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龍黑蠻之戰,以大將軍剪愛夜闖黑蠻主陣為爆發點,隨後開始黑蠻夜戰玄月關,到第三日玄月守備月爾牙追襲黑蠻烈火,僅兩天一夜,雙方戰死的將士將近二十萬,自二十三年前東南兩洲罷兵以來是最慘烈的一戰。
亂世的戰場,沒人去記錄到底有多少靈魂升上天空,也沒人去記錄到底有多少鮮血浸入大地,人們只記得一個個英雄的名字,不管是炎龍的,還是黑蠻的。剪愛、十三鐵騎、黑蠻各族酋首、各族長老……這一個個名字永遠被鐫刻在歷史的浩蕩書頁中,這片戰爭的土地被後世稱為——英雄的平原。
然而對於戰爭之後的人來說,這些逝去的英雄的名字永遠蓋不過仍然存活的英雄的名字,他們的光輝漸漸被流傳成神話般的存在。「依露、紅杏、豪鬼、無語」,這四個名字像流星經天,照亮了那個年代的蒼茫天地,可沒人知道為什麼「亂武星」的繼承人會被排在「亂世四公子」的最末一名,也許是因為那一代的「亂武」長相平凡、個頭不高、品味較差……
長矛吞吐,似毒蛇盤捲,月爾牙這枝矛比之其子月光寒不知高了幾籌,剔除了多餘的架勢,剩下的招數都是最簡單的攻擊,卻是最有效的手段,修煉了幾十年的功力非是泛泛。年輕力壯的餓鬼被他壓制得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做些暴怒的喝罵。月爾牙好歹比他大上十多歲,修養好得很,反正也聽不懂黑蠻人的罵人土語,只是將長矛圍了他的身體打轉。二人交戰不過兩分鐘,餓鬼已是汗流浹背,至少添了四、五道傷口,反觀月爾牙,衝鋒至今竟是毫無疲態,那悠長的內勁氣脈當真是令人咋舌。
「若我年輕十歲,你擋不了我十招!」月爾牙冷笑一聲,長矛刺向餓鬼咽喉。
餓鬼抬刀去架,卻架了個空,那長矛忽地中途變向,朝了左肋扎去。情急之下的餓鬼扭腰往右側身,「啪」的一下,身體失衡栽下馬去,想來肋骨斷了幾根。待得他奮力跳起,一段明晃晃的矛尖已逼到頸項,矛尖散發的寒氣讓他覺得自己被死神的長鞭捲了身體,動彈不得,而體內流動的黑蠻血液又讓他不甘不憤,瞪起牛眼怒視月爾牙。
「好!是條漢子!我不殺你!」
「但我還會殺你!」
月爾牙仰天大笑,神態威猛如獅,「好!再過十年,來與我兒月光寒交手!」
長矛擺動,掃在餓鬼肩膀上,餓鬼被撞得跌飛老遠,身乏力盡,再無力拿刀了。
可這一刻的勝利沒有讓這玄月守備安心下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月爾牙覺得通向中軍的道路上壓力正在慢慢減小,而兩側的攻擊仍然強勁,他直覺地感到有了不安,卻無法具體說出這種感受。行軍多年,戰場上瞬間的直覺往往是最準確的,而眼下混戰的局面卻容不得他從容地調度。他只能擺開長矛,盡量殺到隊伍的前頭去,希望可以重新觀察形勢。
紅杏殺在興頭上,火尖槍游龍入海一般閃爍起興奮的光芒,已不知帶走多少生命。距離那大旗下的烈火不過兩百米,但這短短的距離像鴻溝般不可逾越,他開始焦躁了。當他感到前方壓力漸弱後,更加毫無顧忌地殺了過去。
就在這時,前方的道路豁然暢通,原本死守在前方的士兵忽然朝左右兩邊分開,沒等紅杏反應過來,一彪人馬撞出,猶如火海從地心呼嘯噴薄而來,清一色的紅色盔甲、紅色戰馬,殺氣凜冽。
月爾牙暗咬牙關,從牙縫間吐出三個字,「烈火騎!」
箭矢劃出絢麗的紅色軌跡,遮天蔽日般蓋了過來,烈火騎射出的箭竟是鮮艷的紅色,比血還要紅的紅。慘叫聲中,數十名重甲騎兵撞下馬去,紅杏睚眥欲裂,疼得心裡一陣絞痛。烈火騎就在這輪箭雨過後捲入戰陣之中,將炎龍軍衝擊得四分五裂。月爾牙不得不四處衝突,將散亂的將士重新整和,集中破分散,他深明此理。
新一輪劇戰開始。
不愧是烈火的親兵隊,不愧是號稱黑蠻最精銳的強兵,五百名烈火騎的加入,讓漸漸顯露頹勢的黑蠻軍重新煥發了戰鬥力,黑蠻人更加剽悍了。炎龍軍壓力大增,不少戰士在人海中淹沒,激不起一點波浪,生命在這裡變得毫無意義。
