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盡了全身吃奶的氣力,好不容易推開石門出了地道。當然,我也因為過度用力,使得身上尚未復原的傷口猛烈地發疼,讓人想罵髒話。
觀察四周的環境,這也才發現原來地道的出口,是位於山寨較為偏遠的山壁一角,附近雜草叢生,又地處竹林之中,實在頗不為顯眼,也難怪山寨裡都沒有人發現。
「呼!累死人了。」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家園中,人也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下來。
同樣也喘了幾口氣的玥虹,望了望週遭環境,問:「阿羽,你知不知道這是哪兒啊?」
「我家。」
玥虹露出驚喜的神情,說:「真的嗎?阿羽,快帶人家去找師父,人家好想見見他老人家。」手也趕緊拉起還坐在地上休息的我。
「好無奈的點點頭,瞧了瞧方向後,便帶著她往金老屋子的方向走去。
其實,我心中也頗為擔心山寨中人,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是不是也遭到山下疫病的波及呢?心底的疑問,也隨著途中的景象得到了解答。
印象中,在白天的時候,應該會有不少山寨裡的居民出來活動才是,不像現在,幾乎看不到人跡。
直到走近金老的藥屋附近,才遇上一位中年婦女蹲在藥田里,似乎在采著什麼藥物的樣子,我記得她好像是阿貓的老媽,雖然認得她的樣子,但也只不過跟她打過幾次招呼而已,並不是很熟悉。
「咦!少寨主,你回來了啊!真是太好了,總算有人可以回來當家了……」發現我之後,阿貓媽露出驚喜的神情,但更多的是安心的喜悅。
「阿貓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難道我們這裡也有疫病蔓延?」看她這個樣子,我心裡不禁有了不好的預感。
「唉!是啊!」阿貓媽點點頭又歎了一口氣,露出一言難盡的模樣。
見到她這個模樣,不知怎地身旁的玥虹,也跟著露出不安的神情。
「這位大嬸,請問我師父是不是也……」
「少寨主,這位姑娘是……」
「她也是金老……師父的徒弟,應該算是我的師姐吧。」
「原來是金道長的門生!真的是太……太好了,這麼一來,大家或許都有救了!快!快跟我來!」阿貓媽連忙放下藥籃子,伸手拉著我們兩人,就往金老的藥屋奔了過去。
「等等等等!我傷還沒復原。你們先過去,我隨後就跟上。」傷勢還未復原的我,實在不宜跑步。
「少寨主,抱歉了。」阿貓媽看玥虹點了點頭,才拉著她迅速往藥屋跑去。
在跟著進入藥屋後,第一個撲鼻而來的便是那熟悉的臭味,大廳的木質地板上,則躺滿染上疫病的病患,那大多是山寨裡的弟兄。
「嘖!」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師父,您果然還是……」
我心底越發沉重,耳邊又聽到從房間裡傳來玥虹那略帶鼻音的哭聲,這也不禁讓我頗感不安的往房間裡走去,想查探情況到底是怎麼了。
走進房間裡,只見金老臉頰消瘦的躺在病床上,看樣子似乎也同樣染上了這種疫病,而玥虹則滿臉憂傷的看著金老,心思似乎頗為混亂。
「可惡!」連金老這個作大夫的都躺在床上了,看來情況比我所想的可能還嚴重許多,也難怪金老那時會拋下我先行離去。
「師姐,阿貓媽,我想去看看老爹他們。」當然也包括了許子謙他們幾個。
不等她們還有什麼話想說,我也未理會身上舊傷帶來的疼痛,便趕緊轉身往老爹大屋的方向前去。
為的也是想看看他們大家是否安在,連也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何心裡會如此為他們感到緊張……
路途中遇上不少人,但只是草草打了聲招呼便繼續趕路,反倒是途中路過我居住的木屋時,雖然不清楚此時屋內是不是有人,還是轉身走近,透過窗子往裡頭偷偷瞧了一瞧,所看到的也只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唉!真不知道我這呆腦袋在想些什麼!
搔了搔頭加快腳步轉身離去,沒過一會兒,很快便來到老爹居住的大屋門外。
推開大門,往老爹的寢室走進去,進入眼簾的是一位蒼老孱弱的老人坐臥在床上,而身旁還有位身影纖細的女子,正乖巧的一匙一匙的給老人餵藥。
他們當然也發覺到有人進屋,紛紛轉頭向我望了過來。歪歪書屋論壇我也看清楚那兩人,一個是老爹,另一個人竟是小惡魔——周昕,她啥時變得那麼賢淑了!
