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格拉姆的城堡,地下儀式間。斯圖克斯站在房間的一角,伯格拉姆稍稍靠前,把手按在艾絲緹拉的肩上。他們身前不遠處,六位身披鑲銀法衣的亡靈法師站成一個圓圈,各自高舉魔杖,念出了一串玄奧的咒語,隨後魔杖頂端的水晶頭骨額頭各自射出黑氣,黑氣在中央上方交匯,盤旋而上,沖破了地下室的天花板,直接在上面開啟了一個大洞——一個反向的黑色漩渦,漩渦越轉越快,空間的異樣感越來越明顯,然後忽然從裡面鑽出一個怪物的頭來。這怪物形似牛頭,面目猙獰,不住地咆哮掙扎,卻還是一寸一寸地被拉了出來。正在這個時候,伯格拉姆一揮魔杖,魔杖上射出一道半透明的氣體,轟向怪物的額頭,那怪物頓時寂然不動,似被禁錮住了。伯格拉姆立刻將艾絲緹拉往前一推,推到怪物身下,然後咒語一變,很快,從怪物身上出現一道巨大的能量,直直轟入下方艾絲緹拉的身體,便再也沒了動靜。怪物的身體從半空中落下,表情已無獰惡,只是一臉茫然,被兩個亡靈法師好像帶小孩子一樣引著研究去了。伯格拉姆扶起跌在地上的艾絲緹拉,眼窩中發出奇異的光彩,然後眼前景象驟然變化,他的視線透過艾絲緹拉的身體,看到她的靈魂深處,那裡,一團黑霧正在死命掙扎,擴散。他連忙再次揮動魔杖,黑氣擊出,透過靈魂,將那團黑霧打得粉碎。
斯圖克斯道:“情況如何?”伯格拉姆喜道:“正如你所說,這神魔兩族雙重聖女就是最合適的聖杯,應付大召喚陣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斯圖克斯松了口氣,道:“儀式什麼時候舉行?”伯格拉姆瞥了邊上的法師一眼,他們耗力過劇,臉色有些蒼白,道:“三天後吧,大召喚陣非同小可,每個法師都應該在最佳狀態,以備不測。”斯圖克斯道:“會有什麼不測?”伯格拉姆呵呵一笑,道:“那個人太過強大,我們應付手段無效,必須與他兵戎相見,這就是不測。”斯圖克斯把眼睛瞇起,道:“難道你並沒有把握?”伯格拉姆道:“我是按照上次召喚來的那個人的實力級別來估算的,如果超過太多,自然可能出錯。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只是可能出錯而已,艾絲緹拉已經大幅提高了成功概率。”斯圖克斯歎了口氣,道:“希望我們以後不會後悔。”伯格拉姆拍了拍他的肩膀,領著艾絲緹拉上樓去了。斯圖克斯在原地站立片刻,望望繪滿星辰圖案的天花板,也離開了地下室。
……
枯樹林中,康拉德手提長劍,漫不經心地走在隊伍的最先,迪克與蘭普敦緊隨其後,查諾克和尤妮絲神情緊張地跟著兩人,接著是精靈們和神殿的高手。枯樹林彌漫著一種腐敗的氣息,到處都是干枯的褐色大樹,只有枝干沒有葉子,葉子已經爛成了地上污泥,污泥不深,踩下去剛好到淹沒腳背,帶給他們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感。這對傭兵們造成不了任何影響,卻讓平日養尊處優的幾位紅衣主教和愛美愛潔的精靈們有些無法忍受,不過再難以忍受,他們知道自己也必須得忍耐下去,因為亡靈的策劃已經非常明顯了,即使不是大召喚陣,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康拉德忽然停下了腳步,隊伍也隨之停下。查諾克道:“怎麼了?”康拉德道:“前方有亡靈,我們過不去了。”查諾克聞言走上幾步,繞過幾棵樹,站到康拉德身邊,一看之下,差點沒暈過去,前方極遠處的樹林中,無數的骷髏和僵屍在那裡巡游,時不時有亡靈騎士策馬馳過,林間樹上,棲息著不少體型碩大的屍鳥,無數眼睛在霧氣中閃爍不定,這哪裡是有亡靈,簡直就是亡靈的世界。不過仔細一想,這裡就是亡靈族的老巢,像剛才那樣一個亡靈也沒有反倒不正常。精靈迪克上來道:“怎麼辦,直接闖進去嗎?”康拉德笑道:“那我們會死得很慘的。”查諾克定了定神,笑道:“不怕,我早有准備。”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柄兩側帶有飛翼的匕首,往身前一揚,一團淡淡的影子從刀刃上噴射而出,化為一道灰色的透明光華,籠罩在整支隊伍周圍,眾人再往周圍看去,就覺目光所及之處,更灰暗了幾分。查諾克道:“我們可以繼續走了,他們不會發現我們的。”尤妮絲驚訝半天,道:“這好像是救世女神殺死那個被召喚者的幾樣神器之一,怎麼會在你們神殿手上?”查諾克只是笑笑,並不作答。尤妮絲自覺失言,也住口不提。
