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想佔便宜啊?」
岑岑一腳飛出,將紅杏踹到一邊去,然後繼續將被子裹緊。仔細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雨勢頗大,可那一股隆隆的暴響讓她心內震動,「哎?怎麼了?地震了?」
營帳內是兩個地鋪,不過是相當奢侈的地鋪,厚厚的絨被墊在地上,再鋪一層厚厚的羊毛毯子,躺上去異常舒服。岑岑和紅杏一人一邊睡在帳內,可這時的紅杏不知怎麼就滑到了岑岑那邊去。
紅杏被一腳踹醒,猛然覺得一陣晃動,耳朵裡轟鳴聲大作,猶如萬馬奔騰響在腦海裡,連地面也開始劇烈震顫起來。他不禁訥訥讚歎,「你這一腳頗有翻天覆地的氣勢啊……」
話音剛落,有人在帳外大聲稟報,「陛下,分江山上大水傾覆,想是水壩被人毀去了。」
紅杏和岑岑同時一楞,就見帳簾挑開,月光寒風風火火闖了進來,怒了一張黑臉,「該死的,白樂言、白琴煒這兩個傢伙,居然趁夜掘開了水壩!不奉將令擅自行事,其罪當誅!哦?岑岑姐姐,你睡覺的樣子還真漂亮哦。」
岑岑衝他鼓了一個鬼臉,「這麼大個人了,不知道點規矩,還這麼冒冒失失的。」說著繼續裹緊被子,只留個腦袋在被子外面。
紅杏突然反應過來,「他們是想把納蘭城毀了!混蛋!月光,點兵!」
急忙穿戴好盔甲的紅杏和月光寒衝出帳外,頓時氣壞了這皇帝和將軍。經歷了一場大敗的軍隊竟然還沒有集合完畢,營地內嘈雜聲不絕,倒是那一萬御林軍集合的度甚快,已經列好了陣勢,讓紅杏挽回了不少面子。這曾經在天京城內被戲稱為「少爺兵」的御林軍,被紅杏帶上了戰場,幾年的鐵血生活下來,經過人員的增補,優勝劣汰之後成為名副其實的「御林軍」,隱隱有了不下於「死神兵團」的戰鬥力。與這枝御林軍相比,二王的幾萬家兵完全沒有了當日圍困天京城的氣勢,失色太多。
一騎從旁飛至,馬上跳下一人,「報陛下,前方五里處有敵來犯,人數大約在四萬左右。」
紅杏以手拍額,「糟糕!輕敵大意了,這叢林居然敢重複運用相同的計策。」
月光寒也是心裡一驚,回吩咐下去,「傳陛下令,半刻鐘集合列陣,違者立斬!」待幾名令官惶惶跑開後,轉頭又對紅杏說:「沒時間了,讓敵人衝過來就麻煩了,為今之計,利用營外戰壕和陷阱鹿角拒馬抵擋一下,你我各帶五千御林軍從兩翼包抄出去。」
「好!」紅杏頓了一下,「若是沒有水壩之事,也許我們今天就要喪命在此了,真不知該怪罪他們還是該感謝他們,哼,真是天意。」
「贏下這場仗再說不遲!」
四月四日,是炎龍大6的「清明」之節,依照風俗,在隨後的三天之內,東洲百姓會去祭拜祖先,但是,這一年的四月四日,無數的生命在同一片天空下消逝,奉上祭品的卻是傾城之暴雨。
「你們來做什麼?」岑岑縮在被子裡,裹緊了被子以後倒顯得她的身體玲瓏起伏,加上剛剛睡醒還未梳洗打扮,更有了慵懶看海棠的風情。
無語猛地偏過頭去,輕蔑地「哼」了一聲,可臉上還是起燙來。幽嵐靠在營帳門口,挑開帳簾露出縫隙,觀察著外面的情況,可不知怎麼回頭瞧了一眼,正看到無語紅了一張臉,再看看岑岑那誘人的樣子,忍不住翹了嘴角。無語立刻後悔偏頭的方向,幽嵐翹嘴的樣子讓他心裡一陣撲騰,急忙翻了眼睛去看帳頂,然後聽到幽嵐輕笑的聲音。
「我是帶無語這沒見過世面的小子來看睡美人的。」依露吹著口哨坐了過來,伸手探進岑岑的被窩,「我來研究研究……哇哦,沒穿衣服啊!」
岑岑頓時大窘,玉顏飛紅,大罵「女流氓」,無語和幽嵐同時大感尷尬,也漲紅了臉。
依露縮回手來,轉頭去問無語,「喂喂,小子,想啥好事呢?」
無語撓著頭走到几案後的椅子上坐下,「我的立場是很堅定的……」說著話的時候悄悄朝岑岑瞥了一眼過去。
「閉眼!」岑岑大叫起來,嚇得無語趕緊合起雙目,趴到了几案上裝死。
依露笑嘻嘻地坐好身體,拍拍岑岑的頭,「小姑娘,外面正打仗呢,你還賴床啊?」
岑岑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他們打他們的,和我有什麼關係?反正打不到我這來。」
依露肅容道:「是麼?我們剛過來的時候看到那些士兵快抵擋不住了,要不我們也不到你這來了。起來啦,跟我們走。」
