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賽米亞的亂局震動了所有人,從法克到奧德雷,所有認得或者聽說過卜哥的人,此刻全用另一種眼光,看向這個原本被他們忽視的小人物。
特魯貝爾保衛戰還可以說不完全是卜哥的功勞,而且離他們比較遙遠,用不著太過在意,但是這一次可就不一樣了,不管是先擊潰的那一萬五千王庭軍團,還是之後殲滅了格桑伯爵領的軍隊,數量都遠遠多過卜哥的手下,一次或許是運氣,但是接連幾次都是如此,那已經不存在僥倖的成分。
另一個讓各國感到心驚的原因是,卜哥這一次打的不是拉波爾人,而是王庭的軍隊和另外一位伯爵的領地。
很多人似乎已經看到了卜哥露出了獠牙。
一個野心勃勃而且滿口獠牙的名將,對於那些與卜哥有點仇怨的人來說,那可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而此刻,卜哥假手克裡斯廷吞併波賽米亞東南行省,已成定局。
東南行省雖然百分之七十的領土屬於國家,但是生活在國有土地上的人,卻只佔百分之二十,八成的居民住在各個領主的領地中,其中又以拉托維和格桑伯爵領最大,兩塊領地的人口加起來佔據了八成中的四成。
不過更重要的是,其它的領主積弱已久,以前被格桑伯爵一直打壓,現在格桑伯爵身死,連領地都被吞併,其它領主更是連個屁都不敢放,為了活命,這些領主爭先恐後地來到拉托維,向克裡斯廷效忠。
那可不只是發個誓而已,這些領地當年都得罪過克裡斯廷,全都害怕克裡斯廷會不接受他們的效忠,所以帶著大量的錢財前來孝敬,而且還答應解散軍隊,接受克裡斯廷的「保護」。
臣服到這種地步,讓原本還有幾分怨氣的克裡斯廷也沒有什麼話好說,她再想解氣就只有殺掉這些人,直接吞併這些人的領地了。
但那是會犯眾怒的。
更何況此刻的她已經有些撐得「吃不下」了,格桑伯爵領畢竟是一個人口將近三萬的大領地,而她手下才三千多人,根本就管不過來。
好在攻破格桑伯爵領的那天晚上,卜哥指揮的漫天蟲雲讓伯爵領的居民嚇了個半死,併入拉托維之後,一時之間沒有人敢反對,因為人們都在傳言,試圖反抗的人會被抓起來,扔進蟲豸堆裡面,充當蟲豸的飼料。
再加上伯爵領的居民之中,有一部分原本就是拉托維人,這批人對克裡斯廷多多少少有些好感。
真正讓克裡斯廷感到煩惱的,是格桑伯爵的一家。
「我該拿她們怎麼辦?殺了她們?還是把她們放了?」克裡斯廷在自己的莊園了歇斯底里地叫著。
「把她們賣給奴隸商人怎麼樣?」卜哥笑著問道,並不是開玩笑,他知道克裡斯廷的內心深處一直有這樣的念頭。他甚至知道,克裡斯廷打算把那幾個女人賣給開妓院的,男的則賣給開礦山的。
「你在嘲笑我嗎?」克裡斯廷怒氣沖沖地說,此刻的她頗有幾分女伯爵的威風。
看到卜哥無動於衷,克裡斯廷洩氣了,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現實:「還是你來決定吧!不管你要放了她們,還是要殺了她們,我都同意。」
卜哥同樣對處理這幾個人非常頭痛,其它人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甚至連那隻兔子也只是提了個建議,並不像以往那樣說得頭頭是道。
「格桑伯爵的三個兒子裡已經逃了一個,我打算把另外兩個也放了,特別是那個大兒子,在我看來讓那草包活著反而還是好事。既然兒子都放了,兩個女兒也沒必要留著,不過伯爵夫人卻必須留下,把當年的事情栽一部分在她的頭上,把她送往教廷,讓教廷來審判她。」卜哥說道。
「如果她聲稱自己冤枉呢?」克裡斯廷說道,她並沒有問卜哥為什麼那麼重視這個老女人,她相信卜哥這樣小心肯定有理由。
「據我所知,教廷從來不是個講理的地方,冤死在宗教裁判所的人還少嗎?」卜哥笑道:「更何況,我們在伯爵領裡搜出了一大堆文件,其中有王庭的信,也有妳表兄的信,隨便在裡面夾一封覆函非常容易,也用不著弄得非常肯定,只要模模糊糊、似有似無就足夠了,事實勝於雄辯啊。」
克裡斯廷打了個寒顫,雖然她不會去同情那個女人,不過這樣做,她的心中充滿了罪惡感,如果能夠選擇的話,她情願一劍把那個女人殺了。
卜哥知道克裡斯廷的感受,他同樣感到很不舒服,可惜這就是現實。
「妳能不能給妳的那位教父寫一封信,讓他加快調停的步伐?我擔心王庭就要派更多的軍隊來了。」卜哥說道,他藉此來調和那令人抑鬱的氣氛。
