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兒……她以後就交給你了!
這句話是金老臨終前給我的遺言,而給玥虹的卻是一句又一句的對不起。
也就在那天的深夜裡,金老因病告別人世,臨終前還將玥虹托付給我,而我卻完全找不到機會解釋那場誤會,甚至來不及搞懂他這麼做究竟有何用意。
金老遺體也在翌日午時,由淚流不止的玥虹親手焚化,甚至準備火化的焚台,都是她拿著柴一根根堆起的,不願其它人插手幫忙,也包括我這個掛名的師弟。
畢竟,在疫病氾濫的期間,所有染病身亡的屍體,都有可能會成為病源,因此很難顧到生死禮儀。
由於金老在山寨裡的聲譽崇高,火化時幾乎是全寨的人都圍在焚台附近,似乎是想送金老最後一程,氣氛真只能用愁雲慘霧、哀傷難過來形容。
就連認識金老不久的我也頗為難過,原因無非是因為感染了現場氣氛的關係,而另一半也因為有些愧疚。
收集完骨灰,整個過程結束之後,玥虹才收起眼淚,又開始埋頭開始研究疫病的藥方。可令我最為頭痛的是,從那晚開始,她就再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更正確說來不只是我,而是山寨裡除了周昕以外的每一個人。
那晚,周昕為了安慰玥虹,也為了給金老守夜,兩位女孩子就這樣守在金老的遺體旁,而我則是被迫孤單一人,很可憐的替她們守在門外頭,當個專職警衛人員。
由於我和她們之間隔了點距離與門板,因此也只能略微聽見她們整晚交談不停的聲音,但卻沒法聽清楚內容。
心裡覺得有些好奇,也猜想著她們聊天的主題,會不會是在幫我解釋那場誤會之類的?
然而,本來我還指望可以從周大老婆那裡獲得解答,但隔天早上當她從金老的藥房走出來時,看我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感情顯得相當複雜,複雜到當中還包含了殺氣……
就在那個時候,我已知道,心中那小小的求知**,大概沒機會獲得解答了。
跟我一起蹲在藥爐旁扇火的許子謙,聽我敘述完這些事情之後,也說出了他的看法。
「這可真是奇了,雖然猜不太出金道長到底有何用意,但八成和那『九針』是脫不了關係的!
「至於,你老婆在想些什麼呢?可就千萬別問二哥,就算我猜得到,也不敢說的,你二哥我還想多活好幾年呢!」
「呃……有那嚴重嗎?」
他不講還好,但經他這麼一講,我不禁膽顫心驚了起來。
「這……二哥只能說,『有妻不怕非丈夫』,怕老婆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你之前好像不是這樣說的吧?」
「哈哈,有嗎?」他裝傻似的笑了兩聲,連忙將話題移轉開來。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我早猜到他來此是別有目的,可卻沒料到是為了找尋他師門的絕技。唉,真是誤會這位老人了……」
他突然感歎的沉默起來,扇著火的手又更使勁了些。
「嗯……是啊。」我望著爐裡熊熊燃燒的火焰,心裡也有同樣的想法。
照多日來的瞭解,金老似乎是個個性木訥、隨和的老好人,而這樣的個性也使得他有很多事意外被誤會了。只要結果是好的、對人有益的,那麼他也不會跟人強辯,甚至替自己作任何辯解。
甚至,那天聽周昕提起我才知道,金老給我撞破的神棍事跡,只能說是不小心造成的誤會。
他原本是打算用偷天換日的手法,想要送周昕遠離我們賊窩的魔掌,可沒想到卻誤打誤撞給我撞上。也許,當初他執意收我為徒,搞不好也有其它的用意,說不定……
只見,許子謙沉默了一會兒,頓了一頓才又說:「……不過……想來想去最怪的還是這件事,怎麼想就是覺得不可思議!」
「哪件事?」
我疑惑地望向他,而他臉上嚴肅沉重的氣息,有逐漸高漲的傾向。
「當然是有三個老婆的這件事啊!本來在一個月前,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要依靠春宮圖度日,就算能搶到老婆,大概不是會自殺就是會殺你,更別說能有機會享齊人之福,可沒想……娶了第一個後,就接二連三一直來,真是後勁十足啊!」
「你還敢提!柳家大小姐那件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手上的紙扇被我「啪」一聲折斷。周昕和玥虹就算了,柳苡若那門婚事,根本就是在他設計之下才會促成的。
看到我爆氣,他連忙遠離我身旁,還故意裝出意外的神情,想給我矇混過去。
「啊,是嗎?哈哈,其實二哥是想說,趁著此時桃花盛開、運勢正強,不如加把勁多搶幾個,看能否於年底湊滿三妻四妾好過年。」
「呃……我會努力看看的。」
我頗感無力的望著他,口中則用標準色魔的思考回路回答。
只是,別說能不能湊齊三妻四妾了,只希望別讓某位婆娘給砍成三、四段,能四肢健全的過年,那就真的是上帝保佑了!
