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連珠!
箭中的神話!
弓箭手技能中的傳說!
風在這一瞬間停了呼吸,雲在這一瞬間留了步伐,戰士們在這一瞬間止了歎息,那閃耀於天地之間劃破空氣的銀色光芒便是唯一的「動」。
失望的歎息靜靜淌出,人們看到那痛苦的人影忽然展開雙臂飛上天空,七道銀色閃光登時擊在空處。歎息卻又戛然而止。七隻銀箭插入土中,竟是形成了七星圖案,一片銀光在七星之陣中破土而出,從下直轟向上方,那黑色的人影被捲入這銀光之海中。像是困入囚籠的野獸,那黑色扭曲著,奮力衝突著,卻終於在銀光中漸漸融化,被吞噬地消失了。
這是出常人理解的技能。絕大部分的人都不明白這銀光有什麼意義,可是依露知道,這是「封印之箭」!這不是用於殺敵的箭術,卻比殺死敵人還要可怕,這是封閉敵人力量的箭術,讓敵人成為案上魚肉任憑宰割。
可她並沒有多大的把握,她覺得這技能也許封印不住那變瘋的夥伴,於是,在她看到七星陣爆出銀光的同時,立刻大呼一聲,「烈火動手!」
在這一片黑綠色的人海中轟然衝起一束白亮的光芒,直插入高空,那一片片雲團被震碎,空氣突然冷卻到冰點,冷氣漫卷狂飆,籠罩在中軍營帳所在,空間裡無數冰粒如暴雨驟下,像被擊碎的隕石灌注下來。
下一刻,那七星之陣的銀光被冰粒裹了起來,無形的光被實體化,結成一個巨大的冰塊沉重地砸落地面。透明的冰塊之內,紫的男子的面容歷歷在目,讓人感覺不到剛才那股暴戾、那種嗜血,恢復了最初的乾淨。
手撫在冰塊上,停留在紫男子的臉部。冷氣透過指尖滲入到體內,綠的女子只是癡癡地看著那冰塊裡的人,那紫男子的臉上分明刻下了兩行淚。莫大的痛苦撕裂了心靈,綠女子順著冰塊軟坐在地,無聲而泣。
無聲的哭泣,比放聲大哭更悲傷。依露、紅杏和豪鬼慢慢走過去,站在她的身邊。三個人都沒有開口說什麼,他們的表情麻木了。
一個透明的冰棺,一個飲泣的女子,三個無聲的青年,便是戰爭的中心。
風裡有個聲音淡淡吟出,「我才是你們的主宰!」
紅杏和豪鬼偷偷捏了把汗……那是依露的聲音……
烈火的心隨著戰馬的前進起起伏伏,身後的部隊低了頭在默默趕路,陪伴他們的是蕭瑟淒冷的風。這枝部隊像一條蜿蜒在白色之海上的黑綠色蚯蚓,縱然獨特又如何,只能是帶了無盡的苦悶和傷疲掙扎著返回故鄉之土。氣氛很沉重,很壓抑。
東南一戰,至此結束。
這是烈火的心情。
與此前黑蠻大軍的張狂相比,這份淒涼來得太突然,讓所有人更加痛苦。失去了多少兄弟手足,失去了多少名震一方的英雄豪傑,始終換不來黑蠻千百年來屈辱的洗刷,這一切始終都停止在那古老雄關之前,難做寸進。太陽吝嗇地拋灑了些許光線,絲毫不能讓溫度有些許的上升,那無邊的冷變得濃了,把戰士們的思想也一併凍結了。
烈火想笑一笑,卻覺臉上的肌肉疼了起來,扯不出一絲笑容。想用笑容來包裝痛苦竟也是不能了……十年一夢,如何這般殘忍……
沉默的陰雲在人們的心頭壓了又壓,被前方滾滾的馬蹄聲碾碎。人們驚慌地看著前方沖天而起的塵雪,不明所以。這種狀態下的黑蠻士兵,就算還有十萬之眾,只要有一枝千人鐵騎已經足以粉碎了他們。
烈火挑了挑眉,他相信月爾牙的為人,絕不會有出爾反爾的話,他只是納悶為什麼還會有人擋住去路,隨即他就苦澀起來,他猜到了是黑蠻本土來的援軍。可這又能改變什麼?「二十年不得相侵」的條約已經簽定,難道他還能不顧廉恥地又殺回玄月關麼?即便殺回去,他也沒有把握取下那數百年屹立不倒的城關,他的自信,已經徹底被毀了。
墨綠色的長線很快逼入眼簾,沉悶已久的戰士們忘情地呼喊起來,他們激動地哭泣著。能活著見到自己的族人,是多麼不容易,對於這枝已經喪失了鬥志的部隊來說,哭泣是他們最後洩的方式。
大旗飄揚,被風展開的黑色旗面上,一朵碩大的白色菊花是那麼的醒目。
黑蠻山族的族徽!五千山族騎兵!