「你不是很能打嗎?」克裡斯廷笑道。
「我是能打,但妳的領地可養不起那麼多俘虜。」卜哥同樣也笑道。
不過這也確實是事實,打破格桑伯爵領,躲在伯爵領的王庭潰軍大部分成了俘虜,再加上那些歸順的領主,後來又陸陸續續送來一些王庭潰軍和格桑伯爵的死忠者,俘虜的人數已經超過了六千,比拉托維原本的居民數量還多,這些人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著實讓人頭痛。
「我已經寫過幾封信,但是教廷的效率……你也知道的。」克裡斯廷苦笑著搖了搖頭。
卜哥原本就是說說罷了,他並不擔心王庭的報復,這裡山連著山,大部分道路都狹窄而且險峻,最不適合長距離遠襲,當初王庭貿然派出那一萬五千兵馬,是因為並不在意他的實力,現在王庭絕對不敢那樣了。小心有好處,但是小心同樣也會挫折銳氣。
卜哥敢打賭,王庭再想動手的話,至少要調集三五萬軍隊來,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事。
另一件事情也給了他仰仗,從格桑伯爵領搜出的信件,足夠讓波賽米亞王庭站上被告席。如果王庭敢號召其它領主討伐拉托維,他就公佈這些信件,到時候,王庭將立刻失去行動的正義性,而且會招致各地領主的反彈。
他從克裡斯廷以及其它人處學到許多東西,其中包括對上流社會那套規則的運用。
這套規則非常嚴密,牽涉的利益也複雜,一旦觸犯,就有可能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十年前,王庭毫無疑問觸動了最致命的一條規則,這十年來,格桑伯爵能在東南行省橫行無阻,顯然是因為拿住了他們的把柄。
此刻把柄已經落在他的手上,卜哥非常遺憾自己的實力不夠,要不然他就直接攻打波賽米亞的首都薩窩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引起卜哥和克裡斯廷的注意。
門一開,一下子進來很多人,米羅、司沃德、巴米爾也在裡面。
「我的人剛剛傳來消息,王庭已經作出決定,這一次他們調了兩支軍團來。」米羅說道。
卜哥微微感到有些意外,這不符合他原本的猜測,王庭居然仍舊這樣強硬?
「兩支軍團三萬人馬?」他問道。
「是三萬五千人,因為其中的一支是禁衛軍團,有兩萬人馬。」司沃德解釋道:「除此之外,路伯頓親王也派了一萬五千人馬。」
卜哥有些鬱悶,不過這倒也在預料之中,王庭果然派了五萬人馬過來。
轉頭朝著盜聖米羅,卜哥說道:「你的那些兄弟呢?」
「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潛伏在薩窩和周邊的那些城市之中,就等著聽你的命令行動呢。」米羅說道。
「你曾經說過,波賽米亞人把糧食藏在地窖,但是露天糧倉總是有吧?畢竟地窖不可能裝得下那麼多糧食。」卜哥問道。
「有,你的意思是,想要把所有的露天糧倉全都燒掉?」米羅完全能夠猜到卜哥的意思。
卜哥的心中充滿了惋惜,那畢竟是大量的糧食,如果能夠搶過來就好了,不知道可以從拉波爾人手裡換到多少好東西。
「燒吧,全都燒掉,有多少就燒多少,每燒掉一座,我付給你的那些兄弟們一千金幣。」卜哥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最好想清楚,你的決定很可能讓很多波賽米亞人餓肚子,到了那個時候,情況恐怕會變得不可收拾。」司沃德憂心忡忡地警告道,身為波賽米亞人的他,絕對不喜歡這個決定。
「別擔心,不是還有藏在地窖裡的糧食嗎?」卜哥並不在意司沃德的反應,他知道司沃德對克裡斯廷絕對忠誠,不過安慰的話還是要說的:「實在不行,我會賣糧食給他們,前提是克裡斯廷能夠得到她應得的一切。」
卜哥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米羅,燒掉露天糧倉對拉托維確實很有幫助,不過對塔奇帝國更有好處。
「您會引來無數人的憤怒。」司沃德神情冷漠地說道。
卜哥笑了笑,「我曾經被特魯貝爾的人痛恨,我曾經引起拉波爾人的無盡憤怒,我還曾是塔奇人最厭惡的敵人,但是他們現在都成了我的朋友。」信步走到司沃德的身邊,卜哥說道:「人都很善忘,人也都很現實。」
