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像絲一般被撕開,雪像鳥一般被驚散,這天地間純潔的白被一片墨綠色的海洋淹沒了。文字版撕裂的風籠著被驚散的雪旋轉入高空,形成一道道龍卷,裹了萬馬奔騰之聲,氣勢暴烈之極,彷彿天神咆哮,驚天動地。
一名女將單騎突出,領先身後的部隊,意態飛揚地縱馬飛奔,臉上升騰著驕傲,「沒用的青蛙,以漏點族精銳出擊竟然困不住區區前哨戰的一千小兵,黑蠻人的臉全讓他丟了。」
女將恨恨地咬著牙,縱馬飛馳著,兩條辮子跳脫在風中。一身黑色荷花葉輕甲裹了修長的軀體,腰間圍一圈十三把短劍,黑狼風袍鋪展在背後,如鷹揚雙翼一般,看上去英氣逼人,這一身武勇之勢,較之男子也絲毫不遜,甚至猶有過之。馬鞭在空中一甩,打個脆響,這女將高呼出聲,「我鐵族的兒郎,誰敢丟我面子,回去之後我就強令你們媳婦把你們休了,給我好好記下!」
如此年輕的女將,卻已是一族之首,放眼黑蠻,唯素女一人爾。
三千騎射五千步兵應聲呼喝起來,「太毒了!」
想到惡劣後果的士兵們高漲了氣勢,爆出驚人的聲浪,激盪在空曠的平原上更見暴烈。素女輕笑一聲,到底是男人啊,不逼不行,女人麼,就得對男人狠一點。
風雪漸收,前方隱隱現出兩個人來,素女再次高揚馬鞭,「停!」命令急如星火,前軍紛紛止馬,後軍隨之收勢,僅片刻功夫已然列陣完畢,盡顯有素的訓練。
「難道有埋伏?」素女望著前方的兩個人影沉吟著,「兩個人……誘敵之計?」
雪住了,人影逐漸現了出來,然後就是鐵族三軍的一片低呼,即便是一族之長的素女也暗自驚心。世間竟有如此人物!先鋒軍想的是同一件事。
紅馬如鐵鑄般站立著,馬上一員年輕將領如山嶽般挺直了脊樑,不動如千年古松。看在眾人眼裡只覺一片刺眼,那一身鮮紅似血的戰甲竟有了濛濛的光,讓人產生烈陽當空的幻覺,又彷彿在白色的大地上憑空裡生出火紅的花。
赤金鋼鑄就一身鮮紅,甲片如龍鱗一般層疊繞體,左右肩上各頂出一個龍頭,看著就很威猛的樣子,非常適合紅杏這種高大身材的人穿著。若是讓無語那樣矮個頭的人來穿,用豪鬼的話來說,就是猴子穿熊皮袍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這件由三名冰原頂極鑄造師費時數月,精益求精的極品之作,號曰「炎龍昭武鎧」,被後世白家子孫定為傳國之寶。光是看那如波浪般的層層疊疊,就知道這戰甲對於刀砍斧劈的防禦力驚人,更能抵抗箭矢的臨身。一些老兵看了這戰甲就直搖頭,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們,這戰甲頂多二十七、八斤,對於武將來說,這份量實在是太過輕了,也就只有冰原北洲才有如此工藝,既能增加性能,又能靈活穿戴,這麼一件東西,簡直可以稱為「神作」了。
凌亂的頭髮被束髮烈焰冠壓住,高挑起兩條雉雞翎,半空搖擺,全然是種挑釁意味。一襲赤紅披風招展在身後,雄偉的儀容上不帶一絲感情,此刻的紅杏完全沒有往日的躁動,只用那一雙眼睛來回掃視著對面的敵軍,冷冷的眼神彰顯著自己的不屑。
旁邊一將卻如黑夜的幽靈,黑色駿馬靜靜立在雪地上,黑甲將軍正興奮地自摸著……
很顯然,他對自己的戰甲很是滿意。這又是一件讓黑蠻人驚訝的藝術品。魔界西洲特有的板甲樣式,從頭盔、肩甲、臂甲、體甲到腿甲、脛甲、戰靴,無一不是做工考究,精打細磨,全身防護均是黑晶鐵製成,襯了那雪光竟然發出黑曜石般的光芒來。原本以當世軍備來說,炎龍東洲的戰甲講究防禦刺透力,西洲戰甲講究衝擊力的防禦,眼下這件戰甲完全將西洲戰甲的防禦刺透力不足的弱點彌補了過來,細膩的工藝在這件戰甲之上密密分了層次,極大增加了對弓、槍、矛等穿透性武器的防禦,由此立刻便將這件戰甲提升到和「炎龍昭武鎧」一樣的地位。
這一件神品被豪鬼命名為「暗之戰神」,可後來才知道,他命名已經晚了一步。因為有一次林嬋告訴他,這件戰甲的正式名稱是「昭武二號」……且不管豪鬼有多憤怒,但最後還是被紅杏諷刺為「盜版」,無語更說這東西其實就是個巨型鐵罐頭。
豪鬼並不在意對面的軍隊,他十分清楚現有的形勢,拋開兩人的坐騎都是北洲良駒不談,就憑著兩人超絕的武功,如果一心突圍,怕是敵人也攔不住他們。他享受著鎧甲在身上的喜悅,卻不知道對面的黑蠻人看到他那猙獰可怕的面具正心驚肉跳。頭盔有護面是常有的,可上陣戴面具的,豪鬼可算是第一人了。
