩窩緊裹布條的甘寧便首先抱拳說道:「都督,各部士卒已準備就緒,只等都督將令。」
周瑜被甘寧的聲音所驚醒,輕「哦」了一聲,喃喃問道:「黃公覆何在?」
聽聞都督召喚之聲,眾人之中一員老將急忙前出一步抱拳應道:「末將在此,聽候都督調遣!」
周瑜輕輕點頭問道:「前番讓你準備之物,可曾備齊?」
黃蓋立即答道:「都督將令末將安敢懈怠,蒙沖戰艦二十艘皆已備齊,按都督吩咐,船頭密佈大釘;船內裝載蘆葦乾柴,灌以魚油,上鋪硫黃、焰硝引火之物,各用青布油單遮蓋,船尾各系鬥艦快船,只待都督令下。」
周瑜滿意的點點頭。朝眾人輕揮了揮手,道:「各位將軍立即各歸其位,聽軍令行事。」
眾人不敢怠慢,齊齊抱拳而退。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周瑜自信的面龐再顯焦慮之色,凝望遠處一言不發,只自顧想著心事,而一旁的魯肅也是凝神細想著都督白天之語。難道都督真有把握一舉擊潰四十萬曹兵?難道聯劉抗曹的真正目的便是擊潰曹兵的時候耗垮劉備?想著這一系列奇怪的問題,魯肅默不作聲。
白天,曹兵十五萬大軍一線散開猛攻南岸各處,曹劉兩軍於岸邊殊死一搏。雙方死傷慘重、屍橫遍野,連帶著原本清徹的江水都被染成了暗紅色,駭人聽聞,可見戰況之慘烈,但讓他們慶幸地是,劉備此人果然不凡,在曹兵如此猛攻之下盡然能夠穩守江岸不失寸土,依靠著前期構築的堅固防禦,硬是死死擋住了敵軍,這也給他們爭取到了足夠的準備時間。
但是。曹兵有四十萬,除了今日戰死的萬餘士卒,也還有三十九萬人馬,而江夏之兵,死一個則少一個,曹操顯然極為清楚兩軍的優劣之勢,是已分兵四擊。大量消耗敵軍的有生力量,在這種瘋狂的消耗之下,藉著「霹靂車」、「強弩」等大型攻城利器,不出三日,江夏將再無防守力量。曹兵水寨也將連到長江南岸。
靜立一個時辰左右,魯肅看著靜無一絲風動的夜空長歎一聲說道:「公瑾,如今隆冬時節,何來東南風?白天曹兵連番血戰,深夜必然防備鬆懈,還是趁著深夜之中人馬困乏之際下令出擊吧。曹兵戰船相連,突然火攻必然措手不及,若是一戰毀其所有戰船,曹兵必然退軍,非數年時間回復原氣不可。」
周瑜穩穩地立在一側,默默聽聞魯肅之言,半晌才緩緩說道:「謀事在人,成敗在天,若用火攻,必借風力才可成勢,燒其水寨戰船不過僅宜之策,戰船相連雖然逃脫不去,但是無風力借勢,燃燒極慢,曹兵有足夠的時間退卻和撲救,未必能傷其根本,以曹軍兵力,重造戰船也不過數年之功,那時曹兵水兵練成再順勢而下,江東真是難以相抗了,只有趁如今曹操得意之時,殲其精銳,才能斷其南下之心。」
「公瑾之意,我也知道,不過如今形勢危急,萬一曹兵攻下江夏、長沙兩地盡起大軍南下直撲柴桑那該如何?即便到時候能一舉燒其水寨戰船,斷其糧道,但以曹兵之凶悍陷必死之地定是瘋狂一擊,討虜將軍年輕氣盛拚死一戰自是不在話下,但張昭、步等人早有降曹之意,若是臨陣降敵暗開城門,那時……」
魯肅一番話語說的周瑜冷汗直流,這種情況他不是沒有想過,但是如今曹軍自連戰船讓他們有了一舉殲敵的機會,只要東南風起,便能順風直撲北岸一把火將曹兵戰船營寨全部燒光,如若提前發動進攻,不僅效果有限,而且驚動了曹操,那時除了血戰之外,將別無他法,但是隆冬之際東南風極為稀少,能否趕在曹兵攻克南岸防線之前發起突
沒有把握,江東地安危和六郡八十一州的前途如今便之下,這讓他如何敢大意。
倒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周瑜漸漸讓自己的腦海冷靜下來,僅燒其戰船拖延一兩年,等曹軍練成水軍,那時勢必更加危急,曹操吸取經驗之後,再加水軍練成,江東必定難逃敗亡命運,如今冒險一擊,充滿變數,江東雖然可能在數日之間敗亡亦有可能等來大風,一舉克敵,將北岸的水陸大寨連根拔起,疾速的火勢能讓曹兵葬生火海之中,這種大勝的可能實在太過誘人,如今這種沉重的選擇重重的壓在周瑜地肩頭讓他難以選擇幾乎喘不過氣來了。
周瑜轉過身去,看到了一旁的魯肅,漆黑的夜裡雖然看不真切魯肅的身影但周瑜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沉重和關懷之情,深歎了一口氣,周瑜沉聲說道:「子敬,我們便以三日為期,若是三日之內依然沒有東南風起,那便一舉發起突襲,如何?」