康拉德雖然實力強大,但見識遠沒有眾人那麼廣,狐疑道:“你真的肯定這樣子他們就發現不了我們了?”查諾克道:“相信我,我不會拿大家的生命和任務的成敗開玩笑的。”康拉德點點頭,小心往前走去,眾人也跟在身後,很快,他們就來到剛才看到的那片區域,步入其中,氣氛越加詭異,眾人近距離望著骷髏和僵屍們可怖的形象,只覺得一股令人心悸的陰氣從心底升起,不過好在匕首的作用力非常強大,硬是沒有發現他們。眾人安心許多,繼續前進,漸漸深入島嶼腹地,而亡靈們的等級也越來越高,高級的亡靈魔獸甚至骨龍也開始出現了,眾人於是越加謹慎。行過一日一夜,終於越過了枯樹林,來到島嶼內圈,那裡是一片山地和丘陵,遠遠望去,在淡淡的灰霧中可以隱約見到城堡的輪廓,灰色的小樹林點綴其間,亡靈們在到處游蕩。
又翻過一座丘陵,遠遠望見一座巨大的雕像,走得近前,眾人都是目瞪口呆,原來那雕像的形象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長得小巧可人,麗姿無雙。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身穿一件貼身的制服,左臂與腰間夾著一本書,右手提著一柄長劍,隨意擺在身側。這幅形象,正是傳說中救世女神的模樣。雕像周圍很是干淨,沒有別處叢生的腐草,顯然是經過特別照料,能在這裡照看的,除了亡靈法師之外,應該沒有別人了。查諾克好容易才從詫異中驚醒過來,喃喃道:“救世女神的塑像怎麼會出現在亡靈島,難道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不成?”迪克笑道:“救世女神教早已消亡,對你們已經全無威脅,何必硬要將她與亡靈扯在一起呢?”查諾克笑道:“看來你對我們誤解很深呢,我們做什麼你都看不慣。”迪克笑道:“當然了,你們整天宣稱平等,博愛,整天拿這兩個口號來壓人,自己卻從來不遵守,要我對你們有好感也難。”查諾克笑了笑,道:“此事完了之後,希望你來一趟光明神殿,我會消除你對我們的誤解的。”迪克笑道:“免了,我自己有眼睛會看。”查諾克針鋒相對道:“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實。”迪克道:“但總比相信你們的口號好。”查諾克搖搖頭,道:“我們繼續走吧,現在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康拉德對這個話題無動於衷,笑了笑,往前方疾步走去。
……
測試結束後的第三天黃昏,數百位法師聚會在伯格拉姆的城堡大廳中,他們的老師伯格拉姆扶著艾絲緹拉,和魔界神族公爵斯圖克斯站在大廳的樓梯轉台上,向眾人高聲吩咐道:“所有人立刻出發前往預定地點,召喚陣一准備好,我會立刻通知你們,望各位仔細了,不要出什麼差錯。”眾人齊聲應是,紛紛離開大廳,出了城堡,分成七隊,向島嶼各個方向飛去。伯格拉姆來到一邊的窗戶口,招了招手,喚來一條巨大的骨龍,道:“王子殿下,請吧。”斯圖克斯點點頭,帶著艾絲緹拉上了骨龍的背,伯格拉姆隨後也站了上去,骨龍振動雙翼,瞬息間來到城堡遠處,大約是島嶼中央的位置。那裡已經留了一個帶有數級台階的六芒星石質平台,平台的每個凸角上,都立著一根三四公尺高的石柱,每個石柱上都連接著透明的水晶鏈條,鏈條一直拖到平台中央。無論是平台,還是石柱,上面都刻印了無數花紋和符號。有大約百名法師已經到了那裡,正在平台上方指指點點。骨龍向下飛去,兩人帶著艾絲緹拉上了平台。
