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魔戒遠征隊)
第四節蘑菇田的近路
第二天一早,佛羅多神清氣爽的醒來。他躺在一座大樹包容的樹蔭之下,香氣四溢的草地是他的軟床。陽光透過翠綠的葉子照射到他身上。他一躍而起,走出樹蔭。
山姆坐在森林邊緣的草地上。皮聘呆立著,打量著天空。精靈們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們把水果、飲料和麵包都留給我們了,」皮聘說。「快來吃早餐吧。麵包嘗起來幾乎和昨天晚上一樣好吃。如果不是山姆堅持,我本來想要全吃光,一點也不留給你。」
佛羅多在山姆身邊坐下來,開始用餐。「今天的計劃是什麼?」皮聘問。
「盡快趕到巴寇伯理,」佛羅多說完就把注意力又轉回到食物上。
「你認為我們還會遇上那些騎士嗎?」皮聘興高采烈的說。在燦爛陽光的照耀下,即使遇到一大群黑騎士似乎也無法破壞皮聘的好心情。
「可能還會,」佛羅多不太喜歡這話題。「但我希望可以在不被他們發現的狀況下過河。」
「你從吉爾多口中問到任何關於他們的情報了嗎?」
「不多,只有一些暗示和謎題,」佛羅多不願正面回答。
「你有問到對方嗅聞的事情嗎?」
「我們沒討論到這點,」佛羅多嘴裡塞滿了食物。
「你該問的。我覺得這很重要。」
「如果是真的,那吉爾多一定會拒絕告訴我,」佛羅多反駁道。「先別打攪我吃飯好不好!我沒辦法在吃飯的時候回答這麼多問題!我要思考!」
「老天哪!」皮聘說。「在早餐的時候動腦?」他走到綠地的邊緣閒逛去了。
對佛羅多來說,這亮的有些讓人不安的晨光並沒有趕跑追兵帶來的恐懼感。吉爾多的話語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皮聘歡欣鼓舞的聲音傳來過來,他正在草地上四處亂跑,隨口唱歌。
「不行!我辦不到!」他對自己說。「帶著朋友健行,走到腿軟,累時以天為幕、以地為床睡大覺是一回事;帶著他們一起流亡,飢寒交迫、惶惶不可終日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使對方願意,也還是大不相同。這厄運是我自己的責任。我不認為自己該帶著山姆走。」他看著山姆。詹吉,發現山姆也正看著他。
「好吧,山姆!」他說。「你覺得怎樣?我準備盡快離開夏爾;事實上,我已經下定決心,如果可能的話,在溪谷地連一天都不要耽擱。」
「好極了,大人!」
「你還是想要跟我走?」
「是的。」
「山姆,這會很危險的。現在就已經危機四伏了。我們兩個可能都回不來。」
「大人,如果你回不來,我也不該回來,」山姆說。「『千萬不要離開他!』他們對我說。『我怎麼可能拋下他!』我說。『我根本不準備這樣做。我要和他一起走,即使他想要奔月也無法阻擋我。如果有任何黑騎士意圖阻擋他,還得問問我山姆。詹吉,』我說。他們哈哈大笑。」
「這個『他們』是誰?你在說些什麼啊?」
「是精靈們,大人。我們昨天晚上聊了一陣子,他們似乎知道你要遠行,所以我也不想多此一舉的否認。大人,精靈真是太棒了!太棒了!」
「沒錯,」佛羅多說。「你現在有了真正接觸之後,你還喜歡他們嗎?」
「如果硬要說的話,他們似乎不是我能評價的,」山姆緩緩回答。「我對他們的看法似乎無關緊要。他們和我預期的有相當的不同,既蒼老又青春,既歡欣又哀傷。」
佛羅多有些吃驚的看著山姆,本以為會從外表看出他所經歷的改變。這聽起來不像是他的老友山姆。詹吉會說的話。但坐在那邊的人外表看起來還是山姆。詹吉,只是神情少見的嚴肅而已。
「你既然已經實現了一睹精靈容顏的願望,你現在還想要離開夏爾嗎?」他問。
