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足海港城市,清晨總是充滿了霧氣,飛魚島同樣也是如此。
一般來說,除了走私販子,很少有人在霧氣濛濛的清晨啟航,但是在賽船大會之前,很多人偏偏喜歡這個時候出航。
這樣做,大部分是為了比賽之前的測試。
只有在大霧的隱蔽之下,才用不著擔心賽船的性能被徹底暴露。
安德魯造船廠的迅雷號,同樣也在這樣一個霧氣濛濛的清晨,從船塢之中駛了出來。
掌舵的是傑克,船上的水手全都是造船廠的工人。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像他們這樣沒有名氣的小造船廠,根本不可能請得起專業的賽手,這也是安德魯老頭設計賽船的時候,把「容易操縱」這個要求放得極重的原因。
畢竟他手下的這些工人,對航行只能夠說熟悉,根本連水手都算不上。
早年掌舵的是老頭自己,現在換成了兒子傑克。
卜哥就站在傑克旁邊,他的身份是領航員,不過他幹的活,卻和領航沒有任何關係,他之所以坐在這裡,憑的仍舊是他超人的運算能力。
「為什麼不開得快一些?這個速度很慢啊!難道你就指望用這種速度贏得第一?」卜哥看著船舷邊上的浪花,疑惑不解地問道。
此刻的航速其實並不慢,比他們來的時候乘坐的那艘快船要快得多了,但是卜哥卻知道,現在遠沒有達到最高船速。
「沒有人會在測試的時候,顯露出所有的實力,四周到處都是眼睛。」傑克指了指那濃濃的迷霧。
卜哥看了一眼站立在船頭的那個披著黑斗篷的人。
「我們不是也請了魔法師嗎?難道這樣也阻止不了別人的窺探?」卜哥問道。
那個魔法師當然是黑魔法師,不過在北方群島,沒有人敢這麼稱呼這些人,因為黑魔法師是教廷強加給他們的「頭銜」,只有外面世界的人,才會這麼叫他們,
傑克對照魔法師同樣有些忌憚,不過他倒是不但心黑魔法師傷害他,像他這樣的造船師,在北方群島也算是受到特別保護的一類人。
湊著卜哥的耳朵,傑克輕聲說道:「那只是聊勝於無罷了,真的有人想要窺探,那是防不住的,不過請一位魔法師在這裡,至少能夠告訴我們,什麼時候有人在窺探。
「想要保密,靠的還足我們這些造船師的本事,就像現在,我不需要把船開得太快,也能夠知道極限時的情況,賽船人會已經持續了幾百年,所有的造船師都是這麼做的。」
「那麼你現在是否能看得出來,這艘船的性能有沒有比原來的提高?」卜哥問道。
「沒試過轉彎,現在還不能確定,不過正風直駛的感覺不錯。」傑克說道,朝著前面喊了一聲:「拉爾夫,測一下航速。」
片刻之後,前面傳來回話的聲音:「七點五節。」
「聽到了嗎?好得出乎我的預料,現在的風並不是很大,而且我們只升起了一張帆,這已經比以前快了將近百分之十五。」
「那是應該的。」卜哥說道:「船身輕了那麼多。」
「可惜船骨架還是用木頭做的,要不然還可以更輕,只是沒時間了。」傑克萬般無奈地道,隨即提高聲調:「所有人都聽好了,抓住一樣東西,現在要轉彎了,拉爾夫,別忘了測航速,米蓋爾,你負責測轉彎半徑。」
話剛說完,傑克就猛地打了一下舵輪,舵輪飛快的轉動起來。
卜哥早已抱住了旁邊的欄杆,雖然以他身手用不著擔心會掉到海裡,不過為了不讓人懷疑,他還是表現得像是一個菜鳥。
這是一個非常急的轉彎,船傾斜得非常厲害,傾斜角度超過了三十度,就看到一邊的船舷高高翹起,而另外一邊則沒入水中。
「哇噢——」傑克高聲嚎叫著,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叫,其它人也在用各自的方式,表現自己的驚詫。
「今年我們肯定能夠進前十名,我有這樣的預感。」傑克狂吼道。
卜哥默不作聲,眼睛始終盯著海水。
他其實根本用不著任何工具,就能夠測出船的速度,不只是船速,就連風速和轉彎半徑都能夠測得清清楚楚。
所有這一切,全都進入了他的大腦,開始推演。
只用了幾分鐘,一大堆數據就從他的腦子裡冒了出來。