獨眼騎士聽過周圍的人說起卜哥的往事,所以知道那都是實話,他沒有辦法反駁。
米羅的手下全都是一些效率很高的盜賊。
兩天之後,遍佈波賽米亞全境的數十處露天糧倉,全都在熊熊烈火之中付之一炬,一千金幣的賞額讓盜賊們陷入了瘋狂,他們甚至連裝糧食的大車和城裡臨時堆糧食的倉庫也一起燒掉。
一時間,波賽米亞王庭陷入了無限的恐慌之中,別說派兵征討拉托維的計劃要泡湯,恐怕連熬到明年春耕都難以做到。
國王費爾南多二世一聽到消息,頓時震怒無比,立刻把軍務相、民政相、幾位參政親王和成年的王子們全都召集了過來。
費爾南多二世已是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了,比法克國王和教皇的年紀都大,只見他渾身發抖地看著底下的人,用顫巍巍的聲音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所有的人都相當膽顫心驚。
波賽米亞可不是法克,王庭中,國王是真正至高無上的存在,他的命令沒有人敢違背。
此刻感到鬱悶的就是兩位宰相,除了他們倆,其它人全都是王室成員,國王的怒火無論如何都不會落在自己的兄弟和兒子頭上。
但是誰讓這裡是波賽米亞?王族的權力極大,這就是波賽米亞的特點,他們兩個與其說是官員之首,倒不如說是王室的大總管,替王室管理著這個巨大無比的家。
幾位王子裡面負責南方的是老三,他第一個說道:「父親大人,我已經讓艦隊做好準備,隨時南下。」
其它人都閉口不言,大部分都在心底暗罵,拍馬屁也不是這樣拍的。
波賽米亞確實有艦隊,不過對缺少良港而且經常暴發內戰的他們來說,艦隊根本可有可無,所以往日也沒有人關心過,以至於艦隊連必要的水手都沒有,戰艦也缺乏維護,更沒有足夠的物資,能不能出海都有問題。
「好,你可以南下,給我把那個人的領地徹底平滅。」費爾南多二世可不管這些,他指著兒子的鼻子說道。
這時軍務相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了,「陛下,您指的是新月自由領嗎?」
國王怒道:「我是想把拉托維給滅了!可惜現在只能拿自由領開刀!」
軍務相連忙說道:「陛下,您難道忘了,教廷曾經宣佈過,自由領受到教廷的保護。我怕……」
還沒等他的話說完,國王就咆哮了起來:「難道就這樣算了?讓人打了還不能還手?」
路伯頓親王也在旁邊幫腔道:「誰敢說自由領和拉托維無關?拉托維的叛軍首領,全都是自由領的議員。」
軍務相連連搖頭道:「從法理上講,您的理由並不成立,只要那十二位議員之中有一個人未曾參與這場戰爭,它就是中立的。如果您攻打它,教廷就有理由插手進來。」
國王怒道:「教廷已經插手了。」
「那只是調停。」軍務相說道:「調停和直接插手可不同,陛下,您應該很清楚,教廷其實早已經打算插手波賽米亞的事務了,拉波爾西遷的時候,我們和法克王國翻臉,教廷已經打算插手了,這一次如果……」
「想要找一個攻打自由領的理由非常簡單。」路伯頓親王說道:「就說自由領暗地裡為拉托維製造武器。」
軍務相感到異常鬱悶,他實在想不出,王室的這幫人到底吃錯了什麼藥,一心一意想要讓事態變得更加糟糕。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從國王到路伯頓親王,鐵了心要掃平新月自由領。
「陛下,您有沒有想過,自由領被毀的話,那位特魯貝爾守護者會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別忘了,他喜歡用碎山雷和別人同歸於盡,而且聽說現在的他,有能力進入任何地方,哪怕是教皇宮也能夠來去自如。」
國王更為惱怒,拍著桌子問道:「這算是威脅嗎?」
軍務相說不出話來,他覺得自己非常倒霉,想當忠臣反遭受誤解。
「三天後艦隊南下,與此同時讓第二遠征軍團立刻出發,必須在十天之內到達貝爾波,在那裡休整等待進攻的命令。」費爾南多二世做出了決定。
「陛下,補給怎麼辦?一時之間我們拿不出足夠的軍糧,就算拿出來,運輸也是大問題,很可能在半路上被人燒掉。」民政相終於開口說話了,打仗不關他的事情,但是軍糧的調配最後還是會落在他的頭上。
「做得到就近補給嗎?」路伯頓親王問道。
