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濕風拂過枯啞暗黃的枝葉,纏膩在枝頭不去,細雨紛紛斜射,如一柄柄筆直的利劍灌進一地青綠,滲入肥沃的土壤。風的撮合下,青綠激昂起潮濕的泥土氣息,繼續融散在微涼的細雨中,整個莊園瀰漫著薄薄的雨氣及白霧,顯得蒼茫神秘。
靜寂一片,堡內絕多數人都在午休。不似籠統英國人的快節奏,莊園裡的生活是愜意而緩慢的,除了幾位值的僕人分散在各個角落等著主人的有所需要而召喚,誰都舒服地窩在房間裡呼呼大睡。
安可璃亦不例外,時候一到,若非有事,她絕對會是第一個揉著惺忪睡眼爬*的。這不是個好習慣!她經常對自己說。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很多壞習慣都被丹尼爾養刁了,無論如何都摒棄不掉。
就如,她已經慢慢地變得有些懶惰。近一個多月來,已不再三更半夜打開電腦,對著熒熒藍光忙碌地敲擊鍵盤換取生活來源,且再也不顧出版社的催稿,我行我素繼續當懶骨頭。只因丹尼爾不許她顛倒作息,擔心她的身體承受不住。
她有些哀歎,這還是那個為生活赴湯蹈火的安可璃嗎?她總是告訴自己明天一定改正,即駛是大半夜當夜貓,也必須利用午休時間做回安可璃。
但……還是等明天吧!好困!她翻了個身,軟軟地攤在大床上,美眸一瞇,不出半刻,睡得天昏地暗,天塌下都悍不醒她。
忽然,鈴鈴鈴 ̄ ̄ ̄刺耳的電話鈴響了。
「午安,布萊恩特莊園。」躺靠在籐椅上搖晃的卡露下一秒便接起了電話。看得出,今日是她負責看守電話。
「午安……」電話那頭低醇的嗓音一響,便見卡露呵呵笑了起來。
不用說,肯定是丹尼爾。不過才離開兩天,從抵達佛羅里達州至今,他已經打回不下二十個電話了。仔細說來,連同這一通算起的話,數目應該是二十四,沒錯。
「很抱歉,爵爺,安已經睡下了。需不需要我告訴她關於你的來電?等她醒來時。」卡露笑道。「嗯,她睡得很熟,午餐是牛排還有蔬菜沙拉。呃……不,她吃得不多,很遺憾,她的那份牛排並未用完,不過蔬菜全部吃光了。」
電話那頭是滿意的應聲。
「爵爺何時回莊園?」卡露問道,不一會兒便又笑得曖昧。「晚上八點是嗎?……噢,好的,我不會告訴安。驚喜?!呵呵……」
相互道別後,闔上電話,卡露臉上的那份曖昧笑意並未褪卻,口中不斷喃著「年輕人真有意思」。
Surprise?!很難想像冷漠古板的爵爺也會這一套。卡露深知,他不讓自己告訴安關於他將提前回莊園的事,只為了博安一笑,讓她感動。呵呵,也只有安能夠讓他願意這麼做了。她暗忖。
對於丹尼爾的巨大轉變是莊園裡所有人最樂意看到的,大家都很高興爵爺變得不再不近人情,甚至有時候他還會主動問候。這要在從前,大家一定都會惶恐惶恐地開始反省自己做得什麼令爵爺惱火的蠢事。
而現在,不是。僕人們會很熱絡地偶爾跟爵爺聊上幾句,雖然只是簡短的一些生活瑣事。但,不容置疑,大夥兒的關係變得無比親近。而這一切,都拜安所賜。
卡露臉上的笑紋更深了,深得猶如刀刻,卻不顯得僵硬。她拉拉蓋在身上的薄毯,像一隻飽足的慵懶的貓,愜意地闔上眼。
她打算好好窩在籐椅上短眠一陣子,因為她直覺短時間內是不會再有人打電話過來。大家都知道,所謂的「看守電話」實質是在為安等爵爺的電話。
不一會兒,沉沉的呼吸聲響徹在恢復靜寂的廳室裡,均勻而緩慢。睡得酣熟的卡露並未注意到門外拐角佇了很久的勞拉,從始至終。
「晚上八點……」輕輕的低語呢喃從勞拉口中溢出,碧藍的眸子掠過點點精銳的暗光,摻雜著不安好心。
時間總是在人們未知未覺中匆匆而逝,殘酷地以自己的消逝告誡人們年華又短去了一截,一點都不貪戀世人對它的極力挽留。很快的,夜幕聚攏下,變得更濃的迷霧透著涼夜的詭秘,黑夜的章程在僕人們的忙碌中拉開了序幕。
餐桌上,安可璃左手托著腮,右手持著叉子咬在口中,睜著迷濛雙眸,有點詫異且反胃地凝望著眼前在同一天已出現出三次的抹茶蛋糕。
早餐、下午茶時間還有現在的晚餐,它還是陰魂不散地出現,教人有點討厭。
「卡露,請問有沒有其他口味的蛋糕?」她苦著一張臉,雖說卡露做的甜點味道一向很正。但,連續好幾天吃同一道絕對會覺得很膩。
「噢,很抱歉!安,晚上只做了抹茶蛋糕,我以為你會喜歡。」卡露和藹笑道。
喜歡?!會喜歡的只有雷伊吧!她將眼珠子轉向一邊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男人,他很不客氣地對她挑眉一笑,很是得意。
「安,你不喜歡嗎?我認為味道很好,這是我從未品嚐過的美味。」雷伊道著,又叉了一小塊往口中送去,惡質地舔了舔嘴角不小心沾到的細屑,以證明自己的喜歡程度。
