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414日之前,最令英國人痛恨的名字,也許並希特勒或者貝尼托.墨索里尼。納粹德國尚未對西線發動攻勢,英國人對此只是感到深切關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更希望這支在波蘭戰役中表現出色的歐洲鐵騎橫掃東方的蘇聯。
相比於許多英國人仍抱有幻想的陸上戰事,發生在大西洋和太平洋海域的水面襲擊戰,卻影響到了他們每天的生活。因為大批U艇的存在,英國人盤子裡的食物不論樣式還是份量都在減少,一些工廠開始因為原料缺乏而減產,商船被擊沉的消息越來越多,而德國潛艇每一個戰績背後,都意味著至少有數十個英國家庭要為他們的親人哭泣。
U艇之外,袖珍戰列艦同樣是令英國人咬牙切齒的名字。因為三艘強而有力的袖珍戰列艦存在,英國海軍不得不抽調大批艦艇為自己的商船隊護航,即便如此,它們依然在1939底和1940初取得了令人咋舌的戰績,近千名英國船員和水兵為此殞命或是進入德國戰俘營。
414,從魁北克出發的英國船隊在蘇格蘭西北方海域遭遇重創,這一事件一經發佈,立即在英國引起了軒然大波,同時讓英國民眾自戰爭爆發以來頭一次對本土海域產生了危機感,人們不明白一向「安份」的德國主力艦為何敢於向大英帝國的海上禁區發起挑戰,但可以確定的是,德國人必然會為這一行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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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飛行在1200米高空的「維克斯-威靈頓」式雙發轟炸機上往下看,兩艘德國戰列艦不過比小孩的玩具船大上那麼一點,但偏偏是這樣兩個「小角色」,令大英帝國不得不把投入挪威戰場的相當一部分海空軍力量抽調回來。如編隊中地這些「威靈頓」式和「戰爭」式。有些原本要在今天對德軍佔領下的卑爾根進行轟炸,有的則被編派前往挪威海域攔截運送物資和兵員的德國運輸船,但是現在,它們不得不飛到相反地方向。為了盡可能不被敵人兇猛的艦炮火力擊落。它們還得保持這樣的高度進行投彈,以目前的瞄準技術而言,想要精確的命中目標,無疑於在數米開外將黃豆扔進一個細頸的酒瓶子裡,當然,英國人手裡不止有一顆黃豆。
高難度的挑戰,終究還是得有人來做。在這架威靈頓式轟炸機最前部位置,投彈手布斯正通過他地瞄準器鎖定海面上的兩艘德國戰列艦,然而德國人的大口徑防空炮不僅射程遠、射速快,威力也是相當可觀的。105米炮彈不斷在附近空域爆炸,它們就算不能通過彈片威脅到機身採用反向螺旋交織網格結構地威靈頓式轟炸機,爆炸所產生的氣浪也是一件令布斯及其同行們頭疼的事情。
眼見轟炸機已經飛臨德國艦隊上空,機腹下的彈倉門也已打開,瞅準德國戰艦的身影在瞄準器中出現的一剎那,布斯按下投彈按鈕,這一刻,他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沉沒吧,萬惡的德國戰艦!
然而,布斯很快注意到瞄準器裡的德國戰艦正在轉向。它們的速度從高空看去並不快,卻足以在炸彈落到海面之前離開之前的航跡。布斯不得不將希望寄托於風或者炸彈自身地誤差上,但他很清楚這樣的可能性是多麼地微弱!
幾分鐘之內。轟炸機編隊前列的幾架「威靈頓」紛紛投下炸彈。一串串黑色地雨點帶著刺耳地呼嘯聲從高空砸下,按照英國空軍技術專家的推測。這些重達1000磅地炸彈從如此高度落下,即便不能穿透德戰艦的上層甲板在船艙內爆炸,也能對它們的艦面設施構成極大的破壞,皇家海軍強大的戰艦群對付兩隻「無頭蒼蠅」還是綽綽有餘的。這一切的前提,是至少有一枚炸彈擊中德國戰艦。
就在「威靈頓」的重磅轟炸開始之時,轟炸機群中的「戰爭」式輕型轟炸機則依照事先制定好的計劃脫離隊列並且迅速降低高度——它們的載彈量不佔優勢,卻可以利用自身的靈活性在德國人將火力集中在高空時從中低空發起進攻,待返航時再回到由「威靈頓」組成的大編隊以躲避德國戰鬥機的攻擊。
德國戰鬥機的機槍子彈打在由網狀機身構成的「威靈頓」上效果不佳,對付這些防禦薄弱的輕型轟炸機卻毫不手軟,見此情景,一直在外圍尋找攻擊機會的德國戰鬥機飛行員們怎會袖手旁觀?他們冒著被己方炮火擊落的危險,從尾部高速接近英國輕型轟炸機,對方多麼出色的規避動作在他們眼裡也不過爾爾,他們總是一直追到將對方擊落為止。