哪知這天下第一歌姬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要!」
依露納悶地問道:「嗯?你在這等紅杏?他正忙著打架呢。」
岑岑呲牙大笑,「我相信他啊,他肯定能打贏的。而且吧,現在你們在這裡,誰打得過來?我有什麼好怕的?昨晚沒睡好,現在多睡會才行。」
「真是不知死活啊……」
炎龍歷三八二六年四月四日,納蘭城叢林帶兵冒雨突襲炎龍軍營,不料正趕上炎龍兩位皇叔炸毀分江山水壩,驚醒了炎龍軍營內的大軍。但此時叢林騎虎難下,進退維谷,只得拚死一擊。四萬東西兩洲的混合部隊強行突破營門,叢林遭遇了正面的阻擊,隨即展開血戰。這一場暴雨中的戰鬥,叢林所部很快取得了主動之勢,逼得炎龍大軍步步後退。
就在叢林以為得計之時,大營左右兩翼忽然殺出兩枝人馬,直插入叢林的部隊之中,如蒼龍翻江一般攪得部隊亂作一團。暴雨之中,戰況激烈,叢林難以判斷這兩枝部隊到底有多少人馬,但此時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嘯聚人馬全力展開殺戮。
戰場大亂,人喊馬嘶,一蓬蓬熱血激出漫天血浪,頃刻間染紅了大地,在雨水中混成汪洋。這場突襲戰,慘烈得連上天都不忍再看,時間過去兩個小時,天色愈暗了。
叢林沒有計算時間過去了多久,他的部隊已經被衝散,不時有士兵出悲慘的嘶吼,他甚至分辨不出到底死的是哪一方的人。漸漸地,他的身邊,只剩了不到百人的親兵。他忽然停了下來,因為前方有一座大帳靜靜地坐落著,營帳周圍聚滿了戰士,一步也不肯再退。
看到了那營帳前豎立的大旗,他恍然了,火焰飛龍戰旗!炎龍白氏的徽章!那火焰,依然鮮紅,那飛龍,依然張狂!
「我族戰旗,是用無數戰士的生命與靈魂鑄就的。」
叢林仰望那戰旗,想起了叔叔兼老師崔家瑞的話,他更想起了那年邁將軍說話時的表情,那是一種驕傲的表情。
老崔叔……這面旗我不想再要了……鐵甲的將軍凌厲了眼神,立時抽弓搭箭,猛射出去。
似電裂空,勁箭逼開風雨,那炎龍戰旗,被狠狠射落。
營帳前的戰士們嘩然了,那一面象徵皇家威嚴的大旗飄落在他們的身前,被泥濘的污水浸透,沒有人敢上前拾起,他們只是恐懼地看著眼前那個散狂暴氣勢的鐵甲將軍。明明還是一個年輕人,那眸子裡露出的竟是滄桑的老者眼神。
這些二王的家兵,少了血與火的錘煉,面對這狼一般的將領,膽怯了,然而他們不肯再後退,因為身後的營帳就是皇帝的臨時寢宮,七百年皇家的威嚴讓他們苦苦支撐著膽怯的心靈。
「這就是紅杏的主帳吧?他沒在麼?」叢林安靜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營帳前的戰士緊緊擠靠在一起,用力地捏著手中冰冷的武器。
「紅杏不在,找他有事麼?」一個懶懶的聲音從營帳內傳了出來,聲音不大,可叢林仍是聽得很真切。隨著話聲,有人從帳內走出,一個縱身跳上半空,腳尖踩過幾名戰士的肩膀,穩穩站在了叢林的馬前。
叢林生出滑稽的感覺,他看到的是一把傘。他低喝一聲,「來將通名!」
「我的名字,叫無語。」來人歪了歪雨傘,露出一張平凡樸素的臉。
叢林大笑起來,「原來是你!當日金蓮山一別,卻不曾想在此相遇。亂武星!你在這做什麼?想亂武天下嗎?」
「亂武天下……我曾經這麼想過,可我沒辦法做到,我如果真這麼做了,我會被我的朋友**的,可我還不想死。」無語笑了笑,「可是你呢?還不能收手麼?你沒看到麼?這裡死的人太多了。」
叢林再一陣大笑,「不殺了白樂言、白琴煒,我就不會收手!你讓他們出來見我,我要找的是他們!」
無語搖頭,看著他的表情便想起了自己,同樣是悲傷暴烈的,如同金蓮山的自己,如同玄月關外的自己,這種悲傷,遲早是要毀了自身的。
心內暗歎,他知道這將軍是不肯離去的,只得說道:「他們不在營帳裡,你找錯地方了。營帳裡只有我朋友,我不會讓你進去的,趁著現在還有機會,你快走吧。」
叢林恨恨咬牙,環顧周圍,各處戰事漸漸平息,他知道自己帶來的兵馬凶多吉少,怕是要全毀在這裡了,這倒使他下了最後的決心。
「白樂言、白琴煒,給我滾出來!」
這男子出了自己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