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心雖然心裡想著但也不言語,靜靜聽他們聊天。聽雲曦誇她的扇面好,連花便答說她爹原是個讀書的,考了好些年也不中,實是養不了妻小,便棄了書安心務農。有時閒了,她娘便編點蓆子扇面,他繪了畫價就能上去些。一時可能就心裡生了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想法,直教自己的孩子也見天村野裡混,識不識字都無所謂的樣子。
雲曦聽著她不停的說,一時笑著回頭看緋心:「何時你也給我生一對子女,這般一家子出來才有趣兒。」
緋心聽得面紅如血,縮著足拿裙掩著,整個人都快縮盡在他身後。還不待她開口,連花已經快嘴接過:「奶奶福氣好,將來一定百子千孫的。」
緋心直恨不得拿饅頭把那丫頭的嘴堵上,那邊連花還喋喋不休:「大爺生的很俊,將來孩子定是好看的。」
雲曦忍不住笑出聲,若無其事的向後伸手,正隔著裙握住她的腳:「我娘子身子不好,不求百子千孫,只求能有一兒半女也不枉我期盼一場。」
緋心聽得心驚肉跳,寧華夫人去年為他產了一女。如今俊嬪業已經身懷六甲,何以來期盼她?她有寒虛之症,連她自己都心灰意冷,又有什麼好期盼?
雲曦突然轉臉看著她的表情,眼神莫測,笑容深沉:「娘子在家操勞,出來也難舒胸懷。之前還道羨慕旁人比翼合美,為夫還以為是真。如今想來,倒像是娘子在誑人呢。」
緋心聽了心裡一緊,這話當然她明白是什麼意思。當日她在船上,藉著左含青的事跟他剖陳了一通自己見解。當時她也承認,見一眾姐妹與他相處合宜,心裡十分羨慕。但羨慕歸羨慕,她同時也向他更是坦承她的心跡。如今別的他都不論,單就這事來點刺她,偏還找這個時機,對面還有兩個半大孩子。
一想這些天,她事事順他的意,臉面喪了無數,這便也罷了。如今明知她難生養,還要點她痛處。偏又當著孩子說這些個事,他是皇上,便隨便拿她戲耍。也怪自己為聲名所累,一心想回家風光,就諸事皆忍。但饒是如此,她心裡也添了痛堵,加上剛才又睡死了出了醜,越發有些惱羞成怒。但她再怎麼怒,也不敢對著他吼叫,不過是低著頭極小聲的嘀咕:「哪裡就敢誑你,活膩了不成!」
雲曦的眉毛一下子揚了起來,眼裡卻掛了笑。他萬沒想到緋心居然敢碎碎念,平日裡有時她也引經據古的跟他辯,說出的話也極不中聽,但通常都是振振有詞的大道理。如今沒有大道理,簡直就像是使小性兒。明明心裡不樂意他的話,又不好意思強。只能縮在那蔫頭搭腦的動嘴唇,她聲音太小,他便是離的近也聽不太真。但他能猜個**,索性徹底轉過身去捏她:「你有理了,我說錯了嗎?」
緋心一見他又開始渾不吝的動手動腳,一時扭著臉伸手去推他,極小聲的說:「別介,疼。」
說著。臉已經燙了一片。
對面兩個小人兒。四隻大眼一眨不眨瞅著他們。突然連朋捅捅邊上地連花:「家姐。他們像咱爹娘。」
連花一瞪眼:「扯屁。大爺和奶奶是富貴人!」
連朋一縮脖子。被姐姐一眼瞪回去不言語了。這邊雲曦和緋心愣了。緋心臊得沒地方躲。使勁往雲曦背後縮。雲曦地手摁著她地腳。回頭向著連花笑道:「你個女孩子家。如何張口說這混話?」
連花訕笑著。悄悄掐兄弟一把。臉上仍是討好地笑意:「小地爹娘都是鄉下人。哪裡比得了大爺和奶奶呢?」
「哪裡學地這些?」雲曦嗔著。這會地工夫。車已經行到了東門。今天已經初六了。先鋒營並一些先行官估計已經提前到了平州。所以出城地時候查地很嚴。便是有通行令。守門地還是掀了簾看了看。見有大有小。有男有女。便也就沒說什麼。而且車也是本城常跑道地。他們雇了兩輛。沒要車伕。龐信駕著這輛。後頭跟著鄭懷駕了另一輛裝著東西。緋心擔心他們翻後頭地東西。但汪成海拉著他們說了些什麼。估計又點了些銀子。便是如此也耗了一會。然後這才緩緩起行。
連花瞅著外頭,待車走才說:「大爺聽口音像是北方人,是過來看皇上的嗎?」
雲曦知道她是小孩子性,再早早出來營生,也懂不得太多。遂笑笑:「你聽得倒是准,正是聽說皇上南巡,想過來瞧瞧陣仗。」
