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演說的效果比想像中還好。播完後的第二天,反庫圖拉聯盟內部各族就遊行四起,一面倒地聲稱統合,反對的人都犯了眾怒,被罵得口吐白沫,不敢再有異見。這個計劃本就是各族高層促成,私下早已商議好了,見得民意沸騰,哪裡還不乘熱打鐵?只三天不到,統合的大致章程就基本敲定,接著在民眾的催促中,各族圍繞細節問題爭論了兩周時間,為了本族利益鬥了個天昏地暗。第三周的週日,會議前兩年剛剛建設完畢的主星——神王星上召開。
會議的重要性自不必提,但參加的人卻不多,蓋因相關事宜早已商討完畢,會議的目的主要就是個儀式。因而這個原因,只有舊的各族高層以及新選出的高級官員列席這次會議,只佔用了這座剛建不久的氣勢恢宏的議會大廈頂層的一個普通的小型會議室。會議室呈橢圓形,最裡面有個缺口,放著長長的一排主席台,是各族族長的座位。中間的四個座位,屬於古魯恩,尤利斯,艾俄斯,拉米斯四大族的首領。至於下面的各級官員,則坐在對面呈三分之二橢圓的環形聽眾席上。位置不多不少,差不多剛剛坐滿,但雖有這麼多人坐在一起,會議也沒開始,但會堂裡鮮有說話的人,異常的安靜。
這是莊重的時刻,象徵著一個偉大時代的到來。在眾人的期盼下,時辰到了。托卡斯與其他三位族長互相看了看,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慢慢站起來,緩步走向演講台。作為新政權的象徵性的領袖,他必須第一個發言。這種演說他也不是第一次了,即位,宣佈戰爭,緬懷死難者……他都可以信守拈來,但今天,他卻莫名地產生了一種緊張的情緒,以至於腳步都有些僵硬了,嗓子也似乎變得乾渴異常。
但他畢竟是老練的政客,緊張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興奮和激動。他加快了步伐,大步走到演講台前,往前方看了一眼,雙手叉開撐在講台上,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眾人,然後沉聲道:「各位,你們想必都知道我尤利斯人在庫圖拉人入侵之前,才進入宇宙時代不多久,與宇宙中其他文明沒有任何接觸,也不相信有異星人的存在。不瞞大家說,我就是我族第一個發現異星文明的人。當時我還不是皇帝,本業是宇宙考察隊的隊員,因為飛船發生故障,偶然找到了那顆行星……」
會議廳裡鴉雀無聲,人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盯著他看,都不知他在玩什麼花樣,平白無故地說起往事了。主席台上諸位族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莫名其妙。
「各位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要說這些吧,請稍安勿躁。」托卡斯繼續說道,「你們知道我第一次發現異星人是什麼感覺嗎?你們應該都能猜到,理所當然的是興奮,事實上,這一刻是我一生中最激動的時刻,甚至比正在履行我神聖職責的現在還要激動,因為我發現了一個新的紀元,我們尤利斯人的整個歷史都將因我而改變(托卡斯舞動著雙手,眾人可以完全想像他當時有多麼興奮),我簡直欣喜若狂了。可是興奮過後,另一種感覺立刻襲來,那是對未知的恐懼。我不知道武力是不是遠超我們尤利斯人,生性好鬥還是和善平和,軍事文明發展到了什麼程度,發現我後會如何應對……雖然很可笑,但我當時確實非常擔心。」
「在使命感的驅使下,我並沒有待在飛船裡等待救援,而是前往原住民的居住地偵查。事實證明我是多慮了。這個文明的人雖然科技方面還在我族之上,但非常和善,把我當做最尊貴的客人來招待,所以在等待救援期間,我就居住在他們為我提供的住所之中。救援很快到了,我們又在這顆行星上住了數周時間,才返回了母星。我這裡不想講述我們的發現給我族的社會帶來什麼樣的衝擊,不僅因為這與今天我們聚在這裡的目的無關,也因為我不記得那麼真切了。我當時唯一考慮的,只有一個疑問。什麼疑問?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為什麼我尤利斯族死後都化作光粒消失,而不是像別的種族一樣自然腐爛而歸於大地。」