我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賢淑的小惡魔,說出去可真是會嚇死人的。
「兒啊……太好了……你終於回來……」
老爹露出欣喜的神情,可卻藏不住孱弱的氣色,但幸好看氣色似乎病情不太嚴重的樣子。
「你回來啦,老公。」周昕露出甜美的笑容,但氣色卻也不太好,看起來還頗為疲憊的樣子。
雖說外表看似歡喜,但對她還頗為熟悉的我,卻只感到一陣頭皮發麻,還真搞不清楚她現在到底是喜是怒。
在此之後,又是一陣噓寒問暖的情節,當然大多是有氣無力的老爹在開口,而周昕卻靜靜的不多插嘴,溫柔得像只小貓般伺候著老爹,當然對這種情況,我不知怎地感覺相當恐怖,就好像發現了一件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
還是說她轉了個性子?還是為了討好我家老爹?只是於情於理都沒這個必要,反正這是個謎。
此外,透過老爹的描述,我才瞭解山寨發生的狀況,就在山下村子遭受疫病感染時,山寨上的弟兄也一個接一個倒下,而無力制止病情蔓延的老爹,也連忙發信給金老請求援助。
待金老回來救治後,的確緩了一緩疫病的蔓延,減輕了發病弟兄們病情,卻也無法根治杜絕這疫病的蔓延。搞到後來,金老也不知道基於什麼樣的想法,竟也故意去感染這種疫病,然後便要周昕去準備好幾種,連金老也摸不清其功用的草藥,熬湯藥給金老服用試藥,並一一記錄下來。
只是到後來沒能試成功,他的病情也越加嚴重,到後來竟無法給周昕下指示,只是要她一直紀錄所有病患的狀況,因此直到現在依然臥病不起。
聽到這,我還真差點噴血身亡。雖然早就從書上知曉,古代想要嘗試藥物功用,大多都是直接拿活物畜牲來試藥,更狠一點的,在宮廷甚至拿死刑犯直接做人體實驗,可是除了嘗百草的那個天才外,我現在也才知道還有金老這傢伙會幹這種蠢事。
真不知道,他這是大愛的表現,還是愚蠢到隨便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表現?
「三弟!太好了,你終於平安回來了。」
耳邊才傳入這熟悉的聲音,老爹的寢室門外便出現了許子謙那笑容滿面的奸相,可當他發現原來周昕也在這兒時,臉色明顯露出一絲懼怕的錯愕表情,但隨即更堆出比前一次更為諂媚的笑容,說:「我美麗的弟妹,原來你也在這裡啊!我那個……可不可以借你相公一個下午呢?我可以保證日落前就會完整無缺的送還給你了。」
他現在這個樣子,可像足了一隻哈巴狗,而且還是相當奸詐的品種。當然,看到他這個樣子,八成也被那個小惡魔蹂躪得很慘吧?
「呵,乖媳婦……你就讓他們兩兄弟敘敘舊吧。」老爹似乎也心知肚明。
「是啊!老爹應該也要好好休息養病了,我們就別再打擾他了。」哈巴狗再度附身許子謙。
她露出甜美的微笑,向老爹點頭示意後,才說:「二哥,這是你向我保證的喔!」
這句話聽得我頭皮發麻。
「沒問題!」許子謙二話不說,拉著我就往外跑了出去。
出了老爹的大屋門外,我同許子謙不約而同地深深大喘了幾口氣,那感覺就好像剛從危機四伏的惡魔巢穴中死裡逃生。
「呼,夭壽喔!」
「呼,真是要命人!」
「呵呵,哈哈哈!」我們倆相視笑了出來。
許子謙彷彿頗有感觸的讚歎道:「唉!對這個弟妹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說她,心地雖然善良純潔,可卻聰明得可怕,又貪玩成性,古靈精怪的個性真叫人難以捉摸,歪。歪。書。屋最厲害的還是能有效運用手上握有的每一分籌碼,發揮它絕大的價值,遇上了真讓人只能退避三舍,簡直可以比擬地獄來的小惡鬼!」
「嗯嗯。」我猛點頭,越來越可以肯定他是我麻吉——徐維亞的前世,果然有一雙洞悉真相的好眼光,竟然能這麼瞭解小惡魔的可怕之處。
「可大概也因為她本性善良的緣故,在這次疫病中不計前嫌、不計代價,默默照顧著寨中生病的弟兄,現在可以說全寨裡的人都服了、也默認了她這個少寨主夫人的地位,當然也包括咱寨主老爹。」
「呃,你說這些是啥意思?」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嗯,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娶二奶的打算,就要小心一點了。」
他若有指的拍了拍我肩膀,而且笑容很怪,當然我也聽出了他話中有話。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出那個什麼鬼主意,現在我哪還需要擔心這些!」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便想起那件事,這讓我恨得手癢癢的,想掐人!