他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傑克確實有資格吼那麼一聲,至少有七成的把握,這艘船能夠進入前十名。
之所以只有七成,是因為還要考慮到船隻之間的惡意碰撞,和比賽那天的天氣。雖然船肯定不在乎,但這些工人可不是專業水手,到時候難免會出點狀況,要不然的話,進入前十的機率就不是七成,而是至少九成。
不過對於卜哥來說,他更在意的是另外兩項資料。
以這艘船的狀況,進入前三的可能性也有三成,甚至還有一成的可能得到第一。而且這艘船還有更多的潛力,短時間內能夠改進的地方就有三處,這可以讓船的性能再提高百分之五。
船漸漸恢復了平衡,隨著一個個數據被報上來,傑克把一張表格推到了卜哥的面前,表格底下有幾道公式。
「用這就能夠計算出極限的狀態?」卜哥問道。
只是看了一眼,他便已經得出了答案,讓他感到驚奇的是,這些答案居然和他用推演之術推導出來的資料差不了多少。
如此看來,造船師幾百年積累下來的經驗確實不簡單。
「我現在要駛往鯊魚海灣了,等到迷霧散去之後,就該由你來『領航』了,千萬別讓這艘船觸礁啊。」傑克開玩笑地說道。
這同樣也是測試,不過接下來測試的不再是船的性能,而是卜哥是否能夠勝任這個工作。
卜哥笑了笑並沒有開口,他打算用事實來說話。
從清晨到傍晚,測試用去了整整一個白天。
雖然船上的每一個人都非常勞累,不過眉宇之間卻充滿了喜氣,所有的測試都非常順利。
飛魚島上所有的船塢全都擁有自己的碼頭,安德魯造船廠同樣如此,船小心翼翼地駛了進來,等到那沉重的水閘落下,十二台魔力水泵立刻工作了起來,水被源源不斷地抽了出去,船塢裡的水位也漸漸低了下去。
安德魯老頭就站災在船塢邊上,他早已得到了消息,此刻正眉開眼笑地等兒子從船上下來。
「我為這艘船感到驕傲,這絕對是世界上最好的船。」傑克走下船立刻說道。
「我知道。」老頭異常高興,他和兒子擁抱過之後,朝著卜哥而來。
趁著和老頭擁抱的機會,卜哥輕聲在老頭耳邊道:「我感覺到還有三個地方可以改進,改進之後性能可以提高百分之五,不知道時間還夠不夠?」
「夠,夠,絕對夠。」老頭連盧說道。
「這樣的話,可就沒有時間再進行測試了。」卜哥提醒道。
「我相信你,我願意賭一把。」老頭此刻對卜哥的天賦已經無話可說。
「好吧。」卜哥頓時放了心,既然老頭都不擔心,他又何必在意。
「你對賭博有沒有興趣?」老頭突然問道,他也是看過測試資料之後,才有了這個念頭。
一直以來他的造船廠都沒沒無聞,每次賽船大會,買他的船贏的人數量很少,所以他的船賠率極大,就在剛才,他還讓一個工人到附近的賭場去看了一眼,賭迅雷號進入前十的賠率足一賠五,進入前三的賠率是一賠七。
進入前三,老頭還不敢想,但是進前十,在他看來,機會並不小。
「賭博?」卜哥一愣,他原本倒是有這樣的打算,可惜最近這幾天,吃住全都在造船廠裡,不僅是他,造船廠所有的工人全都如此。
並非只有安德魯造船廠是這樣,此刻的飛魚島,每一家造船廠都是如此,為了保守秘密,不允許人員外出,早已經是約定俗成的習慣了。
旁邊的傑克最清楚老子的想法,他轉頭朝著其它工人喊道:「你們有沒有興趣?有興趣的話,我們湊一筆錢出來,一起去下注,為了感謝各位這麼長時間的,你們只要出一份錢,造船廠就幫你們再添一份。」
話音剛落,工人們轟然而動,特別是那些參加了測試的工人,就算不知道具體的數據,只看船在航行中的表現,他們就感覺到勝算很大。
那些沒有參加測試的工人,看到其它人興高采烈的樣子,多少也能夠猜到其中的原因。
北方群島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狂野的性格,自然喜歡賭博,現在聽到少廠主做出這樣的承諾,更加熱烈起來。
口袋裡面有錢的,自然異常迅速地往外掏錢,沒錢的,則千方百計問旁邊的人借,為此不惜將未來幾個月的工錢作為抵押。
「我可以借給你一筆錢。」老頭拉著卜哥說道:「一萬金盾怎麼樣?」