在場都是聰明之輩,聽到這裡,都已經明白過來他想說什麼了,只聽托卡斯繼續說道:「在我們接觸其他文明種族之前,我們相信一個普遍的說法:這是智慧生命的共性。可是我們遇到的那個文明種族卻不符合我們相信的真理。不止是他們,還有與他們互相往來的種族,沒有一個與我尤利斯族相似。沒有!他們最終都歸於塵土了!即使是智慧比我們尤利斯族還高,也跟最低等的動物一樣歸於塵土了!這是為什麼呢?難道是我們的認識錯了嗎?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無論我怎麼研究,始終都沒有得到解答。我時時渴望著能夠破解這個疑團,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即使是失去我的生命,以至於我可以付出的一切……這個時候,我沒想到這一天會很快到來;我也沒有想過,我要付出的代價,遠比我想像的要多,多到我無法承受的地步,多到我們全族也無法承受的程度。」
「那一天,庫圖拉人來了……」托卡斯的語氣忽然變得異常平靜,可是整個會議廳裡氣氛卻變得沉悶異常,「他們披著和善的外衣,聲稱要跟我們建立邦交。那時正是我族的宇宙外交時代,與新的異星文明建立邦交關係是隔三岔二的事情,沒有人把這當做重大事件來看。可是在我們王族內部,以及元老院,卻起了軒然大波。因為我們終於碰到第一支真正與我們相似的種族,庫圖拉人死後的表現與我族完全相同。當時所有知曉內情的人都非常興奮,尤其是在見識到庫圖拉族異常發達的科技之後。」
「我的疑問終於得到了解答,庫圖拉人告訴我,他們跟我們尤利斯人一樣,與別的文明完全不同,來自神的創造,所以我們死後,要重新歸於神明。」托卡斯繼續說道,「不瞞各位,在常年的研究中,我已經從無神論者變為有神論者了。我也研究過上古時代的遺跡,寄希望於從中找出真相。所以我對文明遠比我們發達的庫圖拉人的話並不懷疑,我接受了這個解釋,並把探明這個神的真相作為我的下個目標。其後的事情大家想必都知道,我也就不多說了,無非就是我們與庫圖拉族反目成仇,從此敵對的事情……」托卡斯閉上眼睛,又忽的睜開,眼神比先前還要凌厲,盯著眾人道:「遇到庫圖拉人之後,舊的問題去了,可是新的問題卻來了。這個問題更加嚴重,它不止讓我困擾,更讓我痛苦。這關乎我們的尊嚴,還有榮耀。」他繼續說道:「我一直在思考著為什麼?為什麼我們這麼多種族還無法戰勝庫圖拉族?只是因為他們科技發達嗎?只是因為他們英勇善戰嗎?還是因為他們人多勢眾,又或是這些因素的疊加?我想大家其實都知道答案:都是,又都不是。最重要的,是因為在座的各位身後的種族太過鬆散,彼此間為了提防而有所保留,所以聯盟根本無法發揮我們的全部實力。」
「但今天,我很高興地看到,」托卡斯大聲道,「在座各位已找到了這個辦法。統合,完全的統合,集中我們的全部資源,集中我們的全部優勢,集中我們的智慧,集中我們對庫圖拉人的憤怒……也許這不能讓我們立刻就戰勝庫圖拉人,但這毫無疑問,這預示著成功,是我們走向勝利最重要的里程碑。我們相信,未來的勝者會為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而感到驕傲……正如庫圖拉人所說,我們源自於神,並最終歸於神,也許我們不是同一種族,但我們有相同的起源,有相同的歸宿,所以我們可以放棄彼此間的成見,放棄過去的矛盾和對立,在共同的尊嚴和榮耀的指引下,走到全力對抗庫圖拉族這面大旗之下,成為一個全新的種族。我們要以我們的力量告訴庫圖拉人,他們代表不了神,他們代表不了這個全新的種族;我們要告訴他們,他們充其量,也不過是我們今天成立的這個新族的一個分支,而且是代表著恥辱和背叛的分支。我們要告訴他們,殺戮和破壞征服不了我們,而我們代表正義與公理的怒火,卻會將他們焚燒殆盡。」
掌聲如雷,整個會議廳沸騰了好久,才慢慢平息下來。托卡斯道:「我,托卡斯,尤利斯人的皇帝,在此宣佈:尤利斯族這個稱呼從此廢棄,任何人不得再以尤利斯人自居。」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站起來,道:「我,約瑟斯,古魯恩人的總統,在此宣佈:古魯恩族這個稱呼從此廢棄,任何人不得再以古魯恩人自居。」納恩達站起來,道:「我,納恩達,艾俄斯人的總統,在此宣佈:艾俄斯族這個稱呼從此廢棄,任何人不得再以艾俄斯人自居。」邊上站起來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刷地站起來,道:「我,羅卡斯,拉米斯族的族長,在此宣佈:拉米斯族這個稱呼從此廢棄,任何人不得再與拉米斯自居。」