民政相皺著眉頭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說道:「南方各省有儲備糧食,供給五萬軍隊應該沒有問題,不過南方的領主們肯定不願意,至於我們直轄的城市存糧數量太少,而且大多是一兩萬人的小城市,恐怕負擔不起。」
眾人將目光轉向了國王。
辦法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由王國出錢向領主們購買糧食,用這些糧食就近補給遠征的軍團。
國王左思右想,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揮揮手說:「你們看著辦吧。」
既然旨意已下,眾人也就不再逗留,紛紛離開了宮廷。
就在宮廷會議結束之後的兩個小時,一個腰背佝僂的老人走進了安瑟大教堂,值班的修士連忙將他領入一個密室。
安瑟大教堂是波賽米亞教會的中心,主持這座教堂的主教叫西格瑪,他在波賽米亞的地位相當於法克的那位大主教。
西格瑪主教是個精力旺盛的人,雖然已有五十多歲,外表卻看不出來。
主教一進入密室,那個佝僂老頭就立刻跪在地上親吻主教的腳面。
「起來吧。」西格瑪主教隨口說道。
佝僂老頭這才停了下來。
「拿著這個東西,等到你的主人回家的時候,你就上去給他一個驚喜。」主教從袍子底下取出一個銀色的圓筒,指了指上面的一個圓點:「記住,到時候按一下這裡,不過在那之前,千萬不要亂碰,還有,你帶著這個東西,就絕對不能進入親王府百米之內的範圍,那樣做的話肯定會被發現,你只能等親王大人的馬車經過的時候衝上去,知道了嗎?」
「是的,主教大人。」佝僂老人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主教輕輕撫摸佝僂老人的頭頂,用異常和藹的語氣說道:「去吧,去完成神賦予你的使命,我保證,神會赦免你一切的罪過,你會升上天堂的。」
說完,主教拉了旁邊的繩索,隨著一陣鈴聲輕響,值班的修士走進來。
「帶他出去吧,別讓人看到了。」主教說道。
佝僂老頭又跪在地上親吻了主教的雙腳,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看到佝僂老頭離開,主教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剛才他的心裡非常緊張,碎山雷可不是能夠隨意擺弄的玩意兒,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爆炸,一旦爆炸,整座教堂都會被炸飛。
讓心稍微安定了一些,這位主教也離開了密室,朝著教堂的頂部而去,在這座教堂的頂部有另外一個密室,那裡藏著一件寶物,用那寶物能夠和遠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教廷直接聯絡。
這樣的寶物即便在教廷也沒有多少,只有在比較重要的國家才會放置一個,波賽米亞雖然很窮,也很亂,不過也能夠算是比較重要的國家。
那件寶物是一面半人高的鏡子,西格瑪主教站在鏡子前面,幾分鐘之後,鏡子裡面出現了一個紅衣主教的身影。
「事情怎麼樣了?」那個紅衣主教問道。
「東西已送出,傍晚就能夠知道結果。」西格瑪主教小心地回答道。
「手腳乾淨嗎?不會留下什麼痕跡吧。」紅衣主教問道。
「絕對乾淨,負責下手的人,是替路伯頓親王工作了二十年的老花匠,那個人無兒無女,也沒有朋友,他雖然很虔誠,但是從來不到教堂來祈禱或者懺悔,所以查不到教會頭上。」西格瑪主教說道。
「恐怕是你有意讓他這麼做的吧?」紅衣主教說道。
這並非什麼秘密,所以西格瑪主教坦然承認了,其實很多人都這麼做,這位主教的手裡也並非只有這樣一個隱密的狂熱信徒。
「祝你好運,只要計劃成功的話,拉托維就和波賽米亞王庭結下了血仇,以拉托維的實力,想要得到和平就離不開教廷的幫忙,為此你將得到嘉獎,你想不想調到奧德雷去擔任那裡的大主教?」紅衣主教說道。
西格瑪主教頓時喜形於色,雖然地位差不多,但是奧德雷是除了教廷之外最大的國家,哪裡是又窮又亂的波賽米亞所能夠比擬的?
傍晚時分,路伯頓親王府的一聲驚雷,震懾了波賽米亞王室的成員,而這聲驚雷也讓準備南下的艦隊不得不停了下來。
爆炸理所當然地算在卜哥的頭上,誰讓他那麼喜歡碎山雷這種武器呢?
