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璃!」多麼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此時在她腦海裡不斷翻滾,一遍一遍地迴響著。她刷白了臉,偏頭望著窗外,空洞的眼神延伸到寂寥的天邊,彷徨無措地張張嘴,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落寞的樣子仿若站在緲無邊際的絕谷裡,聽著谷底傳來深不可測的呼喚,遙遠而空靈。
多久沒聽到「安可璃」這三個字了?記不清了,那個聲音似乎很遠很遠……也許只停留在高中時期的點名階段,而後從未有人如此喊過她。
因為,不被允許!她不允許有人如此喊她,她不喜歡。黎萱喊她「小璃」,袁編喊她「小璃子」,而她的筆名是「可璃」。記憶中,惟有林御總是連名帶姓喊她「安可璃」。
沒錯,她叫他「林御」,而不是「爸爸」。她姓安,不姓林。
從小,林御總是一遍一遍地喚她「安可璃」,似乎在提醒著她,「安可璃,你不是林家的孩子。」多麼諷刺啊!
小時候,她問媽媽為什麼別的小孩跟父親一個姓,但她卻跟母親一個姓。媽媽總是微笑著告訴她。「因為安可璃好聽,林可璃聽起來彆扭。」
「可是,我喜歡『林可璃』,我不喜歡爸爸那麼叫我。」她總是試著反駁,想要換成林姓。但,林御總會冷冷地譏諷。「安可璃,我不是你爸爸。叫林御。」
「你明明就是爸爸。」她哭著喊「爸爸」。可,在所有人跟前彬彬有禮的好好先生卻總是陰沉著臉瞪她。
「媽媽,他不是爸爸嗎?」多少個冰涼的夜裡,她流著淚問。
「不,他是。他是小璃的爸爸。」媽媽總是心疼地抱著她。
「那麼,他為什麼不讓小璃叫爸爸?」她顫著聲問。而媽媽總是摟著她不回話。
「媽媽,他為什麼經常出遠門?」記憶中,林御總是一星期才回家一次。
「因為……他忙。」媽媽總會如此敷衍。
「忙什麼?」她總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但是,媽媽總是閃閃爍爍不回答。
後來……後來……她才知道,他忙著照顧他的另外一個家。一個有著被允許喊「爸爸」的可愛男孩的家。
「媽媽,我到底是不是林御的女兒。」醫院裡,她望著蒼白無力的媽媽問。
「是,你是。」媽媽落下最後一滴淚,咬著牙說。
「那麼,為什麼他不允許我喊『爸爸』?」她擁著奄奄一息的媽媽,握著媽媽冰涼的手,感受著她微弱的餘溫。
「……」媽媽回以她的是一抹殘缺的淺笑,笑得蒼茫,在冷冰冰的病床上緩緩地闔上了眼。最後,淚沿著鬢角落入她掌心。
她捧著的是媽媽的哀傷,一世的遺憾。
再後來,她帶著媽媽的回憶,離開了林御為她們母女建造的「金屋」,再也沒見過林御了。再也沒人喊她「安可璃」,提醒著她的身份。
但她始終不知道為什麼林御不讓她姓林?林御愛媽媽嗎?不愛媽媽為什麼還要將媽媽的心囚在小金屋?媽媽與他之間有過什麼誤會?這始終是個迷。
然而,「安可璃」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呼喚,卻像是一根刺哽在她喉嚨裡,沖不掉的隱隱作痛,長伴著她不散。
她迷茫地遙望天際,飄忽的眸子浮著濛濛的水霧,晶瑩剔透的光潔臉頰在霓幻的金色燈光下顯得淡漠。
「看著我!」丹尼爾不悅自己被忽略了那麼長時間,將她的臉再度轉向自己,冷傲地命令。「我命令你看著我!安可璃!」
清冷的眸子呆滯了幾秒,她才啞著嗓子開口。「不准叫我『安可璃』。」
「不准?!也許你該認清一件事。我想怎麼叫就怎麼叫!什麼時候得到你來下命令?」他輕蔑地冷笑,手指扣著她瘦削的下巴,似乎跟她卯上了勁。「安可璃,我命令你為我準備晚餐。」
「我說過,不准叫『安可璃』!」水眸圓瞪,她顫顫地咬著唇瓣,慘白一片。
「安可璃!」他故意又喊了一次,發現她對自己的名字過敏成了他用以激惹她的無形武器,比起粗暴的對待更令她的心茫然戰慄。
「不准……」她的心寒如冰譚,更似被人舉著冰錐不住叩刻。
「安可……」
「求你!你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她妥協了,雙目盈盈閃著欲落的淚光,地吸吸鼻子,眨著眼想將滾燙在眸中的眼淚逼退回去。
他的大掌憐惜地撫著她的小臉,直視著她。「很好!」寒眸因她的脆弱微微飄忽了一下,隨即恢復冰冷。「你沒有耳聾,知道我要你做什麼。相信我已經重複過多次了。」
「好,我知道了。」語罷,她仍虛弱地躺在床上不動,目光渺遠。