四族領導人說完,其他各族也表示了附議,眾人的目光重新落在托卡斯身上。托卡斯屏氣凝神,然後慢慢說道:「我在此宣佈,所有人統一歸入新的種族,神族。」
掌聲雷動,眾人紛紛站起來。托卡斯繼續說道:「我,托卡斯,以神族議會第一任議長的身份,宣佈反庫圖拉聯盟即日解散,建立神族聯邦,待新政府穩定運行後,撤銷現有的機構職稱。宣佈約瑟斯為第一任總統,宣佈納恩達,羅卡斯,為第一任副總統……」他將新聯邦的主要領導職位全面安排了一下,這一方面是各族博弈的結果,另一方面,也照顧到舊有各種族人民的情緒,畢竟聯合不是一觸而就,矛盾也不是一日就可以解除的,畢竟他們源自不同的種族。
托卡斯結束自己的職責,回到主席台上坐下,約瑟斯獨自上前,準備發表就職演說。正式的演說還要在議會進行一次,所以約瑟斯也不打算多講,省得公開的時候沒了台詞,說了幾句,見反應不錯,就欲下台。這時,外面忽然有人叫道:「庫圖拉族使者到——」所有人都回頭向出口看去,約瑟斯也停下了腳步。
不多時,就見一個穿著華貴禮服的男子夾在兩個衛兵中間快步走了進來,他走到前排座位處,左右看了看,也不說話,只呵呵笑起來。
有人道:「你這個庫圖拉人跑來幹什麼?我們神族跟你們庫圖拉人沒有共同語言,趕緊給我滾吧。」
「真是個粗魯的傢伙。先生,你的存在降低了這個會議的檔次。」男子嘲笑了一句,笑道,「各位同胞,我是千里迢迢跑來觀禮的,難道你們就這麼待我?」
「誰是你的同胞?別擅作主張了。」聽眾中有人冷笑道,「這位庫圖拉族的先生,你是個不合格的使者,你來得太晚了,要做的都已經結束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這樣做未免太過分了吧?」男子笑道,「我可是代表庫圖拉族而來,衝著這一點,你們也該重新表演一遍,讓我開開眼界才是啊。」
所有人都冷漠地盯著他,對他的挑釁無動於衷,男子掃視一圈,微笑道:「剛剛只是開個玩笑,其實我在外面已經聽到一些了。你們的儀式並不是表演,只是有點像表演罷了,哈哈哈……」
約瑟斯站在台上,無視他的諷刺,道:「你是為說這些廢話而來的嗎?是的話,恕我不能奉陪了。」說著,一轉身,就往主席台上走去。
男子輕輕一躍,上了台,道:「哈哈哈,總統大人誤解我了,先前不過是為了活躍一下氣氛而已,您可不要著急。我是聽說聯盟終於承認自己是庫圖拉族的分支,才特地趕來的。」
約瑟斯道:「使者先生,你恐怕搞錯了,我們只是接受了你們關於我族來源與死後歸宿的解釋,跟自認屬於庫圖拉族的分支是沒邊的事情。現在我們是神族的一員,而你們不過是神族的分支罷了,有什麼資格來妄自尊大?」
男子笑道:「名稱不過是個代號,叫神族跟叫庫圖拉族又有什麼區別呢?」
「當然有區別,稱了庫圖拉族,你們豈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統治我們了?」約瑟斯道,「這種玩笑一點意義都沒有。你們庫圖拉一族除了科技發達一些之外,還有什麼可取之處嗎?呵,你們全族都是由其他種族轉化而來,論血統根本完全不靠譜,有什麼資格來領導我們神族?」
「血統論已經過時了。」男子笑道,「要論血統,那麼你們古魯恩人,跟拉米斯人,艾俄斯人,又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呢?可是你們卻自稱一族……」
「我說的血統,是指你們的出身,」約瑟斯道,「你們死後雖歸於神,卻並非源自於神。」
「可是神接受了我們,就說明這樣做沒什麼錯。」男子笑道,「難道你的意見比神的看法還要正確嗎?難道你自認為你的權威在神之上嗎?」
約瑟斯沒有回答,其實在他心中,這個神根本就不重要,他雖然相信所謂的神的存在,但這個神,在他心中只是一個代稱,指得是一個未知的東西,是不是智慧生命都還不一定呢。所以使者的反問對他毫無意義,但神是連接各族的紐帶,他卻不能公開表明自己的看法,否則這次統合的合理性,就要受到質疑了。