「成交。」卜哥微笑著說道。
越是臨近比賽那天,飛魚島就越發顯得熱鬧。
卜哥登岸的那天,島上的旅店已經差不多住滿了,現在更是連地下室之類的地方都有人住,對於大多數這個時候上島的人來說,能夠有一個睡覺的地方,已經相當滿意了。
在離比賽日還有三天的時候,飛魚島上已經不允許任何馬車行駛了,街上人山人海,就連獨輪車也只能走那些偏僻的小巷,不然同樣會被堵住。
和魯普奈爾的節日不同,這裡的人沒有那麼考究,只是人多和熱鬧,沒有誰願意花冤枉錢去妝點街道,甚至大家都只是穿著平常的衣服。
島上各家店舖的生意也未必比平時興隆,因為島卜什麼東西都至少比平日貴兩三倍,所以上島的人全都緊緊地摀住自己的口袋,為的就是能夠支撐到比賽結束,
唯一賺翻了的就只有那些賣零食的攤子。
和旅店、餐廳裡面翻著倍漲價的菜單比起來,這些小攤子要客氣得多。
零食的味道不錯,而且一邊聊天,一邊吃著零食,很能夠打發時間,吃飽了的話,還可以省一頓飯錢。
賣零食的攤子,並不只是擺在大街邊上,更多的是擺在小船上。
此刻飛魚島大大小小的船有上萬艘,和這裡常住人口的數量差不多,水道甚至比路上的街道更加擁擠。
這樣的場面卜哥也是第一次看到。
和別人不同,卜哥並不只是在看熱鬧,眼前的景象讓他想到了自己的那塊自由領,一直以采他都在為自由領太過狹小而感到煩惱,土地的問題現在已經制約了自由領的發展。
以前他始終沒有好一點的解決辦法,但是現在,一個令人驚詫的想法,從他的腦子裡跳了出來。
既然當初能夠用造船的方式,建造出船塢、倉庫區和住宅商業區,為什麼不乾脆用同樣的做法建造出更多的街區,把一幢幢房子直接建造在水上。
如果能夠成功的話,自由領將可以無限制地擴展下去。
突然,脖頸上一陣輕微的顫動,讓卜哥從沉思之中醒來,顫動的是那顆魔珠。卜哥朝四周看了一圈,果然在西側的碼頭上,看到了米羅那慵懶的身影。
他是兩天之前通過那隻兔子和米羅聯絡卜的。
讓米羅過來,為的是在賭博之中人賺一筆。
他可不會像安德魯老頭那樣早早地就買自己贏,按照慣例,賭場都會在比賽開始之前一刻鐘封盤,而那些真正懷揣巨資的賭客,全都會在封盤前幾分鐘下注,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讓別人來不及做出反應。
這一次進入北方群島,他帶了一百萬金盾,這筆錢就足當初他通過米羅向塔奇皇帝陛下借的。
原本他是打算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贖回英勃瑞修女和坎妮小姐。
現在既然用不著支付贖金了,卜哥也不打算立刻還回去,反正同樣要支付利息,當然先拿來用用。
卜哥倒是很想過去和米羅打聲招呼,可惜現在的他根本脫不開身。就和測試的時候一樣,他站在傑克旁邊,此刻他們的船正緩緩地駛入停靠點。
比賽總共有五個級別,不過大多數造船廠都不會五項全都參加,因為那樣做的話,花費實在太大。
不過所有的造船廠都會在三百噸級或者五百噸級裡面選擇一項參加。因為前者是走私販子們最常用的小型快船,而後者則是海盜們最喜歡的戰船。
「那是獵鹿人號,設計它的是洪都雷斯造船廠,它是去年的冠軍,這艘船的特點是轉彎非常靈活,簡直就像是蝴蝶在翩翩起舞。
「那是黑色將軍號,設計者是赫赫有名的艾斯米沙思大師,可惜去年它受到了競爭對手的夾擊,很多人都說,原本它可以得冠軍的。
「那是彩虹號,設計者是另外一位大師摩薩迪,那也是冠軍的大熱門。
「那是……」
傑克自始至終都沒有停過嘴巴,如數家珍般地訴說著這些賽船的出處和往日的輝煌,
對這一切,卜哥早有所知,他買來的那些圖鑒裡面,有詳細的說明。不過他能夠記住這些完全是靠異能,不像傑克那是真實本領。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鐘聲,緊接著碼頭上響起了陣陣喧嘩。
「比賽已經開始了。」傑克說道:「等一會兒你就可以看到比賽的帆板過采,當然你如果等不及的話,可以爬到桅桿頂上去看。」
