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幟在風中狂舞,天京軍整齊列陣,陣首排開十多騎將領,天京侯站在軍陣最前端,遙遙看著面前的北海城,稜角分明的臉儘是剛毅的線條,眼睛裡的光芒如同毒蛇的利齒閃閃生輝。!。!超。速!更。新他的身形很高大,虎背熊腰,配一身黃金荷葉甲,高踞紅鬃鐵甲馬,巍然如山,一派豪雄霸主氣概。在這片黑色的海潮中,他的身姿尤為燦爛。
圍城七日,天京侯始終沒有下達攻城之令,讓很多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因為他要等著北海侯送來愛女嗎?大家不清楚。在所有人看來,這侯爺從來都不是個好色之人,絕不會為了女人放棄爭霸天下的夢想。
身側一名謀士仰首看了看天,烏雲蔽日,不禁皺了皺眉。「明公,今日已是第七日,連日來,北海侯一直在加固城池,想必是不會束手就犯的。」
「大聖先生,可否猜一猜本侯的心思?」
大聖謀士略加思索,小心地回答,「明公向來不好女色,自不會在意北海侯的女兒。此城乃是通往冰原北洲的門戶,小人猜測,明公大概是要兵進北洲?」
「先生道號『大聖』,看問題到底與常人不同。」天京侯微微一笑,「北海侯一身文士風骨,斷不會送女出城的,我故意留出北海城的北門,就是要放那金蓮郡主北冰原。北洲與東洲向來和睦,沒有理由我也不好輕易用兵,但如果金蓮郡主逃去北洲,那我就有足夠的理由出手了。否則,以區區北海城,我用得著等這許多時日嗎?」
大聖謀士點了點頭,道:「北洲雖然戶不過百萬,卻人人都是戰士,明公若要佔領北洲,似乎有些操之過急了。」
「我不會傻到去佔領北洲的,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明公打算先佔據母親海邊的北洲之境,再慢慢滲透進去?」大聖謀士的臉閃過一絲笑意,隱隱把握了些許深意。
「哈哈哈哈……」天京侯豪邁的笑聲激半空,狂妄而不可一世。「大聖先生不愧是當代第一謀士,果然深知我心。」
一隻迷路的小燕子在北海城與天京軍陣中間的地帶穿過,飛得極低極快。昏暗的天空中一道閃電霍然劃過,如金蛇游動,瞬間割破長空。雷聲轟然,從遙遠處漸漸滾到北海城頭,在兩軍所有人的注視下,一隻金箭破空而出,帶起一道金芒,在雷聲中呼嘯而過,將那隻小燕子牢牢釘死在地,箭尾羽毛兀自顫顫巍巍。
大雨傾盆,天地間一片水幕。
「攻城!」天京侯高高舉起手中金弓,發出的大吼竟將雷霆之聲壓過。
冷雨沒有熄滅戰士的鬥志,因為戰士們的熱血已經沸騰。
攻城戰並不激烈,三萬北海軍在三十萬虎狼之師的圍剿下,只抵擋了一天時間。城破之時,北海侯與滅絕謀士都站在城頭,臉淡定自如,全然沒有亡國的頹喪。
「俯仰天地之間,榮辱得失不驚,區區五十載年華,如石清泉,風清雲淡,千年萬年如一。」這是北海侯的臨終之語。一代名士,至死也沒能改了他的文人氣度。
當滅絕謀士看到北海侯被天京侯的金箭射下城頭,隨即縱身而出,也撲下了城頭。那一刻,她如同那一隻風雨中飄零的孤燕。
大聖謀士站在香消玉隕的屍體旁邊,俯身抱起她,悲淒滿面。「師妹,老師當初教我們戰爭之術,你卻始終不肯去學,到頭來只落得如此下場。」雨水淚水交融,迷濛了雙眼。「師妹師妹,老師當初賜你『滅絕』之名,原本是預感到了你的結局啊。」
沒有屠城,是因為無人可屠,北海城內的軍民都戰死殉國了,天京侯第一次發現有人可以得軍民如此愛戴。
「若是北海侯有軍事才能,想必是個絕好的對手。」這是天京侯進入北海城所發出的感歎,此時北海城已是一座死城。
金蓮郡主最喜歡冬天的母親山,白茫茫一片的銀霜世界總會讓她異常地興奮起來。太陽照在山裡,繽紛斑斕,紅花黃花描繪在白色的畫布,分外動人。一些不怕冷的小動物會從各處突然冒出來,然後突然在她身邊躥出老遠,像是在和她開玩笑。這時候的無盡就沒辦法打獵了,只能陪著她滿山亂逛,累了就找個山洞,點起火來過夜,若是好天氣,還得傻傻地陪她看夜景。
此刻的母親山被一陣暴雨覆蓋,冷風濕氣被雨水沖擊成茫茫白霧,蒸騰於山林之間,迷迷濛濛,遠遠望去,整個母親山如同仙境一般,充滿了奇幻與神秘。當地的人在這種天氣裡是不會進山的,老人們經常說:「當母親山被霧籠罩的時候,是不可以進去的。那是山林女神在洗澡……」驚了山林女神,當然是要降禍的。
金蓮郡主與無盡獵人終於還是走進了山裡。在熟悉地形的無盡帶領下,兩個人平平安安地在瀑布邊的竹林裡找到了一個山洞。山洞裡很溫暖,篝火正在燃燒,火光把兩個人臉映得紅撲撲的,兩張臉的疲倦與悲傷完全沒有掩飾。
那天金蓮郡主被無盡獵人打暈之後,就趁亂逃了出來。出乎無盡意料之外,金蓮郡主醒來後並沒有大吵大嚷,反而平靜如常,這讓無盡獵人頗為擔心,真怕她有什麼別的想法。幾天過去,金蓮郡主除了時常發呆之外,總算行為舉止還算正常,無盡獵人這才暗出一口氣。在母親山下,無盡獵人曾一度懷疑該不該進到山裡,老人們的訓誡他不敢稍忘,可他還是進到了山裡,因為他知道,早一刻到北洲就多一分安全,他不想自己心愛的人落到天京侯的手裡,這是他對北海侯許下的承諾,也是對自己一生的承諾。
母親山最高端常年雪封,緩慢融化的雪水在這裡形成瀑布,輕柔地瀉進潭水中,濺起碎玉無數,潭中游魚來往,浮水面呼吸著,又被大雨驚得四處亂逃。水面沉沉凝聚著霧,悠悠蕩蕩,如同仕女身的輕紗,朦朧了。潭水順著一條羊腸小徑慢慢流出山去,直流到二十里外的母親海中。
無盡獵人靠著山壁,看著抱膝而坐的金蓮郡主,心裡湧起一陣憐愛。家園已毀,親人已逝,瘦弱的身軀、年輕的心靈卻負擔起如此沉重的悲傷,放在這麼一個如花少女身更使人禁不住要心酸起來。
火光在眸子裡閃爍,金蓮郡主忽然幽幽歎了口氣,「無盡,我不能去冰原的。」
輕歎微言,裹盡了一腔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