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女將領在城頭呆呆凝望著遠方,悄然無語,靜靜等候著城下軍陣的進攻。〔>她沒有更好的辦法將面前的叛軍擊潰,能做的便只有奮力抵抗,一直抵抗到心裡那人的出現。
可是大哥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女將出神之際,身後有人施禮稟報,「殿下,快要到攻城時間了,請殿下……」
白月月不耐煩地喝斷他,「別說了,我不會下去的,皇室的臉不能丟,哪怕我只是個女子。」她轉回身,看著面前這個身體略微福的漢子,忽然笑了笑,「嘿嘿,蒙古,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沒有逃跑呢,你那主子日明可是已經失蹤了哦。」
「想我堂堂天京城軍備管制,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值此國難之時,當灑血以報,像日明此等亂塵賊子,臣恨不能生啖其肉……」
白月月看著他搖頭晃腦一通大話的樣子實在忍不住,頓時明媚如陽光似地笑了,直把個蒙古迷得神魂顛倒,筋軟骨麻,著實嚥了幾大口口水。
「行了,你這番話只好去騙傻子,說出實話吧,恕你無罪。」
好半天蒙古才醒過神來,訥訥而言,「不敢瞞殿下,俺花前買了官,然後受日明提拔是不爭的事實,俺不敢否認,當日於大殿之上也的確要挾眾家大臣,犯下了滅門之罪,承蒙殿下厚恩赦免俺的死罪,俺雖然不學無術,也知道報答殿下的。」說著話忽然停頓起來,臉上帶出難堪的表情,「俺爹說過,富貴險中求,眼下叛軍攻城,看上去很囂張,可都是散沙來的,只要城裡軍民同心,守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俺爹說,只要俺在這個時候立功,以後自然會有好日子過。」
白月月啼笑皆非地看著他越說聲越低,禁不住點起頭來,看起來這個地主家的公子哥還是有些頭腦的,那當爹的也的確有些眼光。同時她又想起自己帶甲逼宮的那天晚上,蒙古登門投誠,心裡對這人著實也頗有幾分好感。「難得你有這想法,算了,過去的事我不追究,只要你老實做好你的本分就行了。快要攻城了,你先去準備吧,我今天就在這裡,哪也不去,我就和戰士們在一起了。」
蒙古楞了楞,看著她堅定的表情終於還是沒有再勸,轉身去了。
白月月轉回身去,注視著如海的叛軍營陣,又一次開始想念那紅衣烈馬的男子。她的心裡忽然覺得自己的大哥已經回來了,儘管只是感覺,卻也暖了心腸。
「我終於還是回來了!」
紅衣的男子站在山頭,清晨冷冽的風徘徊纏繞週身,雄偉的身形如山矗立。他的眼神是熾熱的,久別在外多年,突然看到故鄉的感動非是言語可以表達。暢快地呼吸著山風嵐霧,絲絲冰涼在體內流轉,激起烈火一般的狂潮,這飛出金絲籠的雛鳥已經長大,變成了雄鷹飛回故鄉,終將在故鄉撲騰起遮天羽翼。
冷冷的目光取代了剛才的熾熱,當他的眼神落在山下,氣勢開始變化。風兒驚懼地飄開,馬兒驚懼地低鳴,身後樹林裡呼啦啦逃開了成片的鳥雀,打破了原本靜謐的安寧。憤怒從心底探出頭,一點點激盪開去,最後再不遏止,盡情釋放。
那山下,有一座千古名城——天京城!
那山下,有一片海洋似的兵陣——五十萬叛軍大營!
紅衣的男子從懷裡掏出信來,最後再看了一遍,小心地放回懷中,頓時覺得溫暖了許多。他回身走向馬兒,溫和地拍著戰馬的脖子。「好啦,這次多虧你們幫忙了。」
留下了最雄健的戰馬,他把另外六匹戰馬放歸了山林。三天,只有三天,不眠不休地趕了三天路,七匹戰馬輪流更換,他用了最短的時間趕到了這裡。
「看來時間尚早啊,既然你們不攻城,那我就下來了哦。」
紅衣的男子牽了馬下山,他的身邊沒有人,這話自然是調侃山下兵陣說的。
「這都七天了吧?什麼時候才能把天京城打下來啊?」
「誰知道呢?反正我們是雜兵,用不著上去打,管他呢?」
「我昨晚夢到如花了。」
「嘿嘿,說實話吧,哥們,你有沒有把她推倒在地?」
「鬼扯,***,本來打算過年娶過門的,結果徵兵就把老子拉來了。」
把門的小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後營的輜重部隊沒有戰鬥任務,他們能做的就是準備好伙食,等攻完城的士兵們回來吃,只要從吃飯的士兵人數中看一看,他們都可以判斷出死了多少人,因為每次都會有部分人沒有領伙食。
「咦?有馬蹄聲哩。」
「好像是有啊,嗯?聽聲音只有一匹馬的樣子,是不是哪個兄弟跑去打野食了?」
小校們還在亂說的時候,一個紅色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慢悠悠地朝他們過來。
畢竟是負責守衛的士兵,當即有人高喊問話,「對面是什麼人?不准再靠前了,再靠前我們就要開弓放箭了!聽見沒有!」
隨著小隊長的喊話,十餘名小校紛紛搭弓上箭,但那馬蹄聲不歇,仍在繼續前行。
「停步!再上前……」
小隊長忽地沒了聲音,其他的小校也楞在當場,持弓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迎面湧來一股純正的氣息,沒有霸道,沒有暴烈,只是純粹的平和之氣,他們沒法具體形容這股氣息,卻從心裡噴湧出要納頭膜拜的情緒。冬天冰冷的風從他們身邊流過,這些人竟同時出了一身冷汗。
來人到了近前,顯露出廬山真面。矯健紅馬沉默慢行,馬上騎士安坐如山,觸目處是鮮紅已極的赤金鎧甲,龍鱗堆砌,肩甲上兩顆龍頭虎虎生威,束烈焰冠上高挑起兩條雉雞翎,顫顫抖動,一襲赤紅披風在身後揚揚灑灑如同泛起血色。這一團烈火似的紅,直灼得這些小校眼都疼了,禁不住連連後退。
「你是什麼人?」小隊長好歹經歷了些戰陣,兀自抗了聲吼起來。
男子笑了笑,軟化自己堅毅的表情,看上去溫和得很。他指了指背後插著的兩面大旗,笑道:「自己看咯。」
眾人的目光這才從他的身上移了過去,看到了兩面大旗。兩面金黃色的大旗!一面上寫著「劍履上朝」,另一面寫著「軍神再世」!
