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時值初秋時節。或許是這一天比較悲涼,街道上行人寥落零稀,空寂劃破黑幕,激起一束亮光,輾轉一顆流星拖著耀目的尾巴華麗現身。
「哇!流星!快許願,快許願!」
街道一靜謐處有間小咖啡廳,站在街角向裡邊望去,只覺優雅恬靜,在這一片鬧市中獨得一處安寧。雅致的咖啡廳內,長簾半卷,一抹嬌柔纖影撩起幕幃仰著頭,眨著柔媚星眸瞭望天際。緊接著,閉眼垂首伏在胸前,兩拳*,抵在尖尖的下巴處許願。
幾秒鐘後,她抬頭望向坐在她對面,淡然啜著咖啡的清麗女子,她正蜷縮著身子,斜倚在柔軟舒適的沙發椅上,雙手捧著半溫的咖啡瓷杯。
「小璃,你許了什麼願望?」她問,清麗女子叫安可璃。
「世界和平。」安可璃語氣淡淡的敷衍,挪挪身子,為自己尋得更為舒適的角度,然後半倒著,依舊緊捧著半溫的咖啡瓷杯。
其實,她什麼願望都沒許,她從不相信這個。許願,在她看來,太過幼稚。
「還有呢?」黎萱不打算放棄,窮追問。
「宇宙不滅。」太扯了。
「還有呢?」
「中國萬歲。」
「還有呢?」黎萱的耐性不是一天兩天磨成的。
「閤家歡樂。」
語罷,安可璃的嘴角微微搐動了一下,斂眸寂寂的啜著杯中咖啡,一臉漠然。黎萱一見此狀便不再發問,身為多年閨友,她是知道安可璃有多忌諱關於家的任何話題。
她受的傷太重,這麼多年了瘡疤還未痊癒。
安靜的咖啡廳裡輕巧的縈繞著蕭邦的幻想即興曲,卻難掩這一處僵冷。安可璃臉上的寒霜還未褪卻,黎萱知道她又深深陷入過往的哀怨中不可自拔了。
「哈,你知道我許的願望是什麼嗎?」黎萱倏而俏皮的對她眨眼,希翼以輕鬆打破這一季僵冷,將她從幽怨的心境中拉回。
「世界和平。」安可璃道,抬眸睇著她。
「唉唉唉,真沒情趣,就知道世界和平中國萬歲的,就不能想點別的嗎?愛國雖說是好事,但大好的青春年華,別都用來感慨國際事業了。和平萬歲的,國際安理會會處理的。」
「那麼,我該說什麼?」安可璃心不在焉。
「譬如,偶遇帥哥,碰出一段轟轟烈烈的羅曼史。」黎萱作著花癡狀,眼眸晶亮,雙手合在心間,宛如祈禱中的少女。
「少女懷春,不適合我。」她簡短一句,潑了黎萱一身涼水。
「你是羅曼史作家,這應該是你最擅長的幻想,我不相信你的暢銷書純屬紙上練筆,隨意用文字搭建,至少也要你做做美夢幻想細節。」黎萱托腮,仔細盯著她。
「是。但那只是職業需要,打著為圓懷春少女夢的假幌子,實質上是為了避免自己餓死,我不得不這麼做。若非如此,恐判國的乞丐界很快又多了一個暴走分子,名叫安可璃。最終亡於活活餓死,因嚴重匱乏乞討技巧。你知道的,我是死要錢,但沒向人伸手要錢。而且你得清楚,我所寫出的東西,那只是假裝成少女的幻想。」
假裝成少女的幻想?!黎萱輕呵一聲,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你是想說,你已經是歐巴桑了?」
「難道不是嗎?我今年已經23歲了,明年就24了,再過不久也就三十了。女人面對這個年齡,難道不覺得尷尬嗎?」她反問,理所當然的樣子錯愕了黎萱。
「小姐,當今時代的步伐是越來越快了沒錯,但似乎並未像你所說那般慘烈吧?如果照你這個說,初生嬰兒就應該時刻警惕是否有老年失智問題?」
「這個問題留給科學家們去研究。」安可璃放下咖啡杯,抿嘴淺笑,輕噬柔粉香唇。「我需要你的幫忙。」
幫忙?!這句話是黎萱第一次從安可璃嘴裡聽說,她不禁傻眼,愣了好一會兒。安可璃一向要強得緊,從未尋求過別人的幫助,有時候她甚至會以為她是鐵打的,曾有一次還偷偷敲了她一記腦門,最終確定並未藏有鋼鐵,才繼續相信她是個正常人。
「是,你沒聽錯,我需要你的幫忙。」安可璃看穿她的心思,重申了一句。
「你……確定是在跟我講話?」黎萱環望周邊,四下無人,食指不確定的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可不是袁編,不負責宣傳新作。」
「黎小萱,我的新作不需要宣傳,照樣賣得很好!」她對自己「假裝成少女的幻想」可是很有信心。
「是是是,但我認為,除了賺錢,你沒什麼事情需要別人的幫助。除非……你經濟危機?」影射來說的話,就是安可璃只會拚命賺錢,其他任何都不顧,十足十的錢奴。
「不是。」
「那麼……我想不出什麼了。」黎萱聳肩,纖長的手指拈著精美的銀湯匙攪著杯中咖啡,晃著漣漪。
安可璃無奈的閉目三秒,隨即睜大清亮的美眸,盯著天花板上的小吊燈發愣,納納的說了一句,「我需要一個孩子。」
孩子?!幌啷一聲,黎萱指間的湯匙滑落,咖啡灑了一桌。她急忙抽出紙巾,手忙腳亂的擦拭桌子。
「你說的是……孩子?」她微顰的眉頭顯示出極端不解。「你需要孩子可以結婚,似乎沒有理由跟我講。還是說,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你找個人販子,買個孩子?哦不,這可是犯罪行為,這種事情我做不來,咱可是守公民。」
黎萱忙擺手,抖了一身,急急的撇清。
安可璃翻了個白眼,輕啜了一口咖啡。「想到哪去了?我是說,我需要孩子,自己的孩子。我可沒興趣牽扯上人販子,搞不好被警察抓到,我還得賠上幾年青春蹲牢班。少賺了幾年的鈔票可會要了我的命。」她搖搖頭。
看吧,說什麼都會扯到錢。錢錢錢,就知道賺錢。沒情趣的女人!
