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大地開始顫抖,滾雷一般的聲音由遠而近,剎那間便衝進了他們的耳朵之中,撞擊著每一個人的神經。遠處的地平線上,開始露出騎兵的身影,那股逼人的氣勢撲天蓋地。漸漸的,他們看的真切起來,約莫二百騎兵從側翼疾衝而來,高速衝鋒之中鐵騎陣形再變,緩緩拉開,從結實的一團漸漸變成一道扇形,這道完美的弦度瘋狂圍向王威統領的那三十名士卒以及劉琮母子。看著疾速向這衝來,高速衝擊之中依然能夠熟練變幻陣型的那些士卒,王威就倒吸了一口冷氣,僅憑這一下他就知道這些悍卒肯定出生於北方,南方再精銳的部隊也訓練不出這種完美的騎戰配合,再配上他們身上那套漆黑的輕型戰甲,就算是最遲鈍的人也能猜出,這是曹軍的精騎,最擅騎戰的悍卒。王威帶著警戒的眼神冷冷注視著衝來的騎兵,腦中不斷的思索著,難道曹操那奸賊臨時改變主意,不讓少主去青州了?他越想越感覺有問題,就算是臨時改變主意,只消派遣三五名傳令兵快馬輕騎趕來通報即可,何必動用這麼強悍的騎兵?一個驚人的念頭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難不成操賊盡敢出爾反爾要將劉大人一家斬盡殺絕?看著越來越近,速度卻有增無減的曹兵,王威立即反應了過來,對面衝來的鐵騎哪有半點商討的餘地,分明是想一擊斃命。王威大駭,立即下令後撤,看著越來越近的曹軍騎兵,王威焦急無比,自己怎麼一開始就沒有想到這是來攻擊他們的騎兵,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下令撤走,如今敵軍已近,在空曠的大道之上,憑自己手下這三十餘人,根本擋不住敵騎一個來回的衝擊,冷汗瞬間便從王威全身的毛孔之中衝了出去,自己死不足惜,但是馬車之中還有劉大人的妻兒,這裡還有三十名余捨身跟隨自己的兄弟,王威不敢再想下去,他已經有些慌亂。荊州水路縱橫,王威還沒有和大規模的騎兵交過手,眼前這種戰馬衝鋒形成的強大氣勢給了他巨大的壓力,王威的大腦飛速運轉,不斷的思索著應對之策,他首先想到了河,利用南方人熟悉水性的優點渡河而走,但是最近的育水河也要過了這片樹林才到,王威焦慮的雙眼放到了這片樹林之上,驀然他的眼前一亮,樹林,密佈的樹木,密密麻麻的樹木同樣能夠抵擋住騎兵的衝鋒,王威大喜,他看到了不遠處的樹林,他認得這是崗山,平常根本就不起眼的崗山,此刻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成了他們能否繼續活下去的關鍵。「加速,快,加速衝進樹林」,王威焦急的喊聲提醒了被鐵騎所驚呆的眾人,士卒回過神來,立即便瘋跑著往樹林衝去,拉著馬車的駿馬更是被王威狠抽幾鞭,發瘋一般的往前衝去,車子幾乎飛揚起來,車內的蔡夫人與劉琮驚的失聲喊叫,面無人色。鐵騎越來越近,馬蹄揚起漫天灰塵,氣勢驚人,曹軍前軍副將,左將軍於禁坐騎於戰馬之上,雙手緊握長槍,原本低矮的身軀此刻更是壓的極低,似乎整個人已與戰馬連成一個整體,黝黑的臉龐,鋼針似的短髯配上純黑色的鱗甲讓於禁看起來英武不凡。於禁本就細小的雙眼微瞇只留出一道縫隙,眼皮遮蓋住了雙眼之中閃動的神彩,此刻他緊盯著遠處驚駭欲絕瘋狂奔跑的荊州降兵,臉上露出一絲不可查覺的微笑,這笑容就彷彿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在看著即將到手,卻還在奮鬥掙扎的獵物。奉丞相令,他親領二百虎賁親衛騎前來收割劉琮的性命,斬草就要除根,做事就要徹底,跟隨丞相大人愈久他學到的東西也愈多,他知道如果等劉琮長大領眾而反,再去費力平叛那豈不多出一樁事來,與其將來勞力傷神,還不如趁敵人羽翼未豐之際,一次性解決。一想到丞相大人將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交與自己處置,於禁就興奮不已,僅憑這份信任,自己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值得了。狠力的抽打著戰馬,於禁再次催促戰馬加速,他要速戰速決,盡早趕回去覆命。