對於上流貴族來說,暗殺幾乎是他們的生活的一部分,但是自古以來暗殺都有個限度,從沒有人拿碎山雷這樣的凶器進行暗殺,因為用這種手段,誰都擋不住。當初維郝雷登侯爵遭遇暗殺時,暗殺者動用的如果是碎山雷,侯爵就算準備地再充分,就算有再多人自願為他充當肉盾,也必死無疑。
但是現在,這個禁忌被打破了。
人們惶惶不可終日地看著這件事,彷彿一個不受控制的魔鬼,從地獄之中跳了出來。
不過此刻,所有的人都明智地閉上了嘴巴,甚至包括波賽米亞王室在內,也沒有人跳出來。
這完全要歸功於教廷。
因為教廷已經私下裡將卜哥的實力,在各國高層宣揚了一遍。
教廷所知同樣有限,不過這有限的所知,已經足夠讓各國感到震驚。
首先就是卜哥擁有掌控時間的能力,這不是只有教廷知道,那天參加婚禮的人,幾乎全都是知道這件事情。
其次就是卜哥已經創造出屬於自己的世界,這雖然不可思議,但和掌控時間相比,就算不得什麼了,同樣這也將卜哥直接劃入了絕頂高手的行列。
誰會去得罪一個絕頂高手?更何況這個絕頂高手還非常沒品,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用得出來。
對波賽米亞王庭來說,讓艦隊南下的計劃是徹底泡湯了,甚至討伐拉托維在很多人看來,也變得萬分危險,但是王室的臉面不能不顧及。
一周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開往南方,軍隊圍攏在東南行省的四周。
十萬大軍南下,讓卜哥感到異常鬱悶,他最不忿的就是自己在這裡打死打活,有人在一旁看戲。
自己做過什麼事情,自己最為清楚,他並沒有派人炸死那位親王,對波賽米亞的那支破爛艦隊也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可惜這話說出去,別說其它人不相信,就連他身邊的那些人也不相信。
這贓栽得讓他無話可說。
另一個讓他鬱悶的事情就是,塔奇帝國自始至終都沒有動彈。
駐紮在四周的十萬大軍裡,有五萬是從波羅本尼斯高原臨時抽調而來,雖然補了兩萬軍隊進入波羅本尼斯高原,但是那全都是臨時拼湊的地方軍隊,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此刻整個波羅本尼斯高原,只有一支精銳軍團在那裡防守,卜哥相信波賽米亞王庭就算再白癡,也不可能將這一萬五千人撤換下來。
塔奇帝國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肯進軍,那只能說是居心叵測了。
「我應該怎麼辦?」卜哥把盜聖米羅叫了來,冷冷地問道。
米羅尷尬地撓了撓頭,「或許,我的丈人那邊沒有準備好吧。」
「或許他打算過河拆橋,或許他在防著我,或許他希望看到王庭和我徹底打起來,或許他希望王庭打進拉托維,而我則像守衛特魯貝爾那樣死守拉托維,將王庭的大軍拖進戰爭的泥潭。」卜哥說道,此刻的他已經對政治有些瞭解,用不著別人的指點,也能夠看出很多東西。
米羅知道自己不能再裝傻了,只得說道:「這也是不得已的,現在如果進攻,雖然能夠將波羅本尼斯高原佔下,但波賽米亞王庭只要集中全力反撲,很容易就能把我們從高原之上驅趕下去,畢竟從塔奇運用兵力和給養,遠沒有波賽米亞這邊方便。
「所以我的岳丈確實希望波賽米亞的軍隊再禁受一些挫折,就算不是這樣,讓這些軍隊多消耗一些糧草也好。不過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受到損失,只要拉托維的情況確實不妙,那邊肯定會出手。」
「我們?」卜哥輕笑了起來,笑聲之中多了一絲調侃的味道:「你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塔奇人?」
「我明白。」米羅也只能苦笑,「我和你一樣都是沒有根基的人,你現在做的事情,同樣也是我當年做過的,不然我收那麼多手下做什麼?可惜這條路我沒有走通,溜躂了半天仍舊在別人的掌心中。你現在看似風光,但我知道你同樣也走不通,就算你的運氣比我好,力量比我強,也是沒用。」
米罹難得一吐心中的抑鬱,話自然而然多了起來,又道:「知道嗎?和你我一樣的人數不勝數,有些人的力量和智慧遠在我們之上,但他們也無法改變什麼,最多就是創造出一套隱密的規則,這規則和現有的規則並不衝突,適用範圍也小得多,這才艱難地生存了下來。