安可璃倏地半瞇起眼,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抬腿往他小腿上一踹,神不知鬼不覺。只聞他痛叫一聲,卻依舊笑得欠扁。
卡露見她不搭話,以為她在生氣自己。
「安,原諒我好嗎?我保證明天的早餐一定會撤掉抹茶蛋糕,換上你跟尼凱少爺喜歡的葡萄蛋糕。你知道,萊弗利少爺明天就要離開了,所以……」卡露誠懇地道歉。
所以乾脆多做幾次這膩死人的蛋糕,讓那傢伙一口氣吃個暢快。安可璃無奈地忖道。她總算知道為何用過晚餐尼凱便匆匆找了借口離開餐桌,不留下來使用飯後甜點的原因。
尼凱那小子,想撤退也應該拉她一把吧?沒良心的壞小子。
「不,我沒怪你卡露。我並非不喜歡抹茶蛋糕,只是有點意外你會連續做這麼多次,我記得你從不在一天內做同一道甜點兩次的。」她急忙解釋,不希望卡露因此內疚,且為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她還忍著膩味吃了一大口。
這叫善意的謊言吧!應該不算虛偽。
「哦,好吧!很高興得到你的體諒。」卡露滿意笑道,起身要往門外走去。「請慢用!待會兒黛絲會過來收拾,我得先去休息一下了。真糟糕,也許是那張笨重的籐椅搞的鬼,我這把骨頭酸得不像話,早知道就不該貪眠睡在籐椅上。」
「上帝保佑,希望你安好。」一聽,雷伊抬眸,溫雅祈禱。
「也許你可以請瑪麗幫忙,我記得她很擅長按摩。」安可璃為她提了個建議。
「哦,是的,這是個很好的建議。」卡露回以一笑,推著後背走出餐廳,臨別前又回過頭來。「等等勞拉會為你們送來咖啡,下午剛購進的咖啡豆,據說是新品種,味道香醇濃郁且沒有安不喜歡的酸澀,我想你們一定會喜歡。」
「好的,謝謝。」卡露不待他們答話便急急忙忙地離開了,看來她所遭受的酸疼有點嚴重。
「好吃嗎?」見她難受得小臉騰地一揪,雷伊侃道。「不喜歡的話還是別勉強了。」
「好吃極了。」她冷冷睇了他一眼,撇過臉,不想理他。若非已經嘗過,堅持貫徹「不浪費食物」的原則,她早閃人了。
而雷伊則收起雅痞壞笑,眉眼深深凝端視著她,幽碧的眸子轉而變得深邃,凝聚著千言萬語,但卻無從下手,不知該從何說起。
「看我幹嘛?你的眼神告訴我,一肚子壞水的人通常沒安好心。說實話,是不是在算計我什麼?」直覺被盯得無處可躲,她抬眸,恰對上他探究的眼神。
略微尷尬的氣氛流轉在兩人之間,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有點想逃的衝動。
「我在看,你眼中的我。」雷伊忽然笑得猖狂,囂張地損她。「實在太令人傷心了,一肚子壞水?原來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竟是如此不堪,真傷心!我還以為你眼裡的我會是位令人賞心悅目的優雅王子,畢竟大家都這麼認為。不是嗎?我想,你的鑒賞力出了很嚴重的問題。」
「雷伊萊弗利,你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恐怕用城牆來比擬都有點侮辱它了,你絕對值得更誇張的形容詞。」她不以為然道。
但,說實話,有那麼一刻,她還是很……怎麼說,她一直以為雷伊對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種熾烈的感覺。不過為何適才她會在他眼中看到……
是她花眼了嗎?也許,是的,她花眼了。
「很榮幸能得到你如此高的評價。」雷伊的臉皮果然是抵擋得住火煉,厚得戳不出洞來。
「懶得理你。」她道,垂首斂眸,又對起盤子裡的蛋糕進攻了。
這時,濃郁撲鼻的咖啡香從門外飄了進來,勾人心魄。端著精雅瓷盤的勞拉緩緩走了進來,微微欠了欠身,行了個禮,涼涼地覷了一眼仰首望向她的安可璃。
「請慢用!」她先將置於瓷盤左側的咖啡端放在安可璃跟前,而後將餘下的另一杯咖啡放在雷伊那裡,撞見雷伊含笑的碧眸時,雙手微抖了抖,臉頰驀地緋紅一片。
「萊弗利少爺喜歡的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她嗓音軟軟語道,儼然不同適才對安可璃的冷漠。
很顯然,她喜歡雷伊。
「謝謝。」雷伊眨眨眼,扯出更魅惑人心的微笑,不吝嗇地投給她一記媚眼。
「不客氣。」勞拉一怔,失神了好一會兒,隨後又行了個端莊的禮儀,緩緩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