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亂武 正文 第304章 死或生
    炎龍歷三八二六年四月四日,納蘭城破。

    納蘭城外分江山水壩的水終於流盡,納蘭城已是水國汪洋。大水在一日之後才退去。

    蹄聲敲擊在街道上,濺起的泥水在馬蹄旁飛散,放眼處成片成片的廢墟,樓台倒塌,亂石殘壁,屍體像是紙片一樣充斥著每一個角落,疑似墳場。

    一雙空洞的眼睛,一張茫然的面孔,紅甲的武士勒馬站定,在一處坍塌的角落裡,一個大約七歲的孩童瑟縮在一具母體的懷抱內。紅甲的武士忽然就流出淚來,那具失去了生命的母體用了越人類思維的力量始終護持著自己的孩子,瘦弱的身形已如聖母一般光輝高大了。但紅甲的武士,卻在這光輝中崩潰。

    「月光,我先回營了。」

    紅甲的武士惶惶然策馬返身,朝城外疾馳而去。

    月光寒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搖頭輕歎,「到底不如豪鬼哥哥的。」微微思索一下,揚聲高呼:「軍中晚飯減半,就地埋鍋造飯,將所有倖存百姓兵員聚集,給予足夠糧食,違令者斬!」

    不用他的動員,此種場景已足夠讓心藏熱血的人們感同身受。

    紅甲的武士駐馬城外,急促地呼吸著空氣,卻總覺得心頭有血腥充斥,讓他難以抒懷。回過頭去,這殘破納蘭城便像是迎面壓來一般,他默默垂了頭,任淚水放肆地滴落,只是喃喃,「死還是生到底誰來掌握」

    是役,東洲軍隊折損兩萬餘人,殺敵三萬四千,俘虜西洲戰士兩千,但這些數字沒有放在紅杏的心上,因為軍人是帶著必死的覺悟上戰場的。八萬九千四百三十六,這個數字才是紅杏心頭的陰翳,這是納蘭城內無辜百姓的死亡記錄數字,他很清晰地記得他帶領部隊進城的那一天,街上浮屍處處,不少孩子被家長放入大盆中得免遇難,還有許多人在暴雨中站在高屋上嚎啕悲哭,這是比戰場的血肉橫飛更震驚人心的場面。

    唯一讓紅杏稍解苦悶的是罪魁禍的皇叔在戰役中死去,可他始終對納蘭城的百姓存下了愧疚,在戰爭結束後,他布了「納蘭城二十年免賦」的政令。

    納蘭城破的第三日,紅杏回返秋葉城,月光寒回返衛城外軍營。

    「幹嗎苦著臉啊?還帶著他們跑過來?想仗著人多欺負我?」豪鬼站在馬旁梳理著馬的鬃毛,很是輕鬆愜意的樣子。

    三天暴雨過後,天空終於有了光亮,林中綠色更加喜人,視野裡滿是晶瑩成串的露珠在葉上滴落,一片靜靜的安詳中開始展現出春天到來的生機,呼吸之間滿是新鮮濕潤的水氣往復來回,讓人精神振作。

    月光寒沒好氣地橫他一眼,嘴裡嘀咕,「好意思說,趁我不在就到我大營裡搗亂,還干了好幾次,我手下都死一萬多人了,你那才死幾百人。誰欺負誰啊?」

    豪鬼不在意地笑著,「這成績就不錯了,那個叫靖萱的是個人才,居然能頂住我的突襲,要是沒他,死的人就更多。」

    「……打了勝仗就來挖苦人……下次打仗你摘了那個鬼面具,現在我軍營裡談起你這個面具男都直打抖了。」月光寒賭氣似地溜躂到一邊去。

    豪鬼轉過身,聳了聳肩膀,儀態仍是從容瀟灑。「那你們呢?跑出來做什麼?」

    「因為沒有什麼戲份,所以出來客串一下,怕讀者忘了。」金女子嘿嘿地笑著,那表情透著古怪。

    「……得了,你又想搞什麼事,依露?」豪鬼嗤笑一下,知道她沒有什麼好心思。

    果然就聽她奸笑著說道:「借我條船吧,嘿嘿,我要回西洲去找人。」

    豪鬼偏了頭去,「沒門!現在國內封海,只能出不能進。」

    依露苦惱地閃到一邊去了,雖然抱了一點希望,可到底是戰時狀態,很多事由不得這西洲太子做主。

    豪鬼偏頭看著旁邊的男子,問道:「那你呢?農民,你又是幹嗎來了?」

    「因為沒有什麼戲份,所以……」

    豪鬼一個頭兩個大,大喝一聲,「停!你說你吧,既然不打算亂武天下了就別出來到處跑啊,男人說話要言而有信。」

    無語很無賴地笑著,「男人能靠得住麼?」

    豪鬼大怒,「真敢說啊,成天跟著這女人瞎混,男人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無語笑嘻嘻地說道:「哦?是麼?我聽說某個西洲太子還欠這女人幾百萬兩的金子,至今拖著沒還哦。」

    「……」

    幾個人彷彿回到了以前,漫無邊際地聊了起來。一場東西兩洲的戰爭,將這些夥伴拆開,難得有個機會放聲笑談,這一幕放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無異是很奇怪的。但他們很珍惜這種機會,戰爭還要繼續,沒有人保證是不是還有機會能再次聚到一起,上了戰場的豪鬼和月光寒對於未來的變化也沒有絲毫的把握,也許不遠的未來他們也會成為天空裡遊蕩的魂靈,他們嘴上不說,但不表示他們沒有想過。