「我還是想,大人。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但經過昨夜之後,我覺得自己改變了。我似乎可以看到未來。我知道我們要朝向黑暗走上很長一段路,但我也知道我不能夠回頭。真正的目的不是要滿足我目睹精靈、巨龍或山川的願望;我現在其實也不太確定自己要些什麼。但我知道自己在一切結束之前該做些什麼,而這關鍵在外面的世界,不在夏爾。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大人,我必須留到最後。」
「我其實不太明白你所說的。但我現在瞭解甘道夫替我找了個好夥伴。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們就一起同行吧。」
佛羅多接下來一言不發的吃完了早餐。然後,他站起身,看著眼前的大地,開始呼喚皮聘。
「準備出發了嗎?」他對跑過來的皮聘說。「我們得要馬上離開。我們起的太晚,眼前還有很多路要趕。」
「是你起的太晚吧,」皮聘說。「我早就起床了。大家都是在等你梳洗和吃完早餐哪。」
「我現在都好了,我準備盡快趕到雄鹿地渡口去。我不準備回到我們昨天走的同樣路線上去。我準備從這邊直接抄小路趕過去。」
「那你得用飛的才行,」皮聘說。「你用走的在這邊沒有捷徑可走。」
「我們至少可以找到比較近的路,」佛羅多回答。「渡口就在巨木廳東南邊的地方,但這條路往左邊彎;前面靠北的地方就是一個轉彎。這條路會繞過沼澤地北邊,和史塔克上方大橋的岔路接頭。這樣會多繞好幾哩路。如果我們從這裡直接往渡口方向走,至少可以省下四分之一的路程。」
「『欲速則不達,』」皮聘反駁道。「這裡的地形很崎嶇,沼澤裡到處都有泥沼和各種各樣的怪地形;我對這邊真的蠻熟的。如果你還擔心黑騎士,我不認為在樹林、在平原或是在道路上遇到他們會有什麼差別。」
「在森林裡面要發現目標比較困難,」佛羅多回答。「如果大家都認為你會走大路過去,花心思在別的地方找你的可能性就低多了。」
「好啦!」皮聘說,「我願意跟隨你進入每一個沼澤和泥地中。唉,這段旅途一定會很辛苦的!我預料在天黑前應該可以趕到史塔克的金鱸魚旅店。最順口的啤酒都出產在夏爾東區,至少以前是這樣的。我已經很久沒來品酒啦!」
「我決定了!」佛羅多說,「就算欲速則不達,但旅店會讓我們更不達的。我們一定要盡一切可能阻止你靠近金鱸魚。我們得要在天黑前趕到巴寇伯理才行。山姆,你覺得呢?」
「我跟你一起走,佛羅多先生,」山姆說。(他內心還是忍不住對於錯過東區最好的啤酒而感到遺憾)
「好吧,如果我們注定要在沼澤和泥漿裡面打滾,還是早點出發吧!」皮聘說。
※※※
這時的天氣幾乎已經和昨天一樣炎熱了;不過,雲朵慢慢的開始從西方出現。看起來可能會下雨。哈比人們蹣跚的越過陡峭的山坡,衝進底下濃密的樹林中。他們的計劃是讓巨木廳的方向一直保持在左手邊,穿過山丘東邊的森林,這樣就可以走上接下來平坦的原野。然後,他們可以直接穿過開闊的荒野朝向渡口前進,中間只有一些零散的籬笆和田園而已。佛羅多推算他們大概還必須直線前進十八哩才行。
他很快的就發現這樹叢比他想像的要近、要濃密。樹底下幾乎沒有可以通行的空間,披荊斬棘的結果也讓他們舉步維艱。當他們勉強走到山坡底的時候,他們發現一條從山丘上流下的小溪,兩側的河岸則是又陡又滑,還真的長了許多荊棘。更要命的是,這條小溪正好切過他們所選擇的路線。他們跳不過去,如果不想搞的一身濕、沾滿泥巴和被刺的千瘡百孔,根本是過不了這條小溪。一行人停下腳步,思索著接下來的路線。「到達第一關!」皮聘苦笑著說。
山姆。詹吉回頭看了看。從山坡上樹叢間的空隙中,他看到了有東西一閃而過。