「當初創建夜影的人,就是一個和你我差不多的人。還有智能之星,我曾經聽一些人隱約提到過,智能之心一生都在為某個計劃而奔忙,但是最終卻仍舊失敗了。」
看到卜哥被自己的話所震驚,米羅並沒有感到高興,而是淡淡地說道:「我會給我的丈人發消息,讓他盡快行動,我也會轉告他,如果他不對此做出反應,你將放棄他這個盟友,而轉向投入教廷的懷抱。」
米羅轉身就走,卜哥默默看著米羅的背影,心中充滿說不出的感覺。
兩天之後,塔奇帝國突然從哈根頓堡附近撤離,閃電突襲波羅本尼斯高原,大破波賽米亞守軍的消息傳來。
這個消息不但讓波賽米亞為之震驚,同樣也震撼了教廷控制下的各國。
要知道拉法爾山脈不但是波賽米亞的屏障,同樣也是整個西方各國的屏障,這道山脈就像是一道城牆一般,阻擋住了沙民的腳步。
正是因為有這道山脈和哈根頓堡的存在,才讓各國享受了千年的太平,才讓教廷始終處在進攻者的位置。
如果說拉法爾山脈是城牆,那麼波羅本尼斯高原差不多就是城門上方的那個位置,那裡是要害中的要害。
這片高原的西面和北面全都是一馬平川,那是最適合騎兵快速推進的地形,而沙民的騎射最是有名。
波賽米亞是一個巨大的盆地,波羅本尼斯高原西面這塊平地,正是波賽米亞王國的中央盆地,是波賽米亞最繁榮最肥沃的土地,是王國的中心,也是王庭的所在。
此刻塔奇帝國的軍隊完全可以長驅直入,殺進波賽米亞的首都薩窩,波賽米亞人想擋也擋不住。
原本氣勢洶洶調集十萬大軍南下的波賽米亞王庭,此刻惶然如喪家之犬,他們現在只希望各地的領主能暫時阻擋塔奇帝國進攻的腳步,祈求奧德雷能夠從哈根頓堡發兵,攻擊塔奇軍隊的後方,掐斷塔奇軍隊的軍需供給。
可惜奧德雷此刻自顧不暇,因為奧德雷就在波羅本尼斯高原的北面,那裡同樣也是一馬平川的地勢,塔奇人佔據了波羅本尼斯高原,隨時都可以北上,攻入奧德雷東部腹地。
以往神聖聯盟之中還有一個法克王國,雖然遠了一些,向法克求援也是一個辦法,可惜之前剛剛得罪了法克王國。
此刻的波賽米亞絕對稱得上是四面楚歌。
在首都薩窩,有錢人紛紛遷離,進入二月後,情況越發惡化,各地露天糧倉之前被焚燬,大量居民的遷徙更是雪上加霜,糧食越發變得缺乏起來。
到了現在,別說是精糧,就算是騾馬吃的粗糧都變成了緊俏的貨色,偏偏因為卜哥和拉托爾人的交易,三角地附近的粗糧幾乎全都賣光了,而且各地的粗糧交易差不多都控制在卜哥和走私販子的手裡。
以卜哥的手段和威信,波賽米亞人根本別想買到一粒粗糧。
就算波賽米亞人提高價格也沒有用,他們遠不如拉波爾人有錢,提高糧價最終便宜的是卜哥和那些走私販子,因為他們可以告訴拉波爾人,現在糧價漲了,所以需要用更多的香料、瓷器、綢緞和金銀來換。
波賽米亞毫無疑問地陷入了饑荒的恐慌之中。
三月中旬,波賽米亞王庭終於頂不住亡國的壓力,派遣了一位王子和一位親王前往教廷。
此刻他們能夠求援的對象只剩下教廷了。
幾天之後,從教廷傳來了消息,波賽米亞王國接受教廷的保護,教廷的軍隊進入波賽米亞。
局勢到了這個地步,波賽米亞王庭對拉托維更不可能再有什麼企圖了。
接下來幾乎全都是教廷的表演時間。
為了保證波賽米亞王庭和拉托維不起衝突,教廷的一支由五千人組成的護教騎士團進駐波賽米亞南方各省,其中也包括拉托維。
與此同時,為了抵禦塔奇帝國有可能的入侵,兩支聖騎士團進入波賽米亞腹地,其中的一支直接駐紮在薩窩。
教廷和塔奇帝國成了最後的勝利者。
波賽米亞人得到了和平,克裡斯廷拿回了領地,並且在實質上吞併了東南行省,而卜哥則名正言順地擁有了自己的領地。
他的領地叫刀鋒山。
這片被他看中的領地,在其它人的眼裡絕對是寸草不生的貧瘠之地,這裡除了裸露的岩石,就什麼都沒有了。
原本打算刁難一番的王庭,派人看過這片領地之後,也沒有多說什麼就答應了下來,誰都不相信卜哥能夠把這樣一片領地建設起來。
自從得到這片領地之後,卜哥三天兩頭到這裡來,但是讓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有動作,幾個月過去了,刀鋒山仍舊是光禿禿的。
卜哥並不是不想在自己的領地建造一些東西,問題是他做不到。這裡二十四小時都刮著大風,呼嘯的狂風能夠將人捲走。
幸好他的手裡還有一招殺著,布設下天罡星斗陣,只要過了四十九天,整座大陣就會化作一個直徑數十公里的空間。
而擁有時空之輪的他,根本就用不著等待四十九天那麼久。