伯格拉姆叫過托默克,托默克拉著依舊茫茫然的艾絲緹拉走到中央,與幾個法師一起動手,將她用水晶鏈條束縛起來,然後鏈條開始收縮,逐漸將她扯到半空三四米高處,懸在那裡。托默克回頭向伯格拉姆示意,伯格拉姆點點頭,對斯圖克斯道:“王子殿下,請你坐在艾絲緹拉的下方。”斯圖克斯聞言上前,在艾絲緹拉身下的小型六芒星中盤膝而坐。伯格拉姆叫道:“所有人退下召喚平台,各就各位。”法師們很快下了平台,在六芒星外的六個凹角立定,每個凹角站著六人,整個陣一共三十六位法師,都是眾法師中的精英,接近大魔導師級別的頂尖高手,他們聯手,已經足以戰勝六位大魔導師,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滅一個不小的國家。但身處大召喚陣之中,他們卻連動也不敢動,這種精密的召喚,出一點差錯,就足以致命,他們必須全神貫注。
伯格拉姆站在召喚平台外,掃視了法師們一圈,然後抬頭望著上方的圓月,月亮越升越高,終於抵達平台的正上方,伯格拉姆大聲說道:“是時候了,開始吧。”從身邊取出一個水晶頭骨,托在身前,朗聲道:“正南,召喚開始——”話音落下不久,正南方向升起一道光柱,直插夜空,隨後六芒星平台正南方向發出蒙蒙的光亮,所有的符號紋路都開始閃爍。伯格拉姆又道:“東南,召喚開始——”隨即,東南方向也很快射出一道光柱,平台上東南角也一樣開始發光。伯格拉姆又道:“東北,召喚開始——”……
……
神殿和精靈這邊,眾人還在前進,已然深入了島嶼腹地。又翻過一座山嶺,天色已晚,月亮高升。眾人正忙著趕路,身邊游蕩的亡靈忽地倒地不起,慢慢沉入地下,接著遠處忽有一條黑線隆隆而來,好像是沖上陸地的海潮,漸漸近了,原來是無數亡靈騎士。眾人臉色狂變,神殿的眾人下意識地叫起了光明神,正尋路躲避,又見天空中無數蝙蝠和骨龍,屍鳥,以及其他不知名的亡靈系飛行魔獸從遠處急速飛來,眾人還不知如何應對,那些飛行的亡靈生物已經越過他們,向他們來的方向急速飛去。查諾克連忙叫道:“他們不是向我們來的,立刻找地方躲起來。”康拉德揮劍往地下一割,金光乍起,在地上開出一道不大的裂縫,道:“不必找了,就這裡吧。”查諾克眼睛一亮,道:“魔劍士。”也顧不上驚奇,連忙與眾人一起避入地下。亡靈騎士疾馳而過,沿著同樣的方向去了。許久,眾人才從裂縫中出來。望著亡靈騎士遠去的方向議論一番,始終不得索解,便又繼續前進。
“那是什麼?”遠處忽然升起一道白色的光柱,康拉德大聲叫了起來。可是沒有一個人回答他,康拉德一回頭,只見眾人一臉呆滯,就是一貫冷靜的查諾克也是失魂落魄。康拉德又說了一遍,查諾克才歎口氣道:“這是大召喚陣的前奏。難道他們想毀滅世界嗎?真是瘋了。”迪克連忙問道:“我們還來得及阻止嗎?”查諾克仔細瞄了瞄遠處的四道光柱,在心裡確定一下方位,道:“來得及,我們立刻出發,剛才的亡靈應該是他們為了避免干擾儀式才驅走的,前方已經沒有敵人,不必再隱藏行蹤了。”兩個紅衣主教立刻給眾人加上了無數道正面的加持魔法,所有人都感覺身輕如燕,狀態大好,當下急速往查諾克指的方向前進。
不多時,眾人越過一片小樹林,就見遠處一座山崗上站著二十多位法師,隱隱圍成一個圓環,眾人連忙趕去,到得山崗之下,法師們也沒有反應,俱都大喜,趕上山去,正要動手,忽然,法師們頭頂一點星光乍現,隨即站在二十四位法師之間的一個衣領繪有黑白兩道重疊正方形,明顯是空間系法師的人翻開了手中的魔法書,書一翻開,一道巨大的魔力波動沖天而起,霎時間向外輻射,除了二十四位法師所在的區域,整個空間仿佛被禁錮了一般,連康拉德也無法動彈,眾人大急,拼命掙扎,只是不脫。
二十四位法師各持魔杖,對准了中央的空間魔法師,隨後空間魔法師開始吟唱咒語:“異界的偉大存在,異界的神明,異界的支配者啊,我,您忠實的侍奉者,以戰爭的名義召喚您,以征服的名義召喚您,以殺戮的名義召喚您,以毀滅的名義召喚您,到來吧,降臨吧,現身吧,我們的主宰,我們的君王,我們歌頌您,願您的榮光照耀這片大地……”隨著咒語的吟唱,無數字符從書頁上飛騰而起,在周圍飛舞盤旋,照亮了上千米方圓的區域,繼而直沖雲霄,上下飛散,化作一道白亮的光柱,與遠處已經亮起的四道光柱交相輝映,散發出聖潔的光芒。光柱一出,彌漫在周圍的魔力氣息便聚攏到光柱之上,眾人立刻恢復了自由。戰士們拿起了劍,精靈們架起了弓箭,幾個紅衣主教則開始施放光明系法術,強大的攻擊齊齊向光柱中的二十五名法師轟去,砰的一聲巨響,眾人爆散開來,跌得七葷八素,但光柱卻連一點波動也沒有,裡面的法師恍若未覺。查諾克叫道:“我們破壞不了它,直接去召喚場地。”眾人知道失敗的後果,當下也不多話,匆匆向前趕去。他們奔出不遠,遠處又升起了一道光柱,與此同時,遠方高崗上的召喚台已經依稀可辨。