「你們看!」他抓著佛羅多的手臂說。眾人全都轉過頭去,在他們剛剛才越過的陡峭山坡頂上,有一匹黑馬。旁邊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他們立刻放棄了回頭的想法。佛羅多帶頭領著眾人衝進小溪旁濃密的樹叢中。「呼!」他對皮聘說。「我們說的都沒錯!欲速果然則不達,但我們還是即時找到了掩蔽。山姆,你的耳朵最靈,你有聽見什麼嗎?」
他們動也不敢動,屏住呼吸,但沒有聽見任何追兵的聲音。「我想他應該不會傻到把馬牽下來吧,」山姆說。「但我猜他已經知道我們下來了。我們最好趕快前進。」
前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們身上還背著背包,但濃密的樹叢和荊棘並沒有這麼簡單放過他們。後面的樹木構成了阻礙,擋住了微風,空氣變得十分凝滯沉悶。當他們終於擠過重重障礙之後,他們又熱又累,身上傷痕纍纍,甚至連自己身在何方都不太確定。小溪的河岸到了平地之後,變得更寬、更平了些,一路延伸到沼澤地和河的方向。
「這就是史塔克溪!」皮聘說。「如果我們要繼續朝目標前進,就得要立刻過河才行。」
他們跋涉過溪,急忙登上遠方的一塊平地,這裡長滿了燈心草,沒有什麼樹木。在那塊平地之後是一環高大的橡木,其它還有一些榆樹和梣樹。地面相當的平坦,也沒有生長多少植物。但這些樹木之間還是太過擁擠,讓他們沒辦法看到前方。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將樹葉吹了起來,大滴的雨點接著從天空落下。然後風停了下來,暴雨跟著降下。他們盡可能的趕路,踏過厚實的草地、踩過許多落葉;雨滴在他們四周不停的滴達作響。他們不敢互相交談,一直回頭提防、看著四周的動靜。
過了半個小時之後,皮聘說:「我希望我們沒有走的太偏南,也沒有在森林裡面走錯方向!這座森林應該不太寬,我估計最多也不過一哩寬,我們早就該衝出來了。」
「我們刻意繞路沒有多大意義,」佛羅多說。「這對我們一點幫助也沒有。我們繼續往前走就對了!我還不知道現在該不該衝出森林。」
接著他們可能又走了幾哩路。然後太陽再度從烏雲後探出頭來,雨勢也變小了些。現在早已過了中午,眾人都覺得該是吃午餐的好時機。他們在一棵榆樹下坐了下來。雖然這棵榆樹大部分的葉子都開始變黃了,但還算是相當濃密,樹蔭附近的地面也算乾燥。當他們開始準備午餐的時候,發現精靈們幫他們把瓶子內裝滿了清澈的金色液體,這香味彷彿是由多種鮮花釀出之蜂蜜,讓人感覺神清氣爽。很快的,他們就開始輕鬆的談笑,對著大雨和黑騎士嗤之以鼻。這時,他們覺得剩下的幾哩路應該很快就會過去了。
佛羅多背靠著樹幹,閉上眼。皮聘和山姆坐在他附近,起初三人低聲的哼著旋律,最後開始低聲吟唱起來:
呵!呵!呵!美酒當前怎可錯過治我心痛消災解禍。
就算風吹雨打也不難過,漫漫長路還得要趕,清風吹拂躲在樹下享受偷懶,坐看雲朵輕輕飄過。
「呵!呵!呵!」他們更大聲的唱著。突然間,三人不約而同的閉上嘴。佛羅多跳了起來。隨風飄來一陣拉的長長的嘶吼聲,彷彿某種邪惡孤單生物的叫聲。這音調起起伏伏,最後以淒厲的尾音作結。當他們不知所措的發呆時,另一聲更遠的嚎叫聲跟著回應了之前的呼喊;兩次的聲音都讓人毛骨悚然、血液凍結。緊接著是一段沉默,眾人只能聽見風吹樹葉的聲音。
「你覺得那是什麼聲音?」皮聘試著故作輕鬆的說,卻掩飾不了話音中的顫抖。「如果那是隻鳥,它以前絕對沒有出現在夏爾過。」
「那不是什麼鳥獸的聲音,」佛羅多說。「那是個訊號,或是召喚的聲音;那刺耳的聲音中有著我聽不太懂的語言。我只知道,沒有任何哈比人能發出這種聲音。」
沒人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他們都想到了黑騎士,但無人願意將這念頭說出口。現在,他們坐立不安,不管留下或是繼續前進都讓他們十分害怕。但他們遲早還是得走到通往渡口的開闊平地上。幾分鐘之內,他們就再度肩上背包,繼續趕路。