「嗯,果然有志氣!越來越有從前存在於你身上那股英雄風範了!」
「呃……是嗎?」
我並不覺得**身上會存有什麼英雄風範。
只見他收斂起笑容,神情再度凝重起來,頓了頓又說:「只是……現在連眼前的疫病能否安然渡過都是未知數。」
「放心吧!一定可以安然渡過。」這是我可以肯定的。他點點頭走了過來,拍拍我肩膀。
「但願如此。好了!你二哥我也該帶大伙啟程了。預計三天後會在太湖邊找塊處所暫時駐紮在那兒。只是,聽說那裡似乎也不太平靜,而且好像也有同樣的疫病蔓延。」
我們已經協調好,由他帶著山寨裡未染病的弟兄與家眷搬遷,而我則留下來照料病患,以及自願留下的病患親屬等人。只是,我有點訝異,怎麼……
「咦!那怎麼還要遷到那裡?」
「是某人透過大哥下的密令。」
透過陳尚偉?會不會是那位姓秦的丞相所下達的密令?不過這問題我並未問出口。
「那個人命令我們舉寨遷到太湖邊駐紮,好像是打算要派我們混入那裡的天理教眾,好找尋那位能夠醫治這種疫病的巫醫。」
「咦!原來已經有大夫找出醫治這疫病的方法了?」
「聽說是這樣,還聽說那位巫醫只肯醫治他們天理教裡的門徒,如果想要接受醫治就必須加入天理教,這點相當奇怪……也因為如此,我總覺得似乎有某些事情,開始有些不對勁起來。」
「是哪些事情?」
我頗感詫異的反問,他考慮了一下,又搖搖頭。
「有些事情等確認後再講明會比較好。無論如何,要是二哥在太湖那邊,確定治病是真有其事的話,會找人回來通知一聲的。你可要好好保重了!重點是……」他轉身走出門準備離開,朝我擺了擺手告別。
「……小心,可別精盡人亡了。」
「呃……」
看他笑著連忙跑遠,我也不禁笑了笑,隨後便將注意力放回藥爐上,準備開始著手疫病的治療,但眼下的問題是,該用什麼樣的說辭跟我那師姐解釋,她才能接受呢?
唉!可真令人頭痛啊!
只是想來想去,最後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好再次利用山下那位魂歸西天的吳大夫留下的遺作了。也就是依樣畫葫蘆,將運用在太醫院的那招,變成運用在這位師姐身上。
畢竟有看過吳大夫遺作的人只有我,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我怎麼掰都是對的。雖說這麼做對這位吳大夫似乎不太尊重,但實在沒其它好方法了。頂多,哪天下山在他墳頭上祭拜時,給他多帶兩串香蕉聊表謝意了。
也因此,將顧藥爐的差事交給另外一人之後,我便連忙趕回木屋,也就是那間已經不再有周昕身影的木屋。
一直閉關到日落時分之際,我才帶著那位吳大夫的「遺作」,再次走出家門口。應該說,是憑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用毛筆默寫出來的復本。
畢竟,吳大夫的遺作只有一本,而且還寄放在那位婦人身上,想要取回既不方便也不適合。
當然,內容裡也外加上了一些我的見解,以及能夠醫治這疫病的藥方。
另外附註一點,在默寫完之後,那支毛筆讓我雙手一折,再送上一把火,也順便送它歸西了。天啊!到底是誰發明毛筆這麼難用的東西?