「好了,我不是來跟你們爭論的,我只是奉議長美尼斯的命令,過來向你們表示祝賀的,」使者脫帽敬禮道,「各位,恭喜了……」
話音未落,異變突起,從使者的帽子裡瞬間衝出無數道細小的黑影,四面飛散而出,襲向場中眾人。使者本人動作更快,幾乎同時暴起,向不遠處的約瑟斯一把抓去,同時目光盯緊了上面的主席台,顯然是準備殺死約瑟斯後對他們下手。這次會議集結了聯邦所有重要人物,安保措施做得極好,異變剛起,就從主席台邊上不遠處帷幕後衝出幾個人來,裡面有艾俄斯的烏哈爾等人,也有拉米斯的王子拉倫特和幾個手下。同樣,主席台上羅卡斯反應也不慢。
但男子發動的實在太突然,帽子裡的暗影快如閃電,而他本人又離約瑟斯不遠,即使是最近的羅卡斯,也根本來不及救援。眼看著聯邦第一位總統就要命喪當場,那使者卻莫名其妙地頓了一下,硬生生停在約瑟斯面前。羅卡斯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砰的一聲,將使者一拳轟了出去。再看另一邊,那些暗影已然消失,完全不知去向,只剩下那些大眼瞪小眼的高官,顯然他們也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烏哈爾等人快速上前,羅卡斯則哼了一聲,身形一動,回到主席台上。
最納悶的要數擔任使者的帕克伍德了,他借助本族最尖端的科技,先是在場外避過了本來免不了的戰鬥力測試裝置,又通過了攜帶器物檢查,加上與會者根本對他不曾提防,算是一切順利,哪知道眼看著突然襲擊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成功就在眼前,反倒無端地失敗了。羅卡斯那一拳因為心存疑惑,並沒有出全力,是以並不嚴重,倒是剛才禁錮他行動,和收取那些特殊能量體的那股力量,讓他後怕不已。但他轉念一想,對方雖然阻止了自己行兇,但並沒有直接攻擊自己,而現在,即使沒有他的存在,自己也沒有機會刺殺要人,也要破壞行星本身也難以做到,倒也不必過於擔憂。這麼一想,臉上驚怕盡去,又恢復了先前的凶悍,冷冰冰地盯住了眼前圍上來的烏哈爾等人,獰笑起來。
烏哈爾上前道:「你已經逃不了了,老實點束手就擒吧。」雖這麼說,他全身的肌肉和能量都已調整到最佳狀態,隨時可以發動攻擊。誰都知道,庫圖拉人任何都不會投降的,這麼說,只是為了降低對方的警惕心。帕克伍德冷笑道:「別白費心機了,就憑你們也想讓我屈服,簡直白日做夢。你就是烏哈爾吧,我聽說過你,來得正好。」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猛然前進,一拳轟向烏哈爾,烏哈爾不退不讓,正面迎來,以掌對拳,捏住了他的手。帕克伍德也不掙扎,另一隻手斜斜劈去,爆出一道刀形的光華,似要將烏哈爾劈成兩半,烏哈爾一個側閃,繞到帕克伍德身後,正要下手,手上卻忽然劇痛,原來帕克伍德的拳頭竟忽然變形,穿出許多樹根一樣的東西,反將他的手掌控制住,那些奇異的樹根,還不住往烏哈爾身體裡竄去。烏哈爾大驚,使勁拉扯都是無效。幾個同伴正要過來幫忙,烏哈爾身體忽然起了變化,一下子變高了許多,身體結構也完全失去了人形,變成了一個體形碩大的恐怖怪物,全身冒著綠色的煙霧。它一聲咆哮,震得整個會議室動搖起來,然後嘎嘎笑了幾聲,身上煙霧迅速擴散,這時,場上所有法師連忙一起動手,將在場的高官們全部轉移了出去,只剩下戰鬥力最強的幾人,冷眼望著場中。帕克伍德也不去管他們,揮舞著爪子就向烏哈爾拍下。
烏哈爾哪裡招架得住,當下只聽得喀喇喇一串連響,只見膝骨盡斷,鮮血狂噴;帕克伍德得勢不饒人,半刻不停,又是一掌劈下,又打在烏哈爾頭上。烏哈爾頭暈目眩,又驚又怒之下,不由得狂嘯一聲,不顧帕克伍德打來的巨爪,揪住他的前胸一拳接著一拳地轟出,劇痛之下他不僅沒有半分保留,戰鬥力反而增強了不少,竟將帕克伍德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兩人越打越往上升,待得帕克伍德緩過勁來,幾乎已飛出了大氣層。帕克伍德哈的一聲掙脫開來,一拳轟向烏哈爾的胸口,烏哈爾先前拼了股氣,戰鬥臨時增強了不少,但畢竟受了重創,反應起來比先前慢了許多,這一下終究無法躲過,當下就像炮彈一樣射了出去,徹底進入太空。