「小的也想看呢,不過今天晚上就封城了,不讓進了。」連花搓著手,「昨天我娘說了,讓小的賣了扇就趕緊回去。省得讓兵來轟,要罰錢的。不過實在不捨的大買賣,才又多呆了一宿。」
「為何?皇上巡皇上的,你們過你們的,還不讓人活了?」雲曦聽了眼神微動,輕聲說著。
「嫌我們給平州丟人。」連朋一直呆坐著,突然插了一句嘴,說完馬上看自己的姐姐。見她沒拿白眼翻他,一時嘿嘿笑了兩下。
「什麼意思?」雲曦聽了問,緋心一時也有點聽住了。
「前幾日貼了告示了,不過現在都揭了呢。」連花說著,連朋捅捅她:「家姐,娘不讓說這些個,說多了要關起來的。」
「大爺問話呢,你還想不想要果子了?」連花瞪他,一時看著雲曦,突然湊過來說:「大爺,要是小的說的好,大爺給個賞吧?」忽然又一噤聲,上下打量他,「大爺是不是當官的呀?」
緋心聽得忍俊不禁,到底是小家小戶出來的,饒是機靈也是有限,家裡也沒教在點子上。雲曦笑笑:「自然給賞,一會不是去摸魚採菱角嗎?若是你路上再說的好,我一併出十兩銀子怎麼樣?」
「真的!」兩個活寶同時眼睛裡顯出元寶樣,眼睛都直了,半晌連花才結結巴巴的確認:「不,不興誑人的。」
「我一個大人,怎麼騙孩子?」雲曦笑,「你且先說說,什麼叫給平州丟人?」
「您想啊,皇上來了,要是看到平州窮人多難看。皇上不高興,平州就得倒霉。」連花說著,「前些天發告示了,家住城裡的,這幾天不許出門。官裡說街上太亂,這幾天要是想做小買賣擺攤兒,就得去官府指定的街擺,統一管理。但攤兒費好貴的,不租就不許來。省的出來丟人!」
「這裡離江都不過百多里,江都你去過麼?是不是也這樣?」雲曦突然問。
「江都歸省裡管的,平州不是。好像是歸什麼……」連花撓撓頭,有點不清不楚,接著說,「反正這裡跟江都不一樣的,小的沒去過江都。不過聽莊上人說過,那邊東西便宜的很。」
「何時聽的?」
「一直都便宜的很,莊上有人去過,說東西很便宜。」
「怎麼到這裡就貴了?」
「要想倒過來做買賣就貴了,路上要錢的。過關卡要錢的,加過來就貴了。」
緋心聽了,心裡已經梳理明白了**。平州是直屬州,上歸直隸,不屬於淮東淮南任何一省。但又地處南方,離京城很遠。這裡便藉著山高皇帝遠,各省長官管不著這裡,儼然自據一方,當地官員成了土皇帝。路設關卡,索要費用,導致貨流價高,物價貴也因此而來。但有一點緋心想不通,為什麼放著水田不種,要去挖塘養魚?這裡集中稻田,每年為皇家供米量之廣大,從不缺少,按理說至少米價不會很貴,但這裡什麼都貴,有些不通。
她正想著,雲曦已經問了:「這裡的米很好,桂花球只這裡有啊,怎麼還會很貴?」
「好田全是陳家的,要三成租。哪裡給的起啊?」連花說著,「我們莊上,也只有十戶人租種的起,其他人都在灣子養魚了。本來灣子這裡都沒人管的,現在看我們養魚,也要租稅的。」
雲曦瞇了眼,陳家,和之前的細枝全連上了,他全都明白了!三成租,好的很!朝廷明令,各地租成不得超過十五稅一,他居然開價三成!
「大爺,一會要是碰著我娘,可千萬別說是小的說的。」連花吐吐舌頭。
「不會。」雲曦笑笑。他回眼看了看緋心,緋心輕拉著他的衣襟,給他一個小小安慰的微笑。雖然他此時面色如常,但緋心知道,他快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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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為玫瑰加更,今天是重陽節。希望玫瑰可以早日走出陰霾,抱抱玫瑰,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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