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馬混在了一處,整片營地在火光中泛起血紅,到處都是戰士在互相對砍著,人的悲呼,馬的嘶鳴,絞在寒風呼嘯中,奏起了鐵與血的樂章。樂章的聲音是冷酷的,它的每一個音符都是廉價的死亡之音。
槍尖在咽喉前點著,冰冷的氣息似要凝固全身的血液,嵐族的酋首仰躺在雪地上,任由額上鮮血流到下頜,眼睛卻狠狠盯著面前馬上的年輕將領,憤聲高呼:「要殺便殺,不會是手軟吧?」
「你的部隊已經覆滅,再殺你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年輕將領收回了槍,居高臨下看著他,像在個空洞的物體。
「哼,你覺得身為部族的首領,會這麼隻身逃走嗎?」小蝴蝶強撐著身體從地上站起,搖晃了幾下終於穩穩站住,毫不退讓地盯著他。
年輕將領搖頭歎道:「我從來也不認為血可以白流,也許你可以回去帶人來殺我。」
小蝴蝶突然放聲大笑,像是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轉身踉蹌著走出了幾步。年輕將領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隱約看到了將要發生的事。
「不要黑蠻的榮譽!我的族人的血不會白流的!」小蝴蝶手按著腰間寶劍,淒厲地嘶吼,「嗆啷」聲響中,寶劍出匣,到頸項處,一蓬麗的花在空中綻開。
年輕將領微微動容,眼神中帶起了沉思。
在後營指揮青鳥族漪夢帶著雪林族殘劍和獸滅族浪回頭趕到後軍營地時,正看到這一幕在暗色火光中的慘況,那個一貫猾、人緣不佳的嵐族酋首到死卻沒有墮了黑蠻的尊嚴。他們的情緒立時激憤起來,這個時候,他們後悔自己來的實在是太晚了,原本留下的嵐族小蝴蝶和落日族信信後的部隊已經潰敗,大部分的輜重焚燒殆盡,營地內甚至上了紅龍騰雲的旗幟,那是炎龍東洲的戰旗。
漪夢的臉色本來就黑,現在更是鐵青了一片,殺氣瀰漫開去,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咬人的餓虎。「給我殺!」他舉起了令旗猛然揮起。
三軍鼓噪而動,潮水般淹了過去。
「結陣!」
隨著這一聲虎嘯般雄壯的聲音,一人從營地中衝出,勒馬在營門前,冷冷注視著衝來的五萬黑蠻軍。火光映出一張冷峻的臉,劍眉虎目,雉雞雙翎,赤金鎧甲,血紅長槍,跨下紅馬暴躁低吼,似要立刻發起衝鋒。那一身王者氣勢濃重異常,威風而不可一世,逼得人直欲跪倒,五萬黑蠻戰士不由自主地收了腳步,一時竟不敢上前。
看著這張熟悉的臉,漪夢恨恨咬了鋼牙,「白紅杏!給我殺給我殺!」
三軍再動,可不曾想,對面那員年輕將領比他們發動更快,振起手中長槍直闖入陣來。
這是什麼人?黑蠻人粗大的神經開始轉動起來,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來這人為什麼一個人就敢闖入陣中,但這倒是提醒了他們,不久之前,有一人帶著十三名部下闖了他們四十萬人的軍陣。恐慌漸漸從他們的腦海中探出了頭。
事實上,紅杏也是到這個地步,突然的襲擊將留守的五千黑蠻後軍消滅,然後放火燒糧,這著實費了不少時間,在這五萬大軍逼近的時候,他的還沒有集結完整,若是被敵人一陣衝鋒,怕是很難抵擋得住。他現在是一軍之首,必須負起應有的職責,絕不能讓部下白白犧牲,抱定了這個信念的他,決心以一已之力拖延黑蠻人的進攻,一如當日阿斯卡突圍的時候。
大將軍剪愛曾有評語,「兩軍對壘,給豪鬼一軍,他會拐著彎地折騰敵人,若是給紅杏一軍,只要在地圖上畫條直線,由得他殺過去就是了。」眼下正印證了大將軍的話,紅杏的格主導著他的行為,直接衝擊敵陣,是他最喜歡做的事。
於是這片暗綠色的潮水中,一個鮮紅戰甲的男子似游龍入水在軍陣中開始了他的攻擊。所過之處,黑蠻軍士滾湯潑雪似地紛紛倒地,火尖槍舞出團團火焰,帶起條條紅光,繽紛了漫天的雪,穿過一具具鮮活的身體,收割了一片片靈魂。黑蠻人的野被他激發了出來,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就那麼踩著同伴的屍體衝了上去。
「白紅杏!此人終是我黑蠻大患!」漪夢的口裡發出「咯吱」的聲響,快要咬碎了鋼牙。