帕克伍德飛身而上,抓住烏哈爾的雙臂,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向烏哈爾的頭顱,竟欲把他一口吞掉。就在這最危急的時刻,下方突然一亮,帕克伍德只覺得心驚肉跳,當機立斷,馬上放手一個側閃,卻見一道耀得人睜不開眼睛的光束擦身而過,在遠處小行星帶裡激起了一陣連環爆炸。帕克伍德向下看去,卻是拉倫特趕來救援。拉倫特救下烏哈爾,也不廢話,立刻將身一縱,飛入太空,向帕克伍德打來,烏哈爾也沒有留在那裡,跟了上來。帕克伍德渾然不懼,他對拉米斯人的弱點一清二楚,在這宇宙之中,拉倫特根本發揮不了真正的戰鬥力,更維持不了多久。三人你攻來我攻去,戰了有三兩分鐘,帕克伍德已遍體鱗傷,臉上卻極是得意,只因拉倫特的戰鬥力正直線下降。
拉倫特忽然一把拉起烏哈爾向下飛去,帕克伍德卻不追趕,反而縱身遠離行星而去,在身上綁著的三個助推器的幫助下,很快離開了禁魔區域,接著魔力微微波動,身形突然消失。
下一瞬間,帕克伍德出現在離神王星極遠的空間宇宙中,身體慢慢恢復原形,緊接著,身邊不遠處的星空中,慢慢現出一艘中型戰艦。
帕克伍德一念之下,已進入戰艦之中。指揮室外,美尼斯的配給他的助手正等在那裡,見他回來,立刻問道:「情況怎麼樣了?」
「別提了,」帕克伍德搖搖頭,道:「計劃失敗不說,還差點丟了性命。」
那人顯然沒有料到他會失敗,聞言一臉的詫異,道:「怎麼會這樣?難道你被當場發現了?」
帕克伍德又搖了搖頭,道:「沒有,本來已經要成功了,哪知在最關鍵的時候被人阻撓了一下,結果全功盡棄。」
那人奇道:「難道是時機抓得不好,讓羅卡斯第一時間出手了。」」不是他,我怎麼會給他出手的機會?「帕克伍德苦笑道,「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啊,那個人根本沒露面,我只知道他非常強大,可以在一瞬間至我於死地。」
助手咋舌不已,轉念一想,卻道:「失敗了也就算了。雖然沒能殺了他們的人,但好歹平安歸來,這等於當面打了他們一個耳光。」
「可惜這樣一來,我們的計劃從一開始就不完美了,沒有殺光他們,我們的戰略目的根本就沒法達成。」帕克伍德道。
「有托萊亞人在,」那人笑道,「最終目的本來就無法實現,能佔便宜就多少佔一點吧。他們現在剛剛聯合,形勢應該會比較混亂,我們還是相當有利的。」
帕克伍德一想,笑道:「也是。對了,美尼斯大人有沒有交代過如果失敗,我們需要做什麼?」
那人道:「他說無論成敗與否,之後去我們的主基地幫忙,他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是嗎,那我們走吧。」帕克伍德興致盎然地說道,「我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
那人看看他身上汩汩流血的傷口,不覺一陣無語道:「……你還是先養好傷吧。」
戰艦一陣朦朧,消失在虛空之中。
……
帕克伍德一走,高官們重新被轉移回來,望了望一片狼藉的會議廳,所有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這也難怪,帕克伍德只憑一人之力,就差點搗毀了這次會議,叫他們如何能不沮喪?沒了心情,會議掃尾甚是匆匆,接著除了聯邦政府的最高層官員外,其餘人等各自退散。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羅卡斯走到演講台邊上,用凌厲的視線四面張望,口中朗聲說道:「剛才是哪位高人相助,我們感激不盡,可以現身一見嗎?」
沒有人回答,沒有人出來。羅卡斯回頭看了看眾人,見眾人示意他繼續,於是他又道:「我們對您並沒有什麼企圖,只是希望能當面感謝你,請無論如何現身一見……」
還是沒有人回答,也沒人出來。羅卡斯忽道:「請恕我失禮了。」話音一落,眼睛突然發光,再次環視全場,然後皺了皺眉頭,回頭對眾人搖了搖頭。
約瑟斯上前兩步,疑惑地說道:「他會不會已經走了?」
羅卡斯沉吟道:「有這個可能,讓我這雙眼睛都看不透的東西實在不多。不過他的實力遠超我們想像,我也不敢斷定。」
托卡斯道:「不過我們至少可以肯定他對我們是善意的,否則也不會在危急關頭救我們的人。」
