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亂武 正文 尾聲 睡蓮花開
    海水折疊起浪潮,慢慢推動著,在山崖腳下濺起亂瓊飛玉。海鳥興奮地出嘶鳴聲,一聲聲飄蕩在大海的風裡,然後融入海潮的喃喃低語中。無數戰船排在港口,等候著歸家的信號。戰爭的號角已經在塵埃中掩埋,得到的與得不到的都已經無所謂了。

    紅杏帶著岑岑、白月月在港口給豪鬼送行,同來的還有林嬋、依露,還有一個和尚。月光寒留在臨海關內處理軍方事宜,控制著部隊的情緒,誰敢保證炎龍的戰士們不會偷偷殺到海邊去,常年征戰,兩洲的軍人結下了死仇,這事生的幾率很高。

    戰爭過去了一個月,西洲部隊讓出臨海關退到了海邊,紮下了營盤。紅杏以強勢的姿態壓制了軍政兩方的意見,執意放西洲部隊回國。按照官方的聲名,月光寒強調「困獸猶斗」的可怕,以不能再加劇兩洲的恩怨為由,強鎮了「要徹底擊潰西洲」的言論。可月光寒知道,這只是一個方面,最主要還是紅杏十分在意豪鬼的感受,從這方面來看,他也覺得紅杏並不是一個皇帝的佳選。他的確很瞭解紅杏,而紅杏也正如他所料在五年之後離開了皇室放棄了皇權,將皇位傳給了白綠荷,那時的並肩王月光寒,已是軍政兩方的第一人。

    「該說點煽情的話麼?」豪鬼笑著,依舊是丰神俊朗的逍遙樣子,「只說一句吧,謝謝。」

    他要謝的不只是因為西洲將士在此停留一個月避開了海上的風暴期,他心裡十分清楚,因為自己的關係才有了這一個月的緩衝時間,而這段時間,紅杏背負的壓力著實太大了。

    幾個年輕人不經意間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

    「鎮魂曲……你還要不要了?」岑岑淘氣地輕笑,「不收版權費哦。」

    豪鬼灑脫地聳聳肩頭,「你算是變壞了,想我和紅杏再打一架?」

    岑岑嘻嘻一笑,「那以後我出國的話,你得包吃包住。」

    「真好意思說的出來啊……行,一切我包了。」

    依露「哼」了一聲,「口氣不小啊,你欠我的債還沒還呢。」

    豪鬼的臉上閃過陰霾,上前攬著她的手臂,「喂,你就真不肯給我父親看病?」

    依露歪頭看著他,挑釁地用手指勾他的下巴,「和尚送的『無邪』之香足以讓你父親好好過上兩個月,加上飛雨那丫頭的本事,就算活個一年半載也沒問題。想讓我去根治你父親的病,就看你了。」

    豪鬼拍開她的手指,皺起了眉頭,「赦免你姐姐是個難題,你也知道祭祀行會的那些老東西食古不化……」

    殺氣很快染上依露明媚的容顏,「我只等你半年!半年後我姐姐沒有回到王都,哼哼,我會血洗祭祀行會!以我現在的實力,加上無語那個農民,絕對沒問題!」

    她的話在半年後應驗了。半年之後的祭祀行會,接連有十餘個長老級人物被她打成重傷,在皇帝豪鬼和教皇飛雨的沉默中,祭祀行會終於請出了遠在鄉間僻壤的祭祀公主,厚顏屈服於依露的強勢之下。

    「差不多該走了……」豪鬼偏頭看向林嬋,「林丫頭,有話要說麼?」

    林嬋一雙眸子水汪汪的,看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心酸,她努力地控制了眼淚沒有流出來,低低的聲音從唇間逸出,「什麼時候來看我?」