領頭一人穿了一身雁翎細鎧,騎在一匹黑馬之上,奔跑的時候,一襲淡紅大氅便在風裡揚了起來,看上去甚是輕盈。一張淡雅臉龐從塵雪中探出,沒戴頭盔,那一把淺紅色長自然舒捲在後,那眉眼中的天生秀麗依然如往日裡那般模樣,早已深入黑蠻全族的心裡。這就是烈火之妻——淡如菊。
戰馬長嘶,淡如菊勒馬站住,仔細地端詳著丈夫,那滿面的關切已經寫在臉上。當她看到這枝部隊的情形就已經知道來晚了,戰敗的情緒早已顯露無遺。與戰敗相比,她更在意自己的丈夫,眼前的男子已經不復出征前的自信了,一張臉上全是失意,讓她心疼。
四目交投,無言可表,那風尤為寒冷了。
良久之後,淡如菊才開口,「回家吧。」
三個字如暖風滲進心裡,熱了血脈,烈火笑了笑,連自己都覺得這笑容很苦,「我族四十萬人馬,皆是各族精銳,如今只得這十萬戰敗之士……」他看了看自己的部下,一張張沮喪又痛苦的臉像刀子割在心頭,「還好你來了,我也放心了……」
佩劍出鞘,轉手抹向自己的脖子。怎麼還有顏面回到黑蠻?被稱為「黑蠻驕子」的男子還有什麼理由回到黑蠻?
沒人想到自己的君主會有這麼激烈的內心悲苦,很多人驚得沒了反應,可當妻子的淡如菊怎會不知?一席蒼涼話語、兩道神傷眼光已令她深知丈夫的決定。
黑影盤捲,「啪」的一聲脆響,人們驚愕凝望。烈火俊秀的臉上多了一條紅印,那劍掉了下去,摔在地上。他只是傻傻地低了頭,咬了唇不說話。全場安靜下來。
「疼麼?」淡如菊執著馬鞭,溫柔地問著。
烈火聽著這清冽的聲音,卻覺得心裡也被她抽了一鞭,「如何比得上我內心疼痛……」
「原來你還知道疼麼?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所作所為必須要有擔當,你這個可憐樣子要做給誰看?」
妻子的聲音變得銳利許多,烈火只是在搖頭,「你覺得我還能領導黑蠻全族麼?四部十六族,各家酋陣亡十六人,各家長老陣亡三十四人,我若不以命相還,怎麼對得起他們?」
「逝者已去,生者更需努力,我黑蠻全族的血是可以白流的嗎?你說的不錯,我黑蠻的酋長老們死傷大半,所以剩下的每一個人都是我黑蠻最寶貴的財富,絕不可白死任何一人!你是黑蠻之主,你的生命還在,既然你對不起黑蠻全族……」淡如菊忽地跳下馬,跪在地上,仰面時淚已滑落,「那麼,請殿下背負一生之罪為我族昌盛而活!」
烈火仰面向天,那淚如泉湧出。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抬著頭仰望自己的君主。空寂的大地上烈火那獨特的紅便像是一片墨綠之海中的旗幟。
這場面是如此的冷烈,卻凝聚起巨大的力量,鮮血浸泡的悲傷讓黑蠻南洲在此時進入了新的時代。
冷風還在吹,眼睛望向的遠處已經沒了熟悉的面容,剩了白皚皚一片的空曠,只有些若有若無的黑色小點,那是一些小小的土坡。呼吸之間形成的白霧瞬間消散,然後又是一團白霧,然後又消散,很是無奈。豪鬼捨不得收回目光,儘管他看不到什麼了。
離去之前那一抹幽幽的銀色仍在心湖裡輕飄,那一對眸子裡的朦朧清晰地傳遞來很複雜的心思。你還在恨我?豪鬼很煩躁地想著。終於還是沒有說上一句話,終於還是沒有再聽到那聲音,卻剩了一個「十字傷」刻在臉上,刻入心裡。於是他更加煩躁。
「站在男人的立場上來說,和多個女人進行一定意義上的感情交流是有益於身心健康的,可以緩解生活的壓力,重新拾起對美好生活的熱切嚮往,可是吧,就我一個受過高等教育和正統道德理念的人來說,老鬼,你是個有家室的人哦,男人最緊要就是從一而終,對不?」
豪鬼煩上加煩,躁上加躁,側臉怒道:「你們為什麼總是會說一樣的話啊?」
依露調皮地眨了眨眼,「你得體諒作者水平有限是不是?」
豪鬼更怒了,「依露,你說說,為什麼我們都這麼慘的?談個戀愛至於這麼費事麼?當初在西洲,我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啊,為什麼偏偏這裡談戀愛呢?」
卻聽這女子奚落地笑道:「我的太子爺,你問錯人了。」
「真煩人啊,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煩人的嗎?」
「……其實是有的……就是同時愛上兩個……」
「……」
「一路過來也沒看到什麼人啊,看來那邊還沒打完。」他縮了縮脖子,連頭帶臉躲進大衣裡面。「我的修行之路真長,離開了玄月關,又跑回玄月關,唉,看來還是受不了女色的誘惑啊。嗯……不能這麼想,色即是空,我只是在修行的道路上體會『空』的意義罷了,這也是一種修行吧……」
他念叨著繼續走著,然後又歎了口氣,「這副皮囊果然是有問題的,為什麼沒頭總比有頭要冷這麼多呢?早知道我就帶出家了。」
這人的裝束,明顯是一個僧人。
——————第四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