納恩達道:「善意我不否認,不過也不見得他對庫圖拉族就有惡意,要不然以他的實力,怎麼會讓那個使者跑了。」
羅卡斯道:「讓他跑了是我們的失誤,可怪不得他。」
「算了,不管他是不在了還是不願意見我們,對我們來說沒什麼區別,」約瑟斯道,「我現在有點擔心庫圖拉人接下來的行動。」
「戰爭嗎?」托卡斯道,「放心吧,我們的計劃已經包括了庫圖拉族進攻的應對措施,他們要想乘亂進攻,怕是沒那麼容易。」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無法放心,」約瑟斯沉吟道,「乘著各級官員都在,再召開一次會議,接下來以防務優先,政府重組先放一放。」
「什麼時候?」納恩達道,「現在各地都沒有一把手指揮,立刻讓他們回去才是最好的做法吧。」
「所以我們要立刻舉行會議,」約瑟斯叫來一人,道,「馬上召集各級官員,說我要佈置防務。」那人應了一聲,快步去了。
防務會議結束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各級官員匆匆離去,約瑟斯等人走後門,出了會議廳,來到後面的休息室中。
納恩達坐下,砰的拍了下桌子,恨恨說道:「真是好險,沒想到我們神族之中原來還有這樣低效的政府。要不是約瑟斯舉行了這次會議,我們還被瞞在鼓裡呢。,哼,竟然把計劃書裡的安排當做無關緊要的事來看,簡直不可原諒。」
「你太吵了,納恩達。」羅卡斯給自己倒了杯飲料,道,「這種事不是很平常嗎,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托卡斯道:「也難怪納恩達生氣,那幾顆行星位置相當重要,就因為他們的不作為,現在卻成了防禦圈的重大漏洞。影響實在太大了。」
納恩達哼了一聲,道:「現在補救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若是真的出了事,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約瑟斯道:「這就要看庫圖拉人的速度了,如果他們在半個月之內發動攻擊,那幾個地方就是首要突破口。不過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納恩達,恐怕在你找他們算賬之前,他們就已經滅亡在庫圖拉族手下了。」他頓了一頓,道:「如果庫圖拉族發動戰爭,一定會拉上阿爾巴斯這個盟友。我會聯繫霍斯特人以防萬一。」
托卡斯道:「這次之後,我建議對我們神族控制下的所有區域進行一次全面調查,加強瞭解,以免再有這種事情發生。」
眾人都緩緩點點頭。
……
「你在幹什麼呢?」艾克裡艾昂星系空曠無垠的大地某地,艾祺飄然落下,望著不遠處坐在小山崖邊上的王天道。
「幹什麼?」王天頭也不回地笑道,「等著看好戲啊,宇宙戰爭,我可從來沒有欣賞到過。當然,動畫片除外。」
艾祺笑道:「你還是這麼愛湊熱鬧,看來王祺讓你負責探查基地實在是個錯誤。」
「這可不見得,戰爭又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束的,我有的是觀賞的機會。」
「若是讓戰爭雙方聽到你這句話,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
「又能作何感想呢?」王天道,「要戰爭不要和平的是他們自己,可怪不了我。再說了,我當觀眾也不會委屈了他們。」
「至少有一方是被害者吧?」艾祺道,「那所謂的神族再有膽量,恐怕也不敢主動攻擊庫圖拉人。」
「那也不見得。」王天道,「狼雖然會被老虎吃掉,可是狼照樣會吃掉羊。」
「原來你看過那個所謂的神族的資料。」艾祺笑道,「對了,他為什麼要自己過去呢?難道你沒跟他說過你要去觀賞的想法……」
「這不是很簡單嗎?」王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雖然融合了艾絲緹拉的意識,但主體也是他呀,怎麼會想不到呢。他去那邊,自然是去為了救人。」
艾祺恍然,卻道:「我可不是你,艾絲緹拉的意識雖然不多,但對我影響很大,我猜不到也很正常。」
「是嗎?」王天隨口答了一句,忽的詭笑道,「檢驗你這番話是真是假有個絕妙的方法,你想聽嗎?這個方法可以看出你的意識到底以誰為主體。」