    豪鬼輕輕拍了拍她的臉,「你是北洲的女神,記著一定要堅強!三年吧,我會在西洲穩定之後去看你。」

    林嬋勉強擠出個笑容,聲音還是很低,「不准騙人的。」仍是孩子模樣。

    豪鬼哈哈一笑,「可惜無語那農民不在這裡,他還在鬱悶?」

    依**起煙來,「他和幽嵐,一個聾子一個啞巴,絕配呢。」

    眾人突感一陣惡寒襲身,那煙霧中迷幻的臉似乎毒如蛇蠍……

    豪鬼朝著紅杏伸出了右手。紅杏笑著也伸了右手出去。電光石火之間,豪鬼一把將他撥開,身影滑出,雙手抓住他身旁之人,往肩上一抗,轉身飛跑。

    「呀呀,流氓啊!臭流氓你幹什麼?」

    「跟我回去做壓寨夫人!不准打我的臉!」

    紅杏石化了似地站在原地,右手還保持著伸出的動作,眼睜睜地看著豪鬼搶了人去,那人卻是他的妹妹——白月月。

    岑岑挽起他的胳膊,使勁拖走,「安啦,總不會吃虧的。」

    紅杏無奈地喃喃,「可我家吃虧了啊,養大一個公主容易麼?聘禮都沒見著,白白搭給人家一個姑娘……」

    「月月的脾氣可不算好,估計吃虧也是老鬼自找的哈。」岑岑回身挽了林嬋,「林妹妹一起走吧,玩幾天我陪你回北洲。」

    「好勒好勒,至少得去我那玩個半年的。」

    「朕不准!去你那玩半年?我剛當皇帝就把正宮娘娘丟了,我以後還見不見人了?」

    「和尚?」

    「怎麼?」

    「一直沒見你說話啊。」

    「只是奇怪罷了,常聽人說『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如今看來,也不儘是如此。」

    「別人看我們笑笑鬧鬧地分別,可這也是我們表達心情的一種方式,你當真以為我們不會覺得悲傷?」

    「是這樣……真要做到這點可也不易啊……你們都是一群怪人……」

    「其實最奇怪的是你這個和尚。」

    「……品香人還是不改性子啊……那條船上的女人一直在看你。」

    依露揚了目光看過去,一條大船上倩然而立著一位白衣的女子。那女子衝她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飛雨這丫頭……真是沒想到那晚出手救無語的會是她呢……我放心了……」

    「你的眼睛進沙了。」

    「嗯……進沙了……」

    「走吧,找個背風的地方,這裡沙挺多的。」

    清晨的薄霧淡得像仙女飄過帶起的紗裙,悠然淌過了林間。晨光清冷,樹色一例是陰陰的,看不出綠色來,遠處樹梢外隱約是濛濛的山,只看見過輪廓,多了幾分飄渺氣,倒像是傳說中的神山了,可晨光照在人身上頗有些寒意。

    竹枝編製的小籃子在林中地上放著,籃子的主人卻消失了,只剩了幾個新鮮的蘑菇在籃子裡呆。

    水面上映了一張稚嫩的小臉,大眼睛調皮地炸著,小巧玲瓏的鼻子可愛地聳動,兩條小辮子在臉側晃了又晃,小姑娘靈靈傻傻地衝著水在笑。

    「還不倒採蓮的時候哩……最近蘑菇有點吃膩了哦……」小姑娘靈靈索性褪了鞋子把腳放進水裡去,清涼的愜意讓她感覺很是舒服。「今天會不會有什麼好玩的事呢?嗯,最近好無聊啊,好無聊啊……咦?這麼早也有人來嗎?」

    小姑娘靈靈忽然現在水塘的另一邊有兩個人出現了。

    「哎?還以為有隱居的俠客哩……原來是兩個普通的大哥哥大姐姐啊……」

    無語無精打采地跟著幽嵐在林間穿梭,他弄不清到底幽嵐要帶他去哪裡,心頭只是一片煩躁。當日臨海關外,揮出「鳳凰涅槃」擊潰「末日黃昏」時,他的耳膜便受了重創喪失了聽覺,突然的失聰讓他手足無措,好一陣子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走在街上,身旁的人興奮地慶祝著勝利,他們大叫大嚷著,然而他卻像是走入了另一個世界,空蕩蕩的宇宙在拉扯他,將他強行拖進了蒼茫的盛宴中,而這裡,所有人都是木偶,他們機械地走來走去,靜靜地沒有生氣。瘋亂的思緒一度讓他消沉如死,於是他知道了一個不會說話的人應該是同樣不幸的,可他並沒有習慣這個事實的存在。

    幽嵐固執地牽著他在林間走著,腳步輕盈得如同仙子在作「盤中舞」,似乎有些興奮。無語不忍拂逆她的意思,頗為鬱悶地跟著走了十多里路。

    星子一顆顆滅了,天空有了氤氳的霞光,柔和至極,慢慢鋪了開去。無語無聊地看著天空,完全沒有投入那美景中去,忽地鼻尖一動,有清香觸碰了嗅覺。幽嵐緊拽了他,加快了腳步,無語看到她臉上染著濃濃的歡欣之色。

