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連長的生活是滋潤的,吃完晚飯之後,連裡幾個幹部一起在操場悠閒地散步,不過天公不是很給面子,本來就陰冷的天氣,在太陽落山之後變本加利,雖然在場的野戰部隊軍官們身體素質都不錯,但還是忍不住縮起了脖子、捂緊了衣服。散步的興致自然也減少了很多,於是大家一起朝營房走去,不過聽說連長今晚要在辦公室「宴請」大家,幹部們臉上的笑容都分外燦爛……
晚上對於幹部們來說,是最悠閒的時光了,我回去之後,在屋子裡呆呆地坐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是無聊,於是起身到各班去逛了逛。
每個班的情況都大同小異,新兵們熱火朝天地「蹂躪」著嶄新的軍被,而且招數各異,有的人跪在被子上,不停地用手拉被子;有的人將小馬扎收起來,在被子上反覆地推著;更有甚者,連訓練用的手榴彈都派上了用場,咬牙切齒地砸著本來就不厚的被子,似乎眼前那床被子就是最大的階級敵人……
毋庸置疑,這一切都是班長們教的,新兵整理內務,最難侍候的就是那床軍被了,沒有點兒技巧的話,把軍被疊成豆腐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成為「饅頭」的可能倒是不小,特別是新被子,棉花還鬆鬆垮垮的,難度就更大了,老兵們的舊被子棉花已經被壓得很實了,而且折疊處的褶子已經很明顯了,每次疊被子的時候自然非常輕鬆。三下五除二,一個標準的豆腐塊就出來了,新兵們要想達到這個程度,只有不斷地「壓被子」,不停地用手拉,力求被子盡快定型。
看到我進來,班長們無一例外地大聲喝道:
「停!起立!」
於是新兵們不知所措、探頭探腦半天之後才看到是連長進來了。他們立刻放下手裡的活,在屋子裡站得筆直,甚至在上鋪整理內務的新兵也忙不迭地跳下來,於是乎,我所到之處,真是一片雞飛狗跳的情景啊。走了幾個班,我實在不好意思再走了,新兵們整理內務的積極性那麼高,我一個連長跟著瞎摻和啥呀,每次進屋都搞得戰士們心驚膽戰的。
走到我的房間門口,想起晚飯時尹梅的話,我突發奇想,打算去看看女兵們整理內務的情況。於是我信步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來到黃色的警戒線前面,我又猶豫了,雖然我是個連長,但是我是個男的呀。這麼冒冒失失闖進去,要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那影響就大了。
正當我舉棋不定的時候,一個女兵探頭探腦地從宿舍裡走了出來。我連忙叫道:
「那邊那位新同志!過來一下!」
女兵頓時被我嚇呆了,半晌才慢慢地轉過頭來,一臉無辜地看著我,說道:
「報告連長,我去上廁所,是向班長請過假的……」
我苦笑不得地想道:「我管你去幹什麼!這種事情居然也向我匯報……」
一個女兵向自己匯報去上廁所這樣的事情,這種場面誰碰上了都會有點兒尷尬的。我也不例外。我乾咳了一下,說道:
「嗯,那快去快回……」
忽然覺得這話聽著老彆扭了,我連忙喊道:
「等等,把你們排長叫出來。我有事情找她……」
女兵連連點頭,跑步過去找她們排長去了。我心裡這個鬱悶啊,管理女兵確實有太多的不便了,如果沒有這個排的女兵,我的新兵連長生活一定是非常完美地,不過這話可不敢在尹梅面前說……
很快,尹梅就甩著她那標誌性的馬尾辮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對於我主動找她,她顯然很是吃驚,沒等她說話,我就笑著說道:
「尹排長,我過來看看你們排整理內務的情況,不知道方不方便?」
尹梅愣了一下,馬上笑著說道:
「歡迎之至啊!陸連長快過來吧,站在黃線上傻愣傻愣的,嘻嘻……」
我苦笑不得地說道:
「你還是去通知一下戰士們吧,畢竟是女兵宿舍,不方便地……」
尹梅滿不在乎地說道:
「沒事兒!今天我就通知了,熄燈之前一律整齊著裝,連武裝帶都不准解下來,嘻嘻,你想看到什麼都沒門兒……」
我差點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我才苦笑著走過了「三八線」,在尹梅的帶領下走進了一個女兵班……
一樣的熱火朝天地場面,只不過女兵比男兵們斯文多了,對待被子也不至於咬牙切齒。女兵班長正在貓著腰在指導一名新戰士。尹梅大聲喊道:
「起立!」
「咚」的一聲,軍人意識非常強的女兵班長條件反射地直起身來,後腦勺狠狠地撞在了上鋪的床沿上,疼得她齜牙咧嘴的,淑女形象在瞬間毀於一旦如果她以前很淑女的話。
筆直站立的女兵們一個個臉憋得通紅,看到班長地醜態她們想笑又不敢笑出聲的樣子看上去好痛苦啊,尹梅的嘴角也忍不住浮現出一絲笑容,但是稍縱即逝,她大聲說道:
「今天陸連長親臨我們排指導工作,大家呱唧呱唧!」
新兵們面面相覷,聽不懂「呱唧呱唧」的含義是什麼,女兵班長瞪了她們一眼,忍著痛率先鼓起了掌,這時那幫黃毛丫頭們才反應過來,紛紛賣力地鼓掌。
我笑著擺了擺手,說道:
「大家繼續,我來就是隨便看看的……」
新兵們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有一個人再去整理內務,似乎我在場,這個屋子裡地空氣都下降了好幾度,誇張點兒說,這幫女兵們大氣都不敢出,噤若寒蟬地站在那裡。努力的挺起胸膛,搞得我不敢正視她們……
我有點兒尷尬地站了幾秒鐘,幸虧我腦子轉得還不慢,我笑了笑,走到一張床前面,指著上面的被子。問道:
「這是誰疊的被子?還不錯嘛!」
一個女兵小心翼翼地說道:「連長,那是我的被子……」
我眉毛一揚,笑著說道:「不錯不錯,繼續努力啊,不過整理內務講究三分整七分修,你這被子疊得不錯,只是還需要修整一下。」
說完,我挽起了袖子。蹲下來對一邊整理被子,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
「你看被子這個邊,褶子太多了,你應該用手抓住一邊,另一隻手使勁往另一邊拉。像我這樣……還有,被子疊好之後,一般會兩頭低。中間高,不像豆腐塊反倒像饅頭……」
「嘻嘻……」
幾個大膽一點兒的女兵小聲地笑了出來,我抬頭一看,女兵們都看著我,認真地聽我講解,包括尹梅和那個班長也是如此。我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笑著說道:
「同志們。今天我是在這裡班門弄斧了啊,你們排長也是個老兵了,這些基本地東西她一點兒都不比我差……」
那個女兵班長這時也從剛才的疼痛中緩過勁來了,她笑著說道:
「連長,您就接著講吧。這幫丫頭,我教了她們一個晚上都沒見到她們這麼認真過,看來還是連長的魅力大呀……」
女兵們漸漸放開了,都在旁邊「嗤嗤」笑著,尹梅也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我有點兒尷尬地笑了笑,說道:
「好,那我就接著講了,新被子由於棉花還很蓬鬆,整理起來難度更大,對於這種『饅頭被』,唯一的辦法就是多壓,我看你麼這邊辦法不如男兵多,我剛剛從男兵班過來的,看到他們為了壓被子,十八般兵器都用上了,什麼小馬扎啦、手榴彈啦,甚至有人拿報紙包著磚頭來壓被子,我看你們女兵力氣小,這方面可以借鑒嘛!」
一開口我就滔滔不絕,一邊講解,我還一邊對著剛才那床被子做示範,不知不覺中,先前那條被我隨便選中,用來當作話題的被子在我的整理之下,漸漸顯現出了豆腐塊的雛形了,雖然和老兵們的被子沒法比,但是新被子能整出這樣子已經非常不錯了。
小丫頭們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欽佩,就連尹梅和女兵班長都有點兒驚訝。我心裡不禁暗自得意:你們以為我這個連長是光說不練假把式啊!這回見識到連長的實力了吧!