不久之後,他們就走到了森林的盡頭。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寬廣的草地。他們這才發現方向果然已經太過偏南。在這一片平原的盡頭可以看見河對岸是巴寇伯理的低矮山丘;不過,這些山丘現在和原訂計劃不同,卻是出現在他們的左手邊。他們躡手躡腳的從森林中走出,想要盡快的橫越這片毫無遮蔽的平原。
在離開森林的庇蔭之後,他們一開始覺得十分害怕。他們可以看見身後就是吃早餐時所在的高地。佛羅多擔心會看見黑騎士的身影站在那塊高地上;不過,他的憂慮並沒有成真。緩緩落下的太陽從雲朵中探出頭來,再度開始照耀大地。恐懼慢慢的消褪,但眾人內心仍有一絲不安。腳下的土地變得越來越平坦、似乎經過細心照料。很快的,他們來到了一塊有著精心規劃的田地和草場的區域;四下有著籬笆、木門和灌溉用的溝渠。一切看起來都十分的安祥寧靜,就如同平日夏爾的午後一般。他們的心情逐漸輕鬆起來。河岸越來越靠近,黑騎士的身影彷彿早已被拋到背後的森林中。
他們來到了一大片蕪菁田前,被一扇看來十分堅固的門給攔住了。門後是條夾在兩邊圍籬之間的小徑,通往遠方的樹叢。皮聘停了下來。
「我認得這個田和這個門!」他說。「這是老農夫馬嘎的土地。那邊樹叢附近一定就是他的田地。」
「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佛羅多臉上的表情看來跟踏上了惡龍巢穴的道路沒什麼兩樣。其它人看著他露出驚訝的表情。
「馬嘎有這麼可怕嗎?」皮聘問。「他是烈酒鹿家的好朋友。當然,他對於貿然闖入的傢伙來說是個可怕的對手,而且他還養了一群惡犬。不過,在這一帶的人非這麼小心提防不行,因為他們已經很靠近邊界了。」
「我明白,」佛羅多說。「不過我還是沒辦法釋懷,」他有些尷尬的說,「我很怕他和他的狗。好多年以來我都刻意避開他的田地。我那時還住在烈酒廳,是個小孩子;我被他抓到偷溜進去拔蘑菇好幾次。最後一次他把我痛打一頓,還帶我去看他的狗。『看著,乖狗們,』他說,『下次這傢伙如果再踏上我的地盤,你們就可以吃了他。趕他走!』它們一路追我到渡口那邊去。雖然我心裡明白那些狗知道分寸,不會真的傷害我;但我對它們的恐懼還是一直無法克服。」
皮聘笑了。「也該是你彌補的時候了。你反正也要住回雄鹿地,不是嗎?老馬嘎人真的不錯,只要你不打他蘑菇的主意就行了。我們只要走在那條路上就不算亂闖啦。如果我們遇到他,交給我來發言。他是梅裡的朋友,我以前常常跟他來這邊玩。」
※※※
他們沿著小徑前進,直到看見前方樹叢間的大屋和農舍才放慢腳步。馬嘎家和史塔克、沼澤地的大多數居民都是住在屋子裡的;馬嘎用磚塊建造他堅固的農舍,旁邊還圍著一圈高牆。高牆面對小徑的地方有一扇很寬大的木門。
當他們越來越靠近時,突然間傳來了兇猛的犬吠聲,一個大嗓門的傢伙大叫著:「利爪!尖牙!小狼!乖!乖!」
佛羅多和山姆立刻呆立當場,皮聘還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大門一打開,三隻壯碩的獵犬就狂吠著衝向一行人。他們似乎對皮聘毫不在意,但倒楣的山姆只能靠在牆上被兩隻大狗狐疑的嗅聞著,只要他一動,就會被報以狂猛的吠聲。最大最凶的那隻狗則是在佛羅多面前停了下來,悻悻低吠著。
這時,門後才走出一名身材壯碩,有著一張紅潤圓臉的哈比人。「哈羅!哈羅!你們是那裡來的,有什麼需要嗎?」他問。
「午安,馬嘎先生!」皮聘說。
農夫開始仔細的打量他。「我說這可不是高貴的皮聘─呃,我是說皮瑞格林。圖克先生!」他的表情迅速從不悅轉換成歡愉的神色。「好久沒看您到這邊來啦。幸好我認識你。我本來準備讓這些乖狗料理陌生人的。這裡今天不太平靜。平常我們的確是有一些怪傢伙在附近遊蕩。沒辦法,太靠近河邊了。」他搖著頭說。「但這個傢伙的氣質實在太詭異了。如果我下次再遇到他,我就不會讓他未經許可就經過我家的地。」