純白的大地上,紅的極紅,黑的極黑,極不協調的色彩混雜在一起,讓人看著禁不住頭皮發麻,鐵族之中沒人想到會在半路上碰到兩個這樣的人。赤手當道,是蔑視還是另有他圖?沒人能給出答案,但他們可以肯定,這兩人不是普通人,因為他們身上的氣勢實在是太過濃烈,彷彿身體裡蘊涵著一座火山,隨時便要噴發。
「來的是鐵族的人,那女子應該是他們的首領吧?好玩好玩。」
紅杏放眼看過去,一片綠色大海之中飛揚起讓人心碎的黑,那是半空搖擺的大旗,黑色的旗幟獵獵作響,竟是沒有圖紋多做修飾。鐵族人崇尚純黑,信仰裡只有黑色才是最完美的力量,任何修飾對於「黑」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這使得鐵族軍旗在四洲之內成為唯一沒有花樣圖案的存在,鐵族軍隊卻也因此名傳天下。
豪鬼沒什麼興趣地看了過去,當視線掃過陣首的女子之時,紅杏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突然起了變化。原本冷靜似冰的豪鬼,突然呼吸有些急促起來,紅杏好奇地瞥了他一眼,正正捕捉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隨即便發現他的呼吸又回復了平常。
「喲?老鬼,你認識那女的?」
「大概……估計……也許……應該……不好說……」
「嗯,這女的的確挺漂亮的,不過吧……」
「什麼?」
「站在男人的立場上來說,和多個女人進行一定意義上的感情交流是有益於身心健康的,可以緩解生活的壓力,重新拾起對美好生活的熱切嚮往,可是吧,就我一個受過高等教育和正統道德理念的人來說,老鬼,你是個有家室的人哦,男人最緊要就是從一而終,對不?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和別人說的,嘿嘿。」
「這話怎麼聽著像是無語那農民說的呢?而且吧……」
「什麼?」
「靠!」
「……」
一方是兩個意氣飛揚的未來君王,一方是八千斗志高昂的鐵族兒郎,正常的情形下,鐵族精銳戰士隨便一個衝鋒就能將這兩人碾成豆腐花,而事實上,雙方就這麼對峙著動也不動,彷彿在靜靜等待著上天能降下什麼啟示。鐵族士兵驚歎於二人裝甲的精良工藝,更驚異於他們面對八千軍馬的勇氣,沒有人可以在殺氣盈天的黑蠻騎射面前不退縮吧。
不管他們是否有埋伏在身後正等待我們殺過去,光是這份超出正常理解能力範疇的勇武,我黑蠻就鮮有人可以做到。素女顰起了眉頭,眼神在紅杏身上停留著,放出熠熠的光。炎龍竟出此威武豪烈的勇士,當真是不可小覷,人如蛟龍,馬似猛虎,我黑蠻二十族裡怕是只有疾風族那對變態夫妻有此風采了,只是不知此人是什麼來頭,看歲數不像是剪愛將軍。
眼神晃過,駐足在豪鬼身上去。素女再次顰起了眉頭。這人,有點詭異了。這人為什麼會戴起面具,而且品位顯然不高呢,搞得跟鬼畫符似的,嗯?這雙眼睛……她的心突然猛跳了幾下,眼睛瞪起老大。這感覺是什麼?為什麼我像見過這個人?難道竟是我熟悉的人麼?恍惚之中,她控了馬兒就要出陣。
旁邊一中年女將急忙扯住她的韁繩,低呼一聲,「殿下不可輕動。」
素女微微一楞,急收了心思,低聲問:「七どど,你的斥候們有這兩人的資料麼?看起來,這兩人並非一般的將領可比。」
七どど有點不好意思,她是鐵族斥候的首領,平時專門負責玄月關的軍情、人員、武裝配備等情況,此刻卻答不上來。
「殿下,我們的斥候沒有這兩人的資料,而且在阿斯卡村也沒見過這樣的人,按理說,以他們這身絕世的戰甲,咱們不可能打聽不到,可偏偏就沒有他們的資料。此事頗為奇怪,但就我所知,有個可能性很大。」
「說來聽聽。」
「殿下可曾聽說炎龍皇室幾年前放逐太子的事情,根據斥候們的情報,的確有個太子到了玄月關。」
「就是此人麼?」
「也許吧。」
「哦,成了,交給我吧。」素女突然縱馬奔出,朝著對面兩人飛馳過去。
七どど嚇了一跳,急得大喊:「殿下!」旁邊幾名將領更是魂飛天外,打馬就要衝出去。
「不許跟來!」
素女的聲音飄了回來,將令不可違,七どど等人只好生生勒住了馬。按素女一貫的脾氣,向來是想做便做的性子,性子上來了便無人可阻,誰不知道這美麗的女首領脾氣火暴,整個黑蠻也就只有當代黑蠻主烈火能鎮得住她了。
如此一個嬌女,也能有如此豪氣,紅杏笑了出來,那是一種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