眾人大步趕去,很快就看到伯格拉姆站在召喚台旁,而六芒星平台邊上的三十六位法師,已經開始朗誦咒語,召喚平台上越來越亮,將上面兩個人遮得完全無法看清,強大的魔法氣息仿佛就要爆裂一般,漸漸地,從平台上仿佛水汽蒸發一般升起無數字符和符號,在空中交接,旋轉,組成了一個更加玄奧的法陣,而伯格拉姆,已高高舉起了魔杖。就在這時,康拉德忽然跳起,凌空揮出一劍,突發驟至,將伯格拉姆斬為兩段,他的人也到了另一側。心神剛剛放松,就聽伯格拉姆高聲叫道:“降臨——”他急速回頭,卻見伯格拉姆破碎的上身依舊浮在空中,依舊舉著那根法杖,好像他身上插著的無數箭矢和燃燒的火焰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似的。伯格拉姆這一聲叫出,所有人都驚叫起來,與叫聲同時,天空中一個六芒星驟然出現,四面蔓延開來,中央下方光線一陣扭曲,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魔力急速湧動,一個身著華貴帝服的男子從中落下。查諾克和迪克眾人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一切都要結束了。”伯格拉姆神色緊張,一揮魔杖,打出一道黑芒,射進艾絲緹拉的身體,轉眼之間,艾絲緹拉身上就放射出強大的引力。
……
王祺昏昏沉沉地掉進空間裂縫中突然開啟的裂口,朦朧間只見一群穿得像是中世紀歐洲服飾的站在下方,凝視著他的方向,臉上神情不一,有的喜悅,有的激動,有的緊張,有的恐懼,還有的絕望,王祺心中已然明了,召喚陣便是他們的傑作。身體不斷往下掉落,他勉強提起精神,竭力維持住能量的結構不走向崩潰,幸運的是,在通過裂口之後,他立刻感應到周圍強大的魔力波動,於是心念一動,魔力源源而入,迅速轉化為本源能量,他的狀態很快便有所改善,然後他維持住下落之勢,正要在空中停留。但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吸力從下方那個被鎖鏈捆住的少女身上發出,將他能量體扯得蠢蠢欲動,好不容易維持住的能量平衡又有崩潰的趨勢。
王祺大怒,但卻無可奈何,竭力穩住能量體,僵持片刻,下方那個留著大胡子,只剩下半個身體的法師模樣老人滿臉生汗,急速一揮魔杖,一道黑色的能量從他魔杖上飛出,再次進到王祺下方那個少女身體中去了。老人發出這道能量之後,面色蒼白,好像憑空老了幾歲,但同時,少女身上發出的引力大增,王祺知道僵持下去自己的能量體崩潰幾率將會大增,但進到少女身上又不曉得老人有什麼陰謀,正不知如何是好,一道明亮的白光從旁射來,一下子劈在王祺身上,這道能量並不強,連王祺的衣服都沒有打破,可是來得時候卻巧,把王祺一驚,能量體再也固著不住,脫離肉體往下落去,一下子鑽進少女身體去了。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失去控制,從空中掉落,落在下方平台之上。
……
康拉德提著從蘭普敦手中奪來的光明神劍,破開能量防御,沖上六芒星平台,眾法師發出魔法想要阻止,被他連刺數劍,又是往外一輪,殺得只剩一半,余者心驚膽顫,揪著同伴破碎的軀體就走,反正他們是亡靈法師,自然有辦法恢復。康拉德沖到王祺軀體邊上檢視,但見王祺呼吸全無,眼睛裡神光已失,竟是死了,不由得愕然呆住。查諾克眾人也沖上台來,臉上的神色,都是又驚又喜。但他們不知道,身後的伯格拉姆同樣又驚又喜,感應著王祺體內那股強大到難以置信的魔力,再次舉起手中魔杖,隨即捆住艾絲緹拉的水晶鏈條發出晶瑩的光芒,艾絲緹拉眼睛睜到一半,正要掙扎,又被牢牢鎖定。尤妮絲早已瞧見,不由得叫了起來,拉弓搭箭,往伯格拉姆就射。
