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車重新調上戰場,在前軍和右軍的掩護下順利抵達四座城門下,強悍的士兵用盾牌撐起鋼鐵保護,任憑城上滾木巨石砸下,不躲不閃,一個倒下,一個跟上,始終保證攻城車的安全。城門在攻城車的撞擊下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顫抖。
無數雲梯高搭上城牆,無數黑蠻戰士像螞蟻一樣擁了上去,這是最野蠻的攻城方式,完全讓身體暴露在箭雨、木石之前,拼著一股血勇逆天而上。一架架雲梯倒落,一個個戰士摔下,卻沒有聽到任何悲慘的叫聲,有的只是無數如野獸憤怒般的吼叫,悍不畏死的黑蠻人用鮮血來證明自己的驕傲,前仆後繼。
城頭上僅剩了兩千餘名炎龍戰士,他們知道自己的責任,只要抵抗,用生命去抵抗,雖然他們是被選出來送死的戰士,可沒有一個人後退畏縮,在守護家園大門的信念下,他們堅強而勇敢。這就是在外城守衛的六千防守部隊。他們成功了,因為他們已經將黑蠻人的注意全收集過來,要的就是將黑蠻人引到下一次埋伏之中。但他們也是有所擔心的,擔心負責這次任務的將領——月光寒!
月光寒騎著馬在來回奔波著,有幾次差點在巨石中粉碎,偏是他運氣好,每每在關鍵時刻憑了高超的馬術閃過一次又一次危機。現在他又一次出現在士兵們的視線內,奇怪的是人們看到他竟然興奮不已,像是從賭場裡贏了許多銀子。
「好!給我殺,給我殺!看到沒,咱們六千人居然搞死那麼多人,每個兄弟至少賺了三個人啊,這買賣不虧。」月光寒興奮地怪叫著,儘管他現在一個敵人也沒殺,他畢竟是負責人,不需要親自去操縱那些小型投石機,也不需要親自去射上幾箭,他的責任就是判斷戰場的形勢,給予適合的命令。
有軍官過來拉著他,「少將軍,現在情況已經明朗,一會就要近身戰了,請少將軍回主城吧。」
月光寒楞了一下,忽地暴怒起來,一個巴掌抽在那軍官的臉上,「混蛋!你想我做個逃跑的將軍嗎?我月光寒年紀雖小,可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軍官沒有後退,硬是頂了頭皮,「少將軍,您是千金之軀,兄弟們不想你死在這裡。」對於守備月爾牙將親生獨子送上這最前線,他打心底裡感動著。
月光寒卻愈發暴躁了,「混蛋混蛋!不成……我要文明些……,,就是死也得死在一起!不准再說,這是命令!」
軍官這時後退了一步,眼神閃了幾閃,立時便有幾名軍官圍上前來將月光寒牢牢制住。
月光寒臉色一冷,「你們想幹什麼?想違抗軍令嗎?」
「少將軍,您是縱橫戰場的英雄,死在這裡不合適,兄弟們也是迫不得已,請您原諒。不過您放心,兄弟們已經決心把命拋在這裡了,就是死絕死光,也不會給那些蠻子好過。最後,請少將軍回去,以後替兄弟們多殺幾個蠻子吧。」
月光寒醒悟過來,猛掙了幾下,可到底還是被其他的軍官鉗制難動,驀地腦後一疼,瞬間失去了意識。
「我說哥們,你下的,完了,好不容易有個打上級領導的機會。」
「嘿,原來親領導是這麼痛快的事,舒坦。」
「別鬧了,派幾個兄弟將少將軍送回去,咱們哥們今天就賭上最後一次,看誰殺的蠻子多。剛才我已經射死十七個了。」
「媽的,欺負老子不是弓箭手啊,等一會看誰刀快,我就不信你還能比我強。」
短短數秒之後,城頭上揚起了一群血性男兒豪邁爽朗的笑聲。