來到金老的藥房外,看到那依舊忙進忙出的玥虹,我連忙跟了上去。
「呃,那個……」
背對著我的她,一聽到這話,人像是被嚇到似的整個停頓住,臉蛋明顯露出猶豫的神情,不停輕咬著粉嫩的嘴唇,雖然最後還是轉過身來面對我,卻不再像先前那樣友善,態度冷淡了許多。
「有……有事嗎?」
「這是我在山下一位已去世的吳大夫房裡找到的,關於這種疫病的紀錄冊,那時我覺得可能會派得上用場,所以就手抄了一本。」
我將復本遞給她,她愣了愣後才接過去,並順手收到身後。
「謝謝,我會參考看看的。」
「呃,沒問題的話,那我就回去顧藥爐了。」
本來我還為這次談話準備好許多說辭,不過沒派上半點用場。但才轉過身去,玥虹卻叫住了我─「請等一下!那個……人家一定會依約嫁給你的,不過婚事希望能在替師父守孝完後再進行,可以嗎?」
「守孝?那要多久?」
聽她這麼一提,我這也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在古代師父好像也算在親屬之內。當然,我也記得守孝期間似乎不宜論及婚嫁的樣子,只是到了現代,這些禮儀已省略許多。
「最少一年,不……不行嗎?」
看到她流露出不安的神情,我連忙擺手搖頭了起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就算你不嫁也沒關係啦!呃……嚴格說來,我也必須給師父守孝才是,所以盡量給他延沒有關係!」
更重要的是,我也沒說過要娶她,這都是金老一個人一廂情願的硬塞。
可眼前的師姐,對我的話似乎不以為然,她堅決的搖了搖頭說:「既然是師父的遺命,我一定會堅守的,即使是違背良心,為了……嗯……所以絕不能不遵從。」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說完後,她人也趕緊轉身跑入屋內,留下滿腦子疑問的我。
違背良心?她這話是啥意思啊?
怎麼她這句話聽起來,就好像要在我身上做什麼壞事,還是有什麼目的的樣子?
只是,就某種情況而言,金老可以說是被我害死的,大概也算得上是她的殺「師」仇人吧?就算她存有什麼不良意圖,也是無可厚非的。
唉!眼下對她的事情,只能視情況睜隻眼閉只眼,除此之外,我還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了。
帶著無奈的思緒,我慢慢走回藥爐旁邊,準備繼續努力的扇風。
但令人更訝異的事卻又發生,屁股才剛要往小板凳坐下去時,玥虹的身影卻又出現在藥房外。
「阿羽,這本裡面寫的東西,應該很有用,只是……」
喔喔!真不簡單,看過就知道其中的妙用,看來她的醫術似乎也不差。
「只是什麼?」
「只是,有些字太過潦草,人家看不太懂耶。」她說到我的痛處。
唉,我也不想啊!早知道就直接背給她聽,還可以省下不少氣力。
就這樣,接下來的好幾日裡,在玥虹的主治,以及我的暗中協助,外加在旁幫忙解讀復本之下,很快的,疫病便讓我們給控制住,病患的病況也逐漸好轉起來。
此外,也多虧我那堪稱「狂草」手抄本的神奇功效,原本一直不願與我多說話的玥虹,在看不懂手抄本的情況下,不得不主動開口詢問我,因此兩人的關係才稍微好轉,只是也不復先前那般就是了。
至於,要偽裝成一個絕世大**這個主意呢,並非我不想好好的偽裝,而是發覺,其實要當一個稱職的絕世大**,其實也是很有難度、很需要好好練習的。
也因此,我那位美麗的師姐就成了唯一能練習的對象。
只是,也不知道是我演技太差,還是她適應力增強了,到後來,她乾脆把我的淫言淫語當成耳邊風,完全處於無視的狀態,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搞得我自信心全失,乾脆放棄。
原來,當個**也是需要天分的……然而,整座山寨有將近一半的人遷移,留下來的也有近半身患疫病,真能做事的其實不足十人。
因此,大伙搬遷後剛開始的兩天,我們自願留下來的人,幾乎吃住都在藥房這裡就地解決,可說是忙到翻天了。
唯一慶幸的是,病情較輕的病患,在情況些許好轉之後,便紛紛下床幫忙照顧其它人,這才減輕了眾人的負擔。
其中,我那寨主老爹是最早痊癒的。在能夠下床之後,他毫不猶豫地照顧起病情較重的病患,或者是像現在這般,坐在我身旁一起扇風熬藥,邊偷偷觀察著忙進忙出的玥虹,簡直像極了一個老色魔。
「兒啊,她真是金道長的女徒兒嗎?」
「是真的,老爹……」
這對話不知道與老爹對答幾百遍了,然後接下來他一定還會問─「她真的說要你娶她?」
「是真的……老爹,你到底想說啥啊?」
「兵法有云:出奇制勝。爹認為找天晚上灌醉她,然後……嗯嗯嗯……以確保一年後,她不會改變主意。」
「呃……並不需要。」居然連兵法都用上了,我差點暈過去,真的只能說,這位老爹還是賊性不改啊!