「啊!是嗎?那時我只是跟大哥開開玩笑提議一下,沒想到大哥竟會當真啊!呵呵,真叫人意外!你不說我都忘了。」
「少來!」經過前幾次的經驗,我體認到一件事,太過相信他,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仔細思量一下,應該……還好吧?畢竟我和她的夫妻關係,只是建立在契約合作的條件上,也就是掛個名而已,我心裡不禁存著僥倖的想法。
反正無論如何,還是先想辦法解決眼前山寨所面臨的危機,剩下的以後再說也不遲。
許子謙裝傻似的看著我笑了幾聲後,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收了來,變成嚴肅沉重的神色,說:「話說回來,你也看到眼下我們山寨因為這疫病的爆發,越來越多人病倒,就連醫術高超的金道長也束手無策,山寨裡還未感染到疫病的人,只剩下不到一半,覆滅恐怕也只是遲早的事了。」
「……」我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的聽他說完。然而,方才有如調笑似的提醒,卻彷彿是為了緩和接下來的沉重消息。
只見他又深深的歎了口氣,臉色越發沉重的說:「所以,三弟,是不是也該考慮搬離開這個地方了,否則留下來也是……唉!其實,我也預料到事情可能會發展至這種狀況,也曾向寨主老爹提過這件事,只是沒想到兩天前連寨主都染上疫病。」
的眉頭不禁深鎖了起來。
這下我也才能理解,方才阿貓媽為什麼會說總算有人回來「當家」這話,想必這件事山寨中人大概心裡也多多少少有個數了吧?
「那麼你的意思是?」雖然我這是明知故問。
許子謙咬了咬牙,彷彿十分艱辛的才重重吐出這話來:「染病的留下,無恙的人趕緊送走,否則等到朝廷發覺無法阻止疫病的擴散,而下令隔離疫區時,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隔離……我懂了,給我一點時間想想。」
一時之間猛然擔下的重責,沉重得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可是近百條的生命啊!重點是,這件事季血羽又會如何去考慮呢?
遺棄身染重病的病患,就跟殺了他們沒兩樣,但如果不遷走未患病的人,也無疑是讓這些人坐在一艘於急流中載浮載沉的獨木舟上,隨時都有滅頂的危機。
「三弟,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快一點決定。」
許子謙若有所思的歎了一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便轉身離去,似乎不想給我太多的壓力。
在原地佇立了半天,想來想去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無奈的搔了搔頭後,我便回頭往老爹所住的大宅走去。
找老爹商量此事,似乎變成眼下唯一的選擇,畢竟他才是帶領這山寨百多人的頭頭,相信他心裡也早已經有了答案。
走回老爹的大宅時,周昕早已離去,然而老爹彷彿知道我會來,倚在床邊向走進房內的我,招了招手,示意要我坐在他面前不遠的椅上。
「兒啊!還是沒法決定子謙的提議嗎?」
我點點頭了。
「當年你爹決定接受朝廷密令,帶領著這班弟兄及其家眷落草為寇時,就已經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甚至也做好隨時命喪刀口的準備,為的就是能以殘弱之軀,對朝廷貢獻出那麼一絲絲的心力,歪-歪-書-屋可卻沒料想到會因病魔纏身,毫無價值的死於病榻,不過,這些年來你爹我也殺了不少金狗,算是夠本了,呵……」
我默默的望著老爹,他會提起這些往事,自然有他的原因。
「其實,死亡也並非什麼令人感到恐懼、悲哀的事,最叫人恐懼的,莫過於毫無價值的死去,最叫人悲哀的,莫過於看到親人因自己而死!」
這道理我懂,也相當的同意。
「那你知不知道,最叫人笑話的,卻莫過於自以為眾人的生死重責都在自己肩上呢?其實,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無法避免的,即使造成了無法挽回的結局,只要在那一刻能夠竭盡所能,也就問心無愧了,但最可怕的也就是在那一刻,誤以為只要躲開不去面對這些事,那麼責任就不會落在自己肩上。」