艾祺給他一個白眼,道:「不必了,我已經猜到你要說什麼了。」
王天不無遺憾地說道:「那就太可惜了……本來英格爾等人都是合適的人選,只要弄明白你心理是男是……」
艾祺惱羞成怒,道:「給我住口吧。」轟然一聲巨響,王天站立的地方升騰起一朵巨大的蘑菇雲,整片草原瞬間被強光和高熱化作了荒蕪之地。
「哈哈哈……看來這是你的禁區啊,可憐的傢伙,你的意識主體還是男人啊。」王天的笑聲瀰漫在天地之間,聽起來是那麼可惡,「我先走一步了,你就不必送了。」
「呸,這個該死的混蛋……」艾祺恨恨地吐了口唾沫,轉身離去。
……
阿爾巴斯與霍斯特相鄰的前線基地,第六艦隊指揮部司令辦公室。統帥班布斯將軍正在修剪他的鬍子。
「班布斯將軍,為什麼要提前結束我們的休假時間?」他的對面,斯托克把手按在桌子上,大聲說道,「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我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班布斯輕輕吹了口氣,然後用乾布擦掉剪子上的頭髮,放到桌上,笑道:「小子,知道什麼叫做不可抗力嗎?戰爭就是其中一項,我也沒有辦法呀。」
斯托克與坎特爾交換了個眼神,道:「不會又是什麼小打小鬧吧?我記得第六艦隊並沒有那麼缺乏人才。」
「呵呵,有時候為了保證足夠的成功率,找你們是必然的。」班布斯道,「當然這次可不是小打小鬧。」他瞥了兩人一眼,道:「其實不用我多說,以你們的能力,應該早知道我通知你們回來是為了什麼了。我看得出你們有牴觸情緒。沒錯,看了那場演說我在內心其實也是站在神族那邊的。不過我們的立場已經決定,我們必須與他們為敵。這一點,你們應該也是知道的。現在,給我你們的答案吧,是繼續留在第六艦隊與我並肩作戰,還是離開?你們都不是阿爾巴斯人,有選擇的餘地。」
「你願意放我們走?」坎特爾靜靜地看了他半晌,道,「沒有任何條件?」
「當然有,」班布斯道,「我也得為我們阿爾巴斯人考慮,這場戰爭中,你們不得加入我們的敵對一方,不得以任何形式為他們效力。」
「除此之外呢?」坎特爾道,「比如說,你就不擔心我們離開後出爾反爾嗎?」
「你們會那麼做,那就不是你們了。」班布斯道,「而如果我要再提條件,我也就不是我了。說的夠清楚了吧?好了,告訴我你們的選擇。」
「班布斯將軍,你的眼神很真誠,說的也令人感動,幾乎讓我遺忘了那場演說。」斯托克笑道,「記得我以前也曾對自己的下屬說過這樣的話,那人感動得痛哭流涕,終於還是留下幫我了,因為感念我的恩德,他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結果為了達成我的戰略目的死在了戰場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嗯?」說完,又輕聲笑了起來。
班布斯一愣,接著露出苦笑之色,道:」不愧是皇子出身,帝王權術學得不錯,竟然一眼看破了我的企圖。唉,看來我還差得遠呢……」
「這句話說的不錯,你這麼坦誠,我就更感動了……」斯托克聞言呵呵笑起來,看了坎特爾一眼,道,「你準備怎麼辦?」
「還記得我們當時乘坐太空船流落到這片星域時遭遇了什麼嗎?」坎特爾忽然說道,「那幫現在稱作神族的人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殺我們,還是阿爾巴斯人認錯是己方的飛行器才讓我們活下來的,我至今記得清清楚楚。庫圖拉族雖然是我見過的最邪惡的種族,但這並不就表示他們的對手能好到哪裡去。既然我們不得不挑選其中一族最為盟友,自然要選較為強大的一方。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的意思。」
「對你而言,真是罕見的長篇大論呢。」斯托克呵呵一笑,道,「你什麼時候也學會說這麼感人的話了,這些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真是讓我噁心。」
「我的話可不是說給你聽的。」坎特爾冷哼道,「如果你有那種感覺,那真是我的榮幸。」
班布斯臉上現出笑容,道:「歡迎留下,坎特爾上校。斯托克,你真的不願意留下嗎?」
「誰說我不願意?」斯托克笑道,「我好像從未說過這句話吧?班布斯將軍,這真是天大的誤會。」