就這樣,離群的「戰爭」式很快陷入了十多架德國戰鬥機構成的捕獵網中,最終能夠對海面上的兩艘德國戰艦構成威脅少之又少,即便能夠靠近,德國戰
密集的近程防空火力也不會讓它們輕易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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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烈的陽光下,在這位於大西洋東北部的海面上,德國海軍最引以為豪的兩艘快速戰列艦——「沙恩霍斯特」號和「格奈森瑙」號,同時也是一對擁有優美外觀的姊妹艦,一邊進行著高速機動,一邊以全部高炮火力猛烈對空射擊。
甲板和艦舷戰位上,軍官和水兵們都在熱切期待著有更多的英國飛機被擊落於黑色的彈幕之下,戰況是如此激烈,兩艘戰艦每分鐘都要消耗多達數噸的高炮彈藥。負責給高炮戰位輸送炮彈的艦員毫無疑問是艦上最為忙碌的人,他們一個個頭戴鋼盔、身穿救生衣,在艙口到戰位之間排成一條人工的輸送線,每發105米炮的炮彈重達15.1公斤,37毫米炮彈稍輕,但消耗頻率遠遠高出大口徑高炮。長時間搬運令艦員一個個大汗淋漓,即便如此,仍沒有一個人退出隊列。
刺耳的呼嘯聲中,第一顆英國炸彈落在遠處海面上並迅速爆炸。這僅僅是一個開始,接下來地區區數秒時間裡,至少有20顆黑落下,一整排的水柱高高揚起,在海面上形成了一堵間隔數米的水牆。
不多時,又一批炸彈落下,並在水面上轟起同等規模地水牆。場面看起來蔚為壯觀,但張海諾和他的手下卻沒有欣賞它們的心情,眼見第三批炸彈落下時,距離「沙恩霍斯特」號僅有三十多米。這位編隊指揮官立即下令艦隊全速轉向,待命令傳達下去之後,他方才忙裡抽閒的對齊裡格說道:
「我們可不是的面上的固定目標,英國人想用一貫的轟炸戰術擊中我們,只能祈求運氣幫助!」
齊裡格圓睜著雙眼,嘴唇緊閉,看來對眼前地形勢頗為擔憂——這艘戰艦裝11英吋艦炮或是15英吋,對於.:而在張海諾的作用下,德國海軍的中高層軍官都深知飛機對於艦艇地攻擊能力。那一次次令水面艦艇指揮官汗顏的演習便是最好的例證。
張海諾話音落下才兩秒,又一排炸彈落下。距離之近,不僅令人耳膜被爆炸聲震得發疼。連3多噸的艦體也在浪濤的作用下小幅度擺動。但這還不至於影響到兩艘戰艦高速轉向,待完成轉向並直線前行數百米之後。落下的炸彈便又漸漸遠去。
張海諾正想說些什麼,就在這時,一架飛機猛然墜落在右舷百米外的海面上,看體型是一架輕型轟炸機,大概是炸彈尚未投下的關係,它在入海後的一剎那便在距離的爆炸中化為碎片。
耳邊傳來一陣輕微地歡呼聲,張海諾心中卻不敢有太多的感慨,他端起望遠鏡略微掃了幾眼,天空中仍有不下於25架英國轟炸型龐大地雙發「威靈頓」居多。
張海諾心裡盤算著再堅持一刻鐘應該就能避過這次轟炸,但英國空軍如此鍥而不捨的追擊依然有些出乎人們地預料。在素以成敗論英雄地時代,如果這次出擊能夠全身而退,張海諾率領艦隊進入英國近海攻擊船隊就是英雄之舉,如果不能,未免要成為歷史上呂特晏斯那樣的悲情人物。
「將軍,艦隊前方發現大片雨雲!」
參謀官地這一報告將張海諾從思慮中拉回現實,他拉起望遠鏡一看,艦首前方果然隱約有一條黑線,熟悉大海的老水手都知道,那意味著一場雷雨即將到來,而飛機在那種海況下不要說轟炸,就連正常的飛行都異常困難。
不一會兒,參謀官又報告說:「格拉夫.齊柏林號發來電報,他們已經處於雨雲下的邊緣地帶!」
這時候,張海諾可以感覺到有許多雙眼睛在望著自己,同時,人們也在咒罵過氣象官無數遍後第一次在心底感歎這遲來的雨雲。
如此情形之下,張海諾根本不用多想:「全速向西北方行駛,注意規避!」
話音剛落,參謀官便急不可待的傳達命令去了,然而就在下一秒,艦身猛的一震,幾乎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摔在地板上,張海諾也不例外,但在屁股傳來痛感的一剎那,他更加關心的是這艘戰艦的傷勢——很顯然,這樣的震動最大的可能是由直接命中艦體的炸彈所造成。
只片刻,張海諾聽得有人在喊:「我們中彈了!」
