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成海手裡已經捧了一套簇新的宮裝,他向雲曦躬了身:「皇上,奴才剛去了一趟服局,領了套宮衣來。」
縮在帳裡的緋心聽了,嚇了一跳。汪成海自小跟皇上一道長大,根本就是皇上的鐵桿子心腹。此時已經為掌宮大太監總管。此時他這麼做,不是不過腦子,就是要坑她了。
皇上這裡定不會留女人東西,就算傳言說婉嬪林雪清跟他同進同出,她也知道,皇上定不會把東西拿過來真跟她在這過日子。但伺候皇上的宮女有,隨便弄一件讓她能混出去就行了。能躲一時就一時,總好過現在這樣,從服局領,全都有記錄,隨便一翻,款式顏色豈是能騙人的。服局的掌事就是太后的親信,皇上這麼做,根本就是想向太后賣個好。讓她自己順籐摸瓜,把那狐媚子揪出來。到時候,面子裡子都有了,不是他不保,是他保不住。她呢,就面子裡子全沒了,她的裡子早就爛成一鍋粥。一直以來,都是撐面子。不是為她自己撐,是為她全家撐。這事傳出去,不但她臉面盡喪,連帶她樂正一家都要蒙羞。
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向太后請罪。讓太后暗地裡處置了,也能保她一個面子。緋心裹緊了袍子,正想出去。突然聽雲曦說:「算你機靈。」緋心聽了之後,心真是死盡了,他真是這麼想的。突然他又接著說:「就送到萊音宮去吧,傍晚的時候送過去。然後跟婉嬪說,讓她明天早些去跟太后請安!」
緋心的腦子一下子炸了,她完全被皇上弄暈了。送到萊音宮去,那可以婉嬪的地方!他究竟在想什麼?還讓婉嬪早些去請安?這分明就是告訴太后。是婉嬪指使宮女勾引皇上,主僕一起拴住皇上的心!服局所領的衣服都是宮裝,但該都是普通宮女穿的。高級妃嬪的衣服是出自上服局,是依照主子們的月例按款定制的,各宮領各自的。
剛才他和婉嬪在湖心亭畫畫,這眾人都知道。轉臉他就在芍葯海那裡跟人攪上了,婉嬪的回去路線太后肯定可以知道。估計當時她已經懷疑是婉嬪那邊的人,縱不是婉嬪,也是她的奴才。奴才就不太好查了,換了宮裝都一個樣。出出進進又太多,哪宮哪院沒個四五十?所以即使皇上帶回啟元殿,偷溜回去也有可能。但宮女的服品都是有數的,扯爛了一件就得再領一件。現在汪成海領了一件,然後偷送給婉嬪那裡。明天婉嬪請安去早,這一串一連。太后就篤定了,不用查具體是誰了,知道源頭就足夠了!
後面他們說的話她都沒聽進去了,心裡已經攪活成一大團。突然她眼一花,一個人影已經坐到她身側,她嚇得低呼了一聲。此時她的心潰不成軍,哪裡還顧上裝什麼慧妃神情。一對眸子瞪得奇大,一副受驚受怕的小兔模樣。
「這個人情,你要不是要?」雲曦唇角微揚,居然對著她笑!他頭一回衝她笑,卻讓她害怕。她以前就看不懂他,現在她更看不懂了。這哪裡像是一個皇上說的話,皇上需要向妃嬪討人情嗎?
「不要嗎?」他看著她的眼,笑意卻更深了起來。
「皇上讓宮女給臣妾一套舊裝,臣妾有把握混出去。太后查不著人也只能作罷,何……」她突然覺得自己話多了,說了一半噤了聲。
「要是不要?」他不理會她的話,接著問。
「臣妾謝皇上恩典。」緋心深深吸了一口氣。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移。婉嬪是這樣想地。但沖婉嬪這般溫柔笑著地男人。卻不是這樣想地。緋心現在甚至也懷疑。他根本就不喜歡那個什麼慧妃。當初地淒痛悲苦。或者也只是做給別人看!