「你說的是什麼人呢?」皮聘說。
「你們沒有看見他羅?」農夫說。「他不久前才沿著這小徑往岔路走。這傢伙相當詭異,問的問題更是莫名其妙。還是你們先進來好了?我們可以比較輕鬆的談這個消息。圖克先生,如果你和朋友們願意賞光的話,我還有一些自己釀的好啤酒。」
看起來老農夫如果能在自己家裡說話,可能願意告訴他們更多消息;於是眾人都同意跟他一起進屋。「這些狗怎麼辦?」佛羅多緊張兮兮的問。
農夫哈哈大笑。「沒有我的命令,它們不會動你一根汗毛的。來,利爪!尖牙!過來!」他大喊著。「小狼,過來!」三隻狗都聽話走了開來,佛羅多和山姆這才鬆了一口氣。
皮聘將另外兩位朋友介紹給老農夫認識。「佛羅多。巴金斯先生,」他說。「你可能不記得他了,但他以前就住在烈酒廳。」老農夫一聽見巴金斯這個名字猛地一驚,瞪了佛羅多一眼。佛羅多一時間以為對方又想起了多年前偷蘑菇的事情,開始擔心馬上就會被惡犬趕出去。但農夫馬嘎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臂。
「哇,這實在太湊巧了!」他吃驚的說。「您就是巴金斯先生嗎?快進來!我們得好好談談。」
一夥人走進農夫的廚房,在爐灶前坐了下來。馬嘎太太用大酒壺裝了滿滿的啤酒出來饗客,手腳俐落的倒了四大杯。這果然是好酒,皮聘這才覺得沒有因為錯過金鱸魚旅店而損失太多。山姆小心翼翼的啜著啤酒。他自然而然的對夏爾其它地區的居民抱持著懷疑的態度。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實在沒辦法這麼快就和打過他主人的農夫交朋友;不管那是多久以前發生的事情都一樣。
在閒聊了幾句天氣和收成的狀況之後(和平常比起來差不多),農夫馬嘎放下酒杯,看著所有的聽眾。
「嗯,皮瑞格林先生,」他說,「您是從哪裡來,準備要去哪裡呢?您是準備來拜訪我的嗎?那您沒通知我來接您可真是失禮。」
「不是的,」皮聘回答道。「既然您都看出破綻了,那我還是跟您說實話好了。我們是從別的方向走進您家的;我們是從田邊抄小路過來的。但我們並不是故意的。我們本來想要走捷徑去渡口,但在巨木廳附近的森林中迷了路。」
「如果你們這麼趕,那麼走大路還是比較快吧,」農夫說。「但我真正擔心的不是這個。如果你們想的話,隨時都可以踏上我家的土地,皮瑞格林先生。還有你,巴金斯先生;不過,我敢打賭,你可能還是很喜歡吃蘑菇吧。」他呵呵笑著說。「啊,沒錯,我記得這個名字。當年啊,佛羅多。巴金斯小朋友可是雄鹿地一帶最壞的野孩子。不過,讓我擔心的不是蘑菇。在你們出現之前,我剛剛才聽過巴金斯這個名字。你們猜猜看那個怪傢伙問了我什麼問題?」
一行人著急的等待對方揭穿謎底。「結果哪,」農夫好整以暇的說道,「他騎著一匹大黑馬走到門口,那門剛好是開著的;他就這麼直接走到我家門前。他自己也是一身黑,斗篷、兜帽罩著緊緊的,彷彿不想讓任何人認出他來。『這傢伙來夏爾到底幹嘛?』我這麼想,我們這裡離邊境有一段距離,很少見到這些大傢伙。而且,我也從來沒聽過有這種怪人。」
「『日安!』我走出去道。『這是死路,不管你想要去哪裡,都還是走外面的大路比較快。』我不喜歡他的那身打扮,當利爪跑出來的時候,它聞了一下,就發出好像被蜜蜂叮到一樣的嚎叫聲:它就這麼夾著尾巴慘嚎著逃開。那黑衣人則是不為所動的坐在馬上。」
「『我是從外地來的,』他有些遲緩僵硬的指著西方,這傢伙竟然敢指過我的田耶,太不像話了。『你有遇到巴金斯嗎?』他彎身朝著我,用奇怪的聲音說。由於他的兜帽壓的很低,我完全看不見他的臉。但我覺得背脊一陣涼意。不過,我還是不明白這個傢伙為什麼敢這麼大膽的闖入我的土地。」