卜哥笑了笑,對於帆板,他不怎麼在意,自由領已經有一種吃水淺的船了。
果然一刻鐘之後,就看到兩艘帆板劈波斬浪地追逐著,從一百多米外的海面上劃過。
這兩艘帆板的樣子都很奇怪,其中的一艘與其說是船,不如說更像是雪橇,整艘船是支撐在兩塊巨人的滑板之上,滑板破開水面的樣子,真的和滑雪非常類似。
另外一艘帆板樣子更加古怪,它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蜘蛛。
「船想要快,就要盡可能脫離海面,這兩艘船的設計全都建立在水面滑行理論之上。」傑克說道。
「我沒有聽說過。」卜哥怎麼也想不起來有這個理論存在,他只能猜測,圖鑒上可能有,只是被他給漏過了,他確實沒怎麼看有關帆板的資料。
「這並不奇怪,水面滑行理論還不完善。」傑克說道:「這種理論出現還不到十年,直到三年前才看到有一艘帆板運用了這個理論,去年稍微多一些,有四艘。不知道今年會怎麼樣?不過我敢肯定,明年半數以上的參賽帆板都會改用這種方式,這速度實在太快了。」
「或許有一天,這種理論也能夠用在大船上面。」卜哥說道。
「或許吧,不過我看有點玄,我對這類奇奇怪怪的理論不感興趣。」傑克聳了聳肩膀說道。
「你的意思是還有其它怪船?」卜哥問道。
「當然,飛魚島已經有六百多年的歷史了,這種比賽也已經進行了兩百四十多午,在這兩百多年裡,不知道有過多少異想天開的造船師,以前就有一陣子,很多人學習鯊魚,在船上安裝了四對腹鰭……」傑克說道。
「反正每隔三四十年,總會突然出現一種稀奇古怪的理論,有些成功了,成為今天所有造船師全都採用的設計方案,有的失敗了,最終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當然也有可能在幾十年之後,又被另外一個異想天開的人翻找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說起這些異想天開的設計,傑克有一種不以為然的味道,不過卜哥聽到這番話,卻又是另外一番感想。
他進入北方群島,除了為銀狐的事而來,還有一個想法就是,弄一批造船師回去。
在他原來的計劃之中,他能夠用的無外乎收買和綁架,至少當初還沒有想到,讓自己成為一個造船師。
現在看來這種想法非常幼稚,就算是把這裡最好的造船師綁架回去,造出最好的艦船,十幾年之後,恐怕又會被甩得遠遠的。
只要飛魚島始終存在,只要賽船大會年年進行,北方群島的造船技術就會不停發展,永遠都會超過其它任何地方。
這樣一想,他就不由得有些氣餒。
帆板比賽的航程是最短的,而且這些帆板的速度又快,只用了一個小時就結束了,接下來自然是頒獎儀式之類的事,卜哥對此並不感興趣。
快到下午兩點的時候,那些臨時客申水手的工人,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全都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
「馬上要輪到我們了?」卜哥問道。
傑克沒有回答,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顫抖,臉色也有點發青。
「你已經參加過五次比賽了,用不著這樣緊張吧。」卜哥連忙安慰道。
這句話讓傑克稍微輕鬆了一些,不過他免不了還足有些六神無主,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以前……只是為了參加……而參加,從來沒有想過……能夠拿到名次。」
卜哥默然無語,如果他不怕暴露身份的話,倒是可以用神術讓他們寧神靜心,現在就只有等他們自己恢復過來了。
等待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二十分鐘之後,一艘紮著彩旗的小船,朝著他們駛了過來,這艘小船的桅桿之上,掛著一個青紅色的大鐘。