眾人驚愕。
「大將軍剪愛……」
眾人同時倒抽涼氣,一股冰寒瞬即升起,彷彿凍結了他們的血脈,令他們難動分毫。
紅甲騎士一撇嘴,「不好意思,讓觀眾們失望了,我的名字叫紅杏,嗯,順便說一句,我姓白!回見!」紅甲騎士邊行邊說,就這麼溜躂著離開了他們。
而這些小校還是傻楞在風裡,茫然不知所措。
等到蹄聲遠去,那小隊長才醒悟過來,他急喘了幾口粗氣,胡亂地擦著冷汗,頹然坐到地上,好像被人抽去了脊骨。
「小強,你可以回去娶如花了。」
「啥子?」
「沒看到嗎?大將軍剪愛就要來啦,這個人是他的徒弟啊。」
「徒弟?難道說……」
「就是他了,太子紅杏啊!這下完了,收拾包袱準備跑路吧,太子回來了,大將軍也回來了,這仗沒的打了。」
「感謝老天,感謝菩薩,感謝大將軍,將來還要感謝上帝,終於可以回家娶媳婦了。」
……
軍陣集結完畢,炎龍軍士的黑甲上閃爍起冰冷的光芒,豎起的刀槍如密林般層層疊疊,雖然整齊,可殺氣並不凝重,誰都知道這次攻城也是例行公事罷了,只看誰的運氣差送了性命。散漫的士氣可見一斑。
白琴煒面色陰沉地看著大軍,不一言。
白樂言呵呵笑著朝白旅者說:「老四,這次就看你的了。」
白旅者顯然不太痛快,「哼,看我的?想我拼光這點家底麼?昨天你的部隊也沒討了什麼好處來。」
白樂言強笑道:「二哥這不是為你好嗎?老四,我是在給你表現的機會啊。」
白旅者氣極,低聲怒道:「哼,別說風涼話,咱們就這麼耗著好了,這天京城才多少人,總有耗光的時候!」
白樂言知道他脾氣差勁,說話不留情面,倒也沒往心裡去。轉頭看了看白琴煒,「老三,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了?」
白琴煒長歎一聲,「若是你我兄弟聯手,這天京城早已取下多時,可我們都為著保留實力,這麼下去,萬一玄月關那邊烈火失手,咱們可就得面臨大將軍的反撲了。」
白樂言冷笑道:「老三,不是我說你,從玄月關到這裡,軍隊開拔過來至少要一個月,何況烈火不是一般人物,縱然大將軍取勝,那也是強弩之末,怕他何來?我們就在這裡打消耗戰,看咱們兄弟誰的運氣更好些,這帝位只有一個,若是一早就打下來,咱們兄弟可就得刀槍相見,那時誰的面子都不好看。」
白琴煒暗暗「呸「了一口,就算我或是老四運氣好打下天京城,那帝位也不見得就會安穩,一場兄弟殘殺的戲遲早會上演,除非是你打下來的,憑的就是你家人馬比我們的都多。
白旅者可沒有他們兩個心思密,焦躁地插話進去,「成了,婆婆媽媽的,哪像個爺們。」轉頭朝令官吩咐,「傳我將令……」
他話還沒說完,隱約覺得不對,頓了一下。
與此同時,營陣中彷彿有異響傳來,起先似露珠滴入湖面微不可察,可片刻後竟漸漸大了許多,像是有人在油鍋裡倒水,到最後居然還聽見驚呼聲,形成一片浪潮之聲。三王皆是一楞,順了聲音看去,後方固若磐石的營陣已經生軒然大波,不少將士往四外擴散,雖然不曾潰逃,可還是能看出他們正在恐慌之中,彷彿有隻怪獸在營中出現。
三王大驚失色,難道這天京城下要出現什麼變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