……
王祺進入艾絲緹拉的軀體,能量體的本能立刻運作,輕而易舉就控制了少女的軀體,接管了全部知覺,靜待片刻,能量體結構稍稍穩定,便從外界無數空間中吸取魔力,不斷轉化為自己本源,略略維持住能量結構,又要睜開眼睛,准備掙脫掉身上的束縛,哪知水晶鏈條一亮,一股可以穿透靈魂的力量頓時鑽入他的能量體中,引動了身上還未轉換的魔力,魔力頓時如同瀑布一樣向身體外瀉出,能量體失去了外來能量補充,立刻再次陷入了危機。王祺情急之下,也不及細想,不斷從外界招來魔力,但每次只能轉化一半,另一半就瀉出身體去了。能量不足之下,王祺雖然勉強維持住能量平衡,只是再也顧不得其他,能量結構開始錯亂,漸漸地,他連外在魔力也無法調動了,身體仿佛失去了知覺,再也動彈不得,就在這時,最後一道魔力從體內流出,不知往何處去了。
……
斯圖克斯舒服得想要呻吟起來,他只覺得一股精純到極點,強大到極點,又沒有任何屬性的魔力源源不絕地從上而下,貫通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把他身體徹底清洗了一遍。然後接續的能量又在他體內不斷循環,每循環一次,魔力就沉澱一份,他便感覺自己實力上升一截,數十回之後,魔力的輸入才告結束。斯圖克斯刷地站了起來,發現自己仿佛脫胎換骨一般,全身充盈著無窮無盡的力量,意念一動,便輕飄飄上了天空,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一揚手,無數黑霧從四面八方聚攏,將整個亡靈島罩在下方,黑霧中霹靂連閃,不斷在地下轟出一個又一個的大坑。康拉德眾人早就從發現王祺死去的激動中清醒過來,望著忽然發威的斯圖克斯,直驚得目瞪口呆。查諾克畢竟見識廣博,想起剛才那股異樣的魔力流動,又望了望腳下的召喚陣和艾絲緹拉,一下便明白了斯圖克斯力量的來源,高聲叫道:“原來你們利用大召喚陣來獲取力量……”斯圖克斯還未回答,伯格拉姆拔掉插在臉上的破魔箭,若無其事地笑道:“沒錯,就是這樣,你總不會以為我們是想自殺吧。”
眾人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尤妮絲跑去解捆住艾絲緹拉的鎖鏈,卻怎麼也解不開。查諾克朝康拉德使了個顏色,康拉德操光明神劍斬斷了鎖鏈,尤妮絲連忙將她一把抱住,退到眾人身邊。伯格拉姆笑道:“你們不會也想利用她來獲取力量吧,告訴你們,那是不可能的,你們兩族加起來,也沒有那麼多魔導師。”尤妮絲呸了一聲,道:“艾絲緹拉是我朋友,我要帶他回家,誰會像你們一樣把她當作工具。”伯格拉姆毫不生氣,笑道:“說得好。”
斯圖克斯一直浮在空中,也不出聲,眾人正覺奇怪,就聽他忽然大笑一聲,又一揚手,一道乳白色的光華從天而降,落在他的手中,逐漸凝聚成一柄光劍,他信手一揮,避開下方的眾人,將也不知道有多結實的召喚平台劈成兩半,伯格拉姆和查諾克滿臉震驚,伯格拉姆叫道:“王子殿下,你竟然會使用光系魔法?難道是……”斯圖克斯將手平攤在胸前,冰火雷電在手上不斷地變幻,他微微笑道:“正是如此,剛才那種特殊的魔力大幅強化了我的身體,現在任何魔力元素都能為我所用。”伯格拉姆是大師中的大師,自然知道精通全屬性魔法是什麼概念,驚歎道:“真是不可思議。”查諾克和神殿的眾人望著斯圖克斯手中凝聚的光明之劍魔法,臉色難看。康拉德卻笑道:“跟我手中的劍倒有點相似。”眾人見他似乎完全不明白狀況,怒瞪了他一眼,康拉德聳了聳肩,不以為意。