「兒啊,你確定嗎?錯過可就沒了耶!難得能遇上這麼好的姑娘,人又聰明,出身又好……唉呀呀!」
「確定……」我頗感無力的回答他。
頓一頓後,為了確保萬一,又提醒般的對他說:「老爹,麻煩你,千萬別再亂出什麼餿主意了。」
「好好。可是,兒啊,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呃……我要送藥去了。」我頗感頭痛的端起藥爐,站起身來,還是趕緊找個借口離開好了。
然而,才瀝干藥爐裡的湯藥,便見到阿貓急忙從門外奔了進來。
「寨主!少寨主!有一批人,從『迷林』上山了。」
他口中所謂的「迷林」,也就是那天我與玥虹上山時走入的森林。
就像當初我所猜測的那般。迷林乃是老爹選定這座山落草為寇之後,許子謙在唯一能進入山寨的林道上,建造迷陣用以禦敵的,至於他到底是用什麼手法,讓我這個記憶力超強的人,也會在林子裡迷失方向,那可就是個謎了。
老爹很快的放下紙扇,問:「阿貓,看得出來有多少人,或是哪路人馬嗎?」
「好……好像才四、五個人而已,只是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誰,他們全都穿著白衣,應……應該不會是官府的人吧?寨主。」
阿貓看起來有些慌亂,也許是在擔心,現在寨裡僅剩下老弱殘兵,如果這批人是敵人的偵察隊,那麼山寨裡的人很可能會有覆亡的危機。
「白衣……會不會是太醫院那裡派來的人呢?」
我突然想起日前要小白前往臨安,向太醫院要求醫隊來此的事。
老爹聽我如此推測,連忙要阿貓描述那些人的衣著樣式,他聽完覺得可能性頗大。
問題是,他們上山來有何用意呢?還是說,這些人的醫者之心,可以高尚到不分敵我、不分好壞,對所有病患一視同仁,所以想要上山來醫治我們這些賊?
雖然,這個山寨暗地裡是直屬於「朝廷裡的某人」,但畢竟是非公開的,因此對於不知情的人,多少還是要顧忌一些。
「怎麼辦?」
阿貓焦急的問我們倆,而老爹沉吟了一下後,也很快有了因應的做法。
「讓他們上來吧,這些人應該不會存有什麼敵意才是,如果他們願意,就將人請到大廳吧!兒啊,你等這裡忙得差不多後,也到大廳看看情況好了。」
我點了點頭,等老爹他們先過去後,我連忙去找人來顧藥爐,順便去通知我那位師姐。
我想,如果真如老爹說言,那麼玥虹還可與他們做些交流,對於疫情的控制,可說是百利而無一害啊!
玥虹也認同了這樣的想法,稍微整理一下儀容後,便連忙跟我前往大廳。
只是,就在我與玥虹一踏進大廳時,就在太醫院的那群人裡,意外的見到一個熟悉的倩影。
在超強記憶力的加持下,我很快就記起那背影的主人是誰,不就是那位燕大小姐─燕雪兒!真沒想到,這位千金大小姐也會跟隨醫團到疫區救災。
看到她,我下意識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趕緊倒退十幾步,躲到大廳的柱子後面。
不用想也猜得出,要是讓這位千金小姐見到我,八成又要問東問西了。
重點是,這次連原先還可以充當擋箭牌的玥虹也在場,萬一她又要延續上次的話題,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掰下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