「需要我為你服務嗎?」丹尼爾沉著聲,他不知道為何一個小小的條件能如此容易教她妥協,但他卻不悅妥協後的她不付諸實踐。「我一點都不介意抱著你進廚房。」幽碧的眸底盡顯威脅。
她別開眼,抖了抖嘴唇。「我很累,請讓我多休息一下。」沉沉地歎了一口氣,她閉了閉眼,倏而又睜開,眸中水霧淡了許多。
「嗯。」他應了一聲,便在她身側躺了下來,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淡漠的側臉。
而她卻詫異地轉過臉望著他,不明為何適才強勢要求她做事的男人忽然放過了她。
沉默中,兩人的氣息繚繞在一起,此起彼伏,在靜寂的空氣中彼此攀附,交織出和諧的旋律。
「為什麼害怕?」半晌,他忽然發問,冰冷的綠眸不載任何情緒。
「害怕什麼?」她緩緩道,平靜得仿若整個世界都為她靜止。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他道,長臂一探,將她的頭挪靠在自己懷裡,狀似無意的動作地安撫著她怯弱的心。
她蹭著他溫暖的胸膛,此刻她需要有個港灣讓她棲息。但,她卻不願讓自己的心輕易被窺伺。
「回答我!」薄慍初現,高傲的男人容不得任何人忽視。
他的手扣著她的頭,指間牽扯輕繞著她柔軟如緞的黑髮,一拉一扯,似乎下一秒就要將她的髮絲揪斷,但卻總在繃緊的那一刻倏地又鬆了開。
她呆呆地凝望了他幾秒,便推開了他的懷抱,手撐著床沿站了起來。「我為你準備晚餐。」邊說著邊拾起落了一地的衣服,輕巧地往身上套著。
沉冷的眸光投攝在她從指間溜過的黑緞上,薄冷的唇畔一抿,扯起一道無言喻的冷笑,帶著淒寒。定定地看著她仍慘白的小臉,他的心裡掠過一絲莫名的疼,那是一種他非常不喜歡的感覺。
「以後,不准再讓我看到這副失魂落魄的鬼樣。煩!」他冷硬道,短短幾個小時內已經下了好幾個「以後不准」。此話聽來,令人恍感有即將要相處一輩子的錯覺。
然,安可璃卻只顧著穿自己的衣服,一聲不吭,也不搭理。
「聽見沒有?」見她不語,他不由得加大了聲道,寒眸一迫,定在她漠然的臉上。
她住了幾秒,眨眨眼。「是。」淡然道,知道若再不回話,那男人又該不悅。到時,不知又會想出何種方式來整她。
「很好!」寒寒地道了句,他也起身開始穿衣服。
安可璃側目瞥了他一眼,斂下眸,按了按胃部,緊緊地咬了咬嫣紅的唇。先走到桌邊,就著涼水服了顆藥丸後,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丹尼爾望著她離去的淡然身影,狹長的綠眸瞇了瞇,肅然的光芒轉而投射在那瓶藥丸上,皺起了眉。
她似乎經常吃那藥?他暗忖。安可璃幾番服藥都讓他撞見。他記得,她說過,偶爾會有胃痛。難道,剛剛又犯了胃痛?
幽深的瞳眸一倏,迅速穿好衣服,邁開大步跟了出去。
「你……」一進廚房,便見她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並未有任何不適的樣子。到嘴邊的話便又吞了下去。
「稍等一下,很快就好。」聞著腳步聲,便知丹尼爾跟了進來,她道了句,又開始手邊的工作。
丹尼爾環臂倚著舒軟的椅背,靜靜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望著她忙碌的背影,沒來由的愜意瑩然一身,唇邊不自覺地勾起一道淺淡的笑痕。
但卻在她回首的一瞬迅速地收回,換上沉冷的神色,令人望而生畏。
寂寥的餐廳外,一抹小小的身影兀立著,顯得卓冷孤傲。
尼凱默默地望著父親忽然變得柔和的側臉,那是他面對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出現的表情。寂寂一笑,清澈的碧潭驀地黯淡了許多。望了望空蕩蕩的長廊,他恍惚地眨了眨眼,迷漫著淡淡薄霧的綠眸沉寂下斂。
只是,餐廳裡的男人並未發覺昏暗的走廊裡藏著一雙渴求得到關懷的眸子,此刻正祈盼地望著他的側臉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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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章寫得有點沉重……早上起來還是有點小難過……某玉才意識到一個問題……親們,如果你們不喜歡這麼沉重的,可以提意見,我會考慮改一下內容,重新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