「『快走!』我說。『這裡沒有姓巴金斯的人。你找錯地方了。你最好回頭往西走,去哈比屯看看。這次你可以走大路回去了。』
「『巴金斯已經離開了,』他用嘶啞的聲音說。『他正在朝這邊走,他距離不遠。我想要找到他。如果他經過,你會告訴我嗎?我會帶金子給你。』」
「『不,我不需要,』我說。『你最好快點回到你家鄉去。如果一分鐘之內你還不走,我就要放狗了。』」
「他發出某種嘶嘶聲。可能是笑聲,但我不確定。接著他策馬朝我躍來;我正好即時閃開。當我正準備叫狗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像是閃電一般的衝到大路上去了。你們覺得這狀況怎麼樣?」
佛羅多看著火焰,沉默了片刻。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這下子該怎麼走到渡口去?「我不知道該怎麼想,」他最後終於說。
「那我告訴你該想什麼,」馬嘎說。「你根本不該去和哈比屯的傢伙斯混的,佛羅多先生。那邊的傢伙都是些怪人。」山姆動了動,用不友善的目光看著馬嘎。「不過你從小就是個膽大的傢伙。當我聽說你離開烈酒鹿家,去和比爾博老先生住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會遇上麻煩。記住我說的話,這一切都是比爾博先生的古怪行徑所招惹來的。他們說他的財富都是從遠方以奇怪的方式拿到的。就我聽說的來看,或許有人想要知道他外地弄來的財寶都埋到哪裡去了?」
佛羅多一言不發。老農夫精準的懷疑讓他感到十分不安。
「好吧,佛羅多先生,」馬嘎繼續道,「我很高興你終於恢復理智,回來雄鹿地這邊。我的忠告是:別離開這裡!也不要和這些外地人混在一起。你會在這邊交上一些朋友的。如果這些黑衣人又回來找你,我會應付他們的。我會說你死了,或是已經離開夏爾了;只要你吩咐一聲就行了。其實這也不算說謊,因為搞不好他們想要知道的就是比爾博老先生的行蹤。」
「或許你說的對,」佛羅多避開農夫的目光,只敢直視著火焰。
馬嘎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好吧,我看的出來你有自己的主意,」他說。「我很清楚這騎士和你的出現並不是巧合;或許你也對我所提供的消息早有所知。我可不是多管閒事,要你告訴我你的秘密。但我猜的到你遇上麻煩了。或許你正在想著要如何不被人發現的走到渡口去?」
「我的確正在想這個問題,」佛羅多說。「但光是坐在這邊也沒有辦法,我們一定得試著趕到那邊去才行。恐怕我們必須告辭了。實在非常感謝您的慷慨!馬嘎先生,說來不好意思,但我害怕你和你的惡犬已經怕了三十年了。真可惜,看來我當年錯失了認識一個好人的機會。很抱歉我必須這麼快離開。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再回來拜訪您的。」
「下次你來時,我會親自歡迎你的,」馬嘎說。「請容我作個提議。現在天已經快黑了,我們正準備要吃晚飯,通常我們天黑之後不久就會上床睡覺。如果你和皮瑞格林先生等人願意留下來和我們用餐,我們會很高興的!」
「我們也是!」佛羅多說。「但恐怕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即使是現在立刻離開,我們趕到渡口的時候天也都會黑了。」
「啊!不要著急!我話還沒說完:在吃完晚餐之後,我會駕著馬車送你們去渡口。這樣你們會輕鬆許多,可能還可以省掉很多其它的麻煩。」
佛羅多不再推辭,接受了馬嘎的好意,也讓皮聘和山姆鬆了一口氣。太陽幾乎已經落到西方山丘的後面,天色也漸漸變暗。馬嘎的兩名兒子和三名女兒走了進來,大桌子上隨即擺設了豐盛的晚餐。廚房內點上了蠟燭,爐火也跟著升起;馬嘎太太忙進忙出。住在附近農莊的哈比人也跟著一起進房。過了不久之後,十四個哈比人一起愉悅的坐下用餐。啤酒任眾人暢飲,除了農家實在的料理之外,還有一大盤蘑菇和熏豬肉任大伙取用。三隻忠狗趴在爐火前面,啃著拍碎的骨頭和豬皮。