    一片水,從山裡出來,流經這個低窪處,又從另一邊流出去,天然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池塘。田田的葉子,清清的水,微風過處,便有幽香盈袖、荷花搖曳。葉尖凝了露,弱水搶了樹的倒影,點點漣漪漾出了絕美的波紋,像是荷花的舞衣。更多的卻是一個個含苞的睡蓮,在夏眠中嬌臥懶起,說不出的美妙甜美。

    無語的神思從煩悶中解放出來,靜靜呼吸著空氣裡絲絲滑過的幽然醉意,嘴角宛然掛了微笑。幽嵐心中暗自舒緩,從懷裡抽了絲絹,蒙上他的雙眼。

    「怎麼啦?」無語隨口問著,然後就感覺自己被拉著踏前了幾步,又感覺到肩上重重的有力量壓著,讓他蹲到地上。一片水氣撲了面,他知道自己停在了這池塘的岸邊了。手被拉了起來,接觸到一個花苞,清涼的微寒從掌中延伸開去,他覺得有些飄然了。

    背上有手指劃來劃去,反覆幾次後無語苦笑了一下,幽嵐在他背上寫的是一個「聽」字。有點無奈又有點憤慨,轉念想來,幽嵐又不是喜歡作弄別人的人,隱約中靈光閃爍了一下,無語合起雙目,凝神於外。

    呼吸悠長緩慢,思維散出去,精神力漸漸攀上了高峰。也許只過了片刻,也許過了很久,無語沉浸在自然氣息中,彷彿與自然融合成了一體。週身似乎熱了一點,靜謐中朦朧傳來了極細微的震動,一個「啪」的聲響敲進了心湖,緊接著一連串的「啪啪」聲傳來,如此清晰又如此有力,於此時的無語來說,不啻於天籟之音。

    聽覺恢復了麼……沒有!絕對不是!那麼這聲音……是精神!是我的精神層次在擴展!

    巨大的驚喜將無語從沉靜中扯將出來,他猛地拉開蒙眼的絲絹,眼前迷幻著妙絕的圖畫。陽光灑開一片光幕,穿出雲層照進了樹林池塘,白的、粉的、紅的、黃的,一個個含苞的睡蓮舒展開美麗的容顏,嬌羞晶瑩,清爽安詳,宛若少女出浴般楚楚動人。

    「原來睡蓮是在太陽照耀的瞬間開放的!」無語大叫一聲,往後躺倒,渾不顧泥土髒了衣服,興奮已極。

    幽嵐還來不及替他高興,整個人就被他拉倒了,直撲到他的身上去,微一錯愕便紅了臉龐。無語極無賴地摟著她,死不鬆手,然而他的眼睛卻很無辜地望著天空,好像這一切不是他的本意。

    「我聽見啦,我能聽到睡蓮花開的聲音!」

    幽嵐紅透了臉,把頭埋在他懷裡,不敢亂動。

    荷花池,靜樹林,清藍天,暖微風,誰來打攪這一對鴛鴦?

    「我還聽見了……死丫頭,你就不能學點好?」

    幽嵐一驚,偏頭看過去,一個紫色的人影像兔子般逃開。

    「哥啊,嫂子,加油加油!」

    「以後要浪跡天涯啦,這東西用不著。」無語解下了護腕,朝著天空拋了出去。然後回身一把抓著幽嵐的手往懷裡一夾,他用了最純潔的聲音**她,「來吧,咱們去西洲旅遊!」

    幽嵐用了最懷疑的目光瞥著他。

    「我總得去跟老丈人提親吧……」

    懷疑的目光裡隱約又加入了蔑視的意味。

    「我錯了……依露讓我去西洲幫她打架……我知道我知道,提親是第一位的任務!」

    「哎呀!」

    小姑娘靈靈捂了頭大叫,清澈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珠,眼看就要掉下淚來。然後她的眼神落到了那個從天而降的凶物上。

    一個護腕靜靜地躺在腳邊,似乎在沉睡著。這是一個紫色的護腕,取自東海中虎頭鯊的皮製成,上面鑲嵌七顆指甲大小的冰晶圓片,形成北斗星辰的圖案。流傳了三千年的「風刀」宿體就這麼靜靜地落在了小姑娘的旁邊。

    「喲?這皮子不錯啊,拿來換幾袋米吧……哎哎,這幾個冰晶好漂亮啊……拆下來留著,以後賣了當嫁妝哩……嗯嗯……」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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