這句話對我來說,無疑是一記當頭棒喝,那股彷彿讓人揭開瘡疤的羞愧感,也立刻湧上心頭來。
曾幾何時,只要遇上沒有把握、難以抉擇的事情,我就是一直以這種逃避的心態去面對,無論是疫區的疫病,還是山寨瀕死的弟兄,甚至是面對她們的時候。
反正,順其自然也有很多種解釋,與其顧慮到後來幾百年之後,可能會產生難以預料的異變,還不如先擔心眼前即將發生的災難。
「老爹,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放手去做吧,別顧慮太多。」老爹露出欣慰的笑容,對我笑了一笑。
告別老爹出了大宅,眼見距離入夜還有一段時間,我便轉往金老的藥房想看看玥虹他們的情況。
到了藥房,我那位師姐已經收起了眼淚,一臉堅定的在眾多病患間忙了起來,左右觀察病患狀況時,還不時翻閱幾本泛黃的冊子,那應該是紀錄病例的簡冊吧。
我來此的目的,也就是為了這樣東西。有了它,便能夠很快的瞭解這邊的狀況。
「師姐……」
我想講的話都還沒說完,玥虹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開口便說:「病例記錄本,擺在師父房裡的桌上,趕快去看一看吧!」
話說完,又繼續埋首病患與病例之間,甚至還聽到她喃喃自語的聲音:「一定能找到解救辦法的,一定……」
可以看得出來她心裡的急迫,畢竟金老的病勢已經算是很嚴重了,再加上他歲數已大,恐怕那年邁的身軀撐不了多久。
走入房間中,我翻找了在桌上成堆的病例簡冊,才找出屬於金老的部分,那上面的字跡看起來相當秀氣,照子謙的說法,那應該是周昕替金老所做的紀錄。
只是,大概因為周昕也才接觸這方面的東西不久,因此她上面所紀錄的東西,不是複雜的廢話,就是敘述半天還是未能指出重點所在。
費了一些心思看完,我便走至金老的床邊,稍微察看了幾眼已入睡的他,看是不是與上面所紀錄的病發狀況相吻合。
這麼做無非是擔心她這個半吊子會出什麼差錯,而延誤到這個神棍的病情,當然也順便確認一下,金老所患的疾病,是否與疫區的傳染病同一種,確認無誤後,才又開始迅速翻閱起桌面上剩下的病例簡冊,那大部分應該都是金老所撰寫。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金老所紀錄的病例簡冊,真的特別詳盡,還標明出現這些症狀的原因,及應用何種特性的藥材,且重點是相當的正確,甚至還有不少令人驚奇的見解,讓我驚愕不已。
真的很難想像,區區一個只會裝神弄鬼的神棍,能有這樣的見解!也讓我不禁認真的看了看那位沉睡中的老人。
他真的是一名神棍嗎?我不禁開始懷疑起當初所見。
但不管如何,有了他這些詳細的紀錄,我便能夠更快的掌握山寨裡所蔓延的疫病之特性。
等全部翻完,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已成艷紅,疲累也波濤洶湧的湧上全身。歪~歪~書~屋此時,也才想到從那石室逃出來後,一直未能好好休息,難怪會那麼快便感覺累。
這也讓我聯想到玥虹先前一直照顧傷重的我,她甚至比我更勞累辛苦。
「不知道師姐現在如何了?」
走出屋外,只見玥虹蹲坐在數個藥爐之間,小臉埋在雙臂之間正在略作歇息,那支拿在手上搧火的紙扇,此時已無力握緊顯得搖搖欲墜。
看樣子,她似乎是累壞了,才會這樣不知不覺的睡著,還真是拚命啊!
頗感無力的笑了笑,我脫下穿在身上的獸皮外衣,輕輕的蓋在她身上,取過那把紙扇,坐在她身旁附近的小板凳上,接下這個看火的差事。
才剛坐下來沒多久,身旁便出現一道瘦長的纖細人影,我回過頭去看才發現來者是周昕。
本來面無表情的她,不知怎麼地,先是瞧了我兩眼,然後又將目光轉移到玥虹身上瞧了幾眼,雖然最後又注視著我,但可愛的臉蛋上卻露出燦爛的笑容。
只是我能確切感受出這笑容中帶有殺氣,笑得我背脊發涼。
我那個……有做了什麼錯事嗎?
「晚上記得要回來吃晚餐喔。」她柔柔的說完這句話,也未等我回話人便轉身離開。
「啊……我這個……」
我眉頭不停的在抽動,心裡更是擔心今晚回去與小惡魔用完餐之後,就可以直接躺上餐桌成為下一道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