斯圖克斯從天而降,落在伯格拉姆身邊,聊了幾句之後,伯格拉姆心有余悸道:“這次真是驚險,要不是那個人剛好受了重傷,又有他們意外幫了忙,我們這個自以為是的計劃,說不定真的會毀滅世界。”斯圖克斯笑道:“好歹我們是成功了,不是嗎?”伯格拉姆道:“這種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再干第二次了。”斯圖克斯笑了笑,道:“其實我也不敢。”他回身,對站在不遠處的眾人說道:“原本你們發現了我們的秘密,應該殺了你們的,不過伯格拉姆說剛才要不是你們相助,我們還不一定能成功。加上我今天心情好,就放過你們吧。康拉德,有機會我們再見面。”康拉德扛起光明神劍,呵呵一笑,道:“那我們可走了?”斯圖克斯笑道:“當然。”查諾克陰著臉一招手,眾人緩步退下召喚平台,在幾個剛才被劈掉身體的亡靈法師憤怒的目光下慢慢遠去,越走越快,漸漸消失在丘陵那邊。
伯格拉姆見他們遠去,才道:“王子殿下,回去就准備拿回王位嗎?”斯圖克斯毫不猶豫道:“當然,之前我沒這麼做,只是因為父親托叔叔交給我的傳承之力被叔叔扣留的緣故,現在不用傳承之力,我的力量也已經超越了神界的神王,還等什麼呢。”伯格拉姆笑道:“那就恭喜你了,下次見面,只怕我得叫你神王陛下了。”斯圖克斯一笑,手臂上魔力湧動,在空中一劃,頓時現出一條巨大的裂縫,裂縫那頭,是火焰色的天空,斯圖克斯回過頭,笑道:“現在可方便了。”便走進裂縫之中,消失不見。
伯格拉姆命幾位亡靈法師收起水晶鎖鏈,同其余法師來到王祺的軀體邊上,托默克道:“看他這身衣服,應該是那個世界的王者。”伯格拉姆笑道:“嗯,應該沒錯,據歷史記載,上次過來的被召喚者也是身穿王服,自稱皇帝的。想必大召喚陣就是用來召喚皇帝的,或者說皇帝就是那個世界最強的存在。”說完,他揚起手,放出一道黑色的光刃,在王祺臉上一割而過,卻一點傷痕也沒有留下。伯格拉姆呵呵一笑,道:“把屍體帶到我的城堡去,我們細細研究一下,說不定能制造出最強大的亡靈戰士。”眾人紛紛點頭,托默克抱著王祺的軀體上了骨龍,往城堡方向飛去。
……
斯圖克斯回到魔界,動用剛剛學會應用的空間魔法,瞬間回到自己府邸,出現在布萊索的面前,布萊索古井無波的臉上也出現了些許驚愕,道:“公爵大人,你什麼時候掌握了空間元素的?”斯圖克斯笑道:“就是今天。布萊索,前面引路,去見巴格拉。”布萊索滿臉驚詫,道:“公爵大人?”斯圖克斯道:“不用問為什麼,只管帶路就是了。”布萊索道:臉疑惑地領著斯圖克斯往地下牢房方向走去,沒過多久,便來到地下牢房,遠遠聽到巴格拉發出一聲聲咆哮,不斷咒罵奧克登和諾爾森。見斯圖克斯來了,先是一驚,隨後別過頭去。布萊索開啟了牢門,斯圖克斯俯身走了進去,道:“巴格拉,我是來放你出去的。”巴格拉心中有氣,哼了一聲,道:“公爵大人,你現在不怕我去聯絡同伴了?”斯圖克斯道:“當然不怕,這正是我要交給你的任務。”巴格拉回過頭來,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驚喜,道:“王子殿下,你該變主意了?”斯圖克斯一笑,把傳承之力的事說了出來。巴格拉聽得一呆,連抽了自己幾巴掌,被斯圖克斯慌忙止住,巴格拉慚愧無地,道:“王子殿下,你一心為了魔界神族,我卻……”斯圖克斯道:“我也有錯,其實我早該告訴你們的。”
巴格拉露出猙獰的表情,道:“王子殿下,你需要多少部隊,我立刻就去。”斯圖克斯道:“不必太多,只要夠壓制住禁軍就行。至於奪位,我一個人就足夠了。”巴格拉滿臉興奮,應聲離去。當天晚上,一只龐大的軍隊開進了帝都,直撲王宮。同時,斯圖克斯騎馬闖入王宮,朝著奧克登的寢宮而去。奧克登從睡夢中驚醒,與斯圖克斯交戰只兩合,就被斯圖克斯撕成碎片。巴格拉則闖進諾爾森的府邸,與幾名將領聯手,與他交戰幾十回合,諾爾森漸漸力怯,巴格拉卻越戰越勇,最後蠻力發作,一斧頭劈死了諾爾森,又將他合府上下殺得干干淨淨。翌日凌晨,反抗力量已經全滅,斯圖克斯即刻登位,是為第十代神王。消息傳出,魔界歡聲雷動,神界卻大為驚恐。
……
