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營裡出來,林嬋趕往城西的街市……,小。說。網與富裕的城東不同,城西是新兵的訓練營,一為「玄機營」,一為「月機營」,每營分三十號營,每號一百新兵,由三十名號長帶領,營的第一級首領稱為營尉,玄機營的營尉是月光寒,領偏將職,月機營的營尉是烏鼠,領副偏將職。紅杏與豪鬼就是在玄機營裡打混,雖然他們身份尊榮,出於隱藏身份、磨練意志和熟悉軍旅的考慮,大將軍剪愛還是把他們放到了新兵營。
城西附近是貧民區,和內陸地方一樣破敗、骯髒,由於玄月關的特殊軍事意義,這裡倒也沒有發生壓搾、齷齪的事件,畢竟還沒有什麼人強橫到欺負軍人的程度。在這裡的店舖,都是些小本經營的酒館和售賣普通衣料的布店,因為新兵的待遇實在是很低,每月的薪水只有可憐的半兩銀子,正規部隊最低級的馬伕都有一兩銀子……相比起內陸的士兵,半兩銀子也可以算不低的收入了,玄月關到底是門戶重城,非是一般城池可比。
林嬋每每跑來這裡都會大皺眉頭,女人天潔,這裡的環境總是讓她覺得很是憋氣。不過她總是奇怪,依露和岑岑來到這裡一點都沒有嫌棄的意思,相反倒是覺得很自在。她快步找到個酒館,果然看到紅杏和豪鬼正坐在裡面,模樣有點怪怪的。
兩個太子卸下了慣常的華麗衣服,穿了新兵的粗麻號衣,蹲在長條凳,緊張地看著桌盆裡的湯,活脫脫地痞小混混的模樣。紅紅的湯正在沸騰著,面飄著些綠葉,幾塊白豆腐在裡面翻滾,透出鮮辣的氣味。林嬋稍微環顧了一下,酒館裡滿是三三兩兩的新兵,吆三喝四的,氣氛好不熱烈,在昏黃的油燈下,一張張全是年輕的臉,或吵或鬧,或坐或站,在結束一天艱苦的訓練後,晚便是他們放鬆的最好時間。
年輕總是放肆的,新兵們都期盼著自己能建功立業,指望他們老老實實過一輩子是沒有可能的。有財有勢的家庭,可以把自己的孩子放到京城裡,靠錢靠關係在金吾衛裡謀個小官,積累更好的前途發展;有財沒勢的家庭,可以把自己的孩子放到當地的城池裡,謀個地方官吏當當;沒財沒勢的家庭,只好把自己的孩子放到一些邊防地帶,希望可以立點軍功,出人頭地,在玄月關,這樣的新兵人數就很多了。
新兵的薪水很少,去不了城東那種富人區尋歡作樂,這些裝修簡陋、食物平平的小酒館便是他們的安樂窩,在這裡,他們可以大聲唱歌,可以抒發豪情,只要是能發洩自己的壓力的方式,基本都會冒出來。
雖然同樣是新兵,玄機營和月機營卻向來不合,就算是在小酒館裡吃飯喝酒,也是涇渭分明,一營一邊,中間彷彿隔著一條看不見的鴻溝,若有不長眼的跑錯邊,沒說的,立馬開罵,隨即動手開打。酒館的老闆們早就習慣了他們這些毛頭小子的作風,根本就不參合進去,但是夥計必須是嚴格挑選的,挑選的原則很簡單,那就是腦子夠機靈,腿腳夠麻利,如果看到打起來,第一時間跑到巡城司去找當官的來。好在巡城司離得也不遠,離新兵營只有一刻鐘的路。
林嬋很討厭這種地方,為什麼就不能找個像樣點的地方呢?城東那邊到處是乾淨的酒館,她無奈地想著。這裡充斥著煙草味,汗酸味,麥酒味,讓她大大地惱火,可她的出現著實讓這裡換了層迷幻般的氣息,「天下第一美女」的名號畢竟不是白來的。有如一隻誤入荒原的月光蝶,她翩翩走到紅杏和豪鬼的桌邊,所有人的目光便再也離不開她了。
「我不要吃這麼辛辣的東西,傷皮膚。」林嬋苦著臉說。
紅杏和豪鬼頭都沒抬,自顧自地盯著湯盆。
林嬋立時發作,對著兩人的耳朵大叫起來,「我不要吃這個啊!」
「好啦,林妹妹,我們又沒打算請你吃。」
「等會等會,快好了,你先到邊呆著,馬就好啦。」
