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竹林,前面不遠便是小屋了,那裡曾有一對男女短暫地生活在一起。
無語的眼睛突然間圓了,也許再圓一些便可以脫離眼眶。
門扉邊,一個綠色的身影盈盈而立,樸素乾淨的臉不施脂粉,瀑布似的墨綠色長髮在風中輕靈地揚起,翡翠般的眼睛正溫柔地看著他,一如從前。
無語冷靜了下來,心裡苦了許多。原來她對於是我已是這般重要了麼?幻覺大了,我都出現這麼嚴重的幻覺了。他傻傻地走了過去。
然後他發現對面這個女子的表情開始變化了,由落寞到驚訝,由驚訝到歡喜,瞬息之間,各種複雜的表情在臉紛呈。
咦?變臉麼?這可是傳說中的絕技呢。難道不是幻覺?無語決定測試一下,他曾經聽說過,如果掐自己一下覺得疼,就不是做夢。他抬起了手,在臉狠狠掐了一下。到底是幻覺呢,唉,我早該知道是不可能的了,一點都不疼。
隨即,他發現對面女子的表情又發生了變化,明顯是很疼的樣子。需要理解的是,我們可恥的主人公,他掐的是對面女子的臉……
「啪」的一下脆響,女子慍怒了,一掌拍掉無語放肆的手,反守為攻,一把掐住無語的臉,狠狠擰著。
「哎呀,疼啊。」無語終於感覺到了神經傳來的痛楚,自然也就明白了自己沒有出現幻覺。眼前女子,是客觀存在的,並沒有以他的主觀意志為轉移。
幽嵐啊,你也回來了……眼神聚焦了,無語呆呆地看著那雙暖玉般柔和的眼睛。四目相對,眼睛裡已經再沒有雜質,多日來的憂愁與苦悶在此時消散,柔情與暖意泰山壓頂似地蓋了下來,將他們完全籠罩了,他們都覺得幸福好像從天而降,來的是那麼突然。言語已是多餘,一切都是這麼真實。
無語的手伸了出來,輕撫幽嵐的臉頰,溫度有些偏高了,那是幽嵐紅了臉。果然是真人,無語興奮地想著,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依舊是艷陽高照。他瞇著眼睛笑了,眉飛色舞的樣子表示他笑得很開心。
幽嵐一見他開始傻笑,就知道這小子的老毛病又犯了。還是喜歡自顧自地呆笑呢,她也跟著笑起來,卻冷不防對面這傻小子突然下了黑手。
巨大的幸福感包圍了她,無語強有力的臂膀緊緊擁了過來,耳邊儘是他傻傻的笑聲。幽嵐的眼淚在同一時間決眶而出,她不能說話,卻不能影響她表達感情的方式,雙臂環繞,也緊緊抱住了這男子的身體。他們的腦袋都倚在了對方的肩膀,朦朧中感到有一個邪惡的聲音在他們心裡暗示著,「緊些,再抱緊些。」他們很懦弱地妥協於邪惡,越抱越緊。
孤獨世界中,兩隻孤獨的螞蟻終於將他們的觸角碰在了一起,從此不再孤獨。
風兒使壞地吹了過來,紫色與綠色的頭髮便糾纏在一處,古人謂之「結髮」!
「你見過哪部小說裡,有描寫擁抱超過半個時辰的麼?」
「……作者就這水平了……」
死神之霧和死神之翼躲在竹林裡,將身影藏進濃密的竹葉中。無語最近失魂落魄的模樣讓他們著實擔心了很久,見他一個人遊魂野鬼似的進了相思山,惟恐出什麼意外,就悄悄跟在後面,直到現在。說起來,他們也算是無恥了,人家兩個人都這場景了,本不需要再擔心什麼,卻還是賴著不肯走,決心將偷窺進行到底的樣子。
「要不怎麼說他們還小呢,換了我,這時候啥都做完了。」
「他們到底還要抱多久?不覺得天很熱麼?」
兩個人躲在高高的竹,四隻眼睛很熱切地看著下面的情景,發出了不滿的嘀咕。
忍不妨下面的無語突然大喊一聲,「給我回去告訴紅杏,哥們不陪他瞎鬧了,讓他自己保重!」兩個人登時一激靈,大眼瞪小眼,「哈哈」笑出聲來。
「原來早被你發現了啊,我說呢,怎麼一直不進入狀態。」
「好啦,小子,咱哥倆撤了。主那邊我們自會交代,你就好好做你的。」
竹葉摩擦聲響起,兩條人影就那麼撲落在地,頭也不回順來路飛逸而回。粗豪的歌聲飄了回來,「家鄉的姑娘喲,你可知道我回來了;家中的婆娘喲,你可熱好了炕頭。」
世俗的小調雖然言淺卻直接,聽得幽嵐臉如火燒。無語大搖其頭,朝他們的背影大叫,「太難聽啦,別把孩子嚇出毛病來啊。」
時間似乎是倒退了,一切彷彿已回到從前。兩個剛體會到情愛甜蜜的年輕人開始著手房屋內外的清理工作,對於兩個一直都習慣於照顧自己生活的人來說,安排家居、打掃庭院根本就是很自然的。小居不大,房屋簡陋,很快就被他們收拾乾淨,天氣比較熱,兩個人累得渾身是汗,但兩張同樣樸素的臉一直都洋溢著笑容。
沒有多餘的客房,兩個人安寢時仍然同處一室,照老規矩,無語睡床,幽嵐睡繩子。對於這吊在半空的繩子,無語苦惱了很久,努力多次還睡不去的事實沉重地打擊了他的自信。
「遊俠和獵人的共同點都是窮得買不起好衣服的職業,遊俠和獵人最大的區別是遊俠永遠比不獵人的平衡性。」這是無語絕望時做出的結論。
風兒輕輕拂過,好像一雙柔美的手在觸摸著身體,久違的自由感覺在身體裡融化開來,讓人產生想飛的慾望。以天為幕,兩個人靜靜地躺在小屋頂,享受著夏夜的清爽,傾聽著泉水的鳴唱,仰望著璀璨的星光。天空並不黑,反倒透出一片無垠的深藍,他們的目光一直伸向遠處,很想在知道蒼穹的盡頭還存在些什麼。夜空深邃依舊,一團雲氣籠了月兒,她黯淡著自己的光輝,讓群星閃爍,光華滿天。
安寧與靜謐成為夏夜的主旋律,沒有人可以逃開,也沒有人願意逃開,把身體融入自然換來的是絕對的輕鬆、絕對的愜意。良久無話之後,是兩聲同時響起的歎息,肺裡的空氣和心裡的憂鬱被徹底呼了出去。默契非常,無語偏了頭,幽嵐也偏了頭,四道目光撞在了一起,他們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濃濃的情意。
無語沒有迴避這目光,反笑出聲來,「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
幽嵐也沒有迴避他的目光,扮個鬼臉,打出手勢,「看到個傻小子。」
「還學回挖苦人了?」
「有樣學樣。」
「……」
嬉鬧了一陣,無語還是決定要把心節解開,這個心結讓他迷惘了許久。他轉過頭又看向夜空,愛笑不笑的表情重又回到臉。幽嵐看他這個表情已然看出門道,知道他有話說,也猜到他想說什麼,遂坐起身來,雙手抱了膝頭,靜靜等著。
「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幽嵐淡淡地笑了,終是等到了他的這個問題,卻又該如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