天罡星斗陣既然是獨立的空間,自然能夠隔絕內外,所以任憑外面狂風大作,裡面卻連一絲風都沒有。
不過作為領地,卜哥並不打算讓裡面一片黑暗,更不打算整天看著周天星辰緩慢轉動,所以他讓裡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部分重迭在一起。
在裡面,同樣能看到天空、四周山嶺,陽光和空氣也可以透得進來。
但是獨立的空間畢竟是獨立的空間,這裡並不遵循外部世界的規則,只見數十公里的空間內,有大大小小上百座浮空島嶼靜靜的飄浮著。
此刻卜哥就站在其中一座浮島之上,看著一團變來變去的暗淡紅影。
這片紅影時而化作人形,時而又變成兔子,不管是哪一種模樣,看上去都顯得痛苦無比,不但齜牙咧嘴而且渾身顫抖。
這種變化來回不知多少次,紅影才漸漸凝聚成近似於人的模樣,這是兔子妖化的狀態,和上次在月神領地中看到的妖化不同,這一次更像人類了。
兔子的身體變得更加修長,也更加挺直,招牌一般的長耳朵耷拉著垂在腦後,像是兩根辮子,除了仍舊是一張兔子臉,其它的部位看上去都還算順眼,如果穿上一件衣服的話,說不定就被人當作是一個十歲大小的孩童了。
「唉─」卜哥歎息了一聲,用手比了比兔子的高度,還沒有到他的腰部,「融合之後,元素和能量的損耗實在太大了。」
兔子不以為然地說道:「這已經不錯了,你仔細想想,當初巨靈變成守護靈的時候,損失有多大!那些巨靈全都有數十米高,變成巨靈之後才幾米高,實力更是天差地別。」
卜哥不得不承認兔子的話有道理,封在項鏈裡面的守護靈也才兩米高,現在縮到一米多,損耗連一半都不到。
「你的實力怎麼樣?」卜哥問道:「有原來那個守護靈厲害嗎?」
兔子想了想,突然雙手一晃,憑空變出一對彎刀來,這是守護靈原本就有的武器。
這對由火焰組成的彎刀,倒是沒有任何變化。
「嗤嗤」兩聲輕響,就看到地上多了一道十字交叉的刀痕。
「還算可以,沒有減弱太多。」兔子說道,牠突然想到自己是有意識的,不像守護靈完全是行屍走肉一般的存在。
看了一眼手裡的彎刀,兔子將所有的意念全都集中在這兩把火焰彎刀之上,就看到彎刀漸漸地變得越來越彎曲,越來越像是一道月牙。
這東西彎得夠徹底,顯然不可能拎在手裡像刀那樣劈砍。
只聽「咻」一聲,其中一個新月被扔了出來,盤旋繞著浮島飛了一圈。
「現在我也能遠距攻擊,比原來的守護靈厲害多了。」兔子有些得意。
將月環收了回來,兔子伸伸胳膊,晃了晃腳,打量了半天自己的身體,最終異常慶幸地說道:「總算沒有失敗,我原來確實有些小看了融合的難度,幸好運氣不錯,最後挺過來了。」
卜哥訕笑道:「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別人,不過我確實不希望你失敗,你如果失敗,你寄托靈魂的魔珠和融合的守護靈就全都毀了。」
「為什麼沒有提到你將失去最寶貴的魔寵?」兔子怒道。
卜哥有意逗牠,「誰在乎你這個魔寵?我早想換一個聽話的了。」
兔子知道卜哥在開玩笑,卻也氣得不輕。
玩笑開過了,卜哥轉回正題,他看了一眼兔子那仍舊顯得黯淡的身影,問道:「你還需要幾天才能夠完成完全融合?我已經在這裡等了一個星期,不能夠再等下去了,我打算回一趟法克。」
兔子早已經料到卜哥會這樣做,卜哥畢竟是法克人,這種感情並不會因為對某個人的怨恨而消失。
「你仍舊打算拉上法克,一起分享三角地的利益?」兔子問道。
卜哥歎道:「能夠的話,我還是想和維郝雷登侯爵和解。」
對卜哥的心思,兔子嗤之以鼻,「你心裡的那口氣已經出了,當然會這樣想,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得罪的那些人願不願意與你和解?」
卜哥並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想不出對策。
「你有什麼好辦法嗎?」卜哥打算聽聽兔子的建議。
沒想到兔子一腳將皮球踢了出去,「你的床上不就有一個最好的顧問嗎?你的老婆應該比誰都瞭解上層人物的想法,為什麼不去問她?」
卜哥想了想說道:「我已經問過,她給我的建議是結交王室,因為我沒有直接得罪王室,反倒是王室對我有所虧欠。」
兔子點了點頭,「她說得沒錯。」
「可是,法克王室的好感對我並沒有什麼用處。」卜哥說道:「你還不清楚,我希望修復和維郝雷登侯爵關係的原因嗎?」
一切都是為了自由領。