玄月關外城的六千炎龍軍士以全體陣亡的代價換取了黑蠻軍將近三萬人的生命,這不能不說剪愛和月爾牙的訓練能力是絕對的超級水準,當然這也包括兩名將星花費了無數心血造下的殺人機關是多麼的驚人。
烈火看著手裡剛接到的戰報甚至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用這麼多的性命才換來外城的佔領,如果要攻陷內城,那又得花費多少條人命呢?六萬?還是十萬?他做不出判斷,他覺得手裡這份戰報突然沉甸甸的,和他現在的心情一樣沉重。
心情沉重的不只是他一個,當一隊攻城車戰士撞毀一座城門之時,他們興奮的臉色霍然沉重若死。在他們對面,一雙雙眼睛從面甲之後露出,散發著死亡的光芒,這種光芒冰冷而無情,彷彿在看著沒有生命的物體。
攻城車的戰士都楞住了,他們甚至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反應,然後他們的耳朵裡有了颶風呼嘯的聲音,他們的身體忽然劇烈顫抖起來。
狂風大作,一道慘烈光芒忽然綻開,帶起一蓬熱血,瞬間便冷卻了。然後,這些戰士慘叫著倒在了地上。
一騎黑馬如蛟龍一般從城門之後闖了出來,有如從虛空中走出的死神。
便在黑蠻軍登上外城之時,四座被攻城車撞擊了無數次的城們終於轟然倒下,無數黑蠻軍發出了興奮熱烈的吶喊。護花族大喬也喜上眉梢,發佈了攻擊邊側兩座城門的命令,這種時刻,當然不會再讓前軍左軍右軍再取得全功的,她的中軍也該活動活動了。可是她的笑容只是剛剛開放了一點點,卻被瞬間凝固在冰雪裡。
號炮再響,來自玄月關的內城。玄月關外城最兩側的城門忽然洞開,各有兩枝人數在兩千的黑色重甲騎兵瘋狂地衝了出來。同一時間,攻陷四座城門的攻城車隨著城門的倒塌同時陷進長達十數丈的門洞之內,再次掉進了陷阱,而四枝人數也是兩千的黑色重甲騎兵正迎面捲了過來。
奇變驟生,六枝騎兵忽然從城內衝出,合計達到一萬兩千人,清一色的黑色重甲,清一色的雪亮長刀,在亮如白晝的戰場上像六條怒騰的黑色巨龍攪入黑蠻的攻城部隊之中。戰馬踏起雪土,衝上半天之高,長刀翻飛過處,血花四濺,在黑蠻人還未消化這種變化之前,一陣衝鋒已然帶走了上千條人命。
「命令大喬回來,命令和北狼收縮範圍。」烈火抿起嘴唇,又一次驚歎於剪愛的戰鬥藝術。他現在才明白外城的防守只是牽制作用,為的是盡量把黑蠻軍隊集中在一起,然後趁著破入外城瞬間的放鬆,發動反擊戰。
龐大的軍陣在這個時候顯示出極度的不方便,護花族大喬的中軍十萬部隊在短時間內難以迅速回到戰場的中心,就算是的前軍和北狼的右軍也在一時之間沒能有效地組織起來。最叫他們心痛的是,左軍無影殺的步兵攻城部隊中,沒有與敵人對抗的騎兵,慘叫聲在瞬間瀰散在戰場的上空,等他們趕到戰場中心時,那六枝炎龍的重甲騎兵已經殺了三個來回,突然間又殺回了城裡,拋下了近萬人的屍體在戰場上凌亂地鋪陳。而這中間,死傷最重的是無影殺的左軍攻城步兵。
這是一枝沉默的隊伍,沒有熱血沸騰的吶喊,沒有漏點飛揚的戰旗,只有一把把逼人雙眼、奪人魂魄的雪亮長刀,偏是這股醞釀了許久的殺氣讓黑蠻人頭疼不已。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炎龍東洲最強的武裝,大將軍剪愛壓箱底的家當——重甲騎兵!