「這麼說你願意留下?」班布斯臉上露出無法掩飾的意外。
「當然了,我為什麼要離開?」斯托克托起雙臂,仰面說道,「還能找到比這更好的地方了嗎?優厚的地位和職銜,越權指揮的權限,對我格外看重的上司,最重要的是,這個上司還是個很有意思的傢伙。除了假期不夠充分這一點美中不足之外,再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地方了。我若要離開,那不是傻瓜加三級了?」
「我不知道該謝你誇我,還是謝你損我。」班布斯苦笑著伸出手來,道,「總而言之,也歡迎你留下,斯托克上校。」
鬆開手,他好像是鬆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椅子上,苦笑道:「太好了,剛才想到日後要跟你們為敵,我身上冷汗都出來了。」
出了辦公室,斯托克與坎特爾並肩向外走去,斯托克道:「你剛才的話真的沒有一點保留嗎?」
坎特爾停住腳步,看著他道:「你說呢?」說完,快步向外走去,斯托克嘿嘿一笑,也跟著去了。
……
神王星,聯邦軍部。這座全新的建築佈置在神王星的地下,是聯邦政府新設機構中最早啟用的一個,因為這關係到聯邦這部戰鬥機器能否運作在最佳狀態,是以各方面都極為重視。此刻,在防衛部長的帶領下,聯邦總統約瑟斯,議長托卡斯一行就領著屬員快步走入了軍部指揮大廳。為了不干擾工作,眾人只在外圍繞行,聽防衛部長講述新系統的控制方式,與過去採用的系統的優缺點對比。在外側繞了個彎兒,防衛部長也把這個地方大概的運作方式闡述了一遍。
約瑟斯正要招呼大家離開,卻見托卡斯怔怔地注視著靠近最裡面大屏幕處,控制台邊上的空地,但那裡除了攔斷控制台與屏幕之間的金屬欄杆之外,別無他物。約瑟斯正覺奇怪,卻見托卡斯緩步向那個方向走去,約瑟斯與羅卡斯等人對望幾眼,都覺得奇怪,也跟了上去。走到近處,只見托卡斯依舊注視著欄杆邊上,好像那裡有什麼一樣。那裡的確有什麼。至少托卡斯本人是看到了,就在這忙碌的大廳之中,每個人都在全力工作,這邊欄杆上,卻靠著一男一女,似是幽會的情人。更奇怪的是,這兒的人,包括那個古板嚴肅的防衛部長,都對他們視而不見,任由他們對著大屏幕指指點點,破壞大廳中莊嚴肅穆的氣氛。
似乎感到了托卡斯的視線,靠在男子身上的那個金髮女子忽的回過頭來,看了托卡斯一眼,然後輕聲說道:「主人,有人好像看到我們了。」
托卡斯正奇怪她話中的意思,男子輕笑一聲,回過頭,向他看來。托卡斯只覺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撲面而來,讓他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兩步。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托卡斯忽然說道,男子只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女的則完全沒有反應。倒是托卡斯身後諸人,被他弄了個莫名其妙。
約瑟斯上前,皺著眉頭拍了拍托卡斯的肩膀,道:「你在自言自語些什麼,『你們』是指誰?」
托卡斯詫異地回過頭去,道:「你們看不見嗎?」
納恩達懷疑地看著他,道:「看見什麼?難道你想說那裡有人不成?」
「怎麼可能?」托卡斯回頭向欄杆那裡望去,卻不見了那一男一女,不禁駭異地又退了一步,叫道,「怎麼會突然不見了?」
「你不是太累了,」羅卡斯眼睛發光,將托卡斯指的地方掃視了一遍,道,「什麼人也沒有啊。」
「也許吧……」托卡斯愣了一會兒,隨口說道,心中卻是不信,回想初看到時那種震撼的感覺,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如果是他們,要阻止那個使者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不過這種事暫時也無法證實,托卡斯只好放棄,對約瑟斯點點頭,眾人一起向外走去。走到門口處,他偶然回頭望去,卻見兩人依舊站在原地,一如先前。
他頓了一頓,終於還是與眾人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