卜哥真正在意的也不是維郝雷登侯爵,而是名義上屬於侯爵陣營的芭瓦德維伯爵,那是真正的財神,自由領想要順利發展,缺了這位財神可不行。
現在雖然也在合作,不過卜哥非常清楚,現在是因為自由領還沒有真正建立起來,一切都沒有走上正軌,所以還合作得很愉快,等到自由領建成,恐怕芭瓦德維伯爵就沒有現在這樣客氣了。
此刻已經有了一些徵兆。
兔子淡淡地說道:「你會失望,想要和解很難,維郝雷登侯爵此人是有名的心胸狹窄,為了面子,他絕對不會妥協,至於你能夠拿出來的好處,維郝雷登侯爵未必會放在眼裡,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被利益收買,越是上層越是如此。」
「實在不行,乾脆把那傢伙殺掉,現在的我,對暗殺很有心得。」
兔子斜了卜哥一眼,才暗殺了一個人,就敢自稱很有心得。
不過轉念一想,說得也沒錯,殺格桑時,魔珠和守護靈已經給了牠,要不然憑那兩樣東西,恐怕早已足夠把格桑伯爵府所有的人全部殺掉了。
「這是非常危險的念頭。」兔子不得不警告道:「你的實力裡面水分很大,真的想要殺掉你,別說教廷,至少還有三個國家有這樣的實力。我所說的三個國家,只是指教廷影響範圍之內的諸國,塔奇帝國以及東方的那兩個國家還沒有算在內呢!全算上的話,能夠殺得了你的人,多得是。」
兔子決定再嚇一嚇卜哥,「就算波賽米亞王庭想殺你也未必做不到,只要願意付出足夠的代價,非人類聯盟裡還有一大堆厲害角色能夠對付你,假如有人買通一條巨龍來殺你,你有什麼辦法能夠活命?」
卜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道:「這不大會發生吧!非人類聯盟會接受這樣的暗殺要求?」
「一般不會,因為教廷以及各國與非人類聯盟之間有協議,不過如果你做得太過火,違反了一些最基本的規矩,那麼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兔子當然不會說自己只是嚇唬人。
「什麼是最基本的規矩?」卜哥憂慮地問:「不許用碎山雷炸人嗎?」
「以你的實力,真的想要殺人,還需要用到碎山雷嗎?」兔子說道:「對於你這樣的人來說,以後還是少出手為妙,別說是親自參與刺殺行動了,就算是別人找你決鬥,你也最好拒絕。」
「為什麼?」卜哥詫異地問道:「不是說貴族不能拒絕決鬥嗎?而且貴族之間暗殺來暗殺去,是經常有的事情。」
「對別人是這樣,但是對你就不同了,別人想殺你很難,但是你要殺別人卻很容易。」兔子歎道:「你是否知道當初教廷肆意捕殺魔法師時,民眾們並沒有覺得教廷殘暴不仁,大部分人反倒覺得這樣做沒錯;那是因為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魔法師依仗自己擁有的力量,根本不把普通人放在眼裡。」
兔子越說越顯得沉重,牠重重歎息了一聲:「教廷建立之初,其實是希望人們能夠平等相處,希望能夠約束強權,只是後來教廷漸漸偏離了初衷,變成了最不受控制的強權。」
卜哥默然地點了點頭,他明白兔子的意思,不過他馬上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難道就只能等著別人來暗殺我?」
兔子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人會那樣傻,殺手組織和豪門世家手裡都有一本冊子,上面列著不能暗殺的人物,那本冊子上或許沒有教皇的名字,但是你的名字肯定有。」
「這本冊子就那麼有用?」卜哥不太相信。
兔子笑了起來說道:「在教廷影響範圍之內,不管是殺手組織還是豪門世家培養的殺手,其實都在教廷的監視之下。你忘了預言術有多麼厲害?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夠無視預言術的威力?凡是冊子上的人遇到暗殺的話,用不著他們出手,教廷自然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卜哥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不是誇大其辭,教廷確實擁有這樣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