戰場之上,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沒有奇跡,要活下去,只有將生命釋放到極致。墨綠色與黑色早已將白色的大地染遍,鮮血將冰冷的土地浸得發軟,就連陽光看上去都冷了許多,直視那太陽,似乎都不覺得晃眼了。北風將戰場上的廝殺聲一點點帶上天空,那藏在蒼穹之後的神靈兀自冷笑,在神靈的眼中,不論是炎龍還是黑蠻,他們的生命同樣是蒼白無力的,於是這些高高在上的神靈們的冷笑讓風聲變得淒涼無比,可悲的卻是拚殺中的戰士們沒有人聽懂那風裡的嘲笑,他們同樣又是悲壯的,為了國家,為了榮譽,他們不惜一命。
豪鬼殺到月爾牙身邊,重劍墨鋒將兩名黑蠻軍劈得倒飛出去,然後低聲詢問,「將軍,怎麼辦?時間越耽擱我們越危險。」
月爾牙的長矛撥開幾件襲體的兵器,朗笑而言,「你們不是最喜歡欺負人嗎?這會倒想不出辦法麼?你們跟著依露那丫頭可沒少賭博吧。」
豪鬼哈哈一笑,轉了馬頭,「說的是!那就賭吧!」說完衝了出去,直殺回紅杏身邊,大聲叫道:「將軍有令!紅杏,咱們可以放手一賭!」
紅杏微微一楞,隨即醒悟,應聲大笑,「可惜依露不在!」
月爾牙雄渾的聲音傳來,「放心去賭,給我擒了烈火來!這裡我會守著!兄弟們聽好,絕不能丟了我的面子!」
三個人的聲音響徹全場,皆是豪邁放縱,炎龍軍士氣大振,爆起驚人的鬥志,揮刀更狠,出槍更烈。紅杏和豪鬼這未來的兩位君王同聲大吼,朝著中軍營帳併力衝殺,槍挑劍劈,擋者披靡,手下竟無一合之將,憑了他們強勁的衝擊,堪堪殺出戰團。
烈火的身影就在咫尺。
體內的熱血在沸騰,眼中的鬥志在暴漲,衝出了戰團的紅杏和豪鬼直奔中軍營帳殺去。在那裡,有他們極渴望的對手,還有最終的敵軍領袖。奇怪的是雙方間隔的十米地帶,烈火竟然不設一兵一卒,紅杏和豪鬼僅是楞了一楞便衝了過去,也許是烈火對他手下的「烈火騎」太自信吧,他們兩人都是這麼想的。
戰馬痛嘶,地面塌陷,兩人栽進了陷馬坑。最簡單的防禦設置,烈火重施故計,只此一招便是大將軍剪愛也沒能看穿。
烈火冷笑著看著他們栽了進去,卻沒有發動什麼厲害的後招,她自己根本不信這陷馬坑能困住「龍」,按照他一貫的作風,他本該埋伏下弓箭手的,專等來敵落入圈套。可這個做法事前被疾風家兩位首領阻攔了,能逼到中軍營帳前必不是普通將領,他們要等的便是這種強手,強有力的對手。烈火遵命了,疾風家是黑蠻的精神支柱,他們的意見烈火不敢不聽。
兩條人影從塵土飛揚的坑中閃出,瞬息之間紅杏與豪鬼便回到坑外,頗是狼狽。
雙方依然是隔坑而望。
眼神穿過烈火直落到他的身後,紅杏和豪鬼心裡忽然湧起更加熱烈的火。在烈火的身後,有兩人左右護衛,正冷冷地打量他們。四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擊,迸出無聲無形的氣勢。
那一個張揚一個內斂的兩個人,絕非普通人!紅杏和豪鬼同時興奮起來。
矮壯的男子大約四十的年紀,一身獵戶裝扮掩不住那強勁有力的肌肉,一把閃爍著金光的黃金斧頭正插在地上。紅杏和豪鬼知道,這把黃金斧頭叫做「牙刃」,乃是北洲名師鑄造的神兵,天下知名的利器。讓他們吃驚的不是這戰斧的出現,而是這戰斧的主人,那個有著熾熱眼神的男子,他們看不出這眼神裡的殺氣,卻能感受到對方毫不掩飾的滔天鬥志,那是一種純粹的武者之氣,豪壯激烈。
那女子比男子還要高些,面容倒是普通,卻絲毫看不出年齡,有種讓人怪異的感受,那猶如年輕女孩的臉上全是成熟的風韻,彷彿時間的流逝只是為了襯托她的氣質卻不改變她的年齡。紅杏和豪鬼忽略了她的眼神,他們在她的眼神裡看不到鬥志,清淡得如同靜水,他們只注意她手的武器,一面古怪的盾牌。麒麟之盾!號稱防禦第一的武器。形似一片樹葉的盾面上清晰可見絲絲經脈,在盾面的中間,浮刻著一隻麒麟的首級,相傳第一個取得這盾牌的人殺了一隻麒麟。這樹葉形的盾牌,葉尖的部分鋒利異常,正隱隱流動著一道綠色的光芒。
這二人,便是當代疾風家的首領——徒手搏虎屠獅的疾風煉獄、一盾破狼殺熊的疾風無痕!
而他們,便是黑蠻勇士中的「膽」!黑蠻武士中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