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價拋灑的熱血,綻出輝煌的花,無數的血花溢滿了大地,匯聚成最高貴的浪潮,揮刀的士兵,長嘶的戰馬,譜寫著華麗得令天地色變的「奮武」!這是一曲戰鬥之樂,卻沒有讓我激動,沒有讓我振奮,因為我聽到的是——死亡的鳴響。
這便是鎮魂曲的真義麼
————岑岑血戰未歇,熱烈的吼聲在大地上迴盪,鮮血與吶喊,是現在唯一的主題。
「陛下,敵人不像是有五萬人的樣子,看局面能有兩萬人就不錯了,也許他們有什麼詭計也說不定。」
一名年輕的將領策馬過來,他穿的是鮮紅的鎧甲,連長槍都是紅色的。
這種裝束標誌著他是一名御林軍,自從紅杏把看護皇城的御林軍帶上戰場後,出於個人的喜好,他就把這枝軍隊的裝束改變了,在他看來,以前那種華麗繽紛的裝束太過奢侈了,換上自己喜歡的紅色就順眼得多,可他沒想到,這種顏色竟然成為以後各代御林軍的標誌,一直延續了下去。
紅杏看了看這個年輕的傢伙,看著這個在幾年前還是毛頭小子的傢伙,心裡一陣高興,這張年輕的臉上已經有了堅毅,比起以前那種儀仗隊似的擺設,現在的他更像是成熟的軍人。
「朱雀巫,這就是他們虛張聲勢的疑兵計了,不過你也看到了,這些西洲人可不是一般的強悍啊。」紅杏嚴肅了面容,「朱雀巫聽令。」
「在!」年輕小將恭敬地站直了身體。
紅杏伸出手去,指著對面,笑道:「帶御林軍上去,徹底殲滅他們!」
朱雀巫在這笑聲裡聽到了自信與決斷,當即激盪了心情,大聲應道:「是!」
朱雀巫領命下去,紅杏又一次令,「哈哈兒、易水寒!」
「在!」身後閃出兩個將領來,抱拳施禮。
「你們各帶五千人左右包抄出去,現敵人的援軍隨時報告!」
「是!」
負責左右包抄的哈哈兒與易水寒有點弄不懂了,他們也判斷出軍營中的西洲軍比情報上的人數要少了很多,可他們沒想到方圓十幾里之內再沒有敵人的蹤跡,也就是說,在這裡只有軍營一座。他們納悶之餘還是布了參與戰鬥的號令。
兩枝人馬抵達軍營之時,戰鬥的場面讓兩名將領驚訝不已。先前投入的萬人隊竟然陷入了苦戰,剛才參戰的一萬御林軍也同樣糾纏於殺陣之內,他們想不出西洲軍的軍力為什麼能強悍到如此地步,明明被大軍包圍著,卻無一人退縮,相反,那可以稱之為「固執」的勇敢爆出驚人的戰鬥力,迫使得東洲軍難作寸進。
這西洲軍好強!哈哈兒和易水寒深鎖了眉頭。西洲人普遍比東洲人更高大,單兵作戰能力更過了他們的預計,儘管身處劣勢卻依然苦苦支撐著,照此情形,沒有個半天時間根本不能將他們擊潰。
「兒郎們!殺!」兩名將領再不拖延,率軍闖入。
寒雨冰倔強地笑了,當他知道了自己的任務後他就一直在拖延、在挑釁,他知道自己會死,連同手下這兩萬兵馬也會死,可他堅定地相信,那個關於「最終勝利」的計劃,為此他沒有一絲後悔。而眼下,他只是想盡一個軍人的本分,**更多的敵人,他要證明西洲騎士天生的驕傲。
「投降者免死!」有人高聲呼喝。
寒雨冰笑得更厲害,他看著衝過來的紅甲小將,和自己年輕時是何等的相像呵。他隨意看了看周圍,身邊已經沒有自己的部下了,他們被切割成一塊又一塊,被東洲軍包圍著,敗局已定。於是他笑得很欣慰,這幫丘八,還算沒給老子丟人。
朱雀巫勒馬站定,看著這奇怪的將軍,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有心思觀察環境,難道想逃跑嗎?他甚至連戰馬都沒有,想逃出戰場根本是不可能的。小將軍不由得暗暗鄙視起來,口中輕蔑地喝道:「投降者免死!是條漢子的就給小爺一句痛快話!」
寒雨冰將目光回到他年輕的臉上,像是看著一個笑話,陡然間爆起沖天大笑。
「投降?哈哈,小崽子!老子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你***還就是液體!」
朱雀巫當即楞住,渾然不解他這話的意思。他出生的雖然只是一個地方上的小貴族家庭,但向來循規蹈矩,從不與人爭執,更不曾聽到過這市井裡的罵人俚語。
旁邊掌旗的小校悄聲說:「頭,他的意思是……你那會還是精子與卵子的結合體……」