「,我去宰了這小子!」獸滅族浪回頭憤怒地吼了一聲,催馬出陣,「給我閃開!」
壓力突然減輕了許多,紅杏來不及思索之時,一員將領怪叫著高舉了大斧,正迎面衝上,身前的黑蠻軍士早已閃在兩側,露出了條路來。始終是動作比思想快,紅杏最喜歡就是這種硬碰硬的戰鬥,帶馬衝了過去。
火星四濺,槍斧相交發出震耳的轟鳴,兩人均感手臂發麻,這一記力拼難分軒輊。
「好!再來!」紅杏興奮地怪叫著,再次衝了過去。
獸滅族的酋狠,能碰到一個對手是多麼不容易的事,黑蠻先祖傳承而來的熱血衝上頂門。勁貫雙臂,他掄起大斧又砍了下去。
「嘿!」紅杏猛然收韁,紅馬長嘶而立,竟是收了步伐。
浪回頭一斧劈空,那種匯聚了全身力量砍在虛處的難受差點讓他從馬上栽了下去。等他重新穩住身形時,一截火焰形的槍尖已經逼到了,然後他聽見了槍尖入體發出的聲音,心臟處突然迸出了鮮血,染得那槍更加紅。
眼睛瞪大到了極致,這獸滅族的酋首猛地攥緊了槍尖,怒吼,「不是拚力氣嗎?」
紅杏很無辜地看著他,「我承認,我騙了你了。」
看著浪回頭的屍體栽下馬去,漪夢疼得青筋爆出,「殺!」
黑蠻人紅了雙眼,首領被狡猾惡毒的炎龍人刺激得他們發了狂一般圍攏上去。紅杏抖開長槍,「來得好!」縱開馬勢,再次陷進敵陣之內。
「殿下小心!我們來了!放箭!」
整合了隊伍的龍顏、庫庫瑪路和龍頭豬豬帶了人馬衝向戰陣,一陣箭雨過後,黑蠻外圍倒了至少千具屍體,緊接著,短兵相接,混戰再次展開。
這是個修羅的道場,到處都是血肉獻上的祭品,到處都是狂野的嘶吼,在天上的死神冷冷得觀察著每一個生命,清點著自己的禮物,那狂亂的風化作它的笑聲籠罩在黑蠻後軍的營地上空,冷酷而變態。可憐的是,沒有人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成為死神的禮物,他們像野獸般撕咬著對方,奮力地將手中的獠牙扎入對方的身體。
精、氣、神凝聚到箭鋒上,雪林族殘劍將弓拉成滿月,像豹子覓食一般靜靜瞄準了他的獵物,那獵物,正是前朝放逐的太子——白紅杏。
「炎龍人!!」
箭矢劃出一道漂亮的直線,如星火閃爍出詭異的光芒,朝著紅杏後背去。兵慌馬亂之中,要出這種箭是極不容易的,且不管黑蠻與炎龍的士兵膠著在一起的混亂,單是在這種風狂雪亂的日子裡要準確命中目標是難之又難的,這一箭,殘劍傾注了他全身全靈的力量,誓要創出黑蠻騎的神話!
血花迸現,殘劍的箭扎入敵人的身體,可他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紅杏的眼睛同樣瞪得很大,淚水剎那間湧出眼眶,「庫庫!」
箭穿透的是庫庫瑪路的咽喉,他甚至來不及說出話來,身體在馬上晃了晃,栽落地上,年輕的靈魂輕飄飄升上了天空,被死神欣然接收。
眼神陡然間凌厲如刀,紅杏強忍了心中悲痛催馬前闖,火尖槍感受著主人的憤怒亮起條條赤紅之光,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他鎖緊了殘劍的位置,直撲過去。
殘劍心裡一陣發虛,他從年輕將領的眼中看到了死神的影子,那人也像是死神附體似的。當下再不多想,帶馬急退,口中慌亂地吼起來,「雪林騎,攔住他,攔住他,殺了他!」
三百親兵立時攔在身前,築起了堅強的人壁。
紅杏沒有理會前面有多少攔路的敵人,咬著牙忍受身上的傷痛,他的「昭武鎧」上刀槍痕跡赫然,已不知挨了多少攻擊,他現在想的只是為拚死守護他的兄弟報仇。烈馬奔騰,怒龍般推開身前的敵人,長槍吞吐開合,挑開一個又一個的敵人,那三百雪林騎的防護牆被他狠狠撕出一個裂口,但同時也將自己再次陷進了危險。
漪夢遠在戰團之外,眼睛隨著那紅色的人影在轉動,剛經歷過剪愛踹營的他又一次被深深震撼了。早在之前阿斯卡村的戰鬥中,他就知道這年輕的東洲太子非同小可,現在更加肯定這太子是非除不可的人物,短短十數天過去,這年輕人又在進步了,放眼黑蠻年輕一代,竟是無人可與之抗衡。
再也無法忍受又一個軍神的誕生,青鳥族酋首暴烈地吼叫起來,「傳令下去,要殘劍務必除了白紅杏,不惜一切代價!」
這個地方,炎龍與黑蠻,他們的血一樣紅,他們的血在碰撞,只看誰的血更加的熱,哪怕只是一瞬的強烈之後又被風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