海迪克斯帝都萊茵城,康拉德拒絕了神殿的招攬,扛著蘭普敦送給他的大劍,捧著查諾克的親筆道歉信和賠償的金幣,樂呵呵地回伯爵府去了。余下的眾人繼續往南走,很快離開了海迪克斯的國境,來到亞爾達境內,抵達上次相會的村莊,雙方決定在此待上一晚,第二天再各自回家。精靈們住在村子西面,神殿的人住在村子東面。晚上露天篝火吃完東西後,眾人散去,尤妮絲拿了幾樣食物回到自己住的那間屋子,對著床上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艾絲緹拉直發愁。正在這時,紅衣主教查諾克進了門,來到兩人身邊。尤妮絲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問道:“主教大人,你們光明神殿素來擅長治療,有沒有辦法救醒艾絲緹拉?”查諾克摸了摸胡子,道:“嗯,我看看再說。”尤妮絲把位置讓給查諾克,查諾克念起了咒語,一會兒,他搖頭道:“救是可以救,可是需要相當長時間,我得立刻回去復命,不可能跟你們去精靈族。”尤妮絲跺腳道:“那怎麼辦呢?”查諾克悄悄瞥了她一眼,道:“要不這樣,你把她交給我,我治好了之後,再把她送到新月森林。或者到時候通知你過來也行。”尤妮絲想了想,無奈道:“好像也只有這樣了。”
查諾克抱起艾絲緹拉,給她蓋上一層披風,帶著往外面走去,尤妮絲送到門口,走了一段才告別回屋了。查諾克疾步往自己臨時住所而去,剛剛走過一半,忽被一個聲音叫住:“主教大人,誰允許你帶走她的?”查諾克歎了口氣,回頭看去,那裡赫然便是迪克。迪克來到他的面前,道:“你騙過了尤妮絲,可別想騙過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把艾絲緹拉交給我。”查諾克苦笑道:“你沒聽到伯格拉姆的話嗎?我們就是聯手也沒有那麼多的魔導師,要想利用召喚陣根本就不可能。”迪克道:“既然如此,就將艾絲緹拉交給我吧。”查諾克道:“她身體狀態很不好,只有在我們這裡才能活下去。”迪克冷笑道:“你交是不交?”查諾克怒道:“我聽到我說的話了嗎?你把人命當作兒戲,我是不會交給你的。”迪克冷笑道:“你也配談人命,歷史上被你們無辜戕害的生命還好嗎?你們下邊那些牧師倒是有不少好人,不過能爬到你這個位置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將她交給我!”查諾克冷笑道:“有本事自己過來搶吧。”迪克大怒,將身邊的兩把劍抽出,正要上前。查諾克身後不遠處已有多人出來,站在他的身後。蘭普敦雖與迪克一路上相交不錯,但終究是神殿的人,也與查諾克站在一起。
迪克拍了拍手,呼喚一聲,精靈族也各自出門,來到他的身後,尤妮絲聽迪克解釋了一遍,才知道自己被人騙了,當時也是大怒。雙方劍拔弩張,相持許久,終於越談越僵,於是各自出手。精靈族實力不弱,本來足可以與神殿一戰,但光明神殿一方卻多了兩件神器,優勢等於增強數倍,精靈族哪裡還是對手。只戰片刻,便有多人受了重傷,神殿方面原本可以將他們全部殺光,奈何他們背後有精靈族這個龐然大物,查諾克等人也不敢冒然結下深仇,只是將在場的精靈全部擊傷,然後揚長而去。精靈們休息數個星期,才勉強恢復傷勢,恨恨離去,至此開始,便與神殿斷絕了關系。
查諾克等人原路返回光明聖山,遣散了傭兵,蘭普敦跑去練武發洩去了,查諾克與幾個紅衣主教卻來到教宗殿,面見教宗。當日,艾絲緹拉,也就是王祺,便被幾個女牧師帶進了聖山峰巔的聖女殿,從此幽禁起來。
……
卻說伯格拉姆忙了這一場,雖然沒有得到斯圖克斯那樣的力量,卻也得了王祺的軀體,經過一段時間調查,他和他的學生已經把這具軀體當作了寶貝,滿腔雄心壯志,要把他改造成最強的亡靈。但現實是殘酷的,經過了半年多的努力,他們始終無法對這具軀體施加任何影響。無論是物理手段還是魔法手段,都對它完全沒有效果,也破開他的皮膚都是有所不能。伯格拉姆自認是史上最好的亡靈法師,卻奈何不得他們眼中的一具屍體,這可太讓人難以接受了。他們終於發了性子,待在島上不肯離去了。這天夜裡,伯格拉姆和幾個法師終於被亡靈城派來的信使強行拉回去授課了,余下的法師們照平時一樣圍著這具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軀體發呆。