「**!」年輕小將脹紅了臉,爆出粗話,直接從馬上彈起,紅槍振動,晃出一團槍花朝著寒雨冰罩了過去。
寒雨冰大覺得意,長刀擺開,迎頭衝上。
刀槍錯雜,激出連串鳴響,這兩人殺成一團。
這當口,有人快馬奔至,「沒的說,哥們上吧,講不得先結果了他。」哈哈兒叫來易水寒,跳下戰馬加入戰團。
寒雨冰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老了,他只有四十歲,可現在已經不是這三個年輕人的對手了,如果倒退十年,他是完全有把握贏下這場戰鬥的。刀漸漸沉重起來,經過一場劇戰,他的體力漸漸流失了,汗水早已濕透了全身,而面前的三個年輕人正像是初生的牛犢,根本不怕他這頭老了的虎。
大地又開始了震顫,炎龍皇帝終於親自帶兵殺了過來,他需要盡快結束這場戰鬥,越早結束,自己的部下損失越少。
可惜沒能直接和那紅杏交手啊……好!就讓你們見識一下西洲騎士的勇武!寒雨冰想到了什麼,於是他又開始笑了。
朱雀巫覺得那迎面的一刀似乎是用上了那敵人的全身力量,來不及遮擋的他只得拖槍跳出圈外。然後他看到兩名夥伴的劍與刀同時砍進了那敵人的身體,鮮血噴到了兩名夥伴的臉上,接下來他看到了更驚人的一幕。
「小崽子們!讓老子告訴你們什麼才是男人!」寒雨冰根本沒在意還嵌在身體裡的武器,得意地大叫。
哈哈兒和易水寒同時魂飛天外,他們看到那一張血臉上猙獰的表情,感受到對方體內散出來的逼人氣勢,有心收手跳開卻覺手中的武器根本拔不出來,像是被那人用傷口的肌肉牢牢鉗住了。
「給我死!」
寒雨冰怒吼著,長刀劃出慘烈的光,森冷而無情,然後這光芒消失在易水寒的左肩胛處,既而,紅光躥起,鮮血從易水寒的體內迸現。易水寒慘叫一聲朝後摔去,哈哈兒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見那敵人的血臉在自己眼前迅擴大,一股劇痛瞬間刺激到腦部神經。寒雨冰一個頭錘砸中哈哈兒的臉,順勢飛起左腳,將他遠遠踢翻出去。
明明佔據著上風,卻眨眼間一死一傷,朱雀巫年輕的血脈裡瞬間蒸騰起無邊的怒火,雙眼佈滿血絲,一張臉扭曲得有如魔鬼,神智剎那間混亂而暴戾,他吼出了連自己都未曾聽到的聲音,「死啊!」
紅色的長槍激射出去,出「嗤」的凌厲呼嘯,貫滿了寒雨冰的雙耳。寒雨冰沒有移動,他沒有力氣移動了,剛才的攻擊抽空了他最後的能量,敵人的刀劍還留在他的身體上,疼痛感卻消失了,他知道那是一種叫做「麻木」的感覺。胸口有涼氣透出,他想那是長槍穿透了他的身體,他低下了頭,看到血像噴泉一樣迸出,甚至他還聽到了血花迸射的聲音。他笑了笑,勉強用手撫了胸口,可覺眼皮忽然沉重起來,像山一樣沉重。
死就死吧……這西洲的勇士放棄了站立的最後一點力量,雙臂張開,雍容大度地倒了下去,但他的嘴角邊仍是勾出了笑。
死神欣喜地迫近,用黑色的斗篷裹住了他。
朱雀巫一屁股坐在地上,剛才那一擊讓他脫力了,現在的他除了大口地喘著粗氣什麼也做不了。可他的怒火在看到敵人臉上的微笑時淡去了,然後開始了疑惑。
這便是西洲騎士的信條麼?勇氣?精神?榮譽?犧牲?換作是我又當如何可能像他這般無懼死亡麼
那消逝的生命好像燦爛了,冰冷的鎧甲上鮮血在流動,可是照在鎧甲的陽光仍在述說著這生命是值得敬仰的。
多年之後的朱雀巫,貴為臨海關的守備,那時的他每年都要去臨海關外的一處陵地,在那個陵地,只有一塊高達丈許的墓碑,它代表著戰死在東洲的西洲將士。每一次見到這墓碑,朱雀巫都會想起那個死在他面前的西洲將軍。這是後話了。
戰事終於結束,大地上到處都是鮮血,那些曾經的熱血澎湃在風中冷卻,然而這一次的戰鬥,卻是另一種開始。
「看吧,這就是戰爭,戰爭是什麼?就是死人了。」紅杏輕歎著,「岑岑,你還要看麼?」
「我不想看了,今天這一戰已經讓我知道什麼是『鎮魂曲』了,可我……寧肯不去領悟這份悲涼、這份殘忍……」岑岑緩緩地搖頭,對她來說,一次戰鬥足夠讓她一生悲傷。
紅杏仰面接了陽光,收到了溫暖的訊息,心反而涼了,「可我……還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