看到這艘船駛過來,卜哥清楚地聽到四周全都是沉重的呼吸聲。
緊張就像是會傳染,原本並不在乎的卜哥也感覺到心彷彿被揪著一般。
隨著「噹」的一聲響,耳邊全都是啪啪的響聲,那是風帆被迅速展開的聲音。
五百噸級的船,啟動的速度都不會很快,一時間所有的船全都並駕齊驅。
「靠左三十度,順風搶佔外道。」卜哥大聲喊出了計算的結果。
在前一晚上,他們就已經制訂好了策略,計劃是搶佔外道,盡可能不和別人碰撞。
往年的比賽之中,一上來的時候,爭奪往往非常激烈,不過這種激烈是針對著那些有名的賽船,對於安德魯造船廠這樣的小角色,一般來說沒有人會在意。
似乎老天也願意幫忙,此刻的風恰好從右後方吹來,船上所有的風帆被扯得緊緊的,船的速度眼看著越來越快。
原本排得整整齊齊的隊伍,現在已經變得有些凌亂起來,那些啟動地比較快的船,已經四散開去,更多的船卻是擠成一團。
已經有船隻互相碰撞了,「轟轟」的聲音不絕於耳,好在此刻的船速還不是很快,這樣的碰撞還不礙事。
「所有的人都到船尾來,船尾三角艙開始注水。」卜哥喊道。
三角艙是安德魯老頭獨有的設計,隨著這聲令下,被注了水的船尾越來越沉,船頭則漸漸翹起,速度頓時又上去一截。
「快看,我們現在和黑色將軍號並駕齊驅。」不知道哪個工人大叫了一聲。
轉頭看去,果然在四十米外的地方,一艘形狀扁平,上面掛滿了風帆的黑船,正被白花花的海浪托著,在海面上飛速而行,那速度比他們的迅雷號似乎還要快一些。
那艘黑船上的人顯然也看到了迅雷號,立刻船舵一歪,朝著更外側而去。
「黑色將軍號被去年的撞船事件嚇怕了,居然做出這樣的反應。」傑克輕笑了起來。
這艘赫赫有名的船給他們這些無名小卒讓路,無疑給船卜的所有人增添了一股無名的勁道。
「開頭用不著這樣拚命追趕吧,後面的路還長著呢!」卜哥猶豫了一下提醒道。
「我覺得還是跟著黑色將軍號比較保險,說實話,我的駕船技術,絕對比不上黑色將軍號的船長,而黑色將軍號的特性和我們這艘船非常相似……」剛才還因為黑色將軍號的避讓,而顯得意氣風發,轉眼間傑克又變得這樣不自信起來,讓卜哥感到無比的意外。
不過卜哥也不打算規勸,說實話,他也不知道哪種選擇才是正確的。和黑色將軍號上的船長比起來,傑克和他都是不折不扣的菜鳥。
更何況,緊跟在黑色將軍號的後面還有一個好處,他可以仔細觀察這艘赫赫有名的賽船。
此刻他正在盡力回憶著有關黑色將軍號的情況。
在圖鑒之中,這艘船可以稱得上是重點之中的重點,黑色將軍號的數據之詳盡,和迅雷號這種只有一兩張簡圖的二流賽船根本沒有辦法比。
兩邊的數據互相印證,數十個公式,在卜哥的腦子裡迅速無比的演算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無數個問號不停地跳了出來,兩邊的資料根本就沒有辦法湊攏。
「有些不對頭,那艘船的航行性能有些詭異。」卜哥絕對不認為是自己的推演出了錯誤。
傑克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那艘黑色的船,他淡淡地說道:「我也看出來了,沒有想到艾斯米沙思大師已經將水面滑行理論運用在了大型船隻上面。你難道沒有發現嗎?那艘船的船頭並不是破開海浪,而是在浪尖上滑行。」
「你的手裡有相關的公式嗎?」卜哥問道。
「這種理論太新了,很少有人去研究。」傑克歎了口氣,言下之意就是他根本就沒有。
「還好,看起來艾斯米沙思大師也沒有完全掌握,你看,黑色將軍號並不比我們快多少。」旁邊的一個工人說道。
「白癡,那是我們太強,已經是一匹不折不扣的黑馬,看看其它的船吧,就連上一屆冠軍獵鹿人號,也已經被我們甩在後面了,按照這個速度,每航行十海浬,我們就可以把獵鹿人號甩開一海浬,只要我們在珍珠海灣表現得不太差勁,我們或許能夠拿到第二。」一直站在船尾的帆纜手說道。