不過我嘴裡還是很謙虛的,我拍了拍手站起來說道:
「新被子確實不好整,連長水平有限,大家可不要笑話我……」
尹梅在旁邊看了半天,此時笑著搭腔道:
「連長你就別謙虛了,看看這幫丫頭崇拜的目光吧,我看以後你經常來指導指導的話,我們排地內務絕對全連……不,全營!」
我笑著說道:
「其實大家做的挺好的了,真的,比男兵班的那幫小子強多了!」
這不是恭維話,一直以來,部隊裡女兵們地內務就是比男兵強,也許這就是女孩子的強項吧,心思比較細膩,在這些「技術含量」比較高的細活中,她們有著天生地優勢。
在女兵班呆了這麼久,我也該離開了,否則說不定明天營裡就會有傳言:一連的陸連長上任天就往女兵班跑,而且一鑽就是大半天……
在女兵們鶯歌燕語的道謝聲中,我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女兵班,感覺骨頭都輕了幾兩。每個人都是有虛榮心的,尤其是在異性面前,這種虛榮心就會無限地放大,雖然這些女兵們在我眼中只不過是黃毛丫頭,雖然我並不是有意賣弄,雖然我和小影的感情牢不可破,但是這並不影響我那小小的虛榮心得到滿足之後的那種輕鬆愜意……
熄燈前半個小時,我就如約開始檢查內務,一個班一個班地過。對於新兵們的內務,我沒有過多的批評,更多時候我只是建議,或者乾脆。親自動手演示,直到檢查完最後一個班級,我的嗓子已經有點兒嘶啞了,因為一整個晚上幾乎都在不停地說話。
時間掐得還是比較準的,我走出最後一個班級的時候,熄燈號幾乎同時響了起來。新兵們個小半天的軍營生活畫上了句號熄燈後班長加量搞體能的除外,雖然我不提倡班長們這麼做,但是針對班長這種在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主導下的行為,我只能對新兵們說一聲:你們真是太不幸了……
余承志早就把酒菜準備好了,由於人數眾多,我臨時將參加「宴會」的人員範圍縮減,除了幹部們,只叫了兩個二級士官他們在新兵連裡的威信僅次亍幹部以及女兵班的三位班長。
在兩個二級士官有點兒受寵若驚的張羅之下,人很快就到齊了,尹梅帶著三個班長一邊推門進來,一邊說道:
「連長你太酷了!天就帶領幹部骨幹搞腐敗……」
幹部們頓時哄堂大笑。我苦笑著說道:
「尹排長我似乎沒有得罪你吧,好心請大家聚一聚,居然被說成搞腐敗……」
余承志笑著說道:
「不管怎麼說,連長都掏錢了,大家就給點兒面子腐敗一番吧,呵呵!」
尹梅笑瞇瞇地領著她的班長們坐了下來,我和余承志也招呼大家坐下,我一邊開酒一邊說道:
「今天主要是叫大夥兒來聚一聚,未來的三個月,我希望大家精誠合作,一起將我們一連的工作做好!酒不多,大家明天還有繁重的工作,也不宜多喝,咱們就乾一杯,然後隨意好吧!」
我的提議大家都比較贊成,新官上任,誰都想幹一番成績出來,我在和其他連比,而連裡幾個排長之間何嘗又不是在暗中較勁呢!所以,今天的酒大家都喝得比較文明,誰也不想明天成為一隻醉貓,連床都起不了。
大家愜意地邊喝邊聊,我還特地在屋子裡準備了一個大火盆,大家圍坐在火盆旁邊,同時又喝了點兒白酒,一個個身上都暖融融的,聊天的氣氛也比較融洽,在這樣的交流中,大家由陌生漸漸變得熟悉,說話也隨便多了,尤其是司馬晉寧,思維獨特,經常能說出讓大家捧腹不已的話來,有這樣一個小子在,氣氛想不好都難啊!而這正是我叫他們過來的初衷,我一直認為當領導要以德服人,在我們這樣一個連隊裡,要搞好同志之間的關係其實並不難。
聊了一會兒之後,余承志看了看表,說道:
「我看今天就到這裡吧,排長們去查一下鋪,最近幾天大家要多瞭解新兵的思想動態,這個時候是思想最不穩定的時期,一定要嚴防跑兵現象的出現!」
於是排長們紛紛起身告辭,而兩個二級士官自覺地留下來收殘局,余承志出門的時候回頭問道:
「連長,明天上午你打算讓新兵們幹什麼?正式訓練後天才開始!」
我笑了笑,說道:「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