很快便到了凌晨,法師們歎了口氣,知道他們又浪費了一個晚上,正要離開,卻忽地聽到身後有異聲響起,他們連忙回頭,卻見王祺的軀體上蒸騰起一片白色的霧氣,眾人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它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霧氣越來越濃,漸漸擴散開來,很快彌漫了整個房間,法師們心裡突然升起一種奇異的不安感,都不自禁地退後了一步,可是身為亡靈法師,必然都是研究狂人,要他們輕易撤退又如何能夠。眾法師一邊躊躇,一邊卻把眼睛睜得越來越大。霧氣漸漸生出變化,由氣態向液態轉換,很快,房間裡仿佛充滿了液體,但卻給他們一種不是液體的感覺。這些法師雖然不需要呼吸,卻也感到一種莫名的局促,與此同時,身體活動變得越來越凝滯。不安終於壓倒了好奇,他們決定先離開再說,但就在他們轉身的同時,周圍的奇異物質又發生了變化,聚攏化合,形成無數透明的筋絡,布滿了整個房間,也封住了門戶。法師們試著轟開大門,但一碰到門上濕嗒嗒的粘液,他們的攻擊就消於無形,法師們大驚失色,回頭向依舊靜靜躺在遠處的王祺的軀體看去,有人失聲叫道:“難道他還活著不成?”
回應他的話的是,王祺直挺挺地站起來,很快飄到空中,雖然雙眼依舊禁閉,與先前沒有半分不同,但法師們卻感到一種強大的氣勢,他們想起上一次那個被召喚者的實力,都是心驚膽戰,逡巡不前。王祺口中忽然呼出一種神秘的氣流,纏繞在全身上下,漸漸又化作無處交結在一起的透明絲線,把他全身團團包圍。絲線忽然往外急射而出,眾法師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穿了個通透,隨即生命和魔力急速流逝,連身體物質本身也漸漸虛化,一會兒,他們就徹底從世間徹底消失。絲線四面出擊,輕松沖破眼前厚厚的石牆,瞬間抵達城堡外面,並繼續擴散,在城堡的坍塌聲中,外面遠處的亡靈大片大片地倒下,又大片大片地消失,很快沖進海洋,無數魚類和海生魔獸也步入後塵,化為能量,源源不絕地向王祺身上匯攏。
王祺在好像蠶繭一樣的絲線中睜開眼睛,眼神中帶著茫然,仔細觀察他,可以發現他的形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雖然看起來仿佛沒有智慧的木偶一樣,卻是氣勢凌人,不復王祺平時的溫和。他環顧四周,到處都是一片漆黑,上面似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他忽然仰天一聲咆哮,強大的能量頓時從身上無數毛孔中飛射而出,化為強大的沖擊波向上下四周擴散,所到之處,無論是土壤,建築,植物,海洋,雲層,一切都煙消雲散,亡靈島在一瞬間就永遠消失,大海受到強大的能量推動,發生了恐怖的海嘯,海水拔高數百上千米,以島嶼原先的位置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奔而去。很快,西普洛斯,海迪克斯,亞爾達帝國,大陸東側三大國家的東海岸乃至內地,化作人間地獄,無數港口被海浪徹底沖毀,變成了海底遺跡。海浪沖上大陸,不斷向內陸挺進,無數良田直接被淹在厚達幾十米深的海水之中,無數建築成為海洋魚類的游樂場,無數人和牲畜,甚至往日強大的魔獸都被直接淹死。海水奔湧三天才緩緩退去,西普洛斯被淹了大半,留下一片狼藉;海迪克斯有一半領土徹底變成不毛之地,而地勢相對較低的亞爾達,則連帝都也被淹沒,皇室成員大半死去。反是神殿,由於地處亞爾達西部,僥幸逃過一劫。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不知道他隨意的一聲咆哮殺死了無數生靈,亡靈島消失之後,他飛上天空,茫然四顧許久,便往西南方向飛去,很快來到西普洛斯某地深山的上空,往下方點出一指,在地上打出一個無底洞,自己飛速降落,進到洞中去了。他摸了摸身邊的奇異礦石,然後閉上了眼睛,口鼻之中,無數液體再次出現,依舊化作絲線四面輻射,仿佛樹根一般,蔓延到整個山區的地下,很快,山崩地裂,轟然巨響聲中,無數碎石將地洞埋在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