來去如風,像從虛無中來,又突然回到虛無中去,若不是戰場之上遍地存留的屍體,誰都以為自己此時發了一場噩夢,極力掙扎卻無法醒轉的噩夢。
接下來的攻城如同剛才的翻版,每一次黑蠻軍衝到城前,迎接他們都是這六枝重甲騎兵,交戰近兩個小時,黑蠻人付了近三萬人的慘重代價,而炎龍這枝突襲部隊只損失三千人,傷損小到了可怕的程度。短短的七里空間內,黑蠻人的屍體塞滿了戰場,幾乎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鮮血更是將雪地染成了極黯淡的黑紅色,血腥氣洋溢在風裡,刺激得人都要嘔吐出來。
號角聲悠長而悲涼,蓋過了漫空的喊殺聲,奏起了哀傷的樂曲。
這時的烈火,終於下達了暫停進攻的命令,著人打掃戰場上死去的將士。佔領外城的軍士也撤回了本陣,因為間隔內城還有一里的距離,守在無所遮蔽的城頭已無意義,炎龍軍隊中的小型投石機卻可以毫無顧忌地在他們頭上開花。
大軍緩緩而動,黑蠻軍終於兵退五里。他們退得極有秩序,章法不亂,烈火帶兵之道非是等閒,這也令玄月關內的軍隊不敢妄然出動追擊。
「這就是軍神剪愛仗之橫行天下的重甲騎兵了,共計一萬五千人,現在只出動了一萬多人,你們現在知道為什麼我不願意正面出擊的原因了吧。」
語調如以往那般從容冷靜,容顏上看不出絲毫變化,當代的黑蠻之主努力做了很淡然的解釋,他深知此刻不能在士氣低落的時候先低下頭去。畢竟他是一方的霸主,兵員的折損、將領的死亡是他難以忍受的,但他不會放在心上很久,他的目標是不能讓部下們的鮮血白白流逝,他要的是重振部族的士氣。
臨時的中軍帳內,鐵族、護花族大喬、中山族北狼、雨族秋雨玩、涯角族無影殺默然不語(青鳥族漪夢傷重缺席),其他各族的長老也低首無言,幾次交鋒讓他們身心疲憊,拿不出什麼好的作戰方案來。
就在剛才,後軍陸續撤了回來,只帶回了兩萬多人,而原本出動的人馬前後接近了六萬,至此,黑蠻全軍損失了至少十萬人。這份戰報實在是很打擊他們的信心。四十萬人的軍隊,先是被剪愛弄得一片大亂,之後被人燒了輜重糧草,又被燒了大部分的攻城器具,最後在玄月關前一籌莫展,層層打擊,環環相連,一次次的折磨著他們的鬥志和耐性。
「你們已經看到了,玄月關只有七里長的守衛,只有七里長,卻足以遏制我們所有的進攻,我們的攻擊沒有辦法一次性投入太多的人,只能以萬人為單位去進攻。最可怕的是,這種進攻方式不利於我們的騎兵上去,只能派步兵去攻城,而他們,卻可以肆無忌憚地用騎兵造成我們的損失。現在糧草已盡,各營的輜重只能堅持兩天,你們說,有什麼辦法可以速戰速決?」
烈火的眼睛掃過各家首領,而被他眼神掃過的人,都低下了頭去。他的眼神是溫和的,不具備殺傷力,卻讓所有人覺得有壓力迫到了身上,那是一種愧疚。黑蠻各族,爬山越嶺不是難事,對他們來說,最難的就是看到那些高聳的城牆,攻城戰是他們最不願意面對的戰鬥。缺少攻城的器械,他們只有用人體去填補,可如此一來,各族的損失勢必慘重了。沒有人願意自己的族人像割稻子那樣倒在自己的面前。
烈火笑了笑,「怎麼了,各位?區區一個玄月關就把你們的信心消磨了?我黑蠻千古流傳下來的血性已經消失了麼?」
北狼的性格在各族之中是屬於暴烈型的,平日裡最受不得激,此刻立馬站起身來,「殿下不必用這激將法,北狼願打頭陣,拼了我中山族的榮譽也要把這破城打下來。」
烈火笑著問他:「具體的方法呢?我是問,你如何在攻城的時候面對重甲騎兵的反擊?」
北狼狠狠跺腳,咬牙道:「他們只有一萬多,我的右軍還剩下八萬,我就不信困不死他們。」
烈火忽的冷笑道:「用人海戰術去填?我黑蠻人的性命當真不值錢麼?」
「殿下……」北狼茫然不知應對。
「無影殺,工兵營還剩多少人?」烈火忽略了他的請求,轉頭去問左軍指揮。
無影殺起身施禮,「七千多人。」
「好,足夠了,就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烈火站起身來,狠狠捏起拳頭在桌上砸下,「北狼,半小時後帶你的右軍攻城!」
北狼剛坐下,立刻又站了起來,興奮得直搓手。
「只准帶兩萬人,你去告訴兄弟們,他們是趕死隊。」烈火咬起了牙關。
「什麼?殿下,你剛才還說要珍惜兄弟們的生命的。」北狼根本反應不過來,傻傻地等著烈火給他解釋這眨眼間的轉變。
烈火決然道:「沒錯,如果有別的方法我也不想這麼做,可現在為了我黑蠻的霸業,我需要他們的犧牲,告訴他們,我烈火絕不會虧待他們的家人。」
所有人都看著烈火,這平日裡沉穩冷靜的人此時看上去狠厲了許多,臉上騰了一片寒霜之氣,他們忍不住打個冷顫,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這人身上的氣息比冰雪還冷。
「半小時後,全體列陣,我要重甲騎兵死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