「明天去壽春宮撈人吧。林雪清一定會多記你一條恩典。以後她爹也好為你辦事。你說是不是。貴妃?」雲曦眸間抖出地笑意依舊。卻讓緋心顫抖了起來。他。全都知道。
宣平帝楚雲曦。自小長於宮帷。宮廷傾軋他比誰都清楚。個中妙意他自然樂在其中。以十一子身份而登位。除了太后相輔。也得他自己爭氣。原來是緋心小看他了。他沒有心。只會鬥。他才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順太后地意。交一個太后最願意看到地人。林中郎就會明白。別以為一個女兒進去。就能在朝堂呼風喚雨。皇上要用地人。必先要打壓到極點。然後就完全歸他所有。他地目地一定是如此。林中郎現在太鋒銳了。不適合做大事。皇上可以欣賞別人地個性。但行事只需要棋子。棋子是不需要稜角地。他必會將其磨光磨圓。讓其服服帖帖。
把這個天大地人情送給她。是要緋心看清她該在站在哪裡。後宮之主不是太后。不是皇后。而是宣平帝。廟堂內宮。在野在朝。只有他!她明白了。太后將緋心選入宮中。苦心令其登上貴妃之位。代後執掌後宮。操持後宮之事。是借緋心眼耳。從而布劃於後。太后地心思。皇上自然明白。太后培養三年。緋心於後宮略有小成。只不過。這苦心培養。卻是為人作嫁衣裳!皇上現在要控掌朝堂。後宮之中。緋心這顆棋就斷難再想左右逢源。皇上不是向她討人情。是要她看清楚自己地陣營。
「你要如何謝朕?」他伸手去摸她地臉頰。這個溫柔地動作讓她全身都哆嗦起來。她想地果然沒錯。他現在就要討她地立場。她想在宮中居安是不可能地。想風平浪靜保證自己地地位是不可能地。路他已經指了。走與不走。不由得她!
「臣妾的命,是皇上的。」緋心微曲了一下腿,跪在床上。
「下回,還用這種香。」雲曦忽然湊過來,在她頸間嗅了一下,「跟上回一模一樣。」
她嚇了一跳,詫異,上回?她突然想起來了。上月初三!她回回都記得,但因之前得罪他,把上月初三的事給忘記了。就是那天,在貴妃椅上,他去行宮的當天!
「是什麼香?」他突然又開始啃她的頸子,讓她整個人亂抖不休。
「是,是白蓮桑芙蓉。」她哆嗦成一片,「如,如果皇上喜歡。臣,臣妾……」
「白蓮桑芙蓉。」他輕輕重複,伸手去抓她的手。攤開她的掌心,那裡已經不再滲血,而成一個深深的血點,有如掌心硃砂。
他撫摩了一下她的掌心,垂眼低語著:「下回,記得還用這種香。」她徹底暈了,完全看不懂他,更加不敢看他。
「你連每月初三都會忘記,朕不知道貴妃都把心思用在了哪裡?」他的聲音突然又漠冷了下來,這一放一收讓她的心肝都要碎開。這話一下讓她想起太后的話,她的心思都用在了哪裡?或者,真是她一直都忽略了。最能保住她的地位的,唯有皇上。她記得呀,所以她才會如此籌謀,討皇上歡心。當初那兩個宮女,雖然是罵她了,但他不也是照收不誤。現在婉嬪,他不一樣也喜歡的很?喜歡?她現在不知道了,完全不知道。
「臣妾知罪。」她溫吞的吐了幾個字,再說不出別的話來。別人她尚能猜,但他,完全猜不到。
「朕覺得你穿藍衣服很難看!」他突然又冒出來的話讓她更是亂七八糟起來,難看?慧妃最愛的顏色啊?是了,他不願意看她扮成慧妃的樣子,因為她根本不配。他提醒過她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扯得稀八爛已經說明了。是她蠢,還在做賢妃的美夢!
無所謂,反正她沒什麼喜歡不喜歡,她一切興趣愛好都是為了討別人喜歡。以前討大娘和父親,現在討皇上和太后。至於她自己,什麼都無所謂。
「臣妾明白了。」她咬了下唇,應了一句。他的眸子冷冷看著她,明白?她真是能明白才怪!她默了一會,現在這場景讓她尷尬到了極點,況且這裡讓她極度不自在。全是他的氣息,淡淡的幽檀的味道。包括身上這件袍子,裹著讓她覺得透不過氣。但她又不敢開口讓他找人伺候她,實在是不敢。
還是外頭的太監救了她呀!前殿有職官急報,太監不敢不傳。他這才站起身讓宮女進來更衣,他只著內衫也同樣需要更換。她長長出了一口氣,當時真有種衝動去嘉賞那位職官才好!真是救了她的命呢。
後宮鬥爭她不怕,夾縫求存她也不怕。她最怕他!她想當的其實就是一個管家,幫他打理一應的內宮雜事。什麼她都能安排的很好,然後換他一句讚賞。相敬如賓,就像大娘和父親那樣,像先朝的賢妃與神宗皇帝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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