戰馬的速度太快,奔跑的步卒根本躲避不及,距離樹林三百步,王威看著近在咫尺卻可能永無機會進入的樹林悲憤欲絕,聽著車內蔡夫人的驚叫之聲,王威猛的拽緊手中長戟,大喝一聲,「斧頭,你去抵住曹兵,拖住他們。」一個粗曠的大漢立即停下腳步,衝著面色凝重的別部司馬王威大人抱拳領命,旋即風一般的領著二十餘卒轉身衝去。王威的雙眼變得模糊起來,斧頭是他在武陵平叛之時提拔起來的一員猛將,作戰勇悍絕倫、忠肝義膽,自己一向視之為手足,如今對著數百敵軍衝鋒,這完全就是送死,是自殺,是準備用他們自己的身體去拖延敵人。聽著蔡夫人驚駭的叫聲,王威真恨不得將她拖下來一刀砍死這個女人,就是這個女人讓大公子劉琦坐守江夏而不能回,就是那個女人讓荊州毫不抵抗就投降了曹兵,雖然大公子與二公子誰掌權只是劉大人家事,但卻關係著荊州的安危,如今空擁有十萬大軍,百萬錢糧卻不戰而降,更讓所有血性男兒悲憤欲絕。此刻這些厚顏投降者,不但沒有享受到夢想中的榮華富貴,更是要讓自己的兄弟用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去保存他們的性命,王威的心在滴血,他痛惜身旁的這些忠勇的士卒。紅顏禍水,真是萬古不變之至理。雖然王威悲憤無比,但他卻毫無辦法,畢竟劉琮是劉大人的骨肉,這女人是劉大人的妻子,劉大人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父親在世之時曾循循教導,受人點滴當湧泉相報,如今,自己便用這條性命來嘗還劉大人的恩情吧。回首再次看了斧子等人一眼,王威狠下心來,掉轉馬頭,喝道「快,衝進樹林馬速度已至極限,迎面吹來的勁風刮的於禁兩耳生疼,他不由再次壓低身軀,抱緊戰馬,減小前進的阻力。距離越來越近,疾速的戰馬飛一般的靠近著那輛馬車,於禁臉上的笑意更濃,他彷彿已經看到了一場無情的殺戮。忽然,於禁瞪大了原本微閉的雙眼,他看到二十餘荊州降兵發瘋一般的向他們衝來。於禁臉上驚愕的神情一閃即逝,隨即帶起一股欽佩之感,原本以為荊州不戰而降,士卒定是懦弱不堪,如今僅僅這二十名士卒就讓他看到了一股沖天的殺氣,那種視死如歸的神情更激起了於禁的鬥志,收回了輕視之心,一個人若是悍不畏死,那他所產生的戰力是不可小噓的,更何況前面衝來的是二十多名不要命的敵人。於禁臨時變陣,挺起身軀,揮動長槍,身旁的兩名士卒驀的從身上掏出號角,蒼涼的號角之聲響徹天空,雖然曹軍只二百餘騎,但卻給人一種千軍萬馬般的雄厚氣勢。曹兵鐵騎曾深入大漠痛擊烏丸鐵騎,曹軍最精銳的虎豹騎更是在虎威將軍曹純的統率之下千里突襲烏恆,親斬烏丸單于蹋頓馬下,震懾大漠,在與烏丸鐵騎的交鋒之中,曹純認為他們的號角指揮之法頗為利於騎兵指揮,那蒼涼的號角之聲在萬馬奔騰之中比之戰鼓要有效的多,於是率先在虎豹騎中試用,效果的確頗佳,如今曹兵鐵騎之中,除了越騎營與風騎營依舊使用戰鼓之外,其餘皆用號角。戰馬一分兩半,騎卒聽到熟悉的號角之聲便立即變陣,原本圍成扇形拉成弧線的曹兵就如同被人從中間劈了一刀一般,砍成兩半。高超的騎術,完美的配合讓這種看起來神乎其神的騎兵變陣顯得簡單隨意。戰馬從斧頭等人的身側呼嘯而過,中間裂開的那道口子正好濾過了這些準備拚命的士卒,斧頭先是一愣,隨即冷汗直流,敵軍不是怕他們,而是怕逃脫了前面的人,很顯然他們是要趕盡殺絕,不留一個活口了。斧頭揮舞著手中的重斧,大聲呼號「回頭,殺回去,快去保護大人。」蒼涼而又低沉的號角之聲吸引了王威的注意,他猛的轉過頭去,臉色頓時驚的慘白,他看到了鐵騎的變陣,一眼就看清了曹兵的意圖,此刻距離樹林還有一百步,但這一百步就如同天塹一般攔在他們的面前,敵騎的應對,太過出乎意料,這種臨時應變的能力,隨意改變戰陣的騎卒已經深深的震憾了他的心靈。能夠訓練出如此優勢騎卒的將領,能做出這麼精準的判斷,也沒有什麼讓人驚奇的了。顯然他已計算的清楚,失去了斧頭等人的阻擋,失去了那一瞬間的停頓,風一般衝擊的鐵騎正好能趕在他們衝進樹林之前,完成攻擊。此戰必死無疑,他們毫無生機。王威仰天長歎,放聲呼喊「死戰,結陣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