在眾人酒足飯飽之後,農夫帶著兒子們,提著油燈去備好馬車。當客人們走出來時,院子中十分的灰暗。他們將背包丟上馬車,接著爬了進去。老農夫坐在駕駛座上,鞭策兩匹矮壯的小馬前進。她的老婆站在門廊上送行。
「馬嘎,小心照顧自己!」她喊道。「不要和外地人爭吵,直接回來!」
「沒問題!」他接著就駕車出了門口。此時四野無風,夜晚顯得十分靜謐,空氣中有些微的寒意。他們不點燈火的緩緩進發。在一兩哩之後,小徑才接上岔路,開闊起來。在短暫的爬坡之後,他們來到了鋪上石子的大路。
馬嘎走下馬車,仔細的看了看北邊和南邊。夜空萬籟俱寂,也沒有任何可疑之處。薄薄的河霧在溝渠上往田野飄移。
「這霧氣會越來越重,」馬嘎說,「不過我在回程時才會點燈。今天晚上不管會遇到什麼來人,我們都會先聽到他們的形跡。」
從馬嘎的小徑到渡口大概五哩多。哈比人舒服的坐著,但每個人都豎直了耳朵,仔細聽著除了車輪和馬蹄聲之外的風吹草動。在佛羅多的感覺中,馬車似乎跑得比蝸牛還要慢。皮聘在他身邊打盹;機警的山姆則是看著前方逐漸聚集的霧氣。
他們最後終於來到了渡口的岔路。路口的兩座白色柱子突然間出現在他們右方。老農夫馬嘎拉住小馬,馬車嘎吱作響的停了下來。正當他們急匆匆的跳出馬車時,一陣讓他們恐懼不已的聲音傳來:前方的路上有著清晰的馬啼聲。那聲音朝著他們而來。
馬嘎跳下馬車,一手握住韁繩,緊張的看著前方的大霧。騎士「喀達、喀達」的越靠越近。在這靜滯的霧氣中,馬蹄聲顯得震耳欲聾。
「佛羅多先生,你最好趕快躲起來,」山姆緊張的說。
「你趕快躲回馬車裡面,用毯子把自己蓋起來,我們會把騎士騙到別的地方去!」他爬出馬車,站到老農夫身邊。黑騎士得要通過他才能靠近馬車。
「喀達,喀達。」騎士不停的靠近著。
「你好啊!」老農夫馬嘎大喊。不斷逼近的馬蹄聲停了下來。眾人可以在大霧中依稀看見幾碼外有一名披著斗篷的黑色人影。
「等等!」老農夫把韁繩交給山姆,大踏步走向前。「別靠近!你想要幹什麼?要去哪裡?」
「我要找巴金斯先生。你看見他了嗎?」一個含糊的聲音說。但,幸好,那是梅裡。烈酒鹿的聲音。梅裡掀開一盞油燈的蓋布,光線照在驚訝的老農夫臉上。
「梅裡先生!」他大喊。
「當然是我啦!不然你以為是誰?」梅裡繼續往前走著。當他走出迷霧時,眾人的恐懼才消退下來;原先巨大的黑影也化成了正常哈比人的尺寸。他騎著小馬,脖子和嘴上用圍巾遮著,避免大霧中的濕氣。
佛羅多跳出馬車迎接他。「你終於出現了!」梅裡說。「我剛才還想說你今天是不是不會來了,我正準備回去吃晚餐呢!大霧一起,我就朝史塔克的方向騎,看看你們是不是滾到山坡下去了。我可真沒猜到你們會是這樣出現的。馬嘎先生,你是在哪裡找到他們的?養鴨的池塘嗎?」
「不,我發現他們偷溜進我的土地,」農夫說,「差點還要放狗趕他們;我想他們會告訴你詳情的。梅裡先生、佛羅多先生和大家,請容我先行告退了,我最好趕快回家去。天色越黑,馬嘎太太會越擔心的。」
他將馬車退入小徑,接著扭轉方向。「祝你們晚安,」他說。「今天真的很不尋常。幸好一切都圓滿落幕;啊,也許這該在大家都安全回家之後再說。我回到家一定會很高興的。」他點亮自己的油燈,走進馬車車廂內。他從座位底下變出了一個大籃子。「我差點忘了,」他說。「馬嘎太太特別替巴金斯先生準備的,這是她的一點心意。」他將籃子交給佛羅多,在眾人的感激和晚安生中離開了。
他們看著馬車的燈光慢慢消失在朦朧的霧氣中。佛羅多突然間笑了:從他拿著的籃子中飄出了蘑菇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