一番話登時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了身後。
果然,隱約之間跑在最前面的船已經拉開了一些距離,他們和黑色將軍號是第一梯隊,鹿人號、彩虹號,青花魚號七八艘以前就很有名的賽船是第二梯隊,再後面就是擠成一團的大隊。
「哇噢——」船上的人全都歡呼了起來,彷彿他們已經看到了勝利。
傑克也狂呼了幾聲,這才收攏了心情說道:「好了,好了,別高興得太早,大家努力一把,一定要把第二名拿下來,萬一黑色將軍號出了什麼意外,說不定我們能夠拿個冠軍。」
這番話無疑很鼓舞士氣,就看到那些工人個個挽起了袖子,一副大幹一場的樣子。
比賽最開始是繞著飛魚島航行一圈,等到四分之一圈過去之後,船航行的方向開始和風向有些不對,船的速度頓時慢了下來。
迅雷號和黑色將軍號就像是一對難兄難弟,兩者的風格簡直一模一樣,順風直航速度極快,到了逆風速度就減得很慢,幸好在此之前已經把後面的船甩下了一大段。
現在就看出去年冠軍獵鹿人號和彩虹號的優勢來,獵鹿人號真的如同一隻蹁躚起舞的蝴蝶,巨人的船帆忽左忽右,整艘船也是左扭右扭,風向越是不利,它的優勢就越發明顯。
相較於獵鹿人號走的小Z字,彩虹號又是另外一種風格,只見它劃出一連串大大的S形航跡,那樣子看上去說不出的瀟灑。
眼睜睜地看著這兩艘船後來居上,轉眼間超到了前面,傑克和迅雷號上的人全都如一盆冷水澆在了頭頂,剛才建立起來的自信頓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卜哥的心情倒是沒有那樣大起大落,他自始至終都像是一具精密的機器,指揮著迅雷號繼續前進。只不過他時不時地會將注意力放在那幾艘跑在前面的船上。
這幾艘船都在圖鑒之中佔據了很重要的地位,每一艘的介紹都佔據了十幾頁紙,它們的優點、缺點和各項性能,卜哥全都清清楚楚,現在能夠眼見為實,這樣的機會求之不得。
轉過了最艱難的一段航道,風向又漸漸變得對迅雷號有利了起來。
幾乎在同一時刻,迅雷號和不遠處的黑色將軍號全都抖開了船頭的球形風帆,這是一種軟帆,只有在順風的情況下,才能夠使用。
兩艘船原本已經掉落到第二梯隊,甚至快要被後面的大隊人馬追趕上,現在卻一下子鼓足了勁道,重新破浪疾駛。
和剛才的興奮比起來,經歷過失落之後,船上的人都變得沉穩了許多,再也沒有人放聲大叫,而是各自幹著各自的工作,最多只能夠從他們緊緊握住的拳頭之中,看得出他們心中激盪不己,不但有興奮,更有緊張。
環島航行一圈之後,是五十海浬的直道,這一路上都是側風,對大部分的船來說,這種風既不好,也不壞。
不過直道畢竟是直道,對迅雷號和黑色將軍號來說,多少有點優勢,只見兩艘船齊頭並進,很快就再一次追趕上了獵鹿人號和彩虹號。
對那兩艘船來說,黑色將軍號已經是老對手了,倒是迅雷號的異軍突起,讓他們感到有些意外。
五十海浬直道的盡頭是一片暗礁密佈的海域,每一塊暗礁上面全都插著一面旗幟,在遠處有一艘船停泊在那裡,船上的人負責監視。
這裡就是珍珠海灣,整條航道之上總共有六十座暗礁,賽船必須繞著這些暗礁,以S形的線路航行,少繞一個彎就要扣分。
這是比賽之中,最令人頭痛的一段航道,也是最能夠分出勝負的所在。
此刻走在最前面的仍舊是黑色將軍號,迅雷號跟在後面一海浬左右的地方,而獵鹿人號又比迅雷號拖後一海浬多,再後面是彩虹號。
「看黑色將軍號怎麼做,我們也怎麼做。」傑克低聲說道。
話剛剛說了不久,就看到前面那艘黑色的船,所有的風帆猛地一轉,就看到那龐大的船身微微折轉了過來,整艘船就像是打水飄兒一般在水面之上輕擦而過,輕盈卻又漂亮地劃出了一個優美的圓弧,將那塊插了旗幟的暗礁繞了過去。
緊接著船帆又朝著另外一邊轉去,船身迅速調轉方向,仍舊是那樣的輕盈,仍舊是那樣的漂亮,又是一塊暗礁被繞了過去。
看著那如同雜技一邊的動作,卜哥頓時傻了,他記在腦子裡面的那一大堆公式,現在是一個都派不上用場。