「所以呢?」黎萱更不明白了,既然她想要自己「出產」的孩子,為什麼還需要幫忙?而且為什麼忽然想要孩子?
「單身女郎也甘願被凡塵牽絆?你不是一向推崇灑脫?有了孩子,對你來說是個累贅。」黎萱問,安可璃的想令人費解。
「是。但我最近總覺得自己的生命缺少了什麼,我希望有個嫡親的孩子陪我度過寥寥漫長人生,或許我內心的空虛就不會再那麼的繁重。」她道,纖手掠過額間秀髮,無可奈何的樣子惹人心疼。
她的生命嚴重缺乏愛,最重要的東西。
「但……我並不想結婚。我只需要你替我找個男人,你的人脈一向很廣,我只信得過你。」安可璃笑道,這麼說夠恭維了吧!
這話聽著愜意,黎萱喜逐顏開。「有什麼要求?」
「質量要好。」
「質量要好?!」黎萱詫異的盯著安可璃瞧。「怎麼如此聽來,有點買豬的嫌疑。」
「不,我並不打算買下,利用完就走。不要隨便找個牛郎了事,最好是不用花錢的。我很窮的,付不起繁重的遣夜資。還有,我需要高質量的精子,我不希望孩子的父親是個傻子或蠢蛋。而且,不允許有任何疾病。」
安可璃一口氣講完,臉不紅心不跳。
「或許,你該試著相信男人,好好找個男人談個戀愛。或許……」黎萱還企圖將她導向正途。
「不,別說下去,我怕我會發飆。」安可璃急急打斷她,「這個世界上,除了友情,我只相信錢。別跟我談什麼鬼愛情,你只需要幫我物色個男人。」安可璃嚴肅道。
「好吧!也許有個人挺合適的。」黎萱道。
「誰?你看什麼?」她忽然發現黎萱的眼神飄忽到外面,定在一處。疑惑的朝著她眼神的方向望去。
「Shit!」她驚呼一聲,趕緊起身,撞倒了咖啡,染了一身香,慌張潛逃。「我先走了,替我擋住。」
語罷,抓起掛在一旁的薄外套,從咖啡廳的後門離開了。
這女人……此刻有點像在做賊。黎萱望著她潛逃而去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再次抽出紙巾擦拭被咖啡層覆蓋的桌子。
今天,老是打翻咖啡,心疼死了。
就在安可璃隱入黑夜的時候,咖啡廳的藍色玻璃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進來。一個高大健碩的男人。西裝革履,氣宇昂揚。他拿下墨鏡,露出一雙魅惑人心的漆黑瞳眸。
他把目光攝向忙碌著的黎萱,不用說也明白,他在用眼神詢問安可璃的下落。若是往常,黎萱是不會說的,但今天她卻忽然同情起這個男人。
兩年前,她的咖啡廳剛開幕的時候,她就見過這個男人了。這兩年來,他始終堅持不懈的苦追安可璃。幾乎天天這個時刻都會出現在咖啡廳裡,因為小作家總是這個時候才有空出來喝咖啡。
而安可璃往往躲他躲得厲害,一點機會都不給。
「不好意思,打烊了。」黎萱對他笑了笑,將被咖啡染黑的紙巾投入垃圾桶。「先生來得真不是時候,剛剛打烊。」
她意有所指的瞥向半掩的後門,不露痕跡的替他指明了安可璃潛逃的方向。
「謝謝。」男人對她道了聲,緊接著大步邁向被風吹過微微晃著的小門。
若他回頭,他會發現黎萱望著他的背影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