    馬蹄聲在林外響起,眾人有點詫異地看過去,一匹白色駿馬挾風奔馳,馬上一人紫翻飛,袍衣揚揚,光是這一人一馬似乎就盡收了天地鍾秀靈氣,距離一近,那份天然的美麗已然照亮了林子,好似這林中的仙子突然浮於眾人心裡,勾了他們的思緒。

    在眾人含笑的表情中,依露怒,抬**個響指,一道風刃刮了過去,正打在馬前草地上,驚得白馬跳蹄長嘶人立而起。馬上女子措手不及,被驚馬顛了出去,卻見這女子半空一個後翻,腳尖在馬臀上一點,借力再次飛昇,直撲向依露。

    依露伸手一攬,將她捉進懷裡,「小妮子,叫你漂亮叫你漂亮。」

    林嬋笑嘻嘻地仰起臉來,「嘿,客氣客氣,就比你漂亮一點罷了。」

    依露氣惱地將她推到無語懷裡去,「倒變得和你哥一樣無賴了。」

    林嬋扮個鬼臉,「哥啊,好久不來看我了,是不是嫂子不讓你來看我?」不理無語的苦瓜臉,偏頭又叫:「嫂子好啊。」

    幽嵐把她扯過來,刮著她的鼻子,順便瞪了一眼旁邊的無語。

    無語佯裝沒看見,低低的聲音朝依露歎氣,「可憐了,還沒抱熱乎呢。」

    豪鬼上前幾步,拍了拍林嬋的肩頭。林嬋回頭掃了他一眼,朝月光寒走過去。

    「月光哈,我帶了冰原的勇士來幫你打架了。」

    月光寒木木地點頭,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剩個豪鬼那手還在半空裡僵著,**地跟無語抱怨,「看到沒,這丫頭還在記我仇呢。」

    無語這才反應過來,「誰叫你欺負她來著?我這都想揍你一頓了。」

    豪鬼無奈了,索性背了手看天。

    「就是你就是你!好端端地你欺負我做什麼?我現在就帶人來跟你打,把你們殺光就出了我這口氣。」林嬋跳到他面前,指了他鼻子大叫。

    豪鬼也懶得說話,晃了頭左右閃避,可林嬋那手指就一直跟著他的鼻子轉,把他弄得頗有些狼狽。腳下錯步,他連使幾個身法,偏是一停腳步那林嬋就追到了鼻子前面。

    依露好笑地拉住她,「說吧,你不是在秋葉城麼?來這裡做什麼?」

    林嬋狠狠瞪著豪鬼,「我帶人來幫月光打架的!他們的橘帥放棄瞭解甲關,看樣子是要全力守護衛城,小紅哥哥叫我先過來幫忙。我們冰原的馬快,紅杏哥哥他們兩天後就能到。」

    這個消息驚了所有人,一時間靜默下去,沒人再開口。隨著秋葉城和納蘭城的攻破,以衛城、秋葉城、納蘭城構成的月牙形防衛陣線失去了作用,臨海關隨時可能正面面對炎龍大軍的侵襲,西洲統帥橘即時放棄了缺乏防禦手段的解甲關,趕往衛城與豪鬼匯合,這表示西洲軍的境地變得岌岌可危,東西兩洲的決戰之期近在咫尺。

    良久月光寒才牽過了戰馬,「看樣子咱們又得分手了,我要先回營做點準備,先告辭了。」翻身上了戰馬,忍不住又說:「豪鬼哥哥,保重!」

    在豪鬼帶笑的表情中,黑小子縱馬飛奔而去。

    無語看著豪鬼,端正了表情,「你說吧,這天下亂得還不夠麼?縱使我這個亂武星不在,還不是一樣亂糟糟的。」

    「有人就有**,**的終極被掌握在絕對的領導人手裡就會產生惡果,戰爭就是**的終極表現形式,由不得我和紅杏做主。」豪鬼說得嚴肅,轉頭朝向林嬋,「林丫頭,這場戰爭終將結束,你們北洲有著關鍵的作用,到時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林嬋有點想不明白,狐疑地走到他面前,幽幽地說:「我只要你們平安就好了。」說著話的時候,伸開了雙臂。

    豪鬼笑著抱了抱她,拉過馬來跳上去。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他仰天打個哈哈,笑道:「無語,岑岑的鎮魂曲譜好了麼?告訴她,我正等著聽呢。」

    無語忽的蹙起眉頭,不悅地哼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會死?」

    「可能性頗大哦。」豪鬼調皮地笑著,「依露,雖說我不能幫你回西洲,可我還是有能力從西洲帶個人到東洲的。真不容易,居然是個和尚,也能讓你這麼惦記著?」

    大笑聲中,戰馬遠去,轉瞬消失。

    目送著豪鬼離開,林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冷清了,穿林而過的風裡似乎有了悠遠的詠歎在鳴響,甚是柔婉,彷彿神靈在沉思死或生的課題而煩惱地喘息。

    「一定要倒下一個人麼?」

    沒有人可以回答無語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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