「三日?」
「三日」周瑜認真的點頭說道:「三日時間,即便是江夏、長沙被攻破,曹兵也還沒有時間全軍渡過長江,戰船必定仍舊停於北岸水寨,而且此時的曹兵由於大勝必定防禦鬆懈,依舊能夠一舉成功,到時候成敗之關鍵,就看討虜將軍能否守住柴桑了。」
「那劉備怎麼辦?」魯肅對於周瑜這種拋棄盟友地作法始終未能信服,不由遲疑著問道。
「劉備?」周瑜苦笑了一下說道:「我江東能否保全還尚不清楚,他的生死便看他能否熬過這三日時間了。」
魯肅不由默然,周瑜話已至此,他也無話可說了,不由再次看向遠處的黑暗之中,凝神思索著心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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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曹兵水陸大寨之中早已鼾聲一片,連綿不絕,久未經血戰的士卒奮力廝殺一天,早已困乏。
一天之中,士卒戰死接近萬餘,傷者數萬,戰況不可謂不慘烈,損傷不可謂不嚴重,但更讓曹仁氣憤地便是他傷了,雖然傷的不重,但是對於好幾年都沒有受過傷的曹仁來說,這便是一種天大的恥辱。
感覺著肩窩處傳來的劇痛,曹仁不由再次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年輕地劉封一臉堅毅,挺刀持劍毫不畏懼的選擇與面前的這個敵將同歸於盡,從他的武藝和裝束上可以看出,這絕對是曹兵之中的重將,自己不過是一個副軍中郎將,只是義父的義子而已,能用自己的一命去換取一員曹兵高級將領的性命,他覺得很值。
但曹仁在最後的一剎那間畏懼了,假如在幾年前,他絕對有勇氣與劉封拚個你死我活,但現在,天下即將一統,丞相即將建立不世功業不管是匡扶漢室江山也好,自立為帝也罷,作為丞相手下數一數二的重將,隨之而為的定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高官富祿,這個時候,讓他去與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敵軍小將同歸於盡,他不甘心了,退縮了。
在兩人的兵器即將臨體的一剎那間,他便沒來由的一陣心驚,一念之差盡然鬼使神差的側身避讓了一下,割向曹仁咽喉的環首刀猛的便砍在他的頭盔之上,冒起一片火星,而原本刺向曹仁腹部的青鋒劍卻深深的扎入了他的肩窩之中。
劉封撿回來一條小命,也可說是他的勇悍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也沒有逃過這一劫,曹仁的戰刀一側之下,也深深的扎進了他的左肩肩窩,深可見骨。
兩方的士卒驚呆了,一愣之下頓時呼號的衝了過來,正橫掃千軍的沙摩柯看著拚死殺進重圍恩公盡然為了他身負重傷,不由痛苦萬分,怒吼之中如一頭猛獸一般直撲了過來,那兇猛的氣勢和無盡的殺氣,駭人至極,最後盡然奇跡般的身負恩公殺回了已方陣中去。
獨自坐於帳中的曹仁一想到此便不由自主的狠罵了一聲,假如當時自己不去躲避,任由戰刀直刺那個小將的胸膛,憑自己戰刀的鋒利和手上的大力定能割開他的戰袍和胸膛,定能置他於死地,但自己看到那把指向咽喉的環首刀盡然怕了,難道自己真的老了,失去了年輕時的銳氣了?
氣極的曹仁一把抓起身旁的酒罈連灌了數口,受傷的左肩窩伴隨著這陣用力,發出一陣噬骨的疼痛,但是他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就像是他要用這陣陣痛苦來折磨自己一般,盡然還加了把勁。
劇烈的動作再次扯開了傷口,殷紅的鮮血一下子便映紅了緊裹的紗布,曹仁更是被肩窩處傳來的劇痛折磨的齜牙咧嘴,倒抽著冷氣,隨即曹仁猛的將手中的酒罈砸了出去,看著紛飛的碎片和濺起的酒滴,曹仁大喝道:「老子一定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