「這……這怎麼辦?我們好像學不了。」卜哥喃喃自語道。
傑克同樣也已經傻了,不但是他,船上其它人全都傻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吧,看來大師們的高招,沒有那麼容易學到。」傑克說話的時候有些有氣無力。
卜哥打起了精神,他知道真正的考驗終於到了。
一海浬的路程對於迅雷號這樣的快船來說,並不算長,轉眼珍珠海灣就到了眼前。
隨著卜哥的一連串命令,船上所有的人朝著船的一側跑去。
迅雷號急速地傾斜著。
為了轉彎的半徑盡可能小,卜哥讓船緊貼著暗礁擦身而過。
剛剛繞過一塊暗礁,船上的人就拚命往船的另外一邊跑,迅雷號的船身剛剛放平,緊接著就朝著另外一邊倒了過去。
仍舊是擦著暗礁一掠而過,但是這一次稍微危險了一些,船舷在礁石上蹭了一下。
看到刮蹭得並不厲害,卜哥也沒在乎,幾乎在一瞬間他已經推算出了迅雷號的傷損情況,這點傷痕相當於人的身上刮去了一點油皮,根本不礙事。
不過其它人遠沒有他這樣鎮定自若,傑克的臉都有些發白了,雖然明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夠打擾卜哥,他仍舊忍不住問道:「要不要把船的速度放慢下來一些?」
「用不著。」卜哥說道,他已經對推算公式進行了一些調整。
迅雷號如同跳刀尖舞一般,在礁石之間繞來繞去,每一次都危險到極點。
就在船上的人為迅雷號是否會撞上暗礁而感到緊張的時候,突然間聽到船尾的帆纜手高聲叫道:「獵鹿人號追上來了。」
百忙之中卜哥猛地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獵鹿人號已經追了上來,這艘船的轉彎性能遠比黑色將軍號高明許多,更是比他們要高明。
同樣是擦著暗礁繞行,獵鹿人號的動作是那樣的靈活,遠不像迅雷號那樣險到了極點。
輕輕歎息了一聲,卜哥讓船往外側偏了偏,在這種地方,他可不敢和獵鹿人號相撞,萬一撞上的話,倒霉的肯定是他們的船。
剛才還是第二,轉眼間就落在了第三的位置,這多多少少有些令人沮喪,幸好珍珠海灣就那麼長,總算是看到了盡頭。
返航需要轉一個大彎,對於迅雷號來說,這又是不擅長的事,在逆風的那一段航程之中,它再一次落後了,落到了彩虹號的後面。
好在這個彎遠沒有繞飛魚島航行的那個彎大,轉過去之後,就又是近乎於筆直的航線。
這最後的一段八十海浬的航程,可以說足最後的角逐了。
在卜哥驚詫的目光之中,彩虹號的尾部突然間升起了一面從來沒有見過的帆,這絕對是圖鑒上沒有記載的東西。
當這道帆被打開的瞬間,彩虹號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
迅雷號當然也不慢,緊跟在彩虹號的後面,相差不過數十米的距離。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漸漸地前面已經能夠看到獵鹿人號的蹤影,這艘以轉彎靈活組成的上屆冠軍,在直道上顯得有些無奈。
遠處海面上船隻漸漸多了起來,顯然快要到飛魚島了。
對於那些看熱鬧的人來說,看到黑色將軍號跑在最前面,絲毫沒有感到驚訝,這艘船去年就是冠軍熱門,這一次只不過是拿回了冠軍頭銜罷了。
真正讓人掉落眼鏡的是,跟在第四位的那艘船。
迅雷號這個名字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那樣的陌生。
毫無疑問這是一匹黑馬。
一匹大黑馬。
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後悔,為什麼自己就沒有買這艘船會進入前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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