林嬋縱縱嬌俏的鼻子,「哼」了一聲,「快點吃,露露姐叫你們去醉花樓呢。」
「知道了知道了,那女人一天到晚把我們當跟班,夠煩人的。」
兩個人拿起碗筷,動手開吃。天氣很熱,難為他們對著這一大盆酸辣豆腐青菜湯還吃得津津有味。林嬋看到這兩個沒太子德行的人牛嚼牡丹似的樣子,更加鬱悶。
在旁邊的一張桌子,四個年輕人也正在吃著酒菜,看去倒是比一般人的伙食好很多。四個人八隻眼直盯著林嬋,不住地下打量,眼睛裡的不懷好意根本不加掩飾。林嬋見怪不怪,軍營不比冰原,誰見到她都是這個模樣的,她已經習慣了。四個人的肩有黑色的酒葫蘆圖案,表明他們已經是個百夫長了,能在這種年紀當百夫長也算是有點手段的。
在剪愛的直屬部隊中,定以酒葫蘆圖案為軍階標準,從最低的黑色到最高的金色劃分得很詳細,完全是剪愛的個人喜好……在當前,紅杏和豪鬼還沒有軍階在身,仍屬最低的新兵。
龍顏、庫庫瑪路、情街和龍頭豬豬是新兵營裡的新晉貴族,他們都是玄月關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能在新兵營裡這麼快成為基層將領完全是靠了父母關係,他們的父母要麼是當地富商,要麼是這裡的地主。雖然同屬新兵,但他們四人一向豪爽過人,出手闊綽,憑著家裡有錢硬是讓其他的新兵唯他們馬首是瞻。
可這次新來的紅杏和豪鬼卻從來不買他們的賬,兩個人堂堂太子出身,什麼場面沒見過,對於這些人總是嗤之以鼻,懶得多加理睬,這讓四個人覺得很是沒面子。紅杏和豪鬼向來心氣高,只要別人不惹門來,自己也不會主動去撩撥人家,偏偏碰這麼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總是看不慣他們的作風,不時地找茬,當然會奮起反抗了,因此雙方在軍營裡摩擦不斷,大大小小鬧出的事層出不窮,以至於連月光寒每天都裝看不見,由得他們亂去。
今晚林嬋的驚艷出場,委實又挑起了他們的興頭。四個小子開始打起了壞主意。
龍顏是這夥人的頭,也是這些中家底最厚的。他帶頭發話,「喂,小妞,過來陪爺幾個喝一杯,伺候得爺幾個高興,就給你買漂亮衣服、買漂亮首飾。」言下儘是猥瑣之意,其他人顯然熟悉了這場景,都跟著起哄,放聲大笑起來。
林嬋的俏臉漲得通紅,一對星眸狠狠瞪了過去。從小到大也不曾有人敢對她說這種輕薄話,走到哪都是萬人翹首,現在在這粗野的軍營裡,居然碰了這種事,讓她大為惱火。可她這發火著惱的樣子看起來更加可愛,完全沒有殺傷力,更多的倒是嬌憨情態,惹得旁人心癢難熬,一時間狂放的笑聲更烈,口哨聲四起,連另一邊月機營的人也跟著放肆呼喝。
這要換作是岑岑,肯定是拂袖而去,換作是依露,肯定是法術亂飆,奈何林嬋年幼,加天生好脾氣,除了瞪瞪眼睛,實在是拿不出什麼有威脅的應付措施。別無他法之下,只好背過臉去,來個眼不見為淨。「天下第一美女」是什麼概念?就是任何情態都是完美動人的!她賭氣的少女風采又惹來一片哄笑。
便是這時,忽然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平空出世,旋轉著飛舞空中,發出了怪異的呼嘯聲,朝著龍顏等人的方向疾馳而去。觀其大小,長逾一尺半,高僅五寸,聽其風聲,甚為沉重,暗器之中實屬「巨型」之流,最可怕的是,此物竟帶了無窮熱度,冒出煙來。龍顏等人臉色更變,驀地想起一物,怕不就是傳說中的「血滴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