性急的齊裡格幾乎從地板上彈了起來,他幾步衝出司令塔,冒著被彈片擊中的危險跑到露天的艦橋觀測位置,然後朝這邊大喊道:「機庫位置中彈,已燃起大火!」
細細聽去,艦上的防空火力已經減弱了許多,張海諾迅速起身,還沒來得及問下一句話,便被另一陣劇烈的氣浪襲倒,他心裡頓時大叫不好。
這次震動雖不激烈,卻顯然是在近距離爆炸所為。僅過了幾秒,
有人大喊:「上校受傷了!」
「齊裡格!」
張海諾猛的驚醒,他幾步衝到用於向全艦進行廣播的話筒前,打開通話開關:「我是馮.芬肯施泰因中將,大家不要驚慌。各部門嚴防大火蔓延,尤其注意艦上彈藥!損管部門迅速行動,必要時向受到大火威脅的艙室注水!」
話剛落音,另一陣類似於地震餘震的爆炸從艦橋外傳來。僅透過舷窗就能看到爆炸升起的黑煙。張海諾突然覺得頭頂上那些英國佬看到這艘戰艦中彈一定很開心,就在勝利地天平即將倒向自己一方時,運氣卻成全了英國人這此看似倉促的轟炸。
發佈全艦通告之後,張海諾趕忙去看齊裡格,這位艦長很快被幾名軍官抬進司令塔內,厚實的艙門也被重新關上。
「別擔心,你會好起來的!」張海諾緊緊握住齊裡格地手。這位艦長的右舷此時已經為鮮血所染紅,臉上也有一些血跡。對於他的冒失,張海諾沒有絲毫的責怪之意,恰相反。他覺得那時候第一個衝出司令塔的應該是自己。
齊裡格勉強點點頭,「將軍,不用替我擔心,現在這艘戰艦需要您的指揮!」
張海諾心裡為之一震,老管家臨去的場面再一次浮現在他地腦海之中。直到艦上的軍醫官從下部艙室趕來為上校進行緊急處理時,他才心情沉重的鬆開齊裡格的手,起身走到舷窗前。
此時此刻,英國機群仍在對海面目標進行轟炸,但炸彈沒有再掉落到5之內,而「沙恩霍斯特」號地航速也沒有出現明顯的降低。艦首甲板上的兩座炮塔安然無恙,左舷偏前位置的105米高炮仍在頑強的進行射擊。
或許是受到旗艦挨炸的刺激。德國艦載戰鬥機的飛行員們和艦上炮手們大發神威,不到兩分鐘便有一架英國戰機拖著黑煙墜落。當時針指向1241分時。最後一顆英國炸彈墜落在安全距離之外的海面上。
英國轟炸機調頭返航了,「沙恩霍斯特」號上卻鮮有歡呼聲。除了那些繼續堅守在高射炮戰位上的炮手們。甲板上的其他人員幾乎都投入到滅火工作當中。
不多時,司令塔內地電話開始忙碌起來,損管部門最先打來電話,告知本艦部機庫位置被一枚重磅炸彈所命中,機庫以及兩架Ar完全破壞,受到波及的還有交通汽艇和左舷地副炮塔,之前的殉爆就是由那裡發生地,此外,軍官起居室正被大火所包圍,機械修理室也受到烈火侵襲,但大火已經被隔擋在中部引擎室和渦輪室之外,滅火工作正在緊張進行當中。
接下來,艦上各個部門傳來地報告也大致如此,這樣的結果就目前形勢而言還可以接受。等張海諾折返回來時,齊裡格正雙眼緊閉地躺在地板上,傷口已經過緊急的止血處理,情況看起來還不至於太糟糕,但軍醫官報告說需要盡快對他進行外科手術,以取出體內的彈片並縫合傷口。所幸的是,位於司令塔下方位置的醫療室並未受到炸彈損傷,同時艦上的電力系統也仍在正常運轉。
張海諾吩咐醫護人員加倍小心的送艦長下去治療,然後再次來到話筒前,發出了他自英國機群轟炸以來的第二次廣播。這一次,他的聲音明顯要沉穩和平緩許多:
「各部門注意,敵機空襲已經暫時停止,大家以滅火和搶修為第一要務,嚴防火勢向外蔓延,並及時向艦橋報告損失!」
接下來,各部門的報告和損管部門基本一致,只是當大致的傷亡統計匯報上來時,艦橋內人人臉上都寫滿嚴峻。~到10天時間,地圖上,以「沙恩霍斯特」號為首的德國艦隊邦之地串了個門,卻經歷了不少大起大伏的事件。從在挪威附近海域擊傷「聲望」號、在冰島與法羅群島之間水域騙擊英國驅逐艦到在蘇格蘭西北部海域重擊英國船隊,一路上戰果顯赫卻鮮有損失,而這一次,最保守的估計艦上也得減員一百,而艦體損傷對於接下來的行動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還不得而知。
艦橋內的氣氛同樣讓張海諾感到心情沉重,海戰之於陸戰的一個重要區別,就是運氣可以決定一場戰鬥乃至一場戰爭的結果——即便指揮官作出了最正確的決斷,但在戰鬥中仍然充滿了不確定性因素,從納爾遜之死再到胡德號的沉沒,俾斯麥號被擊中的如果不是尾舵而是艦體其他部位,同樣不會遭遇歷史上的厄運。
一個小時後,「沙恩霍斯特」號和「格奈森瑙」號一前一後的駛入雨雲統治下的海域,在這裡,德國艦員們至少可以在不